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把官场玩回2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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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请别把官场玩回2千年前

作者:谢无愿 2010-2-20 11:31:08 发表于:博客中国

同志们,请别把官场玩回2千年前

谢无愿

这年头真是奇事不少。据《南方日报》日前的报道,最近广东南雄市在地方干部的选任上,已“正式建立老实人选拔任用长效机制,出台《选拔任用老实人办法》”。据称该《办法》的目的,是组织部门将老实的基层干部列为待察对象,并将其交流到重要部门、重点岗位,合格者将被重用,跳上地方政治龙门,以此“真正让老实人吃上‘定心丸’,放开手脚干事创业”;《办法》同时还规定了“老实人”的衡量标准,也堪称具体,包括“品行纯实、思想务实、生活朴实、作风扎实、绩效真实”,以及“生活情趣健康、恪守孝道、不邀功、不虚报政绩”等等至于这类老实人的推荐者,当然是各级党组织、领导干部和“两代表一委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与普罗民众无关。

僻处粤北的南雄市,这回算是露了大脸了,当然,它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一个时期以来,在高层以文件和舆论宣传形式,多次高调宣传要秉承“正确的用人导向”,大大抬举老实人之后,南雄的此举大概只是一种适时的呼应,或者是一种试行,较大面积的同类政策行为,可能还会出现。

在地方官场充斥腐化淫靡之气的今日,南雄的壮举,真是一则难得的美好信息!既然天将降大任于老实人,盼“青天”如久旱之望甘霖的民众,现在应该可以长舒一口气了。近日一些主流媒体的评论,除了强调“应加强公开性”、担心老实人也会变之外,对此消息一如习惯地赞大于弹,可见此举是如何的“顺应人心”。

然而,读完报纸上并不甚长的相关报道,却不禁令人有时光猛然倒流之感------难道在一个自称崛起的21世纪国家里,对于涉及复杂社会管治任务的官员任用,又到了只能拿个人道德说事儿,又要重弹两千年前中国王朝“举孝廉”时代的调调儿吗?

咱们不能怀疑让老实人当政的某些良好动机,如果老实人真能当政,或许真能为地方带来某些德政。南雄当局此举以及近期高层的某些说法,其初衷大概也在于此。

现代政治生活中,官员选拨是极其关键的一环,与社会正常运行干系极大。所谓老实人或一个人的老实,本来不过是粗糙的道德评价。让老实人当政,树树正气等等,作为领导们的口号说说无妨,甚至作为一种政治伦理观念和作风来提倡也无不可,但要真正贯彻成为一种权力选择和运作的刚性机制,将发轫于两千年前的“举孝廉”那一套,用到一个亟待进行现代性变革的21世纪国家制度之上,这是否有点把玩笑开大了?

在汉武帝时期定型、推行的“举孝廉”(即“察举制”),流延中国政治史800年。作为具原始色彩的官员选拨制度,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前半期,“举孝廉”确实有其历史作用,不失为封闭的封建官僚体制吸纳社会贤才的一种重要途径。但是,即便东汉时期,一些人就已深知其副作用之大,东汉顺帝时的名臣左雄就曾针对“举孝廉”的种种弊端,多次上奏,指“郡守县令所举孝廉依己之好恶而定,因而,‘言善不积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构检者离毁。……朱紫同色,清浊不分’”,结果泥沙俱下鱼目混珠,造成吏治不良,走向了该项制度诉求的历史反面。其最终由科举所全面取代,也正肇因于此。

而在《南方日报》的报道中,人们看到的对“老实人”规定的衡量指标,所涉及者几乎全是个人德行上的要求,除了“务实”,更突出的是品性温良,却看不到对此类人还有现代政治素质与行政能力上的要求,显见其本意仅仅立足“以德治国”的立场,比之在选才上以个人道德声望与经学素养互为经纬的“举孝廉”,前者局限于一般生活伦理的特征,几乎有过而无不及。两千年过去,如今,面对政治民主的普世巨流,在一个号称开放的国度里,却来玩这种被前人弃置千年的东东,而且玩得如此奇特,不能不让人诧异,让人无语。

在这个的特定现实社会里,老实人的确也是一种可贵的社会“人力资源”。在社会生活的很多领域,老实人确实或多或少地能发挥其道德优势,有了老实人,世道人心才能有所维系,社会关系才能保持某种正面的引力。但是,也许偏偏在政治、行政领域,就不应以是否老实,来作为主要或关键的用人标准。因为,在一个现代社会复杂的权力运作体系和现代行政效能要求中,个人道德水平与政治行政层面对官员素质的要求,很大程度上分属两个性质迥异的价值坐标。

咱们姑且不谈南雄在“老实人”选拨上的小圈子操作弊端,以及老实人也可以在特定的官场环境下变坏,或一个体制是否能容得下真正老实人当政等问题。单从一般人际关系上来看个人道德与官场运作的关系,此类做法似乎便大谬不然。

必须承认,作为上层建筑的两种主要形态,政治与道德相互之间是具有明显排斥性的。政治与道德完美合一,或者以个人良好德性带动良好的政治行为,那是中国儒学传统与神权政治下的虚幻臆想。就经验主义的角度来说,一般而言,一个德行出众的人,正是一个不能当政的人,因为德性讲的是恻隐之心,是道德情感,而为政者要干得好,主要依循的是原则、法典,乃至于突出的实用主义,这些都与温良的道德情感格格不入。朱元璋指责他的太子“仁弱”,仁则难免弱,弱则容易行政不力,谈何良好管治!好人多数难当好官,何时何地都如此,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或者反过来说,在特定的制度环境下,要当一个像样的官,大概他就不能是一个标准的温良老实人。举个极端点的例子,如波拿巴•拿破仑时代的外交部长塔列兰、警察头目富歇,都是臭名昭著的投机分子,极不老实,但拿破仑仍照用如宜,因为狡黠意味着能干,关键是必须把他们约束在合理有序的制度轨迹下,让道德上的平常人,乃至实际上不那么老实的人干公正的事。“政客”一词,之所以既堂堂正正,又带上了贬义,也出自这一原因。

在体制不做更新的情况下,硬要将老实人赶鸭子上架,其结果,恐怕时常不是行政无力、失责,就是好人变坏,成为“大染缸”的另类牺牲品。

当一个现代社会的政治、行政体系,只以(或只能以)德取材,尤其是以是否“老实”作为官员选拨的主要依据之时(即使不是唯一的依据),显示的恐怕不是政治伦理上的高尚与超脱,而恰恰是扭曲与本末倒置,至少是一种不愿与现代政治文化潮流接轨的狭隘。当公开民主选举这种真正能相对地选贤任能的机制被排斥,面对官场普遍的腐化与病态官僚主义,这是一种拮据,一种失措。既然阻拦社会性的民主制约与监督,试图通过“老实人”的选用来达到“自我治理”,能走出权力的既得利益迷宫吗?恐怕此一招数,最终也属画饼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