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学者的贫困与贫困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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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回:学者的贫困与贫困的学问
颜回:学者的贫困与贫困的学问
文/七犀鸟
山东鲁男子颜回,字子渊,一作颜渊,鲁国人,孔门得意弟子,以德行坚称,贫而好学,笃于存亡,虽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年三十二死,后人称为“复圣”。
这位孔门大儒,是中国学者安贫乐道的典型。年少之时,身居陋巷,经常能够品尝到后来杜甫先生铭心刻骨的“茅屋为秋风所破”的滋味,四壁有风,空气流通效果奇好,滴水成冰,有修炼成为冰雕大师的物质条件;平日诵《诗》读《礼》,朗朗读书声在陋巷里回响,烦了弹琴唱歌,其乐融融?饿了,吃放在竹筐礼冻裂的干粮,北风真恶;渴了,喝瓢里取自自然的地下水,如今的纨绔子弟一定会喝彩:哇,纯天然饮品耶!
生活是真实的,相信这位圣贤门生啃着冰冷的玉米窝头,嚼着生生的大葱,喝着冰冷的井水的时候,聪慧而又敏感的内心一定掠过一丝凄凉;然而,当他草草的完成就餐大业以后,深埋心中,熊熊燃烧的大志向,耳濡目染,常年积累的大学问,便开始在心内浮动,智慧之泉汩汩水出,简单的生活,磨练了他的心剑。
春秋末年,诸侯国如同星星一样散落在华夏大地;凡是当年跟着周武王完成第一轮创业历程的人,均得到一个分公司CEO的头衔,并且这些个以农业为主打产业的分公司财产理论上可以代代相传;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时的诸侯国远远够不上现代意义上的国家的标准。这些分公司的CEO为了使自己的规模不断的壮大,产业不断的增值,展开了一场人力资源的争夺战。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当时的学者是幸运的,有那么多的选择机会,有那么多迫切需要咨询策划的客户,“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这句文采漂亮而又透着无比自信和牛气的话就起源于当时。受当时的大气候以及孔子积极的思想影响,颜回也不甘于做一个书生,于是,在自以为完成了自己所需要的知识储备可以下山了以后,开始周游列国,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招聘会,开始进入了双向选择的残酷历程,不断的去面试,然而,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机会,没有找到自己可以为之服务的客户。分析一下颜回就业或者“入世”的失利原因,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孔子游山玩水到了农山,旁边陪着他比较得意的三个弟子,武勇的子路,文雅的子贡和弱稚的颜回。大概到了一个小山坡,孔子这位儒家学派的开山祖师不由得觉得耳目一爽,心血开始来潮,感慨万端,吩咐颜回等弟子述说自己的志向。
子路的愿望是做一个攻城略地的大将军,自贡的理想是做一个苏秦张仪一样的辨士,颜回呢?一开始,他说,自己的两个师兄弟一文一武,已经谈的差不多了,自己不愿意多谈,孔子当然用一种期待的眼神,一种灌注希望的语气让他继续,于是,颜回开始模拟他的施政目标:“——回愿得明君贤主而辅佐之,使其明五教,知礼乐。使民不修城郭,不凿沟池,阴阳调和,家给人足,铸剑戟为农器,放牛马于原野。使夫妻无远离之思,千载无战斗之患——”
这一段美好的理想国的画面,甚至也吸引了孔子,不由得凛然,大加赞美。无疑,颜回的理想是诱人的,教育各国世袭的土包子民营企业家,使他们明白儒家正统的思维方式,通晓礼和音乐,变成一个有趣味的人,起码可以让这些土包子可以跟自己沟通;普通员工呢?不用干活,自然可以领到工资,不用努力,自然可以做到丰衣足食;至于企业之间以战争为主要方法的相互竞争,更是已经消失,夫妻可以永远在一起,一千年,一万年的和平,甚至让牛马都闲成了野马,这种境界,不是很好吗?
然而,生于贫寒之家,安贫乐道于诗书之中的颜回不明白一点,那就是资源的限制。很多中国学者习惯了贫困,甚至在很多著作里,安于贫困甚至成为一种美德,就算在市场经济观念已经席卷了大部分中国民众的今天,还是有一些学者鼓吹学者的寂寞和贫困,这种寂寞和贫困使人长期处于一种不必负责、不必考虑资源限制、不必到处募捐化缘、不必考虑细节的真实的状态,一句话,他们不用当家,然而,他们却像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质问父母:“为什么我们的房子不够大?”颜会长期身居陋巷,自然没有体验过当家的滋味,所以,也没有人向他传授这方面的经验,于是,幻想占据了他的日常思考。
用这种美丽的图景写诗写文章,应该可以骗得一些单纯的人跟随;然而,如果帮助客户提出这种不考虑资源限制的方案,绝对会被客户炒鱿鱼;果然,子路、子贡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颜回,却屡屡碰壁,怎么能不碰壁呢,当时的人、财、物各种资源怎么能够支撑他理想中的福利国家呢?最后,长期的贫困剥夺了他的健康,带着一种遗憾,他走了。
英年早逝的颜回没有能够发现自己的偏执,他的安于贫困形成传统中国文化圈的一种无形的标杆,聪明的学者往往把这个标杆当着成天挂在嘴上但永远不想达到标靶的幌子,老实的学者往往认认真真的把这个标杆当作自己的准则,结果,造就了学界的损失,造就了学界的不踏实,天马行空的创作,牛;脚踏实地的研究,熊!
唐僧西天取经,如来学院的员工向他索取学习资料费,老孙竟然吵到院长那里;院长笑眯眯对这位惯于造反,不懂得经营一个学院难处的老孙表示,不收费,我这么多弟子喝西北风?很多文人因此对如来院长大加讨伐,难怪中国的知识产权观念到今天仍然跟不上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形势,哼哼,只是向你请教了几个问题,还要收老夫的咨询费,有辱斯文啊?学者怎么可以谈身价?怎么可以谈价钱?怎么可以和小人一样孜孜于蝇头小利?中评网,不是学术网站吗?怎么可以收费,有辱斯文啊?
殊不知,学者在形成学者的过程中,付出的经济、精力、体力本来就已经构成了巨大的成本;殊不知,生活在真空中的学者本身所提出来的一些东西也已经失去了参考价值。政府说,看,我尊重学者吧,每年我都会召集他们前来献计献策?政府没有想到,一则,计策也是产品,又不是促销,你怎么有权利让学者无偿贡献?二则,你不付费,甚至不愿意就一些重大问题在各个咨询公司之间招投标,学者当然也就不用负责任,这种空洞洞的计策有什么用?长期博弈的结果,政府得出一个结论,学者只能当花瓶;学者得出一个结论,给政府作项目,好糊弄;民众得出一个结论,政府喜欢蛮干,学者喜欢空谈。
学者怎么能不空谈呢?社会不是有一个误会:学者研究,一只笔,一摞纸,现在加上一台电脑,宽带互联网,不就够了;这种条件,学者们怎么可能认认真真的调查研究呢?一个中国学者去北美任教,去了之后,首先拿到两把钥匙,一把是实验室的,一把是资料室的,其次,还拿到三十几万美元的经费;但是,压力也是严重的,一定期限内,上面不满意的话,马上走人。
这些在中国企业界已经不再让人惊奇,大家已经习惯了业绩说话的规则;然而,中国的学界,却在竞争的硝烟开始小范围内弥漫的时候,大部分天地还是充满了安于贫困,当一天河上撞一天钟的气氛,网络上,学术期刊上,充满了海阔天空,充满了所谓新颖、所谓独创、所谓振聋发馈然而却忽略资源的限制,沦为毫无意义的空谈的贫困的学术。社会责备学者,你怎么不搞出实用一点的东西,学者反驳说,你稿费这么低,又不愿意节省一点喝酒泡吧的钱来购买我的东西,甚至不愿意学习西方大企业家来资助我们的学术;时光就在这种相互指责中流逝,直到有一天,市场突然变成了一只曾经把无数国企工人下岗的老虎,站到了学者们面前。
这只市场老虎已经摇着尾巴被政府牵着,时刻调控着,慢悠悠的来了,政府在试探学者们的适应能力,绳上的老虎跃跃欲试,然而,他们的目标物,学者们,是在无动于衷的迈着四方步,还是已经组织成一个个凶悍的足以驾驭市场的团队呢?学者团队的驾驭市场获取收入的能力,什么时候能赶得上他们的西方同行呢?政府愿意为他们提供保护政策吗?相信颜回地下有知,也会替今天的后学捏一把汗。
七犀鸟Thursday, January 23, 2003于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