美丽与苍凉---读张爱玲《十八春》有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05:26:45

 
   张爱玲,这位民国时期的临水照花人,用她的笔演绎了一个华丽奇异却又充满了无奈、凄凉的世界。她兴致勃勃地描述都市里的生活,然而你却分明感到,这热闹的笔触背后浸润着难以言明的悲哀。你总能从这份苍凉中找到共鸣。
 

  (一)爱情:寒夜里温暖的烟火

  “他和曼桢相识,已经是

  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八年了......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缝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几年的工夫,这几年里却经过这么许多事情,仿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

  翻开薄薄的书页,读到这样的句子,心灵中微微的抖动。在叙述这样一个注定承受着苦难、屈辱、哀痛的故事时,小说的语调却是这样的平静。在读完小说合上书页的刹那,才明白那平静语气背后那份深深的苍凉。命运跌宕的无情、时光流逝的悲哀、浮生若梦的嘲讽,把这苍凉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张爱玲的小说里,少有正常的感情,有的只是欲望枷锁下压抑的疯狂,精打细算的婚姻筹码。《十八春》里却有,这是充满零星折磨、生死苦难的人生里的爱情,内敛、含蓄、透明却又纤弱。伴随着两人之间的相互猜疑,家庭的阻拦,机缘的擦肩而过,这依然是世俗却美丽的爱情,平淡却真实的存在。

  曼桢、世钧、叔惠和翠芝不过是平凡的众生男女,他们的人生也都是都市街巷间那些最普通不过的人生。曼桢是一个上海小户人家的女儿,有一双永远沉住一洼微笑的黑的眼。父亲早逝,姐姐沦为舞女支撑一大家子。曼桢的坚强、隐忍、世故而又天真是家庭的重负和生存的苦难刻在她身上的烙印。而世钧,他的旧式家庭,父亲和姨太太一起生活,孤单的母亲和寡嫂、侄子,生活也自有艰辛和困难。这样处境下这样性格的两个人,他们的爱情也是含蓄的,带着生活烙印的,如那一杯清茶,苦中带甜,香气却悠远,直到十八年后的重逢,那袅袅的香气依然让他们的心微微颤抖。

  当两个人对彼此的爱积聚到顶点却未表明的时候,他们也是”一个面朝外,一个面朝里,都靠在栏杆上。今天晚上有月亮,稍带长圆形的,像一颗白净的莲子似的月亮,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这月亮的意味,恰如他们的爱情,纯净而又朦胧。在互相吐露爱意之后,世钧独立曼桢家门口,守侯她的归来。”对过有一个黄色的大月亮,低低地悬在街头,完全像一盏街灯,今天这月亮特别有人间味。“人有情,月也含情。人常常是这样的,当心中有一份爱时,世界的一切都是友善、脉脉含情的。在独自承重的寂寞人生旅途中,一份心心相印的爱是火花般的温暖、明亮,让他们彼此相依相偎。

  “他所爱的人也爱他,想必也是极普通的事情,但是对于身当其境的人,却好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是世钧对爱的感恩与满足。如果没有后来一系列的意外,他们的爱情会是细水长流的,彼此长相厮守,过着平静的生活。有过爱,相爱的人可以永远在一起,即使生活平淡却是可以握在手心里的幸福。这种宁静有情的幸福,可以让人流下喜悦的泪水来。但后来的惊变,造成了两人一生的错过,半世的苍凉。
 

  (二)人生:无法回首的苍凉

  曼桢的悲剧固然在于命运的捉弄于无情。姐姐的犹豫到怂恿、纵容,母亲的无知与无奈的妥协,让曼桢经历了人生的巨大阴霾,被强暴、被囚禁、被背叛。世钧和曼桢被活活拆散,经历了生别的痛苦。那时的曼桢心里恨着母亲、姐姐,甚至对即将出世的孩子也充满了厌恶。然而,时间终于磨平了一切,曼桢的仇恨平复了,为了儿子,她甚至屈辱的嫁给了鸿才。我们看到了曼桢的无奈同时还看到了她的蜕变、成熟。经历了苦难之后自我心灵的成长,然而曼桢的成长不是主动的,结局并非破茧成蝶,而是被动的,一步步走向苍凉,身体与心灵的苍凉。这一点用鸿才的话可以印证,曼桢看上去苍老了,不注重打扮,穿的很朴素,“像一碗素虾仁”。

  张爱玲说:“时间与空间一样,也有它的值钱地带,也有大片的荒凉。”她笔下的曼桢就是如此。之前她努力认真的生活,为了家里生计而奔波劳累并无怨言,遇到世钧之后对生活更是充满了幸福的憧憬。遭遇变故,和世钧错过之后,曼桢生命中的色彩就一点点的消失,剩下大片大片的荒凉。

  那么,世钧和翠芝幸福吗?因为叔惠要来,翠芝忙得大动干戈、精心布置,因为叔惠身上系着她少女时代朦胧美丽的心动与爱恋。而身为丈夫的世钧却浑然不觉。那是因为他不曾留意过翠芝,不曾爱过。他们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异梦人,甚至都没有争吵,因为争吵也是需要一点热情的,而他们一直都是相敬如“冰”。

  书中处处有对人生无奈的讽刺与苦笑: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厮守。想方设法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在得到之后却不如想象。曼璐为系住丈夫的心,不惜牺牲妹妹,结果不仅拴不住丈夫的心,却将妹妹也失去了;鸿才为得到曼桢费尽心机,得到之后却觉得索然无味,“就像一碗素虾仁”。多少纷乱的追求和肥皂泡般的幻灭,拼凑成了不尽如人意的生活。

  “那时候她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见到世钧,要把这些事情全告诉他,也曾经屡次在梦中告诉他过。做到那样的梦,每回都是哭醒的,醒来还是呜呜咽咽地流眼泪。现在她真的在这儿讲给他听了,却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为已经的那么些年前的事了。”

  十八年之后的重逢,仇恨已云淡风轻了,感情也是。纵然他们心中还有不舍的余味,却也是再也回不去了。这种相逢犹如老杜的“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的情景。他们知道那时侯他们是一心一意爱着对方的,就也感到一种凄凉的满足。这“凄凉的满足”也是曼桢孤独的后半生的抚慰吧!我固执的认为,曼桢将在孤独中度过余生,《十八春》中让慕瑾填补曼桢生命中的荒凉,像是一种安慰和自欺欺人。
 

  张爱玲的文风,已不像前期作品的绚丽多彩、灵光四射,不如中期的妩媚饱满、圆润动人。《十八春》的文字是平淡而有理性的。有的是痛定思痛的淡然和不忍,无尽的惋惜,对世事的洞明和无奈。她将人生的况味与思考融入作品中。此时,作家的生命与作品的生命汇合一处。张爱玲用孤独塑造作品的灵魂,用幻想编织文字,远远地站在地平线之外,向她所爱的人透下苍凉的一瞥。恰如曼桢,半生缘尽,一世苍凉。

  在电影《半生缘》中,两人相对无言。镜头忽然切换至那个漆黑雨夜,世钧拿着电筒,光芒照在那只红色的绒线手套上——那是爱情萌发的初始。两个镜头的对比,是浸润在这部作品中深深的美丽与苍凉。

  玫瑰虽然美丽

  但它已经枯萎

  虽然已经枯萎

  但它仍然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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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春,一部残酷而又唯美的作品.
                               十八春尽,半生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