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墓 - 博导的日志 - 网易博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6:54:34

 

                                                                        唐寅墓

苏州这个城市整体上是让我失望的,或者真是县域经济过于强大,架空了真正的城区,不过这次能看到唐寅的墓,算是巨大的意外收获。

 不仅仅是因为大家同姓,也的确喜欢这个人才顶着烈日寻找,居然还找到了唐寅园,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我们看到了收费五元的告示,奇怪的是并没像在园林那里那样看到大大的售票处的牌子,正当我们要进去的时候,旁边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说要收费,掏钱过后,她露出笑意,大概是庆幸今天终于还是有收益的吧。伯虎前半生何其风光,死后落得如此冷清,幸哉不幸?不过我倒喜欢这样没人的地方,可以细细凭吊。

一入正式的园区,是一块巨大的石屏风,上刻着伯虎最著名的《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我们在来唐寅园之前是有找过这首诗歌的诞生地桃花坞的,据说旧居在廖家巷,司机带着我们七转八转,整个桃花坞大街都跑过来也没见着唐寅的故居,后来一问,全都拆了,可惜的很。

 唐寅三十六岁时选中的城北桃花坞原是宋人章庄简的别墅,但经风雨沧桑,早成一片废墟。不过这里景色宜人,环境十分幽静,一曲清溪婉蜒流过,溪边几株野桃衰柳,一丘土坡,很有几分山野之趣。第二年唐寅用卖画的钱建成了桃花坞别墅。虽只几间茅屋,檐下却悬着雅致的室名“学圃堂”、“梦墨亭”、“蛱蝶斋”等匾额。唐寅一生酷爱桃花,便将其取名为“桃花庵”,自号“桃花庵主”。平时“日般饮其中,客来便共饮,去不问,醉便颓寝。”

  我们现在看到的桃花仙馆、梦墨堂都是仿造的,里面残留着一些字画和残碑,看到唐伯虎许多好朋友的手笔。看到沈周、文征明等人都是活到八十多岁,伯虎却五十几就离世,不禁唏嘘。大概都是被考试害的,被会试泄题案给害的。

唐伯虎他16岁参加秀才考试,获第一名案号;29岁参加南京乡试,获第一名解元;没想到的是踌躇满志的他最终被会试搞垮:

一般说法是与他同路赶考的江阴巨富之子徐经暗中贿赂了主考官的家僮,事先得到试题。事情败露,唐寅也受牵连下狱。是年京城会试主考官是程敏政和李东阳。两人都是饱学之士,试题出得十分冷僻,使很多应试者答不上来。其中惟有两张试卷,不仅答题贴切,且文辞优雅,使程敏政高兴得脱口而出:“这两张卷子定是唐寅和徐经的。”这句话被在场人听见并传了出来。唐寅和徐经到京城后多次拜访过程敏政,特别在他被钦定为主考官之后唐寅还请他为自己的一本诗集作序。这已在别人心中产生怀疑。这次又听程敏政在考场这样说,就给平时忌恨他的人抓到了把柄。一帮人纷纷启奏皇上,均称程敏政受贿泄题,若不严加追查,将有失天下读书人之心。孝宗皇帝信以为真,十分恼怒,立即下旨不准程敏政阅卷,凡由程敏政阅过的卷子均由李东阳复阅,将程敏政、唐寅和徐经押入大理寺狱,派专人审理。徐经入狱后经不起严刑拷打,招认他用一块金子买通程敏政的亲随,窃取试题泄露给唐寅。后刑部、吏部会审,徐经又推翻自己供词,说那是屈打成招。皇帝下旨“平反”,程敏政出狱后,愤懑不平发痈而卒。唐寅出狱后,被谪往浙江为小吏。唐寅耻不就任。

《明史》中关于该次弊案的记叙也是不清不白的,唐寅有没有从程敏政那里拿到题几成悬案,有说有的,有说纯粹是政治斗争,唐寅不过是有人要搞程敏政的牺牲品。

 既然如此,我宁愿相信伯虎是清白的,一方面当然是他的人品,另一方面是其事后的表现。脸是丢尽了的,是谓“身贯三木,卒吏如虎,举头抢地,洟泗横集”。妻子鄙视,乡邻唾弃,伯虎干脆一蹶不振,逛妓院喝酒了却残生了。那时他才三十岁左右啊。如果一个人真干了作弊的事,被人鄙视是活该的,断不会有事后如此决绝、愤懑的表现。

那是受了大委屈啊。

而程敏政的人品也让我相信他不会露题,其是南京兵部尚书程信之子。十岁随父官四川,以神童闻名,诏至翰林院读书。成化年间进士,官至礼部右侍郎。时有“学问渊博程敏政,文章最好李东阳”之说。这样的读书人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

不管怎么样吧,伯虎最终是被大大击垮了,徐经后来也郁郁而终,不过他后世出了牛人,其曾孙徐霞客大概是受了家教影响了,不喜欢读书喜欢到处跑,成了著名的旅行家了。

 正是受了这次打击以及之后的种种负外部性,唐寅开始信佛,于是便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在梦墨堂之后的六如堂。六如”取自《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其自治一方印章“逃禅仙吏”。六如堂跟一般信佛的人的堂屋的摆设最大的区别是正中间有一尊汉白玉的唐寅坐雕塑像,右手拿着一卷书,目光颓唐的看着远处,真的是颓唐的,或者换个词叫空虚。

再往里面走,终于到了碑前,这大概是这园子里唯一真实的古物了吧。唐寅墓修过许多次,现存的是新中国五十年代修的,十年动乱又有一些破坏,但尚算完好。是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

碑上只有几个大字“明唐解元之墓”,没有落款,什么都没有,最上面两个字的颜色也变了。墓碑周围居然有一些落叶,这是夏天啊,我突然想到伯虎的一首落花诗:

春尽愁中与病中

花枝遭雨又遭风

鬓边旧白添新白

树底深红换浅红

看来在民间所谓的潇洒不羁的伯虎实际上真是带着巨大的郁闷,忧愤离世,其一生快乐的日子其实并不多。心恢意冷的中年与彻底堕落的老年岁月比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要长的多啊。

站在伯虎墓碑前,我很自然的想到了苏轼。

这两人很像:都是文学艺术史上罕见的全才;考科举都是极其厉害的;最后都信佛;都有当时的大家赏识也均遭过排挤;名气在其时都很大……

比较一下世俗轨迹,苏轼似乎是比唐寅往前走多了一步:他是在制科优入三等以后的仕途上坎坷无比,而伯虎一下子就倒在了仕途之前的考试上。这除了跟科举制度,政治斗争的大背景在宋明两代大大不同以外,两人的性格因素也是造成差别的重要原因。

苏轼虽然也信佛,但仅仅是信而已,其寻求的是一种思想享受,而伯伯虎却是靠它来解脱空虚的;苏轼一生的思想轨迹是圆形的,基本上看透了,真正的随遇而安,他对世俗的事物是真的无所谓的。伯虎呢,那是带着大大的委屈,郁闷到底的,堕落只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放那无比空虚、绝望的灵魂,只得苦苦挣扎。

所以在艺术史上,唐寅和苏轼的地位大概无法比较,在思想上,我看东坡兄是高明许多了,只是在临死回光返照的时刻,伯虎兄的高度一下子也大涨了许多: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