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无助解决朝鲜问题

近日，来自美国、日本和南韩的代表们齐聚北京，与中国方面商议如何重启陷入僵局的六方会谈。自北韩10月9日进行地下核试爆以来，这至少是目前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之一。(chinesenewsnet.com)
中国、美国、俄罗斯、南韩、北韩和日本参与的六方会谈，旨在为平壤核问题找到和平的外交解决方案。会谈在去年11月便陷入停滞。北韩上月称将重返谈判，但未公布具体日期。此外，尽管北韩置国际社会的警告于不顾，毅然进行核子试验，南韩等国似乎不愿对它采取严厉的制裁措施。(chinesenewsnet.com)
在北韩进行核子试验几天后，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了第1718号决议，对其进行谴责，并引入了制裁机制。作为北韩的长期盟友，中俄两国也对平壤进行了措辞强烈的谴责。不少观察家因此以为，在世界各国的齐心协力施压下，北韩将不得不放弃核武计划。(chinesenewsnet.com)
然而，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因为他们随后失望地发现，中国和南韩似乎并不愿“教训”北韩。在谴责过后，邻国们非但没有制裁平壤，反而继续与之进行经济合作。譬如，中国和南韩依然向北韩提供经济援助，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严格来讲，它们并未违反安理会决议，因为后者仅限制对北韩的武器和奢侈品贸易。(chinesenewsnet.com)
安理会的决议，对北韩东北角的经济活动也未造成任何影响：中俄两国正在那里改善交通状况，以便将来发展各自的工业项目。据核试前达成的协定，俄罗斯人还在修复一条破旧的铁路线，而中国人则在进行着高速路工程。(chinesenewsnet.com)
尽管首尔理论上是平壤的主要敌人和核试的主要目标，但南北韩之间的交流，也没有因核子试验而停滞下来。北韩的金刚山旅游区，每天仍然接待数以百名的南韩客人，南韩钞票哗哗地流入了北韩政府的口袋。该项目成了提襟见肘的北韩政府的主要资金来源。美国曾试图阻止金刚山项目，但遭到南韩拒绝。(chinesenewsnet.com)
在核子试验后，南北韩还为另一个合作专案举行了小规模的庆祝活动。有报道称，入驻北韩开城工业园区的南韩企业，所雇用的北韩员工已突破万名大关。在这个南北韩最大的合作项目中，南韩希望利用资金和技术优势，再结合北韩低廉的劳动力，制造出颇具国际竞争力的产品。至少这是设立开城工业区的初衷。(chinesenewsnet.com)
尽管有不少唱好该专案的乐观说辞，开城工业园目前还未扭亏为盈。若非得到南韩政府的慷慨资助，恐怕大部分进驻开城的南韩企业，都已经打道回府了。有关方面认为，该专案无疑是北韩获得资金的另一管道。首尔这边厢在严厉谴责平壤进行核子试验，那边厢还在继续实施开城工业园专案。鉴于开城项目发展迅速，有人怀疑它可能是南韩援助北韩的另一种方式。(chinesenewsnet.com)
很明显，南韩也不会积极配合美国主导的防扩散安全倡议（PSI），即它不会参与在海上拦截北韩船只，以检查其是否藏有核材料。(chinesenewsnet.com)
可见，目前针对北韩的制裁机制均是有名无实，而未来似乎也难以出现一个名副其实的机制来。中国、俄罗斯和南韩，根本不会因北韩拥有核武器而对其挥起“制裁”大棒。这正是中、俄、南韩与美国、日本在六方会谈中的主要分歧。(chinesenewsnet.com)
对于唯一的世界霸主美国而言，解决朝核问题不得不从全球角度出发。北韩走向核道路，无疑将对美国的全球战略造成负面影响：在北韩“核化”后，核扩散的几率大大增加，其他国家拥有核武器只是时间问题。因此，美国认为，只有千方百计地解除北韩的核武装，才符合它的利益，对国际社会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chinesenewsnet.com)
其实，中国、俄罗斯和南韩也担心核扩散带来的危害。但它们均不是超级大国，目光自然局限于地区，而非全球。在它们看来，核辐射不会止步于国界线，地区经济早已与国际市场拴在了一起。(chinesenewsnet.com)
这三国认为，核扩散问题正如臭氧层空洞和全球变暖问题一样，仅凭几国之力根本无济于事。同时，出于对地区利益的考虑，它们对北韩的核项目持温和、宽恕的立场。(chinesenewsnet.com)
中国不愿身边冒出一个核国家，但更不愿看到一个受美国支配的统一朝鲜半岛（甚至还可能有更多的美军基地）。北京也不愿看到北韩这个共产主义国家走向覆灭，须知这对它的国内政治宣传来讲是个坏消息。(chinesenewsnet.com)
近年来，中国企业纷纷涉足北韩的采矿业和基础设施建设，令北京不得不考虑这些经济因素。同时，中国的战略家们认为，北韩并不会把核武器瞄准北京，也不会转卖给中国的对手，故而北韩发展核武器并不是非常紧迫的问题。由此看出，中国力挺北韩是有着其战略思考的。(chinesenewsnet.com)
不过，中国过去几个月里也通过多种形式表达对北韩发展导弹和核武器的不满，如允许几名北韩叛逃者从中国直接飞往美国，减少对北韩的经济援助，提高运往北韩的燃油价格等。这些举动，一度被视为中国将下定决心“说服”北韩放弃核专案，但实际上只是给平壤的一点小小警告。这些举动的力度要掌握得刚刚好，既要给金正日一定压力，但不致于冲击其统治。双边经济活动依然活跃：每天沿鸭绿江大桥而开往北韩的中国卡车和火车数目并未明显减少。(chinesenewsnet.com)
俄罗斯虽说不是六方会谈的关键角色，但它的作用不可或缺。若没有莫斯科的通力合作，任何制裁措施都将无法实行。与中国一样，俄罗斯也不愿看到北韩走向崩溃。对克里姆林宫来说，金正日是个非常有用的外交牌，是遏制美国这个“世界警察”的利器。(chinesenewsnet.com)
在六方会谈中，南韩的立场显得非常关键。这些年，北韩之所以能继续维持下去，完全是因为南韩慷慨解囊。每年，南韩有大量物资（其中包括50万吨谷物）被运往北韩。这些援助，不仅挽救了众多北韩百姓，也帮助了金正日继续控制北韩。(chinesenewsnet.com)
虽然向来渴望朝鲜半岛统一，南韩却也不愿看到这个梦实现得太早，太迅速。它把统一当作长期计划，也是可以理解的。首尔仍对德国的教训印象深刻，也相信南北韩统一的代价将远大于东西德合并。原因很简单：在合并时，东德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约为西德的一半；而北韩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目前还不到南韩的十分之一。(chinesenewsnet.com)
在统一问题上，南韩领导人更多地想到的是沉重的财政负担和数量众多的难民，不是合并后的庆祝活动。他们的计划是，待到北韩经济发展和两国差距缩小后，才会郑重考虑这一进程。为了经济发展，北韩首先要生存下去；也就是说，南韩不能向它施加太多压力。(chinesenewsnet.com)
西方世界通常以为，南韩百姓得知北韩拥有核武器后会大惊失色；然而，实际情况却绝非如此。北韩核子试验，丝毫没有影响南韩人的日常生活：在10月的街头，北韩核子试验的话题还不如棒球比赛热门。(
南韩人如此镇定，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首先，他们普遍认为，若不是被逼得狗急跳墙，平壤想必不会袭击首尔；其次，他们相信，北韩不会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袭击自己的同胞（他们同属朝鲜族）。这一想法有些幼稚，因为死于北韩政府手下的朝鲜人，比历史上任何一次的外敌入侵都多。不过，北韩政府及其在南韩的支持者大肆传播这种“不会自相残杀”的观点，因而也得到了不少南韩人认同。(chinesenewsnet.com)
再次，核武器没有特别令首尔受到的威胁增多。在南韩，约2,300万人居住在首尔周边地区，占全国人口的一半。这一地区，目前已完全处于北韩炮火的射击范围内；北韩在朝韩边境，即距离首尔不远处，部署了至少5,000门大炮。即便北韩拥有了核武器，甚至用于攻击首尔，死亡人数并不会改变多少。(chinesenewsnet.com)
南韩认为，向北韩施加太多压力很危险。若金正日政权被推翻，南韩经济将因难民涌入等原因而遭受冲击；若金正日被逼得无路可走，冒险来个玉石俱焚，遭殃的还是朝鲜人。对南韩人来讲，核扩散实在是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听到中东爆发核冲突，他们或会心烦一阵子，但远不如来自北边的炮火轰鸣声令他们惊恐万分。(chinesenewsnet.com)
所以，南韩的目标便是竭力维持北韩现状；而美国一心想着如何惩罚北韩这个斗胆打破防扩散体系的流氓，以便“杀鸡骇猴”。因此，两国在北韩核问题上发生分歧，是不可避免的。(chinesenewsnet.com)
美国部分右翼人士认为，南韩的消极态度完全是受到了在其国内占据上风的左倾民族主义的影响。南韩与美国存有分歧，也反映了两国在北韩问题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国家利益。在下一次大选中，南韩左派将遭遇惨败；这倒不是北韩核子试验“惹的祸”，而是因其在经济方面表现差强人意。至于未来的右翼政府，也不会更加倾向对抗北韩，顶多也就口头谴责一下。(chinesenewsnet.com)
在核扩散问题上，没有国家敢跟美国唱反调，谴责平壤进行地下核试的安理会决议，也才因此得以通过。但与此同时，谁也不愿看到平壤陷入困境，因而各方在北韩核问题上都分外谨慎。(chinesenewsnet.com)
就像国际事务中的多边外交一样，针对北韩的制裁机制无疑又是是一个失败的产物：谴责的话很多，但没有实际的制裁举动。(chinesenewsnet.com)
在北韩比今日更孤立的90年代，经济制裁的压力也没有把平壤压垮；在北韩发生大范围饥荒的90年代后期，50至100万人被活活饿死，金正日政权依然屹立不动。由此看来，今日的制裁同样很难产生预期效果，除了能再次导致夺去更多人性命的饥荒外。(chinesenewsnet.com)
如此说来，国际社会就真的拿平壤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其实也不尽然。(chinesenewsnet.com)
目前的外交互动，将带给北韩很多外界的资讯。在这些资讯的冲击下，越来越多的北韩人将开始思考其低效、逆时代潮流而动的政治和经济体系，是否需要改革。整天围绕着是否应该制裁进行讨论，未必能解决问题。(chinesenewsnet.com)
本月初，北韩东北边境城市会宁（Hoeryong）发生了一起暴动：一群北韩人在集市上，公开抗议当地政府的一个不得人心的决定。1945年以来，北韩大概从未出现过此类事件。它并未造成多大影响，但长远看它的意义可能比外交官们在联合国里唇枪舌剑来得重要。(chinesenewsnet.com)
作者Andrei Lankov博士是澳洲国立大学的朝鲜问题专家，目前在首尔的国民大学历史系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