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六十年代中后期和七十年代早期忆苦思甜-猫眼看人-凯迪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4 02:05:59
在六十年代中后期和七十年代早期,请老工人和老贫农忆苦思甜成了“阶级教育”的一个重要内容。这种忆苦会一般是请经过严格筛选的老工人或老贫农来,在会上忆旧社会之苦,思新社会之甜。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富有口才的演员,知道何时应该泣不成声,何时应该幸福地微笑,才能成功地唤起听众那强烈的同情与共鸣。可惜这种专业人士培养起来既不容易,自然也就并非随处可得,於是很多时候各单位便不得不找业余票友来顶上。在那种场合,那请来的贵宾就百分之百地是苦便忆,想起他一生吃过的最大的苦头,生动地讲述他或她在“饿饭年”的遭遇(直到我插队时,农民们还是管1960年或1961年叫“饿饭年”)。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忆苦思甜是在1963年。那时为了医治耳疾,我到南方的某个城市去“寄读”了半年。所在的学校到农村参加劳动时,班上的团支书决定带我们去“访贫问苦”。他从大队干部那里查到了马大爷根红苗正,旧社会是雇农,如今仍是村里最贫的农,於是便率领我们访问了他的家。他家里果然是穷到无上光荣的程度,用村里人的话来说是“用根长竹竿在屋里舞半天,都碰不上什么家什。”

“马大爷,”团支书开始了,一边打开了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你家(注:这是南方话,相当于“您”)解放前是干什么的?”

“嗯,我是雇农,是土改时农会那些杂种给我定的成份。我租了沈老爷家的三亩水田,他家(注:南方话,“他”的尊称)在土改时给那些杂种毙了,唉,好人不长命,长命无好人。你家瞧,那个X巴农会里就冒得(注:“没有”之意)个好种,先是赵金财那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勾结了几个光棍,哄著工作队说他们是村里最穷的人。那倒不是假话,吃喝嫖赌再加上养野堂客(注:“野老婆”之意),哪还有什么X巴钱!就这么著当上了那个X巴农会的主席,弄了几条X巴枪半夜三更在村头打了两枪,装成是土匪来了,吓得我背著我妈和村里的人跑出几里地去,一夜都没敢回村。这几个杂种趁乱摸进沈老爷家去要钱要金子,给慢了一点就把他家的小指都剁下半截来。后来工作队把几个杂种五花大绑捆走了,另外弄了几个人在那个X巴农会里充门神。就是这几个杂种毙了沈老爷,说他家是恶霸地主。唉,你家说说这是么子世道:抢人的不毙,挨抢的倒给毙了!……”

我那时刚过了听力关,马大爷那生动丰富的土话我只能明白个大概其,好在国骂都是大同小异的,他老人家对那些“杂种”的鄙视是决不会弄错的。这让我目瞪口呆: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中的地主和贫雇农们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听力问题的同学们更是震骇莫名。团支书赶快把话岔开:

“你家还是讲讲解放前受的苦……”

“苦?么子苦?你家说么子话!人家沈老爷对我们可好了,哪象大队干部那些杂种,动不动就跟你横眉立眼的,就象你借了他的谷子还了糠!前两天我跟队长那个杂种还大吵了一架……”

“给地主当长工一定很苦吧?你家肯定老是挨饿……”

“挨饿?每到开镰前,他家就要把我们作田的个个请到家里去,……”他越说声音越小,呆呆地望著空中不作声了,一边使劲地咽口水,核桃大的喉结便在筋筋绊绊的脖子上上下移动。

“那是地主施小恩小惠收买人心,”我们的书记非常固执,一定要诱导出个理想的结果来,“一年就那么一次……”

“小恩小惠?你家说么子话!那为什么那些杂种干部连小恩小惠都不给你?前两天我和队长……”

“马大爷,”书记赶快又打断了他,“还是讲讲旧社会的苦吧。平时你家一定是吃不饱穿不暖。你家肯定挨过饿,讲给我们听听吧,马大爷!”他几乎要乞求了。

“我当然挨过饿!哪个冒挨过饿?‘饿饭年’那年,哪个不是饿到趴墙?人死得就跟秋后的苍蝇一样,老赵家的二宝,春喜的堂客,李朝他爹他奶……哪个不是活活饿死的?可怜李朝他奶死前还说:‘李朝他爹,我别的不想,就只想暖暖地喝口小白菜汤…’她根本不晓得李朝他爹早就饿死了,只有李朝他妈在旁边抹眼泪,那堂客也就只剩口游气了,到么子地方去找小白菜?……”

“是吗?”团支书精神暴长,两眼炯炯放光,彷佛一锹下去挖出了金矿。他奋笔疾书,“英雄”钢笔几乎要划破了笔记本,“‘小白菜汤’,好!这个狼心狗肺的狗地主,害死了这么多人!马大爷,那是哪年的事?”

“哪一年?‘饿饭年’!”

“那是一九几几年?哦,那是民国几年?”

“么子民国!那是大跃进后一年还是后两年的事!你家瞧,开头,那些疯杂种不准我们回家,说什么要学张飞夜战么子卵的马超,让我们连日连夜地作田。夜战,夜个卵战!哪个不是睡在田埂上!你只要看见远远的手电筒光,就是那些杂种来检查了,你就只要扯长脖子地吆牛,他们就想著你还在犁田,转过屁股就回家睡觉去了,根本不会过来看看,那些懒杂种!连大牯牛都要睡觉,那些穿裤子的畜生连这点事都懂不起!

后来他们又要我们深耕一米,也就是三尺来往深吧。一挖那么深,水就冒出来了,田都变成了池子,还种么子卵庄稼!那些杂种又说每亩要施一万斤肥,你家说说,哪个作田的听过这种事?那一万斤肥施下去,起码要把田垫得跟田埂一样平!这作田又不是在上面唱戏,你搭戏台干么子?杂种们还真是搞了个么子X巴实验田,硬是往里头倒了一万斤肥,又插了多少秧下去,密得就象堂客们纳鞋底,结果秧苗全挨肥料烧死了,么子X巴都没长出来。你家猜人家怎么办?杂种们让我们把几块田的谷子拔起来,栽到一块里头去。那谷子密得娃崽站在上面都压不弯,过后那些杂种就领著大脑袋们来参观,说所有的田里的谷子都长成那个样子!那些杂种!没一个是好作家(注:“作家”:庄稼汉之意),舔起屁眼来倒个个是行家里手!

以后又疯出么子卵的土高炉来,杂种们抢走了我家的锅碗瓢盆,砸碎了塞进那个X巴炉子里去,全村的人男女分开,新结婚的堂客都见不了老公一面,编成么子营连排,调到三十里外的王家山去大战钢铁。天天正事不干,围著一堆破炉子冒明冒夜地通宵通宵地疯,谷子烂在田里也冒得人管。到了第二年……”

他那生动的回忆就在这儿被咱们的书记粗暴地腰斩了,他满面溅朱,带著我们火速撤出了马大爷家。第二天班主任召集大家开了个会,郑重通知:根据公社提供的材料,所谓的“雇农”马某某其实是被镇压的恶霸地主沈某某的忠实走狗,是个蜕化变质的阶级异己分子。这是一场严重的阶级斗争,大家必须在大风大浪中擦亮眼睛,站稳立场,做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

类似的“阶级教育课”我后来又上过几次,但教师们都没能象第一位那样,能够长篇大论地讲演下去。最后一次教育是当工人时接受的,那位厂里请来的老贫农刚讲了个开头就给革委会副主任打断了。不过老人家挺固执的,坚持说他一点不累,不需要休息,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开始历数村里的谁谁是怎么饿死的,直到机灵的电工切断了麦克风,才中止了他的反革命宣传。后来我到北京去念大学时,发现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都接受过类似的“阶级教育”,说明那决不是局部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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