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河内前感觉到火药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9 10:59:44

外交特使的回忆:中越临行河内前感觉到火药味
        当我接受去越南当大使任命时,我知道这是个艰难的任务,很可能不会长久。作为大使应该谋求以和平方式解决两国争端,而我知道以当时两国关系及双方决策人的言论来说,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是很难的,我是无能为力的,我要作可能发生武装冲突的准备。对一个当大使的人来说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形势。
        中国大使处处受冷遇
        大使馆是国家派出机构,它应当作为国家的耳目,了解驻在国的情况,特别是两国关系及与本国有关的动向,及时报告本国政府。这点是当一个大使应该做到的。但是当我到河内后,却被一层冰凉的围墙包围起来。
        新到任的大使首先应到驻在国外交部,送交国书及颂词的副本,商谈递交国书事宜,然后由其外交部安排呈递国书时间及程序,这些都是国际惯例。那时越南国家主席是孙得胜,礼宾司的官员告诉我他因年迈不能接受我的国书,改为副主席阮友寿接受。当我按照他们规定的时间向阮友寿副主席呈送国书、行完仪式后,他同我的谈话是冷淡、谨慎和短暂的,面部毫无表情。其实阮友寿在南方抗美时,受到中国极大的支持,他原来对中国是极为友好的,现在受到了政治上的影响。对于一个原来友好国家的大使,不显示友好只有冷淡待遇。这就是政治。
        大量华侨被越南当局驱逐回国
    后来安排我同范文同总理会见,他不但是中国的老朋友,还是两国友好关系的奠基者之一,他同我的谈话只是应付,对当时两国间许多重大纠纷闭口不谈。只向我说了两点有份量的话,一是声明外间传说他访问东南亚国家时出卖了印支各国***的事,完全是谣言(这件事我国内曾揭露并给予批判),不能轻信。另一句话就是说两国间一切问题应该通过和平方式解决。说这话的语气是生硬的。我过去在外交部工作时,不管越南的事,没有同范文同会过面,但他经常来中国,他同我国领导人的谈话记录,我都见过,给我的印象是,他是一位老革命家,是长者,是胡志明的战友和越南国家和党的重要领导人,对中国友好。在日内瓦会议和抗美救国战争中,同中国领导人特别是周恩来总理不但配合得好而且友情也深。自越南北南统一,黎笋一伙上台后,他对越南国家的决策权就逐渐减少了。
        中国大使馆向越南外交部提出新任大使要拜会越南国会、政府各部门和军方各单位的名单,这个名单不是这次新提出的,而是根据过去历任新大使拜会的惯例提出的。但是越南外交部却不顾过去的惯例,除安排我拜会国会委员长外其余一律不安排会见。
        当时越南国会委员长是长征,也是中国的一位老朋友,同中国老一辈领导人关系都是很好的。但他这次同我会见时态度也是冷漠的,只说了一些应付的客气话,连对当时还健在的中国几位老同志也是他熟悉的朋友的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
        新大使到任照例要举行一次招待会,同驻在国政府各部门和各国大使及夫人和外交界人士见面。在我举行的第一次招待会上,越南政府只来了外交部的礼宾司长及主管中国事务的司长,一位政府部长也没有来,与过去政府总理或副总理及好几位部长来参加中国大使馆的招待会的热烈程度显然不同。
        作为大使必须要同驻在国外交部打交道,但我同越南外交部来往却很少。越南外交部按其惯例,由外交部部长出面宴请外国新上任的大使,出席主持宴请我的却不是他们的部长,而是排位较低的副部长,这就有点出了格,加之他谈话较少,显得宴会是一个形式。我当时心中很不满意,但也不得不说一些我来谋求友好与和平的话,我不能表现自己没有适当的修养,但也不能低声下气乞求善意。
        我必须去外交部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奉国内指示向越南提出抗议,一是应其邀请我去接受他们向我国提出抗议。由我去外交部都是双方政府认为重要的事件,一般的事我是派政务参赞去。那时两国关系紧张,双方抗议照会语气越来越强硬,我们见面时只有争议,各说各的理由,很少心平气和地交谈过。有时越南方面的照会太无根据,措词带污蔑性的内容,我除了记下其要点外,拒绝接受其照会,甚至出现拍桌而去的局面。
        但也出现过一两次双方协商解决的事件。一次是我国军用飞机在试飞中迷航误人越境坠失,越南开始大为紧张,以为我要采取什么行动或者越境侦察。我接到国内指示立即向越方说明飞机是因迷航误入,希望谅解。并建议双方派人前往出事地调查。越方正有事于南方,准备进攻柬埔寨,不愿扩大此事件,即同意派出人员会同我馆武官处一同前去调查,结果证实是迷航误人,两名遇难的我国空军人员尸体,经验检后将遗体送交我国派人领回。还有一次是无故扣留我渔民案件,当时在两国海上交界的渔船常常发生纠纷甚至殴斗。这次却是我渔船误人越领海,经交涉后放还。可见在某些问题上,只要双方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摆事实还是能和平解决的。但也只是这两件,其他方面两国交涉是愈谈愈恶化。比如两国铁路接轨处,历来是由中国铁路局在该处管理员负责修理,现在突然越方说那里是它的领土,中国领土在该处约二十米外,竟然拒绝中国铁路局人员前去管理或修理,甚至出动武装人员殴打中国铁路员工。从而使该段铁路不通。对此案件我们就交涉不通,酿成双方铁路人员在那里争执与斗殴不停。我们也知道越南这样做有它反对中国,准备与中国闹翻的企图,不是我们大使馆与它的外交部所能解决的。
李先念指示要应付“非常局势”
        我去河内前,曾受到当时主管外事的副总理李先念的指示,要使馆短??长主管越南工作,要我作应付非常局势的准备。
        我已感觉到中越间有发生大事的可能,我不是去开展关系而是去应付事变。我去河内后,即同使馆内各部门分别谈话、了解情况。当时经历了一年多的维护华侨与撤侨斗争、撤退专家、撤销总领事馆与领事馆、边界斗争的交涉等重大事件,使馆人员都感到愤慨与悲观,不知中越关系将走到何处,使馆的任务将是什么。我了解了情况,向全体馆员(虽然撤退人员,使馆尚有88人)讲述国际形势、中越关系及我们的对策,说明今年将是中越关系大转变的一年,也是使馆工作大转变的一年,中央要求我们短小精干,应付非常形势,团结一致,当好耳目。
        使馆的任务就是要在转变形势下存在下去,执行中央的方针,先从精简着手。馆内各部门人员减少,撤销一些部门(如领事部民航处),决定女同志全部回国,休假的及应休的先走,使馆只留下34人,但内部警卫仍要加强。然后烧毁一些可毁的文件,清查武器及仓库,专家走后他们的大批货物、用品及汽车留下的,进行清理后,不用的尽快送回国。对留下人员进行思想教育工作。
        越南只有5000万人口,战争几十年,现仍有正规军150万,并继续征兵。它南侵柬、北反华,在中越边境由原来的2个师现在增加到9个师,对柬准备13个师。同苏联缔结友好军事同盟条约后,除了经济援助外,主要是大量的军事援助,其中包括武器、地对地新式导弹,米格23飞机(当时苏联最新式战斗轰炸机),苏军事专家超过六千人。他们认识到中国是反对大小霸权主义的,反对越南吞并印度支那的,所以除对中国实行包围外,更准备以武力攻击。越南的霸权主义行为引起了亚洲和东南亚各国极度不安。
       中国政府发表的部分照会和警告
    我们为了反对大小霸权主义的侵略行径,为了维护亚洲及东南亚以及祖国的和平与安全,必须坚持反对大小霸的斗争,结成反霸的国际统一战线,因此要坚持在越南的大使馆的前哨阵地。要全馆人员认清形势、明确职责、团结一心、执行中央指示,不怕越方孤立我们、包围我们、造谣中伤我们,坚守阵地,反对一切紊乱思想和畏难情绪,我们还要设法展开外交活动,打破孤立。
        中国大使馆被监视起来
        中国驻河内大使馆门前有一个小公园,这个街心公园虽不大,在河内城内还是少有的,所以过去游人较多。现在几乎没有游玩的人,只有越南的便衣及警察,禁止大人小孩人内,成了他们监视使馆的暗哨,不许越南人、华侨进入使馆。大使馆后门原来有一条大街是越南高级官员的住宅区,现在那条街也禁止“闲人”及车辆通行。使馆周围的房子的住户都换了人,我们已察觉那些房子里常有人持着望远镜向我们使馆里窥视,中国大使馆完全被包围和被监视了。
       越南外交部曾通知各国大使馆,使馆车辆只允许在河内城郊10公里内活动,若去外地需要取得外交部同意。我国大使馆曾因处理我驻海防机构事务(即撤销机构搬运东西回使馆)允许去过海防,其他各地都不批准中国大使馆的人前去。我曾想去西贡(现在改为胡志明市)看看,那里原来有我国众多华侨,曾设立过总领事馆,但越方不批准。越南曾组织各国使馆人员去西贡参观,竟不邀请中国大使馆。我的车子一出大使馆,后面就有车子盯梢。
        河内的中国大使馆,房子虽然旧点,但院子很大,房屋很多,院内有球场、游泳池、电影厅等,我们每天下午吃饭后在院内活动,为了保密起见,院内不许谈论公事,更不准谈论有关国家和外交上的事情。越南方面并不能完全封锁我们,我们的采购员每天要去市场购买新鲜蔬菜及食用品,那时这些好一点的菜。肉、鱼都较少,但我们采购员是老河内通,他有一些老朋友,他不但能买到一般人买不到的食品,还听到不少消息。越南政府反对中国,年轻一代越南人受政府的宣传反对我们,但多数老百姓不反对中国,反而对其政府反对中国不满。原因很简单,过去同中国友好时,虽然在战争年代,越南市场上不缺少日用品、生活必需品甚至粮食衣物,这些都是由中国运来,连小学生的作业本、纸张也是中国来的。现在抗美战争胜利了,但同中国闹翻了,结果连是越南市民生活极度困难,所以老一点的越南人都向往中国。
越南那时同几十个国家建交,在河内驻有三十多个国家的大使馆,其中分为苏联东欧国家的,西方国家如法、英、北欧几个国家,再就是亚洲国家日本、朝鲜、东南亚国家和非洲少数国家如埃及等。
        外交活动越南方面不能封锁。上述几类国家在外交活动中自然形成几个小集团。无论在越南方面举行的,或者各国大使馆举行的招待会、宴会,这些国家的大使就各自聚在一起聊天。在这种场合,我首先是有礼貌地同建交国家的大使或参赞打招呼握手,我的活动大半是在法、英、北欧国家大使、特别是亚洲建交国家大使中进行。这些大使、参赞们对中国友好,我们交谈也较有兴趣,相反越南政府参加的官员显得较为冷落。苏联东欧几个国家的外交官员总是聚在一起,同其他国家大使、外交官交谈很少。那时苏联正因占领阿富汗受到全世界反对,虽然越南吃得开,但在外交圈子里是孤立的。西方及亚洲国家大使们愿意同我友好交谈,越南进攻柬埔寨问题和中越关系问题。他们都要想从我这里知道事件的发展趋势和中国的政策。
        我同他们接近后,知道他们及他们的政府对越南当时的政策与作法不满,对印度支那及东南亚形势的担忧,自然就有了共同语言,这也是我宣传我国政策的极好机会。我利用使馆的优越条件,经常举行各种集hui、茶会、看电影、打球、游泳、会餐等活动。一些国家的大使也常请我去吃饭、喝茶或看电影,这些外交活动越南政府不能禁止也不敢禁止。这样我在河内就不是孤立的,越南政府也封锁不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的思想还是受了“zuo”的影响,对柬埔寨形势了解得太少,虽然我是从国内外交部得到关于柬的情况,认为民主柬埔寨力量较强,受到柬人民拥护,去年又打败了一次越南的入侵,所以我对各国大使把柬抗越的形势说得太乐观了。对于波尔布特,柬共在柬国内的统治地位也说得太强了,因此比较有信心地向这些大使们讲,柬能顶住越南进攻。事实证明我的估计是错误的。
        我被召回国后战争爆发 
        1979年初,我接到外交部来电要我回国述职,我就知道中越之间将有一场武装冲突,将使馆应变工作布置完毕后,我即乘中越通航最后一次班机回国,到北京不久之后,自卫反击战就开始了。
        中国军队发起正义的反击
    关于那次中越边境战争,当时越南方面宣传得很多,说他们如何打败中国军队,打死打伤若干人,如何把中国军队赶出国境,但是不同意外国记者去边境战场查看的要求。中国则对战争情况及双方伤亡损失不作任何公布。中国人民解放军参战部队自1979年2月17日起3月16日止,分云南、广西两方面出击,进行了28天,攻克了越南的谅山、高平、老街三个省和17个县、市(镇),给这些地区的越南正规部队和地方武装以歼灭性的打击,并摧毁了越南在北部地区针对我国构筑的大量军事设施(附带说一句,这些工事都是用中国援助作为抗击美国军队用的物资)。中国人民解放军参战部队在胜利地完成了严惩越南侵略者的任务后,于3月16日奉命全部撤回。
        接着中国外交部长黄华发表声明,叙述中国的一贯立场,在中越关系恶化到以武力冲突的地步,中国始终主张通过和平谈判,公平合理地解决中越两国之间的争端。中国建议在中越双方同意的地点迅速举行适当级别代表的谈判。经过中国方面的一再努力,双方同意以副外长级的政府代表团举行谈判。中国方面派出以副外长韩念龙为团长,我以大使任副团长的政府代表团乘专机飞往河内,于4月18日举行第一轮中越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