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任彦芳：聆听艾青，心向太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3 17:01:05
聆听艾青，心向太阳
——艾青百年诞辰的怀念和思考
任彦芳
艾青老师，我又来到了你的家，坐在你的身边，聆听您这百岁老人的谈话，谈诗，谈人生了。这是我熟悉的小院，这是我难忘记的房间，你的声音如种子落在心田，它会发芽，生长；长成了一棵大树，向着太阳。
我第一次读你的诗，是在老解放区的冀中，是一位老首长拿给我的，这是写一个有名的劳模的诗，后来这首诗没有收入你的诗选里。我从幼小时，便记住了你的名字；在高中的课本里，第一次学习你写的诗，记住那诗句：“球是快乐的精灵”是你到苏联和东欧访问写的。
我是五十年代初，在北京大学读书时，第一次见到你。你应北大诗社要求，来给我们这些爱诗的青年学子谈诗，你刚从国外回来不久，便来到我们身边，你在年轻人面前展现出一片大海，让我们看到世界。我记得你把想说的话记在一个香烟盒上，这是你随手记下的题目，我们见你一会儿看看手上的香烟盒，便和你一同笑起来。这次聆听了你的谈话，我便开始朗读你的诗。当时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诗，我记住了，“房子在地球上，而地球在房子里”半个多世纪过去，我至今不忘记。还有那时从北大未名湖岛亭购的一本艾青诗选，我一直保存到身边，直到动乱时，被抄走，我便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但这声音却永远响在我的心头。
“你—悲哀的诗人呀，也应该拂去往日的忧郁，让希望苏醒在你自己的久久负伤的心里。
因为我们曾经死了的大地，在明朗的天空下，已复活了！——苦难也已成为记忆，在它温
热的胸膛里重新旋流着的，将是战斗者的血液。”
“中国的苦痛与灾难，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中国，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所写的无力的诗句能给你些话温暖么？”
这诗，让我加深了对故乡的感情，也就更加热爱我的祖国。我就是在你的诗的感召下，开始了我的诗歌写作，写出一篇篇歌颂家乡的诗篇。
我的心永远向太阳，我在家乡，迎着每天的太阳，高声朗诵着你的诗：
“从远古的墓茔，从黑暗的年代，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震惊沉睡的山脉，若火轮飞旋于沙丘之上，太阳向我滚来。。。“
你用诗对我们说出对太阳的信念，向往光明的心。“凡高从太阳得到启示，用燃烧的笔，蘸着燃烧的颜色，画着农夫耕犁大地，画着向日葵。”太阳就是理想，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向往。如你所写给我们的：
太阳
它使我想起 法兰西 美利坚的革命
想起 博爱 平等 自由
想起 德谟克拉西
想起 马赛曲 国际歌
想起 华盛顿 列宁 孙逸仙
和一切把人类从苦难里
拯救出来的
人物的名字
是的
太阳是美的
且是永生的
我从此知道你是太阳的歌者，是你向我苦难的国家发出黎明的通知，我们的心迎接了理想的太阳。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太阳竟会被黑暗吞没，在民主与倒退的斗争中，历史的列车不幸被独裁劫持，进入了一个长长的黑暗的隧道；光明的使者的诗人，声音消失了。诗人的痛苦更加深刻。因为诗神的三个轮子的马车，真、善、美，换成了假、恶、丑。你早就提示了诗的精神：诗应该向民主精神大胆地迈进；你说过：诗的前途和民主政治的前结合在一起。诗的繁荣基础在民主政治的巩固上，民主政治的溃败就是诗的无望与衰退。现实就你不幸而言中。你的诗的声音，那为中国民主自由而奋斗，那为自由的声音，为中华民族而高歌的声音不许发出来了。
二十多年过去，进入黑暗隧道的历史列车，终于开到了光明的天地。抛出到边远的地方的诗人归来了，诗也归来了。
我苦苦思念的诗人来到了我们身边。艾青同志，我是在１９７８年９月１１日见到归来的你的。那是作家的一个参观团到华北油田去。有老中青三代作家。你没有说话，跟着队伍走，来到了我的故乡白洋淀的雁翎油田。一路同行的年轻诗人，问我，那个高高的老头，不大说话的人是谁呀？我说，那就是诗人艾青啊。艾青？艾青是谁？一个问话，让我吃惊，也叫人难过：离开诗坛二十多年，新的诗人竟不知艾青是何许人，这不是中国的诗的悲剧吗？
在我的家乡白洋淀，我再一次在你面前诵着这诗句：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是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我要去到你的北京家里，去亲聆你的教导，听你谈诗。
这一天我来到你的家，我用诗写出一篇诗日记。现将原诗抄录如下，
我去拜访一位著名的诗人，
因为我喜爱他深情的诗篇；
他过去那带着血泪的呼唤，
曾灌溉过我青春的心田。。。
记不清从哪一年哪一天，
喑哑了，他那动人的琴弦；
他的歌声跟他一同走了，
走得那样遥远，那样遥远。。。。
我热爱的诗还能回来吗？
提起他的名字仿佛也是灾难！
虽然他的诗呼唤太阳和黎明，
却要说那光明就是黑线！
经过光明与黑暗的激战，
新的黎明又来到眼前！
我又听到老诗人的歌声啦，
它把我青春的激情点燃！
这样，我带着希望和祝愿，
走进老诗人住的房间！
老诗人正和一位青年促膝交谈，
我突然闯进，可把谈话打断？
老诗人眼睛里流露着激动，
向我介绍：这是一位英雄！
青年人站起身，笑着否认：
不是英雄，是韩志雄！
啊！诗人的房间这样明亮，
这里的心灵挨着亿万人的心灵！
不正是青年在纪念碑下的呐喊，
吐出了亿万人民的心声？
当英雄走出了四人帮的监狱，
也同时解放了诗人的喉咙；
今天，在这里促膝交谈，
是伟大时代介绍他们相逢！
我是拜访热爱的老诗人，
又相识了崇敬的青年英雄！
我还说什么祝愿呢？
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诗情！
这位韩志雄是天安门“四五”运动中，曾被“四人帮”以反革命罪投入了监狱，他是个诗歌作者，他的诗曾投入反对四人帮的斗争。从这时，我多次聆听着你对诗的发言，这是让我们永记的。这是留给诗坛的极其宝贵的财富。
艾青老人和巴金老人说得最多的，也是最要紧的便是要说真话。“面对着瞬息变幻的现实，诗人必须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写诗应该通过自己的心写，应该受自己良心的检查。所谓良心就是人民的利益和愿望。人民的心是试金石。诗人要对当代提出的尖锐问题和人民一同思考，和人民一同回答。”
艾老，你这些话到今天还是如此亲切，如此深刻，尤其值得今天深思啊：
为什么人们不说自己心里的话呢？因为说真话太危险了。说真话容易触怨权势者，说真话会招来严重的后果。说真话得到的惩罚是家破人亡。历来的文字狱都是可怕的，而且规模太大了，延续的时间太长了，受株连的人太多了。连发表的刊物也受株连，连编者和读者也受株连。好像发生了瘟疫，蔓延得很广。而“幸福之门”是向说谎者敞开的。诬陷的人走的是鲜花开放的道路。说真话的人走的是烂泥路，而且通向“地狱之门“的。
多年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艾老，你这些对诗人的告诫是何等地重要啊：
真正的诗人们，让我们摸一摸人民的脉搏吧！让我们更深刻地了解人民在渴望些什么，人民在要求些什么！让我们从人民的身上感受一点体温吧！只要我们和人民在一起就应该乐观。让我们和人民一起歌唱吧！中国人民是热爱诗歌的人民。随便愚弄人民、把人民当作牛马驱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你在一次诗歌座谈会上又说：比什么都更重要的是政治上的民主；只有政治民主了，才谈得上艺术民主。这是何等深刻的见解！
诗啊，你原本是纯情的少女，你天真得永远有一颗童心；你说真话，从没有用谎言骗人；你心地善良，同情弱者扶危济困；你从不矫揉造作，你是人性美丽的化身！
我与说假话的诗告别，开始了新的诗页。三十年过去，我自己的写作的警言是：不为权力写作，不为金钱着笔，不因难以出版叹息，不因以言治罪恐惧；只为情感宣泄，只为良知呼吁，只为揭示真相，只为寻求真理。
我记住你的告诫，心里永远充满阳光，我永远心向太阳，这就是继承先辈诗人的精神，继续为国家的民主自由而呼喊，敢说真话，不说假话，拒绝谎言，永远和人民在一起，心里便永远乐观。
艾青先辈，你可以含笑的是你的在苦难中落生的未未，继承了你的艺术，成了世界著名的艺术家，那北京奥运会的鸟巢，就是未未构思的立体的诗篇；更可贵的是他继承着你的诗的精神，为人民，为祖国，为了民主、自由、平等的社会，他奋斗无所畏惧，义无反顾，他成了中国艺术家的榜样。
在未未宽大的屋子中间，有一座小山，是什么堆积如山呢？我近看，大为惊奇，原来是山一样高的葵花籽呀。我抓起一把，呀，沉甸甸地，未未说，这是石头，是用人工制造成葵花籽。每个籽上都是用笔划上去的纹理，是这样像真的葵花籽儿，这是什么意思？
愿亿万个这样的葵花籽在人心里生长开花。艾青老人，在您的百岁诞辰，我坐在您的身边，向您倾吐出这些心里话，我看到了你深沉的目光里，含着微笑在看着我，欣慰地看着祖国和世界的未来。
２０１０.２.１４春节
注：２０１０年３月２７日，是艾青百年诞辰。五柳村2010年2月15日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