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亨特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19:35:17

 
   1.悬崖上的城堡
  我决定侦察悬崖上的城堡,救出被囚禁的德国同胞。
  我们要带的东西分量不轻,至少要带足三到四天的用品,包括干粮、马饲料、灯泡和长火炬。我们还给三个大油箱加足了燃油。所有这些用品,都是梅尔顿在同庄园主的买卖成交之前,向乌里斯商人订购的。事先,他还与尤马部落进行过谈判,把所有急需的东西交给他们运输。海格立斯对我说过,城堡周围的尤马部落有三百来人,四百多匹马。我估算,六十个德国人被救出来以后,至少需要六十匹坐骑,还需要四十匹重载驮马。有了这些马,德国人就可以翻山越岭,远走他乡。
  启程之前,我向温内图谈了我的计划,首先让他知道,我打算调查普赖耶发现的山洞和海格立斯发现的通道。这是温内图要寻找的线索。调查以后,如果温内图要向我们问个水落石出,我就可以提供详细的情报了。
  昨天,我们离开了预定方向。今天,我先带着小敏姆布伦约人,往回走完昨天所走过的最后一段路。我满意地发现,车和马在路上留下的痕迹已经辨认不出来了。虽然有几处痕迹还能给人留下印象,但是这些痕迹在一天之内都会消失。观察的结果使我感到满意。梅尔顿如果派探子来探听我们的情况,我相信探子发现不了我们的营地。
  我们骑马朝南走了大约四个小时,然后向东拐,荒凉地带从这儿开始。我们让马休息了一个小时,把稀稀拉拉的草吃得精光,才继续赶路。
  这次旅行与沙漠之旅相似。土地好像波浪一样延绵起伏,其间有一些很浅的低洼地。放眼望去,全是悬岩、石壁、砂砾,看不到一棵树,一根草。阳光太强烈,裸露的石头吸收不完,多余的热量无法继续向地面渗透,便聚集在离地表四五尺的空中。透过这个空间远望,地面像颤动着的火海。我们呼吸困难,汗流如注。但是,只能咬紧牙关,马不停蹄,人不歇鞍,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阿尔马登,否则,会损失整整一天的时间。
  时间静静流逝。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前面朝北的地方了。于是,我们朝这个方向拐弯,睁大眼睛向前搜索,观察地面,看是不是有足迹可寻。
  太阳快到达天边的时候,我们看见,前方耸立着一座悬崖。
  “那一定是阿尔马登,”我说,“现在要加倍小心。”
  “我们的大哥老铁手不想下马吗?”男孩用谦虚的口吻问道。
  这表明,这个男孩的判断能力达到了成熟和深思熟虑的程度。一个骑马的人很容易老远就被人发现,这种危险对步行者来说就不大。我听从了他的意见,马上改为步行。
  波浪式起伏的地面到了尽头,出现了一块小平原。它像一个圆环围绕着阿尔马登。所以,这儿的视野非常开阔。
  又过了一会儿,地势突然下降,原来是到了平原的边缘。阿尔马登高耸在平原的中心。这儿原来是湖,现在已经干了。湖心有一个石岛,就是阿尔马登。
  我的估算还是有出入。大概由于这个地区的地貌过于单调,反而难以估算准确,甚至不能进行比较准确的预计。我们不是从南边过来的,而是从西南边绕过阿尔马登过来的。这一错反而对了,如果从南边来,到了这一带以后,还得到处寻找。而现在,我一眼就看见了它。
  阿尔马登像一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巨石,高高耸立在过去的湖心。我们面对它南边的角,可以看见它的南面和西面。南面的石壁几乎是垂直的,有几道很深的裂缝,中部有一个峡谷。峡谷一直通到顶部。这与普赖耶对我说的相吻合。他说,从南面和北面都可以登上山顶。
  与南面相比,西面有所不同,是一个均匀的垂直平面,仅仅在底部有断层,这块巨石就像悬在空中。
  我们花了将近一刻钟时间,才到达石壁前面,但是不敢上去。上面肯定有人。南面地势险要,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夜幕即将降临,虽然我们可以借助夜幕掩护,但是因为上山的路窄,上面只要有一个人,也能发现我们。
   为了了解印第安人的住处,我先出去侦察,小敏姆布伦约人留下看马。我向西北搜索,没有前进多远就看见六顶帐篷,帐篷附近有人活动。我一直爬到离帐篷很近的地方,把那里的一切看得很清楚。
  每个印第安人都有一顶帐篷。帐篷上挂着自己的名牌或者画像。画像一般反映本人一生中某段突出的经历。有一顶帐篷旁边用红颜料画着一条长蛇,另一顶上面画着一匹马,还有一顶画着一只狼。印第安人有的在这些帐篷之间来回走动,有的躺在地上抽烟。在画着蛇的那座帐篷前面,插着两根长矛,表明是首领的住所。
  现在,我了解了尤马人的住所,又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走,准备转身返回。就在这时,从首领的帐篷里走出三个人,两男一女。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尤迪特,一个美丽的犹太女子。两个男人中,一个是梅尔顿,另一个是帐篷的主人。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尤马人转身回到帐篷,梅尔顿与尤迪特则朝矿山走去。
  刚到这儿就看见梅尔顿,我不可能不高兴。可是,在这种形势下,我面临的危险也很大。因为,这两个人从离我非常近的地方走过,差点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躺在松软的沙土上,在前面堆起一堆沙子,堆得并不高,不能全部挡住自己,但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只有仔细搜索的眼光才能发现我。
  梅尔顿带着尤迪特过去了,根本没有看一看我藏身的地方。他们边走边谈,有说有笑,比在悬崖深处受苦的这位女子的父亲的情绪好得多。两人朝北边走,很快消失在那一面的西端。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我先慢慢爬行,到了不可能被他们看见的地方,才直起身来。这儿的黄昏极其短暂,太阳匆匆消失在地平线后面,夜幕一眨眼功夫就降落下来。我一回来,马上带着小敏姆布伦约人,翻身上马,稍稍等了一会儿,等到正好天黑的时候就出发。在黑暗中,别人看不见我们,但是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光线可以利用,不费大力气就能找到洞口。
  时机终于成熟了,我们快速向下跑到过去的湖底,到了悬崖前。我们下了马,爬过卵石区,把这些卵石搬开,露出石壁的墙根。
  我们行动迅速,脚下很快出现一个洞。洞逐渐大到可以走进一个人。然后,我拿着一个火炬,同小敏姆布伦约人一起进入洞中。
  我们很快到达洞底,这个洞有两个人高,容纳几百人是不成问题的。大洞旁边有一个小洞,里面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我先喂马,再把马带到洞里面来,马是不能放在外面的。
  看来,洞门必须扩大,马才能进来。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工作。我们一个劲地扒,松散的卵石却一个劲地往下滚。最后,洞门总算是修成了,我们才去牵马。牵马进洞,是更艰巨的工作。如果是其他的马,我们决不会带进洞来。其他的马不可能不发出响声,而响声会暴露我们。我们的这两个高贵的造物,在卵石堆上走得服服帖帖,只是到了深处,要向下走的时候,才显得有点害怕。我的“闪电”仍然听使唤。它用一只前蹄试探了几下,很快缩回,因为下面的石头松软。它试了几次,才满有把握地往下走,可是打滑的次数还是比上坡的时候多些。
  温内图的“旋风”也进了洞。这两头好牲口得到的酬劳是:饮用水和一些玉米。马吃饱以后,我仔细察看洞的背景,原来是一个斜坡。我沿着斜坡投一块石头下去,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有一个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告诉我,它碰到底了。人要是掉下去,连影子也会找不到。
  我的火炬可以让我站在这边的角落看见对面,断定这个裂缝的宽度不会超过五六米。我往对面看的时候,年轻的敏姆布伦约人蹲下身子,在地上寻找,用手指摸到一个地方,然后用刀子挖。
  “老铁手想注意这儿的坑吗?”他一边说,一边用刀把扒开的土往外掀。
  “这是以前从洞顶的水珠滴落出来的。”我回答说。
  “如果是水珠滴落出来的,洞应该是圆形,但是它是方形。”
  “来,让我看看!”
  我蹲下身子,帮着挖。真的!地上有一个凿出的很深的四方孔。
  “我们再找找,看还有没有。”我说。不久,我们又发现了三个。我们把填在里面的土挖出来,小敏姆布伦约人充满疑虑地看着我。因此,我要求他:
  “如果你打算介绍这些坑的情况,就请说。”
  “我可说不准,”他答道,“人们挖坑,是为了藏东西。这些坑里能藏什么?”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螺栓,什么是卡具吗?”
  “不知道。”
  “这些东西是铁制的,或者木制的,用来往地里或墙上凿孔,为的是提高强度和拉力。这些坑所支撑的承重装置是一座横跨深渊的桥。我们如果到对面去,还可以找到四个类似的坑。”
  “桥在哪儿?”
  “拆了。他们把最后在这儿干活的人推入深渊,不让任何人知道可以在深渊上架桥。他们故意堵塞这些坑,使后来的人发现不了。可是,你的眼光非常锐利。”
  “不是眼睛看到。我感觉到脚下有土,因为土比岩石柔软,我是用脚尖触到的。如果有一座桥,我们就可以过去,继续研究。”
  “我们不需要桥,可以用其他方法到对面去。正如我猜想的,有一个洞可以供我们攀登。”
  “什么时候?今天晚上?”
  “不是今天,是明天。那个洞封闭了。在黑暗中,我找不到,而我们又不能在外面点灯。天亮后,我们就开始进去查看。现在,我们吃饭,吃完饭,我想继续了解这个地方。”
  “老铁手会允许我陪他吗?”
  “不。我是愿意带你走的,但是你必须看守马。一方面,你不熟悉洞穴,另一方面,看马也非常重要。如果让马在黑暗中单独留在这儿,我们回来时就只能到深渊中去找它们了。”
  我们吃完了一顿简单的饭后,我又出去继续察看。我一直走到北面的拐角上,在那儿躺了下来,边休息边思考问题。
  我的意图是弄清通往顶部的路。现在天黑,去找那条路是危险的。很可能有人在上面,听得见我走路的声音。
  我这样等了大约一个钟头,周围一片寂静。刚才还昏昏沉沉的星星,现在光彩夺目,我可以看得见比较远的地方了。我正要站起来,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向我靠近。我蜷缩在一块石头后面。我看见尤马人的首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就发出一种不大不小的呼叫声。然后,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离我不到三步远。
  这是最不舒服的。石头一块挨着一块,我不能退;一退,就会出声。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等,一直等到他离开。
  “鸣!”过了很长时间,我听见首领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呼唤。他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我看到又来了一个人,是尤迪特。我听到了一次极为独特的谈话。谈话中,他自称狡猾的蛇。他就是我看到的那座帐篷的主人和居住在这儿的三百名尤马人的首领,是大首领大嘴的部下。我听得出,他掌握了丰富的英语、西班牙语词汇。尤迪特在这方面不及他的二十分之一,而且不懂印第安人语言。由于这个原因,他们不能互相谈出所要表达的意思,老是出现误解。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可以沟通。言语表达不了的地方,他们就借助手势。人们要是看到这么多误解,一定会笑掉牙。
  她来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领她到他坐的石头上说:
  “狡猾的蛇以为尤迪特不会来了。为什么她让他久等?”
  他不得不一再重复。如果她没有理解,就换一种说法。
  “梅尔顿留住我。”她回答。
  他不懂她的意思。她重复她的话,并且通过手势。
  “他现在干什么?”
  “睡觉。”她与其说是用言语,还不如说是用表情。
  “他以为尤迪特也睡了?”
  “是的。”
  “他是个受骗的白痴。他之所以受骗,是因为他想骗人。尤迪特不能相信他的话。他欺骗她,而且将不会恪守诺言。”
  每句话之后,都有一场费力的表情游戏,因为两人互相不能马上理解。
  “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她问。
  “我想象得到。他是不是说过要给你一大笔财富?”
  “是的。他说,他很快能从矿山赚到一百万。我成了他的妻子以后,将得到钻石、珍珠、索诺拉宫和旧金山宫。”
  “你得不到宝石和宫殿,因为他虽然赚得到许多钱,却不会拥有。”
  “怎么不会?”
  “这是尤马人的秘密。退一万步说,他就算达到他的目的,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他会让你过孤独、寂寞的生活,把你这朵花摘下来以后,还会去摘别的花,那时将把你抛弃。”
  “他敢!我会报复他,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你将无能为力。一朵已经凋谢的鲜花想变成一种危险的东西,这朵鲜花就可能受到践踏。相信我吧,在他身边是毫无希望的!”
  “你把这些告诉我,是因为你也想得到我。给我拿出证据来!”
  “狡猾的蛇可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你的父亲跟你一起进矿山?”
  “因为他是监工,要赚很多钱。”
  “他和其他人一样受约束,一样干活,并且不会得到比别人好的食物。我知道,他答应过,可以让你父亲自由出入,呼吸新鲜空气。可是,这个诺言并没有兑现。”
  “我会迫使梅尔顿这样做。”
  “不要相信你这句话。世界上最美的一千个女人都无权对一个这样的男人提出要求。你要求见你的父亲,你父亲却不能出来。”
  “那我就走,让他瞧瞧我的厉害。”
  “你试试看!”狡猾的蛇用蔑视的口吻说,“你也会被囚禁起来。然后,他毁坏你美丽的容貌,用水银消灭你的肉体。他是一个骗子,我的心对你才是忠诚的。他仅仅表面上答应给你的,我实际上给你。只要你愿意,我会比梅尔顿富得多。”
  “一个印第安人能富裕?”她笑道。
  “你有疑虑?我们是这片土地本来的主人,是白人从我们手里拿走了土地。在生活上,我们不需要金银。我们知道,这些东西山里有的是,但是我们不会把秘密泄露给那些脸色苍白的人。如果尤迪特成为我的妻子,我将把金银,把梅尔顿答应给她但实际上不会给她的一切,统统拿出来。”
  “真的?金子、手饰、宫殿、漂亮的衣服和许多仆人?”
  “一切,你所要的一切!我爱你,就像我不爱任何红色女孩一样。我也可以违背你的意愿,把你变成我的老婆,因为我们印第安男人有抢亲的习俗,可以用暴力掠夺我们想要得到的女孩。不过,你应该自愿成为我的老婆。我等你,一直等到你把你的心送给我为止。你可以马上做到吗?”
  他站起来,把胳膊抱在胸前,眼光向下打量着她。尤迪特半天没有说话。她涉世不深,向往极其富有的生活,却又眷恋一个年轻英俊的印第安人首领。这些怎么也统一不起来。梅尔顿真的会骗她?对这种后果,她没有考虑过。现在,狡猾的蛇要求她做老婆,这个印第安人真的只要想富就会富吗?他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眼光严厉地盯着她。可是,她还是犹豫不决。出现长时间的沉默。
  他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尤迪特在想什么。她爱那个脸色苍白的人的财富,想往享受和城市生活。红色男人只有帐篷、马匹、武器,生活在森林里和大草原上。尤迪特怎么可能想成为一个印第安人的妻子?”
  “是有点不想。”她承认。
  “可是,只要你愿意,情况就会完全改观。只要你说声同意,我马上就满足你的愿望。在把你所要的金子给你之前,我的手不会碰你的手。”
  这句话起了作用,她马上热情起来:
  “你真的会这样做?”
  “真的。”
  “梅尔顿真的是在骗我?”
  “你可以考验他一次。方法是,你要求见你的父亲,但不要把你与我的谈话告诉他。”
  “好,我去试他一试。他要是不履行诺言释放我父亲,我就离开他,到你身边来。”
  “他是不会同意的,会迫使你留在他身边。”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办?”
  “只能等待,因为我会从他手里把你接出来。他在我们的手里。你在作出决定之前,每天晚上这个时候要到这儿来。如果你不来,我就认为你出事了,就会去找梅尔顿要人。再见!”
  狡猾的蛇走了,尤迪特坐着没动,在静静地思考。过了一会儿,当她站起来走开的时候,我本想跟着她,以便尽快了解进山洞的路径。但是,我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太了解印第安人了,知道他并没有走远,说不定还在秘密跟踪她,甚至会呆在上面,守一通宵。想到这儿,我放弃了今夜的探索,回到洞中。
  我对今晚偷听的结果感到满意,它比我最初所期盼的大得多。我所听到的情况,一定会给我带来预料不到的好处。于是,我把所了解的情况好好分析了一下,考虑下一步怎么做。我们不需要等待更多的敏姆布伦约人来对付尤马人了。过去我认为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可能性很大。我仅仅靠自己的力量,也能达到目的,甚至可以通过和平途径达到目的。
  尤迪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听到她前夫被野兽吃掉的噩耗时竟然无动于衷,可怜的海格立斯!我尊重她的父亲,由于尊重她父亲,才把她看错了。她父亲对她并不是毫无感情的,是她使父亲陷入难以忍受的境地。狡猾的蛇倒是赢得了我某种程度的尊敬。无论如何,他比他的名字要好一点。我们可以和他进行谈判。他是真心爱犹太女子。她现在对我来说,成了一个重要人物,一个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我坦白地承认,我决心做点缺德的事情,一点点人口买卖。我将逮捕尤迪特,通过她获得狡猾的蛇及其尤马人的权力。
  我回到洞中,只对小敏姆布伦约人说了一句话:“马上睡觉,天亮起床。”
  我一躺下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我的同伴大概比我还疲劳,我不得不叫醒他,而且未能把他立即从梦乡拖出来。
  我们把马喂好以后,就开始工作,首先把这个卵石入口重新堵上,隐蔽起来。然后,我们往下走到石壁的对面,再往上爬。我们在上面鸟瞰印第安人的营地,上面没有生命的足迹。可是,我们仍然非常小心,完全是爬行,终于找到了海格立斯所说的拐弯处,在他标了记号的地方稍事停留。我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他没有找到的那个地点。他在这方面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所以找不到堵口。其实,这个堵日根本骗不过行家的眼光。
  在这儿我们可以自由活动,因为印第安人从营地看不见这个高地。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搬开,弄出一个较大的洞口,即使身材高大的人也可以进入巷道。我们看见海格立斯在里面构筑台阶的石头,看见里面有的地方被人凿过。可以设想,这个巷道最初并不是印第安人修筑的。
  进入巷道以后,我们先向右,后向上摸索,没走几步,就到达深渊的边缘。我们昨天找到的那四个坑,现在在深渊的对面。马听出了我们的声音,也从对面过来了。它们在洞中过了一夜,不再害怕黑暗。但是,我还是不让它们靠近深渊,便命令它们躺下。我有把握,在我们回来之前,它们不会起来。
  我们在裂缝旁边找到四个小坑,与昨天发现的相一致。这证明,确实有人在这儿挖过坑。然后,我们回到起点,继续向下深入。
  巷道比一个人的身体还高一点,有一米左右宽,四壁留着尖嘴鹤锄的痕迹,偶尔还可以看见钻孔。人们曾用炸药炸开比较坚硬的岩石。从这些现象可以判断,这个巷道肯定是白人开挖的。巷道一般是在岩石里面穿行,遇到裂缝或沟壑,就用凿制的石块搭桥,并砌成通道。
  我们原以为,越往下走空气会越不好。实际情况恰恰相反,里面的空气总是保持清新。一种现象引起我们的注意,火炬的火焰不是垂直向上,而是向一个方向飘移,只是很不显眼罢了。这意味着有一股新鲜空气从我们后面进来,沿巷道向前流动。气流很均匀,一定有一个抽风口。这个巷道很可能与矿井相通。我知道,矿井就在中部。
  我们走了约三百步,我的同伴指着一块砌好的石头说:
  “上面有字!”
  我拿着火炬照那个地方,清楚地看到这样几个字:“阿隆索·瓦尔加斯,登山者及其同伴于公元1611年”。这意味着,从那位西班牙矿工开辟这个巷道以来,已经过去二百五十年。我把这段文字抄写下来。这对我来说是新鲜事。西班牙人曾经深入到这个被称为新西班牙的墨西哥偏僻地区。
  在巷道的末端,出口被加工过的石头砌成的墙堵住,火炬朝这堵墙飘移,却看不到出口。我往高处看,发现有一个筛子一样的东西。砌石头的灰浆,在墙角汇合处被刮掉一块,留出一些小孔。只有注意到通风情况,才能发现这些小孔。我在上面发现一块石头,上面刻了字:“E.L.1821”。E.L.是一个名字的缩写字母。1821这个数字告诉我们,这个巷道是1821年用墙封闭的。封闭的原因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人们虽然把连接深渊的桥拆除了,把洞的人口,也是巷道的入口用卵石堵起来了,可是,墙上却留着这些小孔,让空气自由流通。如果矿井以后重新开工,工人们不会受到致命瓦斯的危害。
  我们仔细听了听。墙后面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我大胆敲了敲墙壁,没有回答。然而,我还是相信,在墙的那一边,可以找到我的同胞。如果我的这个前提没有设错的话,我可以把他们解救出来,不会有任何危险。他们可以从墙洞过来。为了打开墙洞,我们必须把砌好的石头敲开。但是,除了小刀以外,我们没有工具。这些小孔倒是很好的着眼点,遗憾的是,灰浆像钢铁一样坚硬。经过简单的试验,我们深信,即使我们两个人工作一整天,也只能从缝里拆出一块石头。不过,我们还是干了一会儿,但是不能继续干下去,因为现在还是白天,而白天在外面是不能做任何事情的。
  两支火炬点完以后,我们在黑暗中继续干了一段时间,才回到洞中休息。两匹马还按照我的命令躺着,看见我们过来,才站起来,吃了些玉米。我们吃完饭,换了火炬和灯,又爬进巷道继续工作。这次把枪带在身上,做粉碎棒使用。
  把石头之间的灰浆敲碎,是一件难度大、颇费力气的工作。我们不得不工作一阵休息一阵。当我的表指着下午七点的时候,第一块石头终于取了出来。我通过洞看过去,只见墙外一片漆黑。第二块石头省力些,只花了两个钟头。又过了一个钟头,第三块石头也松动了,时间是十点。到夜里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可以通过打开的口子爬过去了。我们爬的时候极为小心,灯和火炬都熄灭,免得火光通过开口射过去。
  在确信没有危险以后,我们大胆地点燃了一支蜡烛,并且带到外面。出去后,我们首先看见墙上的灰浆,灰浆的颜色与岩石一样,以致灰浆与岩石接合处看不出痕迹。
  我们进入一个又宽又高的巷道。由于年久失修,巷道里有的石块已经崩落。这个矿井已经开采殆尽,再没有矿可采了。气流向右出去,可是我们却先向左拐,想先看看后面有些什么。我们走了没有多远,看见前面的巷道整个坍塌,只好往回走,不久,看到墙根放着各种工具。看来,我们到了人行过道,明显感觉到有一股较强的气流。然后,我们到了过道的加宽部分,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大木箱,箱子的四个角用多股绳子固定着,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通向房间天花板的链条上。天花板上有一个井筒开口,井筒的直径比箱子的直径大。可以肯定,井筒就是矿井,因为风是从这儿向上吹的。箱子就是矿井的提升罐笼,即升降机。箱子只有三面壁,一面是敞开的,敞开的这一面用来装货或者载人,里面还放着一些物件。我现在不想细看,因为我的注意力被两扇门吸引了。这两扇门是由粗加工的重木头制成的,用牢固的闩子拴着。其中一扇对着我们过来的通道,另一扇在我们的右边,很可能通往正在开采的矿井。
  这时,我们突然发现右边那扇门的两个闩正在往回动。在这扇门开启的一瞬间,一个女人从里面摔下来,倒在我的身上。她用手抓住了我的脖子,用德语尖声说:
  “可怜的坏蛋,你又来了?让我上去,否则,我掐死你!”
  这种欢迎方式相当不友好。不过,我倒不认为她坏,因为她指的是另一个人。我推开这个怒气冲天的女人,令我吃惊的是,她竟是尤迪特。于是,我又抓住她的胳膊:
  “小姐,请注意,您弄错人了!我并不打算死于您的温柔之手。”
  她认出是我,惊叫道:
  “是您?谢天谢地!您不会让我藏在这儿吧?”
  “不会。我把您带向自由。是谁把您关到这儿来的?”
  “梅尔顿,那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他是怎样把你送下来的?”
  “用升降机。我是自愿跟他走的,我们坐升降机下来。”
  “他就这样欺骗了您,是不是对您说,他让您去见您父亲?”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说要我把我父亲接上去。您知道,他被囚禁在这儿吗?”
  “我知道的比您想象的还多。例如,狡猾的蛇昨天对一个女士说,他要给她宝石、金子、宫殿、漂亮的衣服和许多仆人。”
  她脸不红,用无所谓的语气问道:
  “您和他说过?”
  “没有。”
  “他到过梅尔顿那儿?”
  “不知道。可以设想,他会到梅尔顿那儿去,如果他还没有到过梅尔顿那儿的话。”
  “我在等他。我认出您的时候,以为是他派您来接我出去。我开始时把您当做梅尔顿,那个坏蛋。”
  “您不是与那个坏蛋结盟了吗?”
  “因为他对我许了大愿。”
  “是呀。金子和珠宝,一座宫殿和一座王宫。您信以为真?他把您的同胞引诱到这儿囚禁起来,为他干活。这个情况肯定已经说明,在他身上,是谈不上什么诚实的。您对那些可怜的人们的前途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点也不坏。他们应该在这下面干活,把那些水银柱开采出来。这个时间不会太长。那时,梅尔顿将变成一个富豪,就会把他们放走,给每个人许多钱,够他们不工作也能活一辈子。”
  “您相信他?”
  “相信。”
  “那么,我得把事实真相告诉您。井下的空气、劣质的食物、吸入的水银,会使工人们的身体不久以后就被摧残。两三年后,再也没有人活着。这是一种可怕的大屠杀。不难想象,您是梅尔顿的同谋犯。”
  “两三年?我不信。别人说只有几个月就会完工。”
  “这么短的时间不会使人富裕的。您当真想做他的太太?”
  “为什么不?”
  “您想嫁给狡猾的蛇?”
  “是的。以此惩罚梅尔顿!”
  “你原来的未婚夫呢?他对您那么忠诚。”
  “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他死了。”
  “是的,被鹰吃了。您的良心看来与梅尔顿相差无几。我差点儿要把您重新囚禁起来,让您受折磨。”
  我放开她的胳膊,她却一个劲儿向我挤过来:“您不能这么做。我再也不带人进这个洞来了。”
  “好吧。我不想让我的话变成现实。您将自由。”
  “如果您把我再次关起来,我也会自由的,狡猾的蛇肯定会来接我出去。”
  “但愿如此。”
  “您认为他会受阻吗?”
  “会。受梅尔顿阻挡。”
  “梅尔顿奈他不何。这个印第安人掌握着他。”
  “这一定是狡猾的蛇昨天对您说的。但是,梅尔顿很可能比他早下手。如果是那样,您就有罪了。”
  “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知道您与梅尔顿说了些什么以后,才告诉你这个情况。狡猾的蛇劝您考验考验他,您做了吗?”
  “您先向我解释,您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躺在您和他坐的石头后面,偷听到的。”
  “您居然敢?要是狡猾的蛇发现了您,那……”
  “那对于他比对于我更危险。现在好了,您告诉我,您试过梅尔顿没有?”
  “试过,是按照狡猾的蛇给我的劝告试的。您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您应该知道。”
  “您要求见您的父亲了?”
  “是的。他要我等一等,因为下面需要我父亲。我不让他这样敷衍我,而是坚持我的要求,最后说,不然我就离开他。他笑着说,我没有父亲是走不开的。然后我就拿狡猾的蛇要挟他。”
  “啊,我想到了!这是您的一大疏忽。您这样就泄露了您与狡猾的蛇是互相勾结的。”
  “有什么害处?他必然知道,即使没有父亲,我也不是没有保护和支援的。我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弱。”
  “您马上就会看到,您这一着决不是狡猾的。我猜想,您并没有说出狡猾的蛇的名字,而是泛泛地说。”
  “为什么他问我,我就不能回答他?”
  “这一点,您马上就能看到。您是否把狡猾的蛇向您求婚的事告诉了他,并且对他说,狡猾的蛇答应给您同样的幸福?”
  “是的。”
  “您也告诉了梅尔顿,如果他对您动武的话,狡猾的蛇就把他抓起来?”
  “正是这一点,我必须着重提一提。”
  “那您要感谢上帝派我来了。因为狡猾的蛇不会把您从这个矿井中接出去。您这么不留心,把一切对梅尔顿和盘托出,让他知道狡猾的蛇要干什么。他不仅把他视为情敌,而且知道这个印第安人对他不信任,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他进行残酷报复。”
  “这不要紧,因为梅尔顿在尤马人的掌握之中,一定怕他们的首领。”
  “恰恰相反!他不顾您的威胁,把您关起来,就证明他不怕印第安人。”
  “他很快就会看到,他错了。我告诉梅尔顿,狡猾的蛇今天将等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就知道我出事了。”
  “这是您做的最愚蠢的事。因为,梅尔顿已经准备好,将去对付您的保护人。可以设想,这位首领自己需要保护了。”
  “您是说,梅尔顿会去袭击他,从而威胁整个尤马部落?”
  “您难道不相信会有此事吗?他可以使印第安人的首领无所作为,而不会让印第安人知道任何情况。您通过您的夸夸其谈把您的保护人置于极危险的境地。”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希望您救他!”尤迪特有些着急地说。
  “我当然要救他,而且事不宜迟。现在,您回答我一个问题:您知不知道您的同胞在哪儿?您一定听梅尔顿说过。”
  “他说过,但没有说得很详细。”
  “这些人要吃要喝,由谁供给他们饮食?”
  “梅尔顿说,矿井里有水。食物由两个印第安人送。”
  “他们吃什么?”
  “玉米糕。玉米是我和印第安女人们一起碾碎的。”
  “工人们不是自愿到这儿来的,一定有人看管他们并采取必要的措施,那些防范措施都是些什么?”
  “他们戴着脚镣手铐。”
  “这些可怜的人戴着它们能干活吗?”
  “大概可以。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干活。要等到几个白人来,梅尔顿才有活给他们干。那些人一部分是监工,一部分是专家。”
  “德国人是互相隔离的,还是在一起?”
  “据我所知,他们在一起。”
  “他们尽管戴了脚镣手铐,但对那两个送饭的人来说是不是危险?”
  “不危险,因为中间隔着一扇坚固的门。您想要打开这扇门?”
  “是的。”
  “对梅尔顿该怎么办?”
  “让别人把他吊起来。”
  “我想告诉您怎么办。从外面的开阔地不能下手,因为他会开枪把您击倒。”
  “我不怕。”
  “他总是拿着两支手枪,但是一回到家中就放下。您一定要到他的住宅里去把手枪找到。”
  “我打算这么办,尽管我并不怕他的手枪。”
  “你找得到他的住处吗?”
  “找不到,我只知道必须下到矿井里才能找到它。不过我想,您会告诉我的。”
  “能,因为我了解。它是由一个叫欧塞比奥·洛佩斯建造的。”
  “欧塞比奥·洛佩斯?我刚才看见了两个字母E.L。这是这个名字的缩写。这个住所也是一个隐蔽所,不会很宽敞。”
  “够宽敞的了。岩石上面有洛佩斯修的一条小沟。这条沟是一个从矿井通往住所的隐蔽通道。沟的终端很宽。洛佩斯用墙壁把它隔成若干小单间,我们就住在那儿。外墙看上去与岩石是一样的,从下面发现不了。上面是住所,墙洞是住所的窗子,远处看不出来。”
  “到矿井里找这条通道,要下去多深?”
  “大概有二十个阶梯。”
  “我在这儿看见一个升降箱,由一根链子吊着。可以设想,上面有一根轴和一个绞盘,把箱子拉上去。”
  “有一个这样的绞盘。”
  “所以,梯子是多余的。”
  “它并不直接与下面相通,到下面来,一定要通到那个用墙砌成的通道。从通道下到这儿来,必须乘那个箱子。”
  “好。那么,住宅呢?”
  “有四小间。两间在通道末端,两间在侧面。”
  “到哪一间去找梅尔顿?”
  “您顺着通道走,右边有一个房间,住着几个年老的印第安女人,左边是我住的。然后,您来到两扇门的前面。两扇门相距很近,右边住着韦勒尔父子,左边住着梅尔顿。”
  “门锁是什么样子?”
  “没有锁,因为没有门,门框上挂着挂毯。”
  “梅尔顿睡在什么位置?”
  “他睡在左边第一个角落的被子上。”
  “谁操纵升降箱?”
  “守护升降室的印第安人。听,她们来了!”
  她急忙停止谈话,转身对着矿井方向。吊着箱子的链条响起来了,箱子也动起来了。我们看到,箱子被吊了上去。
  我说:“为什么把箱子吊上去?是不是有人要下来?”
  “肯定是,”她回答,“您马上会看到。”
  “来人不是梅尔顿,就是老韦勒尔。”
  “韦勒尔今天不在。”
  “他在哪儿?”
  “他和几个印第安人出去监视您,如果您来了,就向梅尔顿报告。看来,他没有发现您,否则他已经回来。”
  “他不是您此时此刻在这儿所等待的人,而是梅尔顿。”
  “那么,您有极好的机会抓住他。”
  “这要视情况而定。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小心。韦勒尔也可能回来了,可能与梅尔顿同来。我们等着瞧。因此,我请您暂时让他们关起来。”
  “关起来?”她恐惧地问,“我不干。我出来了,感到很高兴。”
  “我给您一句话,我保证再让您出来。我想知道来人是谁,为何而来。如果他发现这儿一切正常,就不会想到有人曾和您在一起。”
  她尽管一再反对,还是同意了。我把她后面的门挂上,然后和小敏姆布伦约人爬到一堆竖立的柴火后面,坍塌的老通道是从这儿开始的。我们当然把灯灭了。
  2.地下
  我要是再和尤迪特多谈一分钟,就来不及躲藏了。我们刚藏起来,从上面就传来一种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我们看见箱子落地,里面站的是梅尔顿。他把灯挂在腰上,刚走出箱子又转身从箱子里面拖出一个被捆绑的人。在这底下狭窄的四壁之间,我听得清每个字。梅尔顿讽刺地对被捆绑着的人说:
  “你既然对你的尤迪特有这么强的欲望,我就你带到这儿来,让你看看她。”
  他走到犹太女人藏身的房门前面,打开门,向里面叫喊:
  “出来,小姐!您面前出现一个令人高兴的意外。”
  她出现了。梅尔顿把她带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的面前,问道:
  “您认识这个人吗?但愿您能记得他是谁。”
  “狡猾的蛇!”她惊讶地叫喊起来,“您把他制服了?”
  “是的。我是这么做的。您现在知道,您最新的情夫是个什么样的英雄。他来找我算账,要解救您。可是,他自己躺在这儿的地下。他将再也看不见太阳。关于他,您对我说得太多,使我再也不能让他活下去了。”
  “您想谋杀他?”她恐惧地问。
  “谋杀?这是什么话!难道一定要称之为谋杀?我不过是把他埋到地下,埋得深一点罢了。我还给他盖一床漂亮的被子,使他马上能够入睡。如果他不能再醒来,那将是他自己的事。”
  “您是说,要活埋他?”
  “如果能使您感到愉快,您可以这么说。”
  “您不是人!”
  “不要激动嘛!我马上给您证明,我不仅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心肠非常好的人。您爱上了一个红色先生,他向您献殷勤。他死之前,你们两人在一起呆上两三个钟头。把您的手给我,我把您的手绑在您背上。否则,您可能滥用我的善意,给您的偶像松绑。”
  她往后退着,半是恐惧半是威胁地说:
  “您不要以为,您可以为所欲为而不会受到惩罚。尤马人会为他们的首领复仇的。”
  “他们不会来报仇的。您知道,我要让他销声匿迹,神不知,鬼不觉。”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知道。门卫看见他到您这儿来了,知道他现在还在您这儿。”
  “我耍了花招,使门卫以为他早走了。上面很黑,门卫很容易把我当做他。然后,我偷偷地把您的情夫弄到箱子里,细心地盖上盖子,两个门卫没有产生怀疑,好像是让我一个人下来一样。您没有希望救他了。好了,把手伸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皮带。我好奇地看着,她会怎么办。她知道我在这儿,会帮助她,可以指望我把她放出去。她大概这么考虑了一下,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把手伸了过去。
  “手在这儿,您绑吧。不过您是逃不脱惩罚的!”
  “您想当先知,犹太女人?这是一笔不好的交易。”
  梅尔顿把她的手绑在背上,推进她刚才藏身的房间。然后,他把狡猾的蛇搬进去,上好门栓。他停留了一会儿,把耳朵贴着门偷听。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出魔鬼般的表情。然后,他走进箱子,用一根吊线挂着做一个向上的记号,提升罐笼开始上升。灯消失了,箱子碰撞墙壁发出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我觉得这个人过去比他现在细心得多,聪明得多。我要是处在他的地位,一定会注意到尤迪特态度的变化,会对自己说,她安静地接受他的安排,里面肯定隐藏着某种原因,我一定会努力了解这个原因。可是,他没有这样考虑,他的敏捷思维没有起作用。
  我们从进来到现在,小敏姆布伦约人没有吭过一声。可这会儿,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从木柴堆后面起来的时候,他说:
   “我们想要寻找的白人既然到了这儿,老铁手为什么放他走?”
  “他会相信我的力量。这样,他的恐惧感将与日俱增。”
  我把灯重新点燃,走到门口去开门。尤迪特正紧贴门偷听,此刻她迅速跑了出来:
  “谢天谢地!我真的怕您不来。”
  “我说话算数。您把一切都说给狡猾的蛇听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太担心了,说不出来。您听见梅尔顿说的话了?”
  “听到了。”
  “他要发现您是多么容易。要是那样,我又得忍受他的淫威。”
  “不会的。相反,他将忍受我的淫威。如果您还没有对狡猾的蛇说什么,我就向他做点说明。他被梅尔顿制服,是多么好的事。这个恶魔把王牌交到我的手里,他这一局输定了。”
  我走到印第安人面前,割断了他的绳索。他很快站起来,问尤迪特:
  “这个在我们矿井里,却不属于我们的白人是谁?”
  “我的红色兄弟马上就会知道我是谁。”我代替姑娘回答,“狡猾的蛇听不懂梅尔顿对尤迪特说的话,因为他用的是陌生的语言。因此,我问狡猾的蛇,是否知道梅尔顿对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是要我死,把我埋在这个地下。他认为,只有让我死,他的安全才会有保障。”
  “这个白色姑娘怎么办?狡猾的蛇愿意娶她为妻吗?”
  “她不得不和其他白人一样死亡和毁灭,他们也都将再也见不到太阳。”
  “我的红色兄弟在这一点上弄错了。他们大家都将看到第二天的阳光。我将带她离开这个矿井。”
  “梅尔顿不会同意。”
  “他不可能拒绝,因为我并不需要征得他的同意。我到这儿来,是为了解放所有被囚禁者,也解放你。”
  “我还没有得到自由,怎样可以离开矿井?”
  “你只要等到梅尔顿再次下来的时候,就能获得自由。他没有准备,你很容易给他一个措手不及。可是,这是不必要的。我将带领狡猾的蛇和白色姑娘从另一条路离开矿井。然后,我的兄弟可以娶她为妻,为她建造宫殿。”
  我的在场和我的每一句对他来说都是谜。他看到这种表达方式很高兴,把目光对着我。
  “我的白色兄弟知道一条我不知道的矿井出路?”他问,“他还知道,我爱尤迪特和我对她的承诺?他将告诉我,他是谁?”
  “我的名字用尤马语言说叫塔韦沙拉。”
  “塔韦沙拉,老铁手?”他站起来,退让几步,呆呆地看着我,像幽灵一样,“老铁手在我们的矿井里?”
  “你如果不相信,问尤迪特好了。我陪她从宽阔的河流来到山里,了解梅尔顿怎样对待她的同胞们,并把他们从他的手中解放出来。”
  “老……铁……手,我们部落的敌人,就在我们的营地,在阿尔马登的中心!”
  “你错了,我不是你们部落的敌人。”
  “但是,你把我们最杰出首领的儿子小嘴杀死了。”
  “他逼我这样做,因为他想杀害我身边一个年轻的敏姆布伦约战士、他的兄弟和姐妹。”
  “大嘴发誓要杀死你。”
  “这个我知道。但是,难道你也要因此把我当做死敌?”
  “我必须服从大嘴的命令。”
  “没有一个红色战士必须这样做,像你这样的首领尤其不需要。大嘴可以单独和我对阵,来了结针对我的事情。我现在来解放你,就证明我不是尤马人的敌人。我从德尔阿罗约到这儿,遇到你们许多战士。如果我真是你们的敌人,我早就把这些战士杀死了。我俘虏的一共有四十人。”
  “四十名战士都被俘了?”他惊讶地重复着,“他们在哪儿?”
  “在我们的敏姆布伦约人部队里,我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你身边有敏姆布伦约人?”
  “没有。他们遵照大头领温内图的命令,等待我返回。他们在一个你们猜不到的地方。我和这个年轻战士骑马单独出来侦察阿尔马登,解放所有的白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他脸上露出一种不可言状的吃惊的神态,找不到恰当的字眼来回答我的话。我利用他的沉默接着说:
  “对我们来说,战胜守卫阿尔马登的尤马人并不困难。但是,我不想让你们流血。狡猾的蛇可能会告诉我,是当我的敌人,还是做我的朋友?”
  昨天,当我听这位印第安人与犹太女人谈话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个正派人。他有一双诚实、正直的眼睛。他的眼光对着我,考虑了几分钟以后答道:
  “我受命把老铁手当做敌人,我必须服从这个命令。但是,他救了我和尤迪特的命,所以,我尽力把友谊赠送给他。我不能做违背我良心的事情,也不能做违背命令的事情。我既不是老铁手的朋友,也不是他的敌人。他可以和我一起做他喜欢做的事情。”
  “好!我的兄弟讲得非常得体。他接受我作出的关于他的决定吗?”
  “接受。我确信会死在这儿。拿走我的命吧,我不会反抗。”
  “对你的命,我不感兴趣,我关心的是你的自由,哪怕是一段时间的自由。你同意把你当做我的俘虏吗?”
  “同意。”
  “我必须把你再捆绑起来,以保证你的安全。”
  “你可以把我捆绑起来,也可以不捆绑。我听你的,等待你给我自由。其他的,你就不能指望我了。我不能帮助你,也不能给你提供情报。”
  “好。我们的看法统一了。你是我的俘虏,听从我所有的指示。我打算做的事情,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把尤迪特的手从背上解开,便开始寻找其他被囚禁者。尤迪特的房间很小,是另一条通道的起点。我的工作刚开始就中断了,因为在这个方向没有找到任何人。其他的被囚禁者必须到第二扇门后面去找。我把第二扇门打开,走进一个人工挖掘出来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三个通道,通往几个不同的方向。这儿的空气不好,有硫的味道,大家呼吸很困难。其中两个通道没有封锁。在第三个通道前面,我发现一扇门有两个门栓,其中一个是活扣,像监狱门一样。我打开门往里面看,刚伸进去头部就马上缩了回来,一股烟雾迎扑面而来,气味难闻。我把灯拿到门口,灯好像要熄灭的样子。
  比这更糟糕的是,当我把两个门栓去掉,把门打开的时候,涌出一股强气流,其奥无比,难以形容。这扇门与封闭的过道都很低,比其他的门低。我们必须弯着腰进去。里面躺着很多人,男人、女人、孩子,横七竖八。当光线照到他们脸上的时候,他们都站立起来,锁链咯咯直响。这是因为,这些不幸者的手镣脚铐都用链子锁在一起了。他们破口大骂,吼声震天,你推我拥,逼我后退,企图摆脱他们狭窄的牢笼。他们抓住我,举起带着手铐的拳头对着我,特别激动。但是,当他们听我讲了几句肺腑之言后,愤怒的情绪就变成了欢快的气氛。大家欢呼雀跃,顾不得带着手铐,纷纷来拥抱我,每个人都想握我的手,许多人热泪盈眶。我好不容易让他们安静下来,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首领从远处看着。当我不再被紧紧围困的时候,他趁机走到我面前:
  “我说过,老铁手不要指望我的帮助。但是,有一个秘密我可以泄露给他了:那边墙上有一把钥匙,可以开锁。”
  他是个半文明、半野蛮的人,也不忍目睹这种凄凉的景象。他的良心驱使他告诉我这个信息。我本来是不要他的提示,自己去寻找钥匙的,因为我相信,钥匙一般放在被囚禁者附近。这样也好,省了我寻找钥匙的麻烦。解救过程很快,大家互相帮助,不到五分钟,链子部摘掉了。大家把链子扔到一堆,想马上到室外去,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安静下来。如果吵闹声惊动了梅尔顿,他就觉察到我们的行动。他要是来进攻我们,我们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我安排大家拿起事先在坑道里发现的工具、榔头和凿子做武器。
  最初,大家因为获得解放而感到高兴,没有理会这位红色人首领,可是现在,他们开始注意他了。他们知道他是尤马部落的首领,对他们悲惨处境起过什么作用,想向他报仇。我努力制止他们,防止他们当场痛打他。我对他们说,他要作为我的人质,对我们大有好处。我用这种方式,还是让大家安静下来了。
  我们返回到山洞去,由于路窄,大家必须一个一个地走,队伍很长。所有的灯都点燃了,其中有几盏矿灯挂在墙上。由于中间有一道深渊,我们不能直接前往山洞,必须通过那个打开的墙洞。我是最后一个离开那个墙洞的,离开以后把它堵住,先弯弯曲曲地向下走,然后往上爬。山洞很宽敞,可以容纳我们大家。
  时间是三四点钟,梅尔顿规定的最后期限快到了,我们必须天亮之前离开阿尔马登,没有时间交换意见了。我从被解救者中挑选了十名强壮的男子汉,协助我和小敏姆布伦约人。我提醒后面的人别离开山洞,以免被梅尔顿的人发现。他们答应听我的警告。对于狡猾的蛇,我是不担心的;相信他会恪守诺言,不会趁机逃跑。
  上坡路不需要我寻找,我的同伴认识路。整个上山过程是顺利的。对于警卫,我们不需要特别担心,他们可能一直在偷听我们,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把我们当做朋友看待的。
  井口建筑物除了门以外,还有窗。借着从窗口射进来的光线,我们可以看得清路,辨得清方向。在建筑物里面,脚步的声音很大,我们必须尽快前进。三个印第安人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我们用他们自己的腰带捆绑起来。每个人的嘴都被堵住,叫喊不得。我们把他们弄到外面,藏到门外的偏僻地方。我们的几个人代替他们躺在那儿,使梅尔顿不能一下子识破事情的真相。
  看起来,不需要别人帮助,我也能逮住梅尔顿。不过,我还是带着小敏姆布伦约人,以防万一。带他一个人,胜过带十个白人。因为,白人不大熟悉这个未开化的西部的生活。
  井口建筑物中有几盏小矿灯,我把它们点燃,挂在马甲最高的钮扣上。这些小灯可以随时藏进上衣里面。我希望在这座建筑物的上部找到那个绞盘,可是没有成功。这就是说,它肯定在稍微靠下面的地方。我不需要为此绞尽脑汁,因为梯子有几节是露在外面的。我登上去,小敏姆布伦约人跟着我。
  这个口子的上部比下部宽得多,可以运送大件物品。梯子搭在矿井的正方形附加建筑物上面,绞盘就安装在向下的口子上,由一个飞轮带动。一个直径特别大的轴拉着链条,升降罐笼挂在链条上,它的三面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物件,第四面是宽阔的开口,也就是我们要找的入口。我们往里面细听,没有一点声音,便轻轻地向前走。
  我把灯遮盖着,偶尔照一照前面的路。通道很长,好像没有尽头。我们终于看见右边有一扇门,左边也有一扇。两边都吊着挂毯。我以为他们还在睡觉,前进了几步以后,听见有人说话,我知道我猜错了。我们前面有两扇门,是并排的。声音好像来自左边的门,即梅尔顿的住所。我们悄悄地靠近它,把盖在上面的天花板推后一点点,见里面点着一支蜡烛。借助烛光,我看清了房间的大致情况。一张宽大的床摆在左边角落,上面堆放着被褥。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粗糙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两支左轮手枪和一把小刀。我还注意到里面有几个用树枝做的矮板凳,右边墙上挂着两支猎枪,枪的旁边是一个大皮包,很可能装着子弹。梅尔顿坐在桌子后面的矮板凳上面,和一个相貌丑陋的印第安女人谈话。看来,他们已经谈了很长时间,只听梅尔顿说:
  “她使你们两人都感到遗憾,所以你这样关心我和她的事情。”
  “遗憾?”她说,“不,我们感到高兴。她不可能使我们感到遗憾,我们也不会使她感到遗憾。”
  话题肯定是关于尤迪特的。
  “如果我向你们保证,她将不会再上来,你们会更加高兴。你们又会是两个人,并且是你们自己的主宰。你们对我忠诚,我会好好酬劳你们的。”
  “我们是忠诚的,因为您答应给我们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我们相信您会恪守诺言。但愿您能够抵挡得住您的敌人。”
  “对他们,我没什么可怕的。他们都是傻子,竟敢到阿尔马登来。他们根本进不来,因为我们一得到情报就出击,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可是我们听说,他们有高大的温内图和一个勇猛异常的白人战士。这个战士我不认识。温内图就已经不容易战胜了,他的计谋胜过所有的人。如果他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我们的人诱骗过去,大部队却迅速进兵阿尔马登,这儿不就没人守卫了?”
  “他进不来。即使他真的来了,你们也会知道怎么对付。矿井里不许外人进来,任何人都不能见到囚禁者。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刀子要时刻准备好,放在绞盘旁边。不过,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即使我们在阿尔马登被打败,悬岩仍然是牢不可破的堡垒。特别要紧的是,不能使温内图和你们提到的那个女人涉足这件事。”
  时间紧迫,我不能再听下去了。于是,我拨开挂毯,走了进去。
  “您弄错了,梅尔顿船长,因为我们已经到了。”
  在这一瞬间,我控制了他的手枪和小刀。他如果想来夺武器,一定要从我身边经过。可是,他没有前进,而是像魔鬼一样往后退。
  “老铁手?活见鬼!”他惊叫起来,“温内图也在!出去,去执行任务!这就是你所说的白人。”
  这个呼叫是针对印第安女人的。她想迅速离开,可是我抓住了她,把她拽了回来,扔在床上。这时,小敏姆布伦约人进来,把她逮起来。她试图挣扎,没有跑脱,便朝门外喊叫,重复着几句印第安语。我听懂两个单词:阿拉、阿克瓦。第一个词是女人的名字,第二个是刀。这些话大概是喊给住在上面的另一个印第安老妇人听的,要她去执行任务。我们制服了这个丑女人,可是没法制止她的喊叫,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要集中在梅尔顿身上。他拥有的惟一武器是矮板凳,伴随着一阵可怕的咒骂声,他伸手抓住那个矮板凳,对着我扔过来。但是,我躲过了,窜到他下面,把他举起来,往墙上一扔,他像散了架似的,摔倒在地上。这时,一个女人回话的声音从在外面的通道上传过来。梅尔顿想站起来,我紧紧地卡住他的脖子。他试图用膝盖踢我,我闪身躲过。我对付他并不费力,本是不需要别人帮忙的,可是小敏姆布伦约人还是过来帮我。角落里放着几根套索,他用其中一根捆绑住梅尔顿。他把这个家伙料理完毕以后,我命令他:
  “留在这儿!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我借助灯光,赶紧往升降室跑,刚离开房间,就听见前面绞盘在响。我赶到升降室口旁边的时候,见一个老妇人正站在绞盘旁边,手里拿着刀子,要砍断链子。那链子是用几股非常结实的链子拧成的绳索,固定在轴套上面。我抢上前去阻挡,可是晚了一步,这个老妇人已经手起刀落,砍断了皮带,整个链子发出沉重的嚓嚓声,掉进了深深的矿井,没有人能够把它重新拉上来。
  我理解梅尔顿对那个印第安女人说的“你们也会知道怎么对付”这句话的意思了。这些妇人在遇到特别大的危险、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有权当机立断,破坏绞盘,切断链子。梯子只通到绞盘处,再往下就只能用升降罐笼了。只要链子在底下,就不可能,至少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不能到达矿井底下,被囚禁者只能继续受折磨。只要他们在底下,就没有人说出是谁把他们带到井下去的。梅尔顿这一着够毒辣的,一般人不可能识破这种魔鬼般的毒计。
  看到这种情况,我不寒而栗,也庆幸自己找到了坑道。如果没有找到坑道,我可怜的同胞在井底下就孤立无援,饥寒交迫。我把这个妇人拖进通道,推入梅尔顿的房间。她没有做多大反抗。梅尔顿见她进来,对她投以紧张和忧虑的目光,问道:
  “链子在底下?”
  “在。”她冷笑着点点头。
  他发出一阵沙哑的大笑,用讽刺的口吻对我说:
  “魔鬼知道,您是怎么上来的。您虽然命大,对我的偷袭取得了成功,但是您的目标达不到了。”
  “哪个目标?”我毫不在意地问。
  “您了解得和我一样清楚。我当然不会讲出您要说的话。这些话以后可能会被用来作为反对我的证据。”
  “我找德尔阿罗约庄园的工人。他们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们的任何情况。他们在前往阿尔马登的路上,还没有到达。我跑到了他们的前面。”
  “您为什么让链子掉进矿井?”
  “我?您刚才也听到了,是这个妇人干的。”
  “命令是您下的。”
  “您知道得这么清楚?去问她吧!她会告诉您想知道的一切。但是,我必须请求您释放我。阿尔马登属于我,我是这儿的主人,您如果不释放我,是要承担严重后果的!”
  “我不怕后果。您能不能被释放,要由法院决定。”
  “法院?您疯了!这儿哪有法院?”
  “法院的人正在途中,是来调查谁雇佣尤马人去袭击和烧毁德尔阿罗约庄园的。法院还要调查工人们的情况。我想,如果我们找到那些工人的话,他们将会说很多‘赞扬’您的话。”
  “我祝愿您找到他们,”他笑着说,“祝愿您在这方面比我幸运,自从在庄园与他们分手以来,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您是说,他们还在路上。我到了这儿,就是到达了我的目的地,然后就可以回庄园去,肯定能够遇到他们。您当然会陪同我,所以您会感到高兴的,因为您将有机会向他们问候,并确信他们在过着美好的生活。”
  他的脸上好几次流露出魔鬼般嘲笑的神情。他相信,我们在路上不会遇到那些工人,因为他们在深深的矿井底下。他们在那里被交给了死神,不可能证明他的罪行。当然,他用他们的生产力所做的那笔“交易”也就成为不可能了。不过,他认为只要逃得脱这次惩罚,还可以用其他方式,通过其他途径重操旧业。这种想法使他作出如下答复:
  “如果说我感到高兴的话,先生,那是因为,我将借助他们的陈述提供证据,证明您非法侵入这片土地,对我施加强暴。对此后果,您要三思。”
  “只可能产生一个后果,就是您脖子上套上一根绳索。您的罪证,我掌握得够多的了。我甚至想,我能够动员尤马人来作证。”
  “那就试试看吧!”他笑道。
  “我当然要试,并且还可以找到其他证据。因为您是庄园的继承人,我也会给您出具由我的同胞签署的合同,还有在乌雷斯与唐·蒂莫特奥签订的购买合同。但愿除上述证据外,还有使您感到不愉快的其他文字依据。因为这些文件已经落入我的手中,所以我不需要您告诉我,哪些文件在哪个地方。”
  “废话少说,要搜就搜。”
  “搜是肯定的,但我并不着急。我既要满足我的好奇心,也不想空手而归,所以想向您打听您那个发达的嗅觉器官藏在什么地方。”
  我先后检查了他的全部衣服和挂在床铺旁边的包,都一无所获。于是我决定先到别的房间去寻找。在韦勒尔父子的住所,没有发现什么。尤迪特和两个印第安女人的房间里,虽然也没有找到我需要的东西,但是却发现了许多食品,这令我大喜过望。梅尔顿看到我空手而归,就用讽刺的口气说:
  “现在,您大概带来了您的发现吧,船长?毫无疑问,老铁手在他搜查时总是碰一鼻子灰。”
  “重要的是,先生,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调查清楚。我的年轻的同伴可以代替我工作,轻轻敲敲墙壁,我们也许会发现一个发出空洞洞响声的地方。您这一类人都是用同样的方法藏东西。”
  “让他敲吧,愿意敲多久,就敲多久,越敲得久,越能增加我的舒服感。”
  我相信他把所需要的文件都带到这儿来了,便把搜查的任务交给小敏姆布伦约人,自己仔细观察梅尔顿。任何侦探都知道,在搜查过程中,犯罪嫌疑人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充当着受欢迎的泄密者。我轻轻对这位印第安孩子说,只要我轻轻咳嗽,他就马上离开正在寻找的地方,回到我身边。他受计而去,我装作把注意力集中在梅尔顿的行动上,暗地却死死盯住其眼神。为了不让他发觉,我选择了一个背光的地方。
  他以充满自信的目光观察着小敏姆布伦约人。但是,当这个孩子越是接近床铺,这种自信心就越小。当他所显示的自信心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轻轻咳了一声,小敏姆布伦约人就转过身离开那儿,我马上看见梅尔顿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神情。这样重复了几次以后,我心里就有了底,知道所藏的东西就在床里面或附近。因此,当小敏姆布伦约人再次向那儿走去的时候,我不再咳嗽了。他检查被子的时候,我注意到,梅尔顿着急了。但是,当他看见这个孩子还是没有找到东西,又高兴起来。
  我断定,只要到床铺下的地板里面去找,就能找到所需要的东西。为了不让梅尔顿看出我已有所发现,我要小敏姆布伦约人放弃工作。这一下,梅尔顿又开始嘲笑我们了。我不理会他,而是让小敏姆布伦约人押着梅尔顿和那两个老妇人到上面的空旷地去,交给那十个男人看管。我留一个人看管梅尔顿的两个警卫,其他人跟我把尤迪特房间里的食品搬运出来,作为我们路上的干粮,正好弥补我们的不足。然后,我们把两个警卫弄下来,关到两个印第安女人的房间里。接着,十个人接到指示,把食品搬回洞里。我嘱咐他们要小心,不要让别人看见。把他们打发走以后,梅尔顿看不见他们了。
  我把两个老妇人带到尤迪特的房间里。梅尔顿已经被带出他的房间,不知道我们在继续搜查。我把他撇开,是为了不让他从警卫的口中得知,我身边带着袭击过他们的白人。
  我开始检查床铺底下的地板。地板是用夯实的土做的。我敲一敲,听一听,很快听见一个空心的声音。我用刀子把这一片土挖掉,又用一块平整的石头砸开一个洞,在洞里找到了一个装信的皮包。由于时间关系,我没有仔细检查,只打开皮包看了看,见里面有好几封信、一大选折好的文件,包括他与我的同胞们签订的合同和购买庄园的合同,还有一包合法的船用代金卷,其数目看来十分惊人。我把这个皮包装到我的包里,把洞按原样封起来,把床铺复位。然后,我把梅尔顿的武器带到室外,转身去把他弄上来。为了不让他出声,我在他嘴里塞了一团布。他想抗拒,我只好用套索把他捆起来,硬拉到上面。我们用刀把梯子砍坏,使它再不能使用。这样,我们就节省了时间。
  天亮后,尤马人如果发现他们的警卫不在,可能会到矿井里去找。他们虽然可以用绳索下井,但是只能下到绞盘处。为了增加他们的难度,我们把梯子的残骸扔进洞里,让它们卡死在里面,拿不出来。尤马人想用梯子,必须花费力气重新制作。我们利用这些时间,远离阿尔马登,使他们追赶不上。
  我把梅尔顿脚上的绳索解开,让他跟我们一起下山。起初他拒绝走路,挨了几枪托,知道了厉害,只好乖乖地听话。到了我偷听狡猾的蛇和尤迪特谈话的悬岩上,我们又把他捆起来,绑在一块石头上面,使他动弹不得。我想把他放在这儿,免得他看见被救的工人和受他欺骗的首领从这儿经过。
  山洞中有灯光,同胞们在吃饭。我告诉他们,现在是离开阿尔马登的关键时刻。天亮时,我们应该离得远远的。他们听了很高兴。
  大家把马牵出来,给体质弱的人骑,有些人轮流骑。小敏姆布伦约人充当向导。我带着梅尔顿跟在后面,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狡猾的蛇的胳膊被绑在背上,德国人把他们夹在中间。
  我们动身之前,把洞口堵死了。大队人马离开的时候,我走到梅尔顿面前,给他的脚松了绑。他对枪托记忆犹新,没有再反抗。由于天黑,我用一根皮带一端捆着他的胳膊,另一端捆着我的胳膊。
  我们先朝南走,从来路回去。对这条路,小敏姆布伦约人和我都熟悉,我们不会迷路。
  在我们慢慢前进的时候,黑夜悄悄过去,东方开始发白。天亮以后,我们看得很远。阿尔马登悬崖早已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我们也看不到我的同胞们。我是故意放慢速度,让他们领先一段距离的。我想通过他们的露面,让梅尔顿大吃一惊。又过了半个多钟头,路向西拐了个弯。之后,我驱赶着俘虏加快速度,因为我想赶上同伴们。在矿井里饱受折磨的工人们走路非常吃力,所以我不久就赶上了。我们绕过拐角,看到我们后面有一条又长又黑的线,线上有两个黑点。这条线是由步行者组成的,两个点是马和骑马人。梅尔顿把眼睛盯着前方,没有看见这个人。他一直跟着我,没有说一句话。现在,他看见要加快速度,便问我:
  “您想用这种速度把我带到哪儿去,先生?我猜想是不是去德尔阿罗约庄园?”
  “当然,高贵的船长。”我回答。
  “步行能到吗?如果您真想到那儿去的话,那您是走错路了。”
  “这是我的来路,我认为,路是正确的。”
  “不对,这是弯路。我们如果要走正确的路,必须还要向北偏很远。像您这样一个经常奔驰在草原上的有经验的人,应该有这点常识。”
  “直路对我来说是错的,您知道得很清楚。因此,您想误导我。北方驻扎着您的尤马人。我们在那儿将碰到韦勒尔,他是在印第安人的陪同下出来的,目的是打听我和温内图的动静。”
  他看到自己的阴谋被识破,很生气,便通过嘲笑来发泄:
  “这就是说,老铁手害怕了,可是平时,他却自称英雄。”
  “小心不是胆怯,船长,而且,我没有把自己当作英雄,更没有这样自称过。我坦率地向您承认,我现在的事业是幸运的,您根本不了解它的范围。”
  “哼,”他恶狠狠地笑道,“我还不了解?尽管阿尔马登有许多印第安人重重把守,你们两个人还是钻了进去,把我生擒。这当然是一次难以形容的幸运。可是您又是不幸运的,因为您没有找到那些德国人,也没有在我的卧室里找到那些东西。从现在起,您的运气会逐渐减少。韦勒尔不救出他儿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将带领尤马人来袭击你们。我劝您不要折磨我了。”
  “我向您说明,您和韦勒尔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韦勒尔不可能救出他的儿子,他的儿子被海格立斯杀死了。我们如果抓住这个老头,也要与他了结这次谋杀案。他如果对您说过,他的儿子落入了我们的手,那么,他也就是对您说过,他是想和他的儿子一起杀害海格立斯。可是,海格立斯的头盖骨特别坚硬,虽然挨了狠狠一枪托,咬了咬牙,忍一忍痛,没事。”
  梅尔顿惊讶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
  “小韦勒尔死了?您想骗我?”
  “我向您保证,他窒息在那位大力士强有力的拳头之间。而且,这个老头也难逃脱同样的命运。无论如何,我不怕他带尤马人来袭击我们的印第安人。尤马人就算还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也会很快明白,您的友谊是靠不住的。”
  “想知道原因吗?”他讽刺我。
  “原因叫做狡猾的蛇。”
  “现在?狡猾的蛇已经成为我最忠实的盟友,韦勒尔将调动他所有的战士来反对您。”
  “您认为韦勒尔会这样做?”
  “会的。只要他得到我失踪的消息。”
  “原来如此!我想,在印第安人的营地里,人们不仅在谈论您的失踪,也在谈论狡猾的蛇的失踪。您大概还不知道,首领突然跑了。”
  “我不知道。跑了?跑到哪儿去了?”
  “矿井下面。”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把脸转向我,伴随着一阵猛烈的抽搐,好像头上挨了重重一棒。他睁大眼睛,张开嘴,呆呆地看着我,然后问:
  “在矿井里?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被关在矿井底下,而且是和美丽的尤迪特囚禁在一起。”
  “尤迪特?”他失魂落魄地问。
  “当然,犹太女子。她放弃了您答应给她的金子、宝石、宫殿和漂亮的衣服,因为在她父亲的问题上,您没有遵守给她的诺言,而狡猾的蛇愿意给她一切。于是,她被诱骗到了矿井里,在那儿被一个名叫梅尔顿的人囚禁起来。”
  “胡说!您有神经病。”
  “甚至很严重。她被囚禁起来以后,威胁说,狡猾的蛇会来找她,把她从您手里要走。前一天晚上,她与狡猾的蛇订了婚,让他注意到您的承诺。这个犹太女人消失的时候,首领来找您,打听她的情况,被您施以强暴,带到了矿井,与尤迪特关在同一个洞里。”
  “您好像无所不知。”
  “能人不出门,闻知天下事。”
  “这么说,您一定是到了矿井里?”他的声音含着恐惧。
  “对。”
  他站住了,又一次像在梦中一样呆呆地看着,并且询问:
  “您是怎么重新上来的?”
  我的意图是不对他说实话。于是,我反问:
  “我就不能沿着升降罐笼的链子爬上来?”
  “不能。因为我把箱子整个地绞上来了。”
  “问题就在这儿。您说,您把箱子绞上来了。您讲这句话就是自欺欺人,不打自招。”
  “真是活见鬼!难道我会不打自招?我只是对您说过这件事,是不会再对其他任何人说的。您说的,别人也不会相信。此外,您也不能有机会说这些事情了,因为韦勒尔很快就会来,让您的毒气再也无法呼出。看来,您是与魔鬼结盟了,因为只有魔鬼能够引导您下到矿井里。但是,您不要过分信赖他。魔鬼是个坏朋友,喜欢在人们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背信弃义。”
  “是的。您自己在这方面大概是有足够经验的。恰恰是在现在,您感到被他抛弃了。”
  “您错了。我是毫无抵抗地向您投降的,尊重您的想法。如果我躺在这儿不动了,您将拿我怎办?”
  他一边说,一边往地上躺。
  “您已经尝过一次检托的滋味。”我回答,“这次它也会让您顺从的。”
  “试试看!我就呆在这儿不动,宁愿挨打受辱,也不前进一步。我们离阿尔马登和我的尤马人还不远。他们将找到我们的同伴,跟随我们。那时,他们将抓住您并将我解放出去。”
  “您想得倒是容易。我对我做的事情是有把握的。我将向您证明这一点,而且不逼迫你继续走。我们将留在这儿,等待您的尤马人到来。那时将表明,他们会不会为您而对我动武。我甚至不再把您的脚捆绑起来,以便您在他们到来的时候试图逃跑。”
  我坐到他的身边,他向我吐唾沫,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我倒是喜欢这样,因为他采取这姿势,就看不见刚从远处出现,正逐渐走近的人们。
  3.媾和
  同伴们离我越来越近,我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了。梅尔顿仔细地听着,并转过身去注视着,死死盯着走到近处的人,以为他们是幽灵。
  “天哪!他们是谁?”
  “您的尤马人,是来解放您的。”我回答,“但愿您感到高兴,您的期盼很快就要实现了。”
  “该死的家伙!你真的与魔鬼结盟了!”
  他一边对我讲这样的话,一边拔腿就跑,显得很可笑。我放心地站起来,没有追赶他。这种力气是根本用不着花的,因为被解放出来的人离他最近的才四十米,已经认出他来了,看见他仓惶逃走,便大喝一声,紧跟于后。只有小敏姆布伦约人站着不动,哈哈大笑地对他说:
  “这只鸟跑不了多远,因为翅膀被捆起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尤迪特和狡猾的蛇。他们的手也被绑着,但是他们在看到梅尔顿时的怒气,加快了他们的步伐。狡猾的蛇很快就追上了梅尔顿,并故意跑到前面几步,然后来一个急转弯,用很大的力气对着他撞。梅尔顿被撞倒在地上,一连翻了两个跟斗。他试图站起来,狡猾的蛇已经扑到他身上,不顾双手被捆,拼命地掐住了他的喉咙。他们互相扭打,翻滚多次,直到尤迪特跑了过来。这个犹太女人正处在激动之中,她大喝一声,用握紧的拳头揍梅尔顿,一拳接一拳地揍。现在,一群吵闹的人围着梅尔顿。我担心出人命,就赶了过去。我穿过人群,看见梅尔顿躺在地上,好几个人抓住他,尤迪特正用拳头打他的脸。我把她拉开,对她喊道:
  “您想干什么?把这个人交给我们男人。您变成泼妇了!”
  “这个恶棍罪有应得,我要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她上气不接下气,“他骗了我,把我国禁起来,要我死在矿井底下。”
  她还想扑上去,我把她推开,警告大家:
  “你们大家都不要再打他了,他会受到惩罚。谁不听从,就是跟我过不去。”
  人们退却了。我把梅尔顿从地上扶起来,他气极败坏,像一头公牛一样大喊大叫。我让这种发怒告一段落,方法是在他嘴里塞了一堆东西。他威胁着说要憋死自己。但是,由此而引起的恐惧感,却使他很快安静下来。
  狡猾的蛇虽然把梅尔顿打倒在地,并且掐住他,直到别的人参加进来为止,但是他还是放了梅尔顿。他的自豪感不允许自己参加对别人的虐待。可是,在他深沉的眼睛里,闪烁着仇恨之火。当周围安静下来以后,他转过身,对我提出问题:“老铁手想把这个罪恶累累的白人怎么办?”
  “我现在还说不准,我还要与温内图商量。”
  “这是不必要的,因为阿帕奇首领对老铁手所做的决定都是赞成的。两人如一人,一人这样想,另一人也这样想。”
  “狡猾的蛇何出此言?”
  “想给我的白色兄弟提个建议,所以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我和他向旁边走了几步,使梅尔顿听不到我们的谈话。然后,这个印第安人问:
  “老铁手将告诉我,他是不是把我当做骗子?”
  “骗子?我的红色兄弟的这个名字可能引起误会。不过我相信,狡猾的蛇喜欢真理,如果有人不公正地指责他,他反而感到自豪。”
  “我的兄弟说得对,谢谢你对我的了解。我想通知你,我愿意与你媾和,不仅适用于我自己,也适用于我的战士。”
  “你们的大首领大嘴将对此怎么说?”
  “他同意。”
  “我有疑虑。他与我有血亲之仇,因为我杀死了他的儿子小嘴。”
  “他可以单独与老铁手了结。我与他的仇无关。当我们把队伍开往阿尔马登的时候,我们任命他为我们的首领,我们可以把我们选举的人罢免。尤马人分成许多部落。他是他的部落的首领,我是我的部落的首领。他不比我大。他命令我作战,但是我认识到,和平更好。为此,我准备以我的部落的名义,与老铁手抽和平烟斗。”
  “我的红色兄弟想在一定条件下媾和。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
   “有两个愿望。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老铁手不反对我娶那尤迪特为妻。”
  “我绝不反对。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第二个?”
  “我想要梅尔顿!”
  “我也这么想。我能够拥有这个人吗?”
  “能够。按照我们的法律,老铁手可以随意处置他。我们是在红色部落的领土上,所以尤马法律适用于这儿。”
  “我的红色兄弟可以得到梅尔顿。不过,我也将提出条件。”
  “愿洗耳恭听。”
  “我首先要求你的部落与生活在这儿的所有白人之间的和平。”
  “狡猾的蛇同意。”
  “然后我要求,和平扩展到所有的敏姆布伦约人,他们是我的朋友。”
  “敏姆布伦约人是我们的敌人。我一声令下,我的三百名战士就会去讨平他们。如果你要求我们原谅他们,我必须在我现在的条件下再提出条件。”
  “对那些条件,你还是保留为好。事情明摆着,敏姆布伦约人对你作出过决定,你对他们也作出过决定。可是,他们比你们作得早。你忘记了,温内图是他们的首领,而我是支持他的。我们没有害怕过你的三百人,况且现在,你是我的俘虏,我更不怕你们的人了。究竟是什么原因阻挡我们向北去取你们的马?”
  “你们知道原因何在。”
  “当然。此外,你并不是惟一落在我们手中的人。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们抓了四十个部署在这儿与庄园之间的尤马人。只要你们威胁我们,他们就会被杀死。”
  他在沉思,我接着说:
  “你会看到,我们并不要预先规定和平条件。即使有规定,你们还可以违反:你们等待从乌雷斯开来满载食物和水果的车子,这辆车被我们拖走了。”
  “这就是说,我们在这儿没有吃的东西了。我们只有两天的储备粮。吃完以后,我们要么挨饿,要么离开这个野蛮的地方。”
  “是的。你们比你们现在所想象的要孤立得多。我坚持我的要求,我们缔造的和平要扩展到敏姆布伦纳人。”
  “如果我拒绝呢?”
  “那对你非常不利。我们只要把韦勒尔抓起来,牵走你们的马,强悍的水牛就会带数百名敏姆布伦约人来,消灭你们整个的部落。你本人连同梅尔顿和韦勒尔将被交给法官,在监狱里呆上几年。”
  一个自由的印第安人长期被关押!对于一个野蛮人的儿子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他很快就作出决定:
  “我认识到,我的兄弟是对的。敏姆布伦约人应该纳入到和平之中。老铁手还有什么条件?”
  “现在没有了。其他的建议到讨论时再提。我知道,狡猾的蛇事先不和他的长老们商量,是不能抽和平烟斗的。”
  “是的。他们必须被请来讨论。老铁手与我一起去见他们,还是请他们来?”
  “请他们来。”
  “那么,我们需要一个信使。老铁手将派谁去?”
  “那个敏姆布伦约孩子。”我用手指了指小敏姆布伦约人。
  “我把我的贝壳交给他,作为证据。证明我在你们这儿,他对我的战士说的全是真话。他可以告诉他们所发生的事情,并把那五个有经验的战士带来。这五个战士的名字,我念给他听,要他们不带武器,以表明他们心中没有怨恨。”
  小敏姆布伦约人得到详细的指示,骑着温内图的马到尤马部落去了。我们的部队围成一个圈,把梅尔顿被打倒的地方作为中心。我自己藏在圈外,悄悄地检查梅尔顿的信袋。我先清点了一下钱数。钱比我想象的多得多,总数超过三万美元。这些钱是他的财产,还是属于韦勒尔或摩门教银库,这与我没有关系。然后,我找到了合同、购买德尔阿罗约庄园的契约,最后看的是大量的信件。我把信都读了一遍,大部分来自乌塔布,一些来自旧金山。所有信件都证明,梅尔敦是受摩门教委托,越境过来夺取大量土地的。两三封信证明,他和韦勒尔勾结,通过不正当渠道,赚大量的钱填塞自己的腰包。
  有一封信的内容完全不同。信封不在,日期和发信地址都缺,不知道是何时、何地寄来的。笔迹很新,所以我猜想是最近写的,署名“亲爱的叔叔”。信的开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通知,结尾有几行引起我的注意:
  你问我在何处生活,我可以肯定地让你放心,我生活得很好。我在赌
  场上的运气更好,而且找到了一个朋友。他鼓鼓的钱包始终对我开放。你
  还记得那个富裕的军需商吗?是在圣路易斯认识的。他出生于德国,喜欢
  扮演美国佬,因此把德文原名“耶格尔”改成了英文“亨特”。据我目前
  获悉,他是以制鞋帮工身份越境过来的。人尽管很笨,运气却很好,通过
  一次婚姻进入了纽约一家生意兴隆的商店。南北战争期间,他向军队提供
  鞋子和其他军需品,赚了一大笔钱。
  现在,他病魔缠身,不再工作了,致力于把巨额利息变成财产,尽管
  他并不需要钱用。他的夫人已经过世,只有一个儿子。老头很吝啬,还没
  有给过他的亲戚们一个芬尼,却特别溺爱孩子。为了否定自己的德国出身,
  他给儿子取了个少见的名字“斯马尔”。他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无个性,
  光毅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丝毫没有一个人所应具备的知
  识,对任何人都充满信任,把所有靠他钱包过日子的吸血鬼,都视为真正
  的朋友。我利用我的优势,使他大开眼界,成功地对他施加了重大影响,
  促使他的的弱点得到充分发挥。
  这个斯马尔·亨特对于我来说,以后可能是一块肥肉。
  你问我是怎样认识他的。告诉你吧,我用的是一种极其独特的方式。
  我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在一家餐馆听到了亨特先生的名字。其他人一而再,
  再而三地谈论他的事。后来,我在一次音乐会上被介绍给这位亨特先生。
  我们面对面站了一会儿,没有说一句话。因为我们的脸形、身材,甚至声
  音都很相似,难以分清彼此。我如果像他那样慢吞吞地、歪歪扭扭地走路,
  即使他的至交好友也会弄混。我和他经常混淆,这给了他很大的乐趣。这
  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抓住了这个机会,使他马上把他的友谊拱手送给我。
  首先,在赌博时,我以他不易发觉的方式赢他的钱,需要赢多少就赢多少。
  他与我完全融为一体,把我当做双胞胎兄弟,并且打算在不久的将来,
  让我陪他做一次长时间旅行。他的旅游热情很高,他父亲平时吝啬得很,
  对费用高昂的旅游却一点儿也不反对。他已经游遍整个美国,到过加拿大
  和墨西哥,甚至在巴西和英国转了一圈。现在,又在打东方国家的主意。
  我竭尽全力纵容他加大力度。用这种方式,我可以遇到我的父亲。老铁手
  迫使他不得不逃亡国外,正如你知道的,到北非找个藏身所。
  现在,我和斯马尔从早到晚相处在一起,形影不离。他请了两个教师
  加紧学习土耳其语和阿拉伯语,阅读深闺艳史,在墙壁上描绘白女仆和黑
  女奴。斯马尔颇具天才,以真正火一般的热情完善着他的旅游计划,两种
  语言都大有长进。不论善意还是恶意,我都必须顺着他。还有几个月,我
  们将得到老头子给的大把大把支票,乘船横渡大西洋。
  我给你描述得很详细,是因为我知道你能够从鸡蛋里挑骨头,想听到
  你的主意,指出我应该怎么利用这种形势,特别是利用这种真正的相似性。
  快写信给我,告诉我怎么办。信不要写到这儿来,而是寄给我上次的地址,
  因为我可以肯定,在这种情况下,信会落到别人手里。
    你的侄子:约纳坦
  由于多种原因,这封信对我来说具有重要意义。首先,里面提到了我的名字。笔者的父亲受到我的压力,逃亡国外,这只能是梅尔顿的弟弟托马斯。当时,我把他从乌因塔堡追赶到爱德华堡。他逃脱了,警察找不到他的踪影。现在,我通过这封信知道托马斯·梅尔顿在“北非”。可是究竟在哪儿?我猜想,他既不懂土耳其语,也不懂阿拉伯语。不过,在亚历山大、开罗、突尼斯和阿尔及尔,有许多英国人和美国人,他们最初都只懂英语。如果他在那儿什么地方,对我来说可能是无关紧要的,我管不到那些地方。
  其次当然是斯马尔·亨特,这个人面临着很可能被他的假朋友欺骗的危险。他是德国人的儿子,我愿意提醒他。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在墨西哥北部,他在美国。何况,我也不知道他的住处,不知道他父亲现在的住址。我把这封信插进自己的口袋,打算把其他的交给法官,供审判时使用。
  我刚刚把信袋封好,放回我的包中,就听到梅尔顿喊我,他嘴里的东西已被取出来了。我走到他跟前,听他想说什么。他的模样非常可恶,被打伤和抓伤的脸开始红肿。
  “先生,您把那个印第安孩子派到哪儿去了?”他问,“我也必须知道,您与狡猾的蛇要干什么秘密勾当!”
  “我怎么会让您沉默呢?您无论如何很快就会知道和看到,您失算了。您以为可以指望的尤马人,我将与他们媾和。”
  “他们会反对。”
  “他们不反对,是狡猾的蛇主动向我提出的。”
  “他肯干吗?这家伙要的是自由,而您想满足他的这个愿望?”
  “他的要求不只这一点。”
  “是的,他要娶尤迪特为妻。他还要求什么?”
  “要我把您交给他。”
  “您不会这样做的,船长!”他惊慌失措,站起来高声叫喊,“想想吧,您将为此承担多大的责任。您在别的方面有一颗温柔的心,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就没有?”
  “因为我没有看出您有任何温柔之心。我即使对您怀有恶意,也不会不凭良心做事。把您交给他,是根本不必要的。”
  “那就好!”他满意地说。
  “我让你逃跑,”我接着说,“狡猾的蛇马上就要抓住机会。”
  “为什么?他是您的俘虏。您真想释放他?”
  “是的。”
  “这不行,您绝对不能这样做,至少不能这么快,不是现在。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放他走。否则,他马上就会利用他的自由对我进行报复。”
  “他有一切理由和权利这样做,而我没有任何理由和任何权利保护您。”
  “那么,我宁愿没有自由,而要求您将我提交法庭,逮捕我,拖着我到处跑,这是您的罪行。但是我愿意忍受,什么也不说。”
  “如果您相信这是犯罪,我宁愿释放您。”
  “当着印第安人的面?”
  “不,在他们之后。他的最杰出的几个战士马上就会到这儿来,与他共商大计。如果他们倾向于和平,我们就抽和平烟斗。我就释放他。”
  “那么,现在就放我走。”
  “我怎么能够这样做呢?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与尤马人是否一致。您的归属问题,是他们是否入侵的主要条件。我将听任他们对您进行强有力的报复。”
  “这样一来,您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魔鬼了。您通过对我们采取过激行动,使自己得到满足。”
  “您说对‘我们’,您指的是谁?”
  “我的弟弟,您把他置于悲惨的境地,把他拖到爱德华堡。”
  “原来那位在乌因塔堡杀死了一个军官、两个士兵的赌棍,是您的弟弟?您最好别说出他的名字,因为,这样您这个亲戚不会得到我的宽容。”
  “这件事有所不同。想想吧,我的弟弟一定会对您怀着最深刻的仇恨。他要是知道您对我们采取敌视态度,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要为他自己和我报仇雪恨。”
  “我不怕报仇。何况,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表面现象。他还在这儿。”
  “在哪儿?”
  “我当然不会告诉您的。他在哪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还有两个人也知道。”
  “谁?”
  “我和您的侄儿约纳坦。”
  “约……”他只露出这个名字的第一个音节,却足足用了一分钟盯着我的脸,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谁……对您……说,我……有……一个侄儿?”
  “这无关紧要。像您这样的家庭,人们喜欢关心,为的是防止自己和他人蒙受你们的伤害。”
  “您做的是重要的事。如果您没有骗人的话,请告诉我,我的弟弟在哪儿。”
  “大西洋彼岸。”
  “大……西……?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您必须从东方接回您的弟弟,如果他要找我报仇的话。不过,您要想到,这是根本不必要的。您的侄儿约纳坦想到东方去,您可以把任务带给他。”
  “约纳坦到东方去?您大概在做梦吧。”
  “可能。我梦见的甚至比您想象的多,甚至是一个叫斯马尔·亨特的人说的。那人正在学习土耳其语和阿拉伯语,不久以后就要拿着他的吝啬父亲的几张支票,乘坐轮船,漂洋过海。这位年轻人可能与您的侄儿在一起。”
  他猛然动了一下,想把整个身体弹起来。但是,绑绳阻挡了他,他就对我吐唾沫,粗暴地叫嚷:
  “你身上藏着一百个魔鬼!你想把地狱都吞掉!”
  然后,他把身子转向侧面,不再看我。
  我们从阿尔马登到我们宿营地,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进展缓慢,现在刚刚到达向西南方向的拐弯处。我们与尤马人营地的距离步行约需小时。我估计,小敏姆布伦约人骑他的好马只需要一刻钟,就能走完这段路程,他们谈话要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他就可以打一个来回,如果他走在尤马人前面的话。他们是不需要他领路的,他们根据足迹就可以找到我们。他们必须步行。从小敏姆布伦约人启程的时候算起,到他们抵达我们这个营地,需要的时间不会少于一小时三刻钟。
  时间过去了,仍不见那个孩子的踪影。因此,我估计他留在他们身边当向导。我对他是放心的。又过了一刻钟,我看见五六个印第安人从北边朝我们走过来。可是,小敏姆布伦约人不在他们中间。他留在尤马人那儿了吗?我非常紧张,急于知道原因。
  看来,他们是沿着他去找他们时留下的足迹过来的。因为,他们的眼睛看着地上。他们走到很近的时候,狡猾的蛇站起来,我也站起来。他们认出我们,便匆忙赶过来。他们违背首领的命令,都带着枪,不过,到了约二百步开外的地方,他们放下了刀、弓、矛才过来。他们之所以带武器,是因为路上可能需要用。
  他们装作没有看见狡猾的蛇手被绑着,用尊敬的眼光看着我,也看了看这一群德国人,只好像没有看见梅尔顿。这对我来说是个好兆头。我认为,他们用蔑视态度来表示惩罚。这说明小敏姆布伦约人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他们对梅尔顿的不仁不义深信不疑。我解开狡猾的蛇的绑绳,向他表示信任,并且说:
  “我的红色兄弟应该作为自由人参加谈判。谈判可以马上开始。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信使,小敏姆布伦约人没有一起来。”
  一个尤马人答道:
  “他到西方去了,去找韦勒尔。”
  “他去找韦勒尔?”我问,“这是粗心大意,韦勒尔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的。他应该让我去找韦勒尔。”
  “因为韦勒尔打算逃跑,永远不回来。”
  “怎么可能?他是去打听消息,会回来的。他一定会落入我们的手心。”
  “他不会到我们这儿来。当小敏姆布伦约人传达消息的时候,他正在返回。”
  “这当然是另一码事。您把情况告诉他了?”
  “告诉了。他问我,小敏姆布伦约人到我们这儿来干什么。”
  “他是怎样听这个消息的?”
  “他先是吃了一惊,以致于几乎说不出话来。然后,他要求我们反对老铁手和白人。我们不干,因为狡猾的蛇告诉我们要媾和。”
  “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
  “他目前还是我们的朋友和兄弟。我们签订的合同还没有被撕毁,我们与你的和约还有待签订。所以,我们不能留他。我们也不让小敏姆布伦约人去追他。”
  “韦勒尔的马好吗?”
  “好。只是又累又渴。”
  “小敏姆布伦约人很快就会赶上他。他们之间会发生战斗。这是我要阻止的。”
  这时,狡猾的蛇说:
  “老铁手如果想去帮助小敏姆布伦约人,他可以放心地走,不需要担心我们会趁他不在的机会就采取不忠的行动。他的白人可以拿走我的战士的武器,在他回来之前,把我们当俘虏看待。”
  大家各抒己见,我没有干预。
  “假如我加紧赶路,是能及时赶上小敏姆布伦约人的。”
  “要讨论的事情很多。如果太快,以后容易出现问题。我的兄弟最好是先去救人,他回来后,我们再讨论。”
  前面讲话的那个人说:
  “他可以留在这儿不动,因为小敏姆布伦约人走之前说过,他要去找韦勒尔,却没有说打算去和他战斗。他虽然很年轻,可看样子考虑问题很老练。他还有一匹极好的马。”
  大家正众说纷坛的时候,听得一声枪响,只见西北方向有一骑马人,朝南奔跑。我们看到,他忽东忽西,变换着方向,但是一直向我们靠近。很明显,他是在逃脱一个人的追赶,那个人想把他驱赶到我们这儿来。
  现在,我们看得清驱赶者了。他比第一个骑马的人矮小,骑的马快一些。原来是韦勒尔和小敏姆布伦约人。逃跑者不时向追赶者开枪,但都打不中。小孩也东打一枪,西打一枪,以阻挡韦勒尔,他的枪也没有击中。
  我骑上马,朝两人跑去。韦勒尔有所察觉,尽力把马往西南方向赶。但是,两分钟以后,我不仅赶上了他,而且跑到了他前面,勒住他的马,把枪逼着他的脸。
  “下马吧,韦勒尔船长,否则,我会用子弹把您射下来。”
  他让我听到的是一阵怀着仇恨的笑,把马往旁边一拨,举起猎枪对准我。这个人在马背上可以瞄得很准。他的枪响了,但是我没有感到有子弹出膛。
  他失算了;他转身的时候,看到的是小敏姆布伦的人,小敏姆布伦约人勒住了马,把枪对准了他。这样一来,他两面受敌,只有一条出路,不朝小敏姆布伦约人逼迫他去的方向跑,而朝我们的营地来。他看准了方向,催马快跑,以致我们听见他的马发出的呼啸声。我的同胞们没有武器,不能阻挡他。小敏姆布伦约人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我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迎击他了。我本来是可以给他一颗子弹,把他打下马的。但是,我想生擒他,又不让他受伤。于是,我就伸手去抓他。
  韦勒尔的枪可以连击两次,第一枪是空弹虚发。他没有装弹,马上对我开第二枪。我是从后面追赶他的,不是正面进攻。在我靠近并抓住他之前,子弹肯定能从他的枪膛里射出。因此,我再次对他喊话:
  “住手!否则我开枪了!”
  他不管我的威胁,转身就射。他的枪管对准我的上身,子弹这次不是空的。我来了个楼里藏身,等子弹刚从我头上过去,我就直起身,向他猛扑。他来不及重新装弹,把猎枪一扔,从腰带里掏出手枪。我没有料到他还有一种武器,这时再伸去抓他,是最傻不过的。所以,我命令他:
  “把枪放下,不然,我真的开枪了!”
  他不听,而是等我再靠近一点,有把握的时候,又开了一枪。我的马在奔跑,不过我还是两腿夹着马镫,准备射击。为了瞄准,我把枪托靠紧身体以后,才扣扳机。韦勒尔一声尖叫,手枪跌落,手臂下垂。几秒钟后,我到了他身边,用枪托顶着他的背,身体稍稍弯曲,双手同时向他伸出。
  “您下来吧!如果您不自己下来,我就把您扔下来!”
  我抓住他,想把他摔下马。这时,他掏出第二枝手枪,放声大笑:
  “没有那么快,老铁手。您没有制服我,而是我来制服您。”
  他想扣扳机,但是不能,因为我左手猛击他的武器,右手由下而上,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打得他头往后仰。紧接着,我飞快抓住我的马和他的马的缰绳,使劲一勒,两匹马同时站住。我飞身下马,把他也拖下马来。他像一只口袋掉到地上,动弹不得,眼睛紧闭,嘴半张开,鲜血直流。
  我在检查他的伤势之前,用腰带把他的双臂捆绑起来,把他身上的东西清点了一下,找到了一个信袋和一个用厚丝绸做的钱包,里面的金币闪闪发光。我把钱包收起,把表和其他物品留在他身上。
  小敏姆布伦约人来了,把扔下的猎枪和两支手枪捡起来。现在,韦勒尔抬起头,睁大眼睛,恶狠狠地骂:
  “你这家伙,放开我!否则,不会有好下场!”
  “废话!”我回答,“我倒要看看,您可以用什么方法伤害我。站起来,跟我来!”
  “不要碰我!您不放我,我就躺在这儿不动。”
  “我可以很好地满足你这个要求。我只要把您的腿捆绑起来,让您躺着,折磨到您的活生生的肉体离开您的僵死的灵魂。不过,我还是想对您人道一点,尽管这违背您的意愿。从地上起来,否则我要来帮忙了。”
  他还是躺着不动。可是,当小敏姆布伦约人用枪托捅他的肋骨的时候,他只得跳起来跟着我们走,嘴里狠狠地骂着。到广场以后,我们把他的腿捆绑起来,让他躺在地上。
  尤马人在近处充当了这个过程的观众。对我躲开韦勒尔的子弹,他们保持沉默。但是,狡猾的蛇对小敏姆布伦约人说:
  “我的年轻兄弟将成为一名能干的战士。我很高兴能够和他媾和,我将由他的敌人变成他的朋友。”
  这样就开始了谈判。谈了两个多钟头,产生了一个使我满意的结果。把梅尔顿交给狡猾的蛇,尤迪特成为他的妻子。为此,我得到了我提出的所有的承诺。协议当然是通过抽和平烟斗签署的。谈判结束以后,我们又到了尤马人的营地,为了我的安全,每个在场的红色人都抽了一口和平烟斗。这样,我深信,我们协议的所有条款都会得到他们最严格的遵守。这时,我们才可能考虑其他问题。
  “我的白色兄弟现在对我们马上要做的事情什么想法?”狡猾的蛇问,“阿帕奇人的首领和其他人到我们这儿来,还是我们到他们那儿去?”
  “看样子是我们去拜访他。我先要与我的白色兄弟商量一下。”
  商量之前,我检查了一下韦勒尔的信袋和钱包,发现里面有一万美元的纸币,还有将近五百美元的金币。然后,我召集男性同胞,家庭的父亲和其他独身者,就我的决定进行表决。
  大家讨论的时候,我把尤迪特和她的父亲拉到旁边,问这位姑娘:
  “我知道您在山岩上与首领谈话的内容。您对您父亲说过吗?”
  “说过,”他代替她说,“我心爱的女儿给我讲述了她所感受的荣誉,将成为一个伟大红色民族的女首领。”
  “您同意这件婚事?”
  “为什么不,这对她,对我个人,都大有好处,因为我们将成为墨西哥和美国有威望的重要人物。”
  “看来,您对于一个印第安人部落的政治意义,对于一个首领的市民地位,都还没有正确的看法。我有义务反对您。”
  “您什么也不要说!”他打断我的话,“我是我的尤迪特的忠实父亲,只听从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将统治一个印第安人部落。我的女儿可以穿天鹅绒和丝绸衣服。您是不是认为,首领在用金子和宝石欺骗她?”
  “不是。这儿有宝藏,老墨西哥人的后代默不作声地保护着这些宝藏。为什么首领不知道这样的秘密?他将恪守诺言。您必须保持正确的分寸。他是一个自然人,并不很了解宫廷里的事。他说一尺,总是只能拿到一寸。他也缺乏教育,而只有教育才能保证您女儿的安全。”
  “教育?什么是教育?”他又打断我的话,“如果他掌握金子和宝石的秘密,怎么不能受到教育?难道新的丝绸衣服不是教育?难道拥有宫殿的人没有理智?学术讲座、高级中学、综合大学里面藏着什么?不就是几张坐人的木板凳和几只写字的墨水瓶吗?为什么要反对陈设在宫殿里的洛可可式和文艺复兴式家具?不,首领是有教养的,我作为岳父,对他的教养极为满意。”
  “您要是这么想,我就不吭声了,只希望您别失望。您现在打算怎么办?我正要给您的同伴们提个建议,离开索诺拉,甚至离开墨西哥。”
  “为什么不要他们留下?难道让我和尤迪特单独留在印第安人中间?”
  “他们在尤马人中能做什么?要他们野化?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成为首领的妻子,每个男人都能成为其岳父的啊。他们已经认识到,德国工人在这儿得到的是什么。我将把他们带过边界,到美国去。首领是不会同意他们迁移的。”
  “这也不能怪他们。他在这片土地上拥有金银,还有一个年轻美貌、富有魅力的妻子,和一个值得敬重的岳父,难道还要穿越边界,到一个找不到金子的地方去吗?”
  “那么,您就留在尤马人这儿。据我所知,您的同伴们来的时候都是一无所有,只有海格立斯和您例外。我听说,您带过来了一大笔钱,真有其事吗?”
  “当然是真的。”他急忙回答,“那是纯真金,保存在一个钱包里面。这个钱包是我心爱的女儿尤迪特用丝绸做的。”
  “有多少钱?”
  “四百美元。为了这个,我才深入到可怕的地下。韦勒尔是个贼。现在,您把他抓住了。您将大发慈悲,向他要抢去的那笔财产。他使我在黑暗的矿井中过着悲惨的生活。”
  “是不是这个钱包?”我问,同时从口袋里掏出它,递到他面前。
  “正是它!”他欢呼雀跃,从我手中夺过钱包,“我马上数钱,看是不是被偷走了几块金币。”
  “不要这么大声喊叫!韦勒尔还不知道我把它拿走了。不要让他这么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没有对我说一句感谢的话,就带着女儿走开了,到那边和她蹲下来数钱。我转身去找其他人,和他们简单谈了谈内容。他们认为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我决定:
  “我和温内图从这儿出发,去德克萨斯。那儿有大量的良田,气候温和。我带你们去,你们讨论一下,把决定告诉我!”
  我离开了一会儿,让他们讨论我的建议。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指定的发言人对我说:
  “您的建议很好,我们愿意跟随您,但是不可能。首先,我们还不能走,因为梅尔顿和韦勒尔有一个长时间的讼诉过程,我们无论如何是要当证人的。”
  “没有必要。我把梅尔顿交给了尤马人。他们审判是不要证人的。至于韦勒尔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我用子弹把他的上臂打碎了。在这个国度,这对于一个白人来说是危险的。此外,我从乌雷斯带来了一个警察和一名高级官员,他们在那儿等我们。只要你们为这两个人当了证人,就再不要出庭了。还有什么困难?”
  “我们还要通过野蛮区。我们的妇女和孩子能经受得长途跋涉吗?”
  “肯定的。尽管他们刚刚从矿井里被解救出来,情况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严重。这次行军的速度不会很快,大家不会忍受不了。我给你们从印第安人手里买一些马。此外,我还有好几辆车,装载着食品和用品,你们不会挨饿的。”
  “这当然很好。可是我很想知道您对最主要的问题的看法,这就是:钱!”
  “这不成问题。”
  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这样平静地谈论这方面的事。我大概也像有钱人那样潇洒。所有的眼睛都惊讶地对着我,那个发言人更是难以置信地喊叫:
  “不成问题?您也许不成问题,我们的问题可大啦!我们不能像您那样从满满的腰包里掏出一大把钱。我们一无所有,而且今天就要钱用。”
  “今天?为什么?”
  “您说有什么满载食品的车子。那是要花钱买的,没有人送给我们。”
  “我送。”
  “真的?那就另谈别论。我们要骑的马呢?我们可不能白拿!”
  “当然。但是,我们去借。拿些礼物向我们的红色朋友借。”
  “谁买礼物?”
  “我。”
  “天哪!您突然变富了?您当初到我们船上来的时候,看起来可是个穷光蛋。”
  “那是装的,我并不是空手来的。无论如何,我能够帮助你们,而且继续帮助下去!还有别的困难吗?”
  “现在是最大的。您说的那些土地,是不是必须花钱买?”
  “当然。您将从我手里拿钱。”
  “这样,我们当然就没有忧虑了。我们跟随您,您给我们钱去买地。我们努力工作,支付利息,然后逐步归还本金。”
  “且慢!您错了。我不要利息,关于本金,我根本不想知道。”
  这个人吃惊地望着我,看看周围,又把目光对着我,然后问;
  “我听对了吗?”
  “基本上对。”
  “不可思议,等于是白送。”
  “应该是白送。我送给你们钱,不要求归还任何东西。”
  “您真正这么富,能够给出这么多?”
  “相反。我没有财产,但是我能够幸运地分配给你们大约五万塔勒。”
  “五万塔勒!天哪,这么多钱!您从哪儿突然得到这么多钱?”
  “你们马上就要知道的。不过,我先要提几个问题:你们大家都穷,但是原来至少有小点财产。是不是?”
  “是的。几个人有一栋小房子,其余的至少有属于一个工人家庭的东西。”
  “因为有人引诱你们,你们就把它们变卖了。你们得到多少?”
  “几乎没有。我们如果事先知道是出国,而且不能有所得,是不会来的。我们用全部家当换来的钱,在路上就花完了。”
  “就是说,你们不仅丢掉了家园,而且丢掉了全部财产。于是,你们将在这儿孤立无援地死去和毁灭。我本人并没有多余的钱。我之所以能够给你们以帮助,完全是由于我变成了贼和强盗。不过,你们用不着怕我,因为我抓到了梅尔顿和韦勒尔,也就是引诱你们走向不幸的人。根据我的法律知识,这两个人要全部赔偿你们的损失。我把他们抓起来了,本来必须把他们和他们的钱都交给法官。可是,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钱可能不知去向,罪犯们可能不翼而飞,甚至今后出现在别的地方,从事新的犯罪。而你们仍然分文未得,还是穷光蛋。在我看来,我内心中的法律,比这要公正得多。我把东西交到你们本人手里。换句话说,我把梅尔顿和韦勒尔的钱没收了,目的是以这种方式帮助你们,以实现法律的公正,且不需要为你们请别的法官。你们认为这样公正吗?”
  “公正,公正,公正!”大家齐声回答。
  “好!梅尔顿和韦勒尔现在还不知道我拿了他们的钱。其中一个把钱埋到了地下,他在有生之年是不会再知道钱没了。如果我没有发现这笔钱,它可能要埋在地下几百年。我将把他们两人的钱都分配给你们。”
  “多少钱?”有人问。
  “韦勒尔五千,梅尔顿稍微超过三万美元,一共大约是一十四万七千多马克。”
  周围一片寂静,连呼吸都听得到。然后,大家高声欢呼起来,我使劲做手势制止。
  “请安静!除你们外,我希望不要让任何人听见我们的谈话,虽然我们是正义的。那个犹太人也不需要知道此事。他不像你们这样穷,他有钱,并且将留在尤马人中间。”
  “韦勒尔把他的钱抢走了。”那位发言人说。
  “我把他的钱拿来了,并且交还给了他。我要遗憾地告诉你们,落到你们个人手上的钱,并没有你们算出的那么多。”
  “我们每一个,都认为您应该先得到一个可观的份额。”
  “我什么也不要。但是还有一些人,应该分得一部分钱。”
  “还有一些人?谁?”
  “梅尔顿在乌雷斯向一位商人定了一批货,这批货已经在运输途中,将由我们接收。交货时还要付一部分余额,因为我答应了搬运工人,不会由于我们接管这批货而让他们受损失。再剩下的,就分给你们。”
  “你打算怎么个分法?”
  “我想,你们大约是三十份。其中有的只有一口人,有的则是一个数口之家。一个年轻的单身汉,不能与一个有老婆和几个孩子的家庭之主得一样多。你们讨论一下,给我提一些建议。但是,这件事只能在我们到达奇瓦瓦,即归阿帕奇人管辖之前完成。你们中间每个人大概都可以拿这笔钱购置土地和家产。”
  发言人走到我面前,热情地握着我的手:
  “您帮助我们摆脱了艰难困苦,我们应该怎样感谢您呢?”
  “通过你们在那边的辛勤劳动,并为你们的德意志后裔争光。”
  其他人也向我伸过手来。现在,我看到的是一张张笑脸。
  我回到狡猾的蛇身边,他等待着谈判的结果,想知道是去找温内图,还是请他来。
  “我将带着白人到奇瓦瓦去,”我告诉他,“我的红色兄弟能不能给他们一些马匹?”
  “老铁手要多少,就给多少。我们带来了许多马,是做驮马的。”
  “我们能否顺利地通过尤马人地区?”
  “我的战士将保卫你们不受其他部落侵犯,如果他们不践踏我和您签订的和约的话。但是,尽管如此,还是会有困难,因为白人缺少食品。”
  “食品由我来。大嘴怎么样?你在这儿等他?”
  “他想来,如果庄园的英雄们被带到了安全地带的话。”
  “那么,我们不等他,而是去见阿帕奇首领。”
  “我的战士的马不在这儿。”
  “没关系。只要您和小敏姆布伦约人陪同我们就行了。您有马吗?”
  “除了韦勒尔的马,这儿还有两匹是梅尔顿和我骑的。它们都藏在悬岩东边的一个水坑旁边。”
  “派人去取那匹最快的,因为我们很快要出发了,要在天黑之前到达温内图的营地。你可以派一位信使骑另一匹马去找看守你们马匹的战士,让他们知道所发生的和该做的事情。他们必须在明天晚上带着全部牲口到达这儿,因为我后天早晨动身去奇瓦瓦。”
  他的马很快取来了。我向德国同胞说明,当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怎样对待他们的新朋友。狡猾的蛇也同样给他的战士们作了介绍,命令他们特别注意,不要让俘虏离开他们的目光。然后,我们在一片告别声中,骑马继续赶路。
  4.大力士的报复
  我们不得不快马加鞭,用很短的时间走完他们来的时候花整整一天走过的路。狡猾的蛇脸上露出疑团,他觉得昨天晚上以来发生的事情,不容易成为最终结局。小敏姆布伦约人在我们后面,我每次回头看他,他紫铜色的脸上都显示出宁静而快乐的神情。他和我一样,对我们这一趟行程所产生的意想不到的结果感到满意。有充分理由说明,他对于这次的成功贡献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狡猾的蛇的马休息得很好,顽强地奔跑,没有落在我们的后面,使我们正好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赶到了我们向北转弯的地方。天黑的时候,我请狡猾的蛇与小敏姆布伦约人原地不动,等半个小时再往前走。我把马和武器留在他们两人身边,自己步行回去,想让我们的人大吃一惊。
  我走了十分钟就接近了营地,一阵烧焦的气味告诉我,篝火正在燃烧。这是一个信号,说明温内图有一种安全感。他知道,我出来是进行侦探的,如果我们部队受到威胁,我肯定会回来向他报告。这就是说,我外出期间,他用不着担心受到突然袭击。但是,我相信,尽管如此,温内图的岗哨部署仍然非常严密。天很黑,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岗哨,可是我看不见岗哨,必须依靠我的听觉。我了解阿帕奇人的特点,大体上想象出他们布哨的方式,想方设法避开他们。但是,我怕与前面的人遭遇,便弯下腰,借助触觉,捡了几块小石头。我一边摸索前进,一边向旁边的灌木林扔石子,石子发出的响声,引起了岗哨的注意,他朝响声走过去。这样,他就给我让开了路。
  我用这种办法偷偷地爬到很近的地方,可以看见那小小的篝火。这时,我不得不把身体贴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地爬行。温内图的防御措施很严密,不了解他的特点的人,是不可能偷偷进来的。篝火在林中空地燃烧。为便于观察,俘虏们躺在这片空地的四周,敏姆布伦约人作警卫,将营地布置成一个圈。右边暗处停靠车辆,驮畜绑在车子上。哦的左边坐着温内图,他背靠着房间,他的附近躺着一个死去的尤马人。在稍远的地方,即在我藏身的灌木林前面,有一群男人,他们正热烈地谈论。我数了一下在场的敏姆布伦约人,看见他们中间不下六个人在岗哨上。我现在能够在他们中间偷偷地爬来爬去,这种奇迹只能归功于扔出的小石子。
  在所提到的那一群人中,坐着老佩德里洛和特殊人物唐·恩迪米奥。恩迪米奥是法官和庄园主。老佩德里洛正在讲述他在美国的冒险经历。
  “我在那儿偷偷溜进红色人中间去,”他用得意的口气说,“但是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偷偷地进入过我们的营地。”
  “后来呢?”庄园主问,“人们没有燃烧篝火,所以什么也没有看到。”
  “呸!恩迪米奥,您怎么理解有火和没人。火好比一个红色人。如果有,就要多加注意,加强岗哨。例如,我们有六个人围绕着我们的灌木林站岗,别人就根本不可能溜进来偷看。”
  温内图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这时忽然睁开眼睛说:
  “老佩德里洛不能这么说。有一个猎人,正在过来。你转身看你后面的灌木林,老铁手就躺在那儿。”
  如果我刚才说,我没有被人听见进到这么深的地方,这不得不叫做奇迹。那么,温内图不仅注意到了有人在灌木林后面,而且知道来人是谁。他还闭着眼睛,当然是装的。这才真正叫做奇迹呢。在特别注意地细听外面动静的时候,他的姿势经常是这个样子。佩德里洛转身跑进灌木林,我站起来,走出林地,对阿帕伽人说:
  “我的兄弟温内图是不可战胜的。他的眼睛和耳朵比我的敏锐。”
  我突然出现在勇敢的恩迪米奥面前,他吓得直往后退,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好像一个肉身魔鬼出现在他面前一样。那些敏姆布伦约人也都从地上一跃而起,呆呆地望着我,就像看见幽灵一样。那些被俘的尤马人虽然被绳索捆绑,也尽量直起身子。他们知道我去过阿尔马登,希望通过我知道那儿的情况。他们可能认为我回不来了,他们的战士会抓住我,把我消灭掉。
   从第一辆车上发出一声尖叫,是普赖耶的叫声。他走过来,用胳膊挤开包围着我的人,高兴地叫喊,声音显然是诚恳的:
  “谢天谢地,先生,您平安回来了!我好害怕。”
  “为什么?”
  “您如果有所不测,别人也许会说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向您报告了错误的消息。但我是对您一片好心。”
  “您向我报告的,证明都是正确的。”
  我讲述了我到了洞中,侦察了阿尔马登,与韦勒尔和梅尔顿谈过话,别的我没有多说。
  “多么幸运,跑了这么远并没有受伤。这种大胆行动可能让您吃苦头。如果那样,不忠的嫌疑就会落到我的头上。”
  “有可能。但是,我愿意为您作证,从现在起,我将完全相信您。我在庄园没收的您的武器都还给您,您自由了。”
  这个过去的坏人非常高兴,但是那位庄园主对我大声喊叫:
  “您干什么,先生?这个人是必须受到惩罚的,他参加了对我的庄园的破坏活动。我命令您,重新给他上绑。”
  “您不能命令我。我倒要劝告您住嘴。谁继续当俘虏,这不由您决定,只能由温内图和我决定。我将向您证明这一点,我将释放其他俘虏。”
  我讲这番话的时候,走向快鱼,剪断了他的绳索。
  “我的红色兄弟自由了。他可以站起来。敏姆布伦约人的战士可以摘掉尤马战士们身上的皮带,因为我和狡猾的蛇签订了和约,抽了和平烟斗。”
  许多声音在叫喊,连温内图也感觉到我的话的分量。他走到我面前:
  “抽了和平烟斗?”
  “是的,与狡滑的蛇和他的全体战士。”我说。
  “这么说,尤马人已经与梅尔顿分道扬镳?”
  “是的。他和韦勒尔被捕,白人获得了解放。”
  “那些白人在哪儿?”
  “在阿尔马登,在他们的朋友尤马战士们身边。明天,我们大家都到那儿去,庆祝和平烟斗节。”
  他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一种深沉的眼光看着我:
  “我的兄弟没有辜负他的朋友们对他的期望,甚至达到了他们最引以为自豪的程度。他以后将向我讲述他成功的全过程。”
  在不长的时间内,尤马人全部被松绑。这事并不是没有争议的。这种争议导致岗哨的松懈,因为他们有理由认为,在这样的吵闹中,营地的守卫是可笑的。他们参与到他们中间来。所以,小敏姆布伦约人带着狡猾的蛇到达的时候,人们才注意到他们在下马。这个勇敢的孩子被我们的人重重包围,欢呼、问答等声音混杂一团。
  过了很长时间,吵闹声才平息下来。可以肯定,并不是很快就安静下来的。大家并不是不急于知道与尤马人的和解、梅尔顿和韦勒尔的被捉这样的大事,是怎样做成的。我的小敏姆布伦约人不得不坐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听他说话。他怀着极大的兴趣述说着所经历的故事,时而由狡猾的蛇补充说明。
  在场的人中,有一个人的表现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开始时坐得较远,可是慢慢地,他的眼睛都要贴到敏姆布伦约孩子的嘴上了。他就是那位大力士海格立斯,他主要是想听有关尤迪特的事。我走到海格立斯的身边,他把我拉到一边详细询问。我没有想到要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个体格上的巨人和性格上的矮子。我以为给他斟满好酒,是适当的,也许这样可以医治他迷惘的心灵。尤迪特想嫁给谁,我还没有说,因为我从他讲话时急促的、坚决的声调,已经看出端倪。尤迪特的未婚夫在我们中间,是我们的客人。他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们也要负责任。我没有料到这个巨人竟控制不住他的醋劲。
  后来,一切都处在没有干扰的宁静之中。因此,清早更加活跃。人们做好了动身的准备。当队伍开始行进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一个被绑的人了。
  我们原来以为在这种高低不平的路上,车辆的速度会很慢,现在,实际速度要快些。因为每辆车都有好几个骑马的人借助套索拉车。而且,我们通过的这片沙漠是平原,路上没有任何大树和灌木,马儿可以放开步子奔跑,傍晚之前就到达阿尔马登尤马人的营地。我们在那儿受到白色人和红色人的热烈欢迎。
  小敏姆布伦约人领着尤马人往山洞走。在清理完卵石以后,他们看到了洞穴和矿井,他们过去对这些一无所知。现在,他们还听说,我们是从这条路上到达矿井的。
  我们刚到,就出了一件事,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最初,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不是对每个人都给予了注意。过了一阵,大家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逐渐安静下来了,我听见梅尔顿在叫唤远处的韦勒尔:
  “韦勒尔,那是普赖耶,他没有被捆绑。这是怎么口事?”
  “哪儿?”韦勒尔问,“噢,在那儿。这个家伙是不是背叛了我们?”
  “那当然。肯定是这样,否则,他会和我们一样被捆绑。我的手脚要是能够自由活动的话,我会对他不客气。”
  “是呀。要是我们的手脚自由的话,我们会付给他叛徒酬金。”就完,韦勒尔就大声喊道:“普赖耶,普赖耶!”
  “什么事?”普赖耶听到这激动的呼叫声,便问。
  “过来,我问你一些情况。”
  还有一个人听到了叫声,他就是海格立斯。
  “是老韦勒尔。”我听他说,“他是我的。”
  他跟着普赖耶到韦勒尔躺着的地方去。我跟在他后面,准备必要时躲开。这个巨人看来已经放弃给小韦勒尔一枪托。但是,他是否也放弃复仇,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我宁愿不听韦勒尔和普赖耶的交谈,但是又希望知道一点点情况。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韦勒尔以平静的口吻问。
  “我受到老铁手的袭击,被俘了。”
  “你就是很不留心。看来,你的状况比我和梅尔顿好,因为你是自由的。大概是你向老铁手和温内图献殷勤了,对不对?”
  普赖耶拿不准,是说实话好,还是否认好。他考虑了一会儿,打了个马虎眼:“为什么就不能?我们与老铁手和阿帕奇人进行了战斗,后来,看到失败已成定局。而且,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得了大头,我只拿了一小点,终于……”
  “终于?以后怎么办?”韦勒尔试探他。
  “终于,”普赖耶接着说,“可怜的魔鬼在我的头脑里盘旋几圈,终于可耻地毁灭在矿井底下。他们向我道歉,而我却开始看清,我们在他们身上下的功夫,原来是一种严重的罪行。”
  韦勒尔歪着脸,作出一种独特的、恶意的怪相:
  “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我担心你们没有希望获得自由。”
  “你的命运本来也会和我们一样,不过我很高兴,我们中间至少有一个人得到了好结局。我的儿子怎么样?”
  “你愿意听真实情况?”
  “我大概还不至于为此事而死。和盘托出吧。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弱者。”
  这话倒也实在。不过,他还是用充满恐怖和期待的目光等着普赖耶的回答。
  “你的儿子死了。”
  “死了?你是说,他死了?”韦勒尔重复着,闭上了眼睛。看得出,这消息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他的面颊顿时失去表情,脸色如同死尸。然后,他睁开眼睛问:
  “是怎样死的?”
  “被掐……”
  “被我掐死的!”大力士海格立斯说话了,“你们这些无赖都以为我死了,可是我的头盖骨比你们想象的结实。我只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有点发烧。在这种高烧中,我掐死了你的那个无赖。现在,我的理智非常清醒,我会同样地把你掐死。”
  韦勒尔又闭上眼睛。他心里现在还能想什么?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部表情与我预料的完全相反,是一种几乎令人感动的驯服表情。他用温柔的声音对普赖耶说:
  “是你把温内图和老铁手带过来的?他们带着敏姆布伦约人?”
  “是的。我不否认。但是,他们没有我,也认识这条路。”
  “可能。尽管如此,你仍然背叛了我们。对此,你自己要负责任。随着你的被俘和你向敌人的投靠,我们的不幸实际上也就开始了。我们大概是完了。此时此刻,我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涉及我的后代。你作为老伙伴能帮助我实现这一愿望吗?”
  “如果我能够做到,可以。”
  “你能够的,用不着违法,用不着花费全部力量。到我这儿来!”
  普赖耶向他走近一步,稍微弯了弯腰。一种预感驱使我去警告他。但是又一想韦勒尔不会怎么样,他的手脚都被捆绑起来了,而且右臂还中了我一枪。
  “我必须更轻声地说话,还要轻一点。你再靠近点,跪到我身边来!”
  普赖耶顺从地靠近了韦勒尔,因而落入这个罪犯精心设置的陷阱。这个罪犯表面上驯服,骨子里却燃烧着难以鸣状的怒火。韦勒尔突然用胳膊牢牢地支撑在地上,闪电般地抬起双腿,同样快地把腿按在普赖耶的腋窝上面。有一点是不能忽略的:不是他的两条腿,而是他的两只脚的踝关节被捆绑。他可以把腿抬到髋关节的高度,并且在膝盖的高度可以分开,产生一个开口,容纳普赖耶的头。现在,韦勒尔全力用膝盖卡住他过去的伙伴的脖子。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脸涨得发紫。他大声欢呼:
  “我比你计高一筹。你是十倍的恶棍,百倍的笨蛋!我报仇了,报仇了!如果我的儿子是由于你的告密而死的话,那么,你也要为此而死去!”
  “对。卡死他,卡死他!”梅尔顿用魔鬼般的声音进行煽动。
  我虽然在那一瞬间跳了过去帮助普赖耶,但是大力士比我抢先一步。他跪倒在地上,用他的巨手掐住韦勒尔的脖子,高声叫喊:
  “按照我对你的承诺,你自己也得被掐死。”
  大力士的劲儿太大了,因为韦勒尔开始停止呼吸,死亡的恐惧使他的腿比卡住普赖耶脖子时还夹得紧。我抓住它们,想把它们分开,但是力量不够。我掏出小刀,割断韦勒尔脚上的皮带,迫使他的两条腿分开。普赖耶的头得到了空间,向下垂去,这个可怜的魔鬼象死人一样躺到地上,脸肿得发紫。这时,韦勒尔的腿还用全部力量夹着我。
  “松开!”我对大力士叫喊,“您是在谋杀他。”
  “谋杀?”他狞笑着,“不!我只是惩罚他。”
  我知道,他在加强手的力量。我却无力阻止,尽管我从后面抓住了他,想把他摔开。最后,他终于放手了,给了一动也不动的韦勒尔的身体一脚,才深深吸了口气。
  “好了。他算了结了,再也不会卡别人了,再也不会在沉睡时袭击别人了。让老鹰去吃他吧!”
  我好不容易才从韦勒尔的腿中间摆脱出来。我当然先看了看普赖耶。他轻轻地喘着气,还活着,韦勒尔却死了,窒息在巨人的拳头下,巨人对自己可怕的行为感到高兴。
  “您知道您是杀人犯吗?我要把您绑起来,交给法官。”我对他说。
  “杀人犯?”他回答说,“您不能把我交给法官。我是自己行使法官的权力。”
  “不是法官,而是刽子手。”
  “告诉我,尤迪特想嫁给谁。我的手指在发痒,恨不得马上把那小子的脖子掐断。”
  我不能给他提供他所需要的信息。可是,他从别人那儿得到了。因为,在蜂涌而来的人群中,有尤迪特的父亲。他听到了海格立斯的话。
  “您可以知道,”他大大咧咧地说,“我心爱的女儿将是一个著名的印第安人部落的女主宰,身上闪耀着珠宝、金银、绸缎的光芒,如同一位王后。”
  这位大力士惊讶地看着老头的脸,问道。
  “一个著名的印第安人部落的女主宰?这作何解释?”
  “她将是尤马部落首领狡猾的蛇的尊夫人。我们将留在尤马人中间,尤迪特和我。可是,您必须迁移到德克萨斯。我们将得到宫殿。您却必须去栽苜蓿,种萝卜。”
  大力士用手抓脑袋,乱转圈,然后把目光盯在我身上:
  “先生,请您告诉我真实情况!这个老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再也不能对他隐瞒事实真相了。
  “您听到了真实情况,”我说,“狡猾的蛇要娶尤迪特为妻,而且是和平的先决条件。”
  “狡猾的……蛇?不可能!这个姑娘要去拥抱一个红色人?告诉我,尤迪特,我听到的是真的吗?你想作为夫人留在狡猾的蛇身边?”
  “是的。”她点点头。
  “真的?不骗人?”
  我害怕极了,因为我看到,他正处在激动之中,情绪随着话语的增加而加强。我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答复,可是姑娘的嘴比我快。
  “是的,”她自鸣得意地说,“我与狡猾的蛇订婚了,你可以再去找别的姑娘”
  这时,大力士的眼睛冒出野气。他捏紧拳头,看见狡猾的蛇在不远的地方,在一群尤马人的中间,于是从周围的人群中冲出一条路,气势汹汹地说:“让开,我必须和那小子谈谈。我已经掐死一个,他应该是第二个。”
  很明显,他的话是当真的,如果他到了狡猾的蛇身边,他会真动手。于是,我一个箭步追上他,从后面抓住他。
  “站住,不幸者。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狡猾的蛇处在我的保护下。谁要是动他一根毫毛,我就给谁一颗子弹。”
  他转身对着我,用颤抖的声音说:
  “小子,放开我!否则,我也把你捏死在我的手指之间。你要是以为别人都怕你,就跟我较量较量。”
  现在,必须相信他说要采取的任何行动。其他人都躲避他,我却掏出我的手枪。
  “您要是朝我或者朝狡猾的蛇再向前走一步,我的子弹就穿透您的脑袋!世界上的姑娘成千上万,哪儿找不到合适的,何必自寻烦恼。”
  我的这个要求是用安慰的口吻说的。他做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痉挛状的怪脸:
  “不自寻烦恼?对,我不要自寻烦恼。也许别的姑娘会消除我的烦恼。好吧,这是和平条件,尤迪特将成为红色人的妻子,您将保护首领。”
  “不仅是我,而且是所有在场的人。我们不能允许任何一个人由于过激情绪而破坏和平。您要是伤害首领,他的人就会马上袭击我们。”
  “您害怕?听着,您,著名的老铁手,害怕了。您害怕,可我不害怕,我会向您证明的。因为您害怕那个红色人,他才被奉若神明。而我则要安静,尤迪特,他的未婚妻,也要安静。你们拿着个子弹盒,却不会用,你们是懦夫!”
  法官与庄园主站得很近。刚才提到,这位勇敢的官员也带着一支手枪,庄园主的腰带里也有一支。大力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们的两支枪下了,用一支对准尤迪特,另一支对准自己,同时开了枪。在场的大多数人惊叫起来。本来我已料到会有意外发生,所以一直保持跳跃的势态。他拿枪,我来不及制止。但是,当他把枪对准姑娘和自己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他身边,并且伸出了手。我只能抓到他的右臂,将它往空中一举。这只手臂是伸出来对准尤迪特的,子弹从周围人群头上飞过。他用这只手又射击了一次,子弹又沿刚才的方向飞出。然后,他开始动摇,因为我成功地保护了尤迪特,他便用左手朝太阳穴射了两枪。他的手臂下垂,身体转了半个圈,我把他接到自己的怀里。他的眼睛紧闭。
  “安静,安静……”他冒出了几个字。然后,他的生命和不幸的爱情宣告结束。我让他慢慢躺下,说不出他内心的感受。在那里面,所有愤怒的、控诉的、深沉的、空洞的琴弦都在颤动。死者是一个弱者,却是一个诚实的人。他的恋人的无情无义,先是把他推向外国,然后推向毁灭。
  她对于我救了她的命,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也找不到恰当的字眼表达对这个可怜的人的遗憾。她对他的自杀是有责任的。她挽着父亲的胳膊说:
  “他多蠢!他可以把这件事做得聪明些,可以一起到德克萨斯去。如果他想要自己的命,也可以到没有人的任何别的地方去。我不愿意见到他,走吧!”
  她拉着老头走了。但是,我没有做到让自己保持平静。我愤怒地抬起头来对着她:
  “是的,您一走了之。如果您让我再一次看见,我会忘记您是个女人,会用一根结实的套索抽您的背,至少要唤起您的感觉。看来,您心里是没有感觉的。您,尤马印第安人富丽堂皇的王后!”
  她拿这个威胁当真,当我们和尤马人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让自己出现在我的眼前。
  所有的在场的人都为大力士的死感到非常遗憾。命运这么突然地把他葬送了。在此期间,我们是用德语交谈,狡猾的蛇对这个过程不能理解,不知道大力士为什么要自杀。他向我打听其原因,我对他作了解释:
  “尤迪特答应做他的妻子。他为了爱情跟随她漂洋过海。可是现在,他听说她要嫁给别人,就选择了死。”
  “我还听说,他要杀死她?”
  “是的,因为他不能饶恕她。”
  “你把她救了,谢谢你。白人是特殊的人,没有一个印第安人会由于某个姑娘拒绝做池的夫人而自杀。他要么强迫她,实行强抢,要么找一个更好的。难道白人姑娘这么少,失去一张漂亮脸蛋就失去理智?”
  在这次事件中,我们未能注意普赖耶。现在,我们从韦勒尔被掐死的事件中清醒过来。普赖耶坐在地上,充当着这次事件的见证人。他站起来,慢慢朝我这边走,向我打听:
  “我看,韦勒尔死了,他想掐死我。我知道,我出不了气。一定是有人救了我。他是谁,先生?”
  “我把韦勒尔的腿从您的脖子上拉下来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因为当我走向他的时候,看见您准备帮助我。我永远不会忘记您,感谢您救我一命。”
  “这件事您只管忘记,但是绝对不要忘记您答应我的,做一个好人,始终做一个好人。”
  “我将履行这个诺言。我只担心,庄园主和他的法官逼我受惩罚。”
  “他们可以这样做,我没有办法对付。您知道,我是不会让他们制定任何规则的。这儿不是您的久留之地,否则,他们会把您关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最好是跟您到德克萨斯去。”
  “您可以一起去,我希望我们不会对您失礼。”
  “相信我吧,我再不会作恶了。我也许会在您的指导下,到某个人那儿找一份工作。不过,我觉得他们太穷,会置不起产业,雇不起工人。”
  “他们做事很细致,都有点节余,可以购买一块地。他们不会驱逐您,因为您是美国人,了解风土人情,您对他们有好处。可是,您不要引诱他们赌博。如果我去拜访他们,听到您又干了什么坏事,我就会把您拉到拳头之间去。”
  “不要担心,先生,赌博是我所反对的,否则我也就不会一起到那儿去了。赌博的钱来得快,去得更快。但是靠工作,哪怕赚一美元也是心安的。”
  “看,您的脸色好多了。您坚持下去,很快就会健康起来。”
  “我发誓。如果我有一百美元,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让它变成三百。那时,我们就可以租一个小农场了。”
  “我正好余三百美元,可以借给您。”
  “很好,如果您真让我试试的话。”
  “您不要违约。将来,如果对您适合,我又有机会去看望您,您就把这三百美元还给我。这次一过边界,我就把钱给您,让您租一块地皮。”
  “太好啦!我衷心感谢您。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记住,我能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需要担心行动的后果,这完全要归功于您。”
  他是用一种热情的语调说的。他很认真地对待他的新起点,在这一点上,他走上了一条新的生活道路。我很高兴,能够从梅尔顿和韦勒尔的总数中拿出一笔钱给他。现在,我握着他的手,感到他的内心有一种高兴和满足。
  他还不想中断他的感激的话语,我可不能继续注意他了,因为我看见一大群马由好几个红色骑马人赶着,从北边飞奔过来。这是狡猾的蛇派信使去要来的,它们在白天的最后一刻到达了。
  送这群马来的人够细心的,带来了一捆捆的木柴,可以点燃几堆火。装在车子里的食品甚至够我们举行一次宴会。
  我在这儿睡下了,我的同胞和小敏姆布伦约人也一样。尤马人会到阿尔马登去掠夺梅尔顿的巢穴。以前,我看见他们把所发现的一切东西都据为己有。印第安人把两个老妇人和警卫都带着,矿井里面的小洞都被他们用石头堵塞,洞穴入口用卵石封死。
  我是第一个早起的人,唤醒了好心的恩迪米奥及其车夫。我安排好他们的事务才去叫醒其他人装车。狡猾的蛇领导着装车工作,因为驮言是他的。尤迪特和她的父亲不见踪影,他们可能藏在首领的帐篷里,怕见到我。我坐在温内图旁边,看着他们干活。这时,有两个男人走近我们。我们注意到,他们有要事要同我们商量。这两个人是庄园主和法官。我知道他们的来意,是为了对我进行指责。自从昨天晚上我把梅尔顿交给尤马人以来,他对我们的帐篷进行了严格的监视。
  这两个人居高临下,法官甚至摆出一付官架子说:
  “我看到,您是整装待发。年轻人,往何处去?”
  “去奇瓦瓦。”我回答。
  “我不同意。我必须敦促这儿的全部人马一起去乌雷斯。但愿我官职的尊严会促使您自愿服从。”
  “我还没有注意到这种尊严,所以我不能促使他们去任何地方。此外,我认为我们是在尤马印第安人地区,坚信要用他们的风俗习惯作为法律。当我请求您保护德国移民的时候,您声称,您与他们毫无关系,拒绝我所请求的保护。因此,我爬上山去接他们。现在,我把他们从可怕的境地解放出来了。是您的拒绝态度,使他们陷入那种艰难的境地。现在,您来到我的面前声称,要把我们置于您的暴力和淫威的控制之下。年轻人,我可不是一个可以让别人随意变来变去的人。”
  “你们的德国工人与我何干?他们在这儿是孤单的吗?不是嘛,还有别的人嘛。以前还出过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我必须从法律上予以关注。我指的是:对庄园的袭击、在这儿的谋杀等,对这些我不能不闻不问。梅尔顿哪儿去了?”
  “在尤马人首领身边,他打算惩罚他。”
  “只有我能够进行惩罚。”
  “此事您要与狡猾的蛇去协商。您要把他交给我。”
  “闭嘴!我对您没有义务。如果您是个聪明人,您会采用其他方式。到目前为止,您做的事情都是傻事。您要是置这一切于不顾,一味扮演主人和发号施令者的角色,那么,您只会被人耻笑。我不会听您一句话。”
  法官不敢继续说下去。庄园主反而插嘴进来:
  “先生,您不要采取这种方式。您想一想吧,您是在我的土地上,是这个地方的客人。”
  “啊,尊敬的先生,我非常满意地领教了您著名的好客精神,并对此表示感谢。不过,由于您谈到您的土地,所以我要通知您,您将土地卖掉了。梅尔顿是阿尔马登的主人。”
  “我要控告他,夺回我的财产。我和他签订的购买合同,是一纸空文。我要求每一个在这儿的人,都尊重我的意愿,这也是我尊敬的朋友的意愿。”
  “您的意愿是什么?”
  “就是要您到乌雷斯去。您不仅要为控告梅尔顿作证,而且我们要起诉您。”
  “起诉?哪方面?”
  “您会听到的。现在不需要对您说。”
  “那好。我们别说话。我也不必要对您说,也不对您尊敬的朋友说,只告诉您一件事;您如果要得到梅尔顿,必须去找狡猾的蛇。”
  “但是,我向您要他。您把他逮捕了,是不能转让的。”
  这时温内图从地上站起来,掏出银盒,让扳机咔嚓响了一下:
  “我想现在与我的朋友老铁手单独在一起。我数到三,那时,谁还留在这儿,我就打死谁。”
  他把枪对准这两个人。
  “一……”
  法官跑了。
  “二……”
  庄园主也跑开。
  “我根本用不着说三了,”温内图笑道,“我的兄弟如果也这样做,可以节省许多时间。”
  两个懦夫站在离我们有足够远的安全地方商量了好一会儿,然后去找站在帐篷前面的狡猾的蛇。我们看到,他们与他谈判,但是不久,狡猾的蛇也掏出枪,照着法官的背上就是一下。法官一边骂一边跑,庄园主紧紧跟随。
  从庄园主的这种态度看,首领已经帮我把事情做完了。我动身之前,再次走到他面前说:
  “先生,这是您与梅尔顿签订的购买合同。还有好几封信作证,证明他对庄园失火有罪。其他的就没有必要了,您重新成为庄园的主人。在您的朋友帮助下,您将得到买主的钱,作为赔偿费。祝您幸福,望您将来比眼下更谦虚,更聪明。”
  我把他的事交接完了,把德国人的合同退还给德国人,他们满意地将合同当场撕毁。
  韦勒尔和大力士被埋葬了,两人并排躺在一个墓穴里。他们一个是为了寻找宝藏,一个是为了寻找爱情。
  然后,我们翻身上马出发。
  5.决斗
  我们去奇瓦瓦,要花一整天时间通过荒原,还要经过尤马人控制的狭长地带,进入这个部落与敏姆布伦约人争夺的地区。
  熟悉当地情况的尤马人走在前面,我始终与温内图并排,狡猾的蛇大部分时间和我们俩在一起。强悍的水牛的两个儿子,即尤马杀手和他的无名弟弟,始终在我们附近。梅尔顿被紧紧绑住,处在严密的监视下。尤迪特和她的父亲走在后面。我不注意她,她甚至躲避我,不让我看见她。
  第一天傍晚,我们已经走过荒原,扎营于它与草原接界的地方。第二天,我们到了尤马人控制的狭长地带,然后进入有争议的多山地区。尤马人想去一片宽阔的盆地,其中心有一个小湖,在那儿可以扎营。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到达南部边缘。
  第一印象表明,这儿以前是一片自北向南的较大的水域。盆地在这个方向有半个小时的路程长度,东西宽度没有这么大。三个山谷汇聚于此,一个自北,一个自东,一个自南。我们自南而来。
  我和温内图偶尔走在队伍的前头,与向导在一起。小小的湖边是密密的树木和丛林,周围长着鲜嫩的青草。温内图和我到了这种地区,习惯于首先考察一下人员安全,我们的目光集中到东边的山谷口,我看见一个骑者。他见到我们后立即转身往回走。我转过头去看温内图,恰恰在这同一时间,他也转过身来对着我。我明白,他也观察到了那个骑者。
  我们马不停蹄,一口气赶到湖边,先饮马,然后让马跑一跑。梅尔顿被捆绑在一棵树上。人们为尤迪特在灌木林中安排了帐篷。
  我不得不分配食品,否则,尤马人会把所有东西吃光。为此,我坐阵营地,温内图为了安全起见,到湖边绿洲去巡视。他回来的时候,我看他那样子是有重要发现。于是,我走到他身边。
  “我的红色兄弟除了发现那个骑者对我们进行侦察之外,还有其他发现吗?”我问他。
  “有,”他回答,“我们的马在湖的周围吃草,到处都可以看见它们。我先看了看那个骑者消失的地方,见山谷的入口处无人。然后,我朝北看,又发现一些骑者。他们也想到湖边来,但他们看见我们的马,就迅速撤回了。”
  “看来,我们要与两支队伍打交道。这两支队伍也是相互不熟悉的。”
  “是这么回事,”他点点头,“一支是北边来的,另一支是东边来的。两支都想到湖边来,而且看见我们就往回撤。”
  “我的红色兄弟猜他们是谁?”
  “只有一种可能性。”
  “是的。一定是大嘴带领的尤马人和强悍的水牛带领的敏姆布伦约人。”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只要天一黑,这两支队伍都会派探子来。我们必须先他们一步。我的白色兄弟准备去哪边?”
  “去东边。”
  “那么,我就去北边。我们只要等十分钟,就天黑了。”
  我们安营吃饭。短暂的黄昏一过,我们就起来上路,去探听两支队伍的虚实。我们分手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大家认为,我们是去看马,尤其是见我们没有带枪。一走出大家的视线范围,我们就分手了,温内图朝北,我朝东。
  我以为寻找我们的印第安人现在还没有派探子过来。但是,这个想法错了。我还没有走远,就听到一个声音,好像是一只脚碰到了一块石头。我马上躺下,等待着。我听到一个人的轻微脚步声,这个人正向我走来。现在,我看见他了,他离我越来越近,当他只离我一步远的时候,我一跃而起用双手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摔倒在地上。然后,我用左手紧紧抓住他的脖子,腾出右手去摸他的腰带里的刀子。这是他携带的唯一武器。我把刀抽出来,插进自己身上,左手稍微松了松,让他透一点点气,说:
   “哪个部落的?说实话,否则挨你自己的刀子。”
  “敏姆……布伦……约。”他断断续续地说。
  为了可靠起见,我进一步问:
  “你们的首领是谁?”
  “强悍的水牛。”
  “你们上哪儿?”
  “去找老铁手和温内图。”
  这时,我松开了手,对他说:
  “看看我的脸!认识我吗?”
  “哇!老铁手!”他惊叫起来。
  “站起来,带我去见强悍的水牛,刀还给你。”
  他站起来,转身与我并排走,没有说话。
  我们进入山谷一小段路,听到一阵蟋蟀的叫声。我的陪同发出的同样的声音回答。尽管天黑,我很快就看见许多人坐在一起。他们中间站起一人,迎着我们走来。
  “两位请进。另一位是谁?”
  “老铁手,老铁手。”我听见人们窃窃私语。
  问话的是强悍的水牛。他高兴而又惊讶地向我伸出手。
  “这一下,我放心了,我正为你可担忧呢!你是怎么来的?我们还以为你要么死了,要么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对我的关心大概不如对他两个儿子的关心。不过,他没有唐突地单刀直入。为了安慰他,我马上就给了正确信息。
  “死?所有在我身边的人都安然无恙,没有一个出事。陪同我的敏姆布伦约战士和强悍的水牛的两个儿子非常勇敢。以后我再向你们详细讲述他们的事迹。现在我要问你,你带来了多少战士。”
  “二百零几个。”他回答。
  “你想把被俘的尤马人,包括首领大嘴带到刑讯柱上面去。现在,尤马人是死了,还是在痛苦中喊叫?”
  我知道,尤马人逃脱了这个粗鲁、勇敢的老家伙之手。虽然我在讲话中表示要惩罚他们,但是我打算放大嘴一条生路。他沉默了很久,说:
  “伟大的神灵不希望我们为这条狗的死亡而高兴。他们中一个人逃跑了,解开了其他人的镣铐。他们逃跑并带走了许多匹马。”
  “这是你们一次伟大的英雄壮举。尤马人还会笑很长时间。有一次,我和大嘴谈了几句话,惹得强悍的水牛生很大的气。现在,他倒是把所有的俘虏连同首领统统放走了。”
  “这是伟大神灵的旨意。它让我们睡得沉沉的,既看不见,又听不见。”
  “这是我们红色兄弟的意图。我经常犯些错误,可从来没有辜负过伟大的神灵。过去了的事情,都应该视为不可避免的事情。敏姆布伦约人的战士们知道大嘴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但是我们认为,他也想到阿尔马登去。他逃脱我们的时候,我赶紧派出强壮的战士,立即追赶。如果我带着新战士来参加的话,他就会受到两部分战士的夹击。这两部分战士就会迫使他就范。”
  “你做事这么周到。你的第一支部队将在这期间从他手里夺回他抢走的牲口。我可以告诉你,他就在山谷的北边,即我们宿营的地方。”
  “那么,我们必须去进攻他。”
  “不要太急。你必须知道我们分手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和现状。”
  我没有时间详细述说,只是简单地谈了谈自从那时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人们拥挤过来,静静地听。我讲完的时候,强悍的水牛高兴地说:
  “我们的五十名战士完成了任务,我的儿子也在内。”
  我在报告时即没有提到温内图,也没有讲我自己的详细情况,一直用代词“我们”。这样肯定唤起他一个印象:我们每一支部队都需要同样的荣誉。
  “是不是说,狡猾的蛇现在带领三百名战士和我们的兄弟,在外面的山谷里扎营?多可惜。如果你没有与他媾和,那在天亮之前,他们所有的带发头皮就都是我们的财产了。”
  “我希望你们尊重我们与狡猾的蛇签订的和约。您对带发头皮的要求也许可以用别的方式得到满足。”
  “什么方式?”
  “我跟你说过,大嘴也在附近。我虽然没有看见他,但是他肯定在。他听到狡猾的蛇与我们签订和约,会非常气愤。我想,他会拒绝参加这个条约,而且一定会来进攻。”
  “你要告诉我,狡猾的蛇会作出什么反应。”
  “这位战士是诚实的,不会背叛诺言。但是他手下的人就不一定。我猜测,我们在富恩特和其他阵地上俘虏的四十名尤马人,正在策划对我们进行报复的计划。我们必须等待出事的时机。”
  “不,不要等待,要抢在他们的前面。”
  “不要以为我会这样做。老铁手和温内图绝对不会容忍背信弃义的行为。”
  “那就告诉我,会出什么事。我们是不是马上要到你们的营地去?”
  “不。我先要听听温内图的看法,他正在侦察大嘴。最好是尤马人也派一个探子。你就不要派侦探了,因为容易被敌人发现。”
  “我如何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通过我派来的信使。他到了你们附近就学蟋蟀叫。你要认真执行我要他对你下达的任务。我们对尤马人占有优势,尽管他们人数比我们多,我们却有武器,这是他们所没有的。现在我走了。你们准备好。”
  我回到营地时,温内图已经到了。我先打听他的侦察结果,他说:
  “温内图先看见大嘴和他的战士,也看见追赶他的敏姆布伦约人。”
  “什么?”我惊讶地问,“他们离他这么近?”
  “老铁手知道他们跟在他后面?”
  “是的。强悍的水牛告诉我的。当尤马人逃脱出去的时候,他派敏姆布伦约人跟随他们,自己也赶去接新战士和新的马。你还发现了什么?”
  “我到了山谷,躺在岩石后面,一个人爬过来,他也是来侦察的。我抓住他,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他说他是敏姆布伦约人,他们的队伍下午紧跟着大嘴,只相距一千步。他们准备袭击他。我让他带我见了敏姆布伦约人,并和他们谈了话。”
  “你做了什么安排?”
  “要他们暂时先别动。过一会儿,我会亲自,或者是派一个使者来找他们。然后我就赶回来和你商量。”
  “这是对的。我们必须根据大嘴的态度来确定我们的态度。他友好,我应该高兴;如果不友好,他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怕他。”
  “他不会承认和平。你把他的儿子杀死了,即使他向敏姆布伦约人伸出和解的手,他也会拒绝你。”
  “这对他自己有害,因为他……”
  我的话被一声叫喊打断了。这声音与我们有一定距离。在那儿,从灌木林里出来一个印第安人,高兴地呼喊躺在水边的狡猾的蛇。那个人是大嘴的探子,目的是探听我们是什么人。他发现,大部分在场的是尤马人,便钻出灌木林,向这位首领表示问候。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来找我们。因此,我们站起来。探子用阴暗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狡猾的蛇说:
  “尤马人的战士向我报告,大嘴已经到达这儿,想知道谁在水边扎营。因为他是我们部落的最高首领,我必须邀请他带着他的战士到我们这儿来。我的两位兄弟有何指教?”
  “你对这位侦探说过我们签订了和约吗?”温内图问。
  “说了。”
  “我们知道,你是恪守诺言的。我们先想知道,大嘴是否同意你的做法。在我们知道这一点之前,我们必须小心。他可能带着他的人马来,驻扎在湖边。盆地的一半,直到你驻扎的山毛榉树这一带,属于他和你们,另一半则属于我们。谁越过山毛榉树,谁就遭到射击。他要烧一堆火在他的那一边,以便他看得见周围。我说完了。”
  狡猾的蛇又给探子说了一些事情,才把探子打发走,并向我们保证:
  “大嘴可能作出他想做的决定,我这边你们放心。”
  “您能保证您战士也能做到吗?”
  “如果大嘴进攻你们,我保证带着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为你们战斗。”
  “那就请把你们的人召集起来,问问他们。我们希望很快听到,有多少人站在我们方面。”
  现在的形势极其紧张。人们都想住扎在这个直径也许不足二百步的湖边。湖心南侧是刚才提到的那棵山毛榉树。湖的西半部,温内图给了尤马人,我们留在山毛榉树的东部。我们这边首先开始燃烧篝火,对面也点着了。
  温内图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尤马人撤回到那边。我们,即温内图和我、德国人和敏姆布伦约人,留在这边。那边有三百四十个尤马人,大嘴很快要带人来。我们这边是几个敏姆布伦约人和白人,他们只在必要时才武装起来,身边有女人和孩子需要保护。但是,我们知道后面有帮手。
  首先要把我们的马转移到安全地带。我们把马集中到树那边,温内图说:
  “老铁手带几个人到山谷那边去接强悍的水牛。他一刻钟以后可以回来。大嘴不会来得这么快。我派一个信使去找那些埋伏在尤马人后面的敏姆布伦约人。强悍的水牛可以把马拴在山谷里面,派人守护。大嘴一到,他们就向我们靠近。他很快将与另一群敏姆布伦约人会合。这些敏姆布伦约人会派一个信使来找我。他会带领他的全部人马包围整个湖。我们必要时应给他们一个不会引起误解的信号。把战斗号角拿来。我一冲出去,所有的敏姆布伦约人都从外面向大嘴所在的西岸进攻。号角不响,就意味着和平。他们要在拂晓前留在湖边和树木旁边。”
  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我派六七个敏姆布伦约人去牵马。年轻的两兄弟也在这几个人中间。我对他们说,他们将见到父亲了,他们非常高兴。我们到了强悍的水牛那里,向他介绍了形势。他不想让儿子们离开。但是兄弟俩坚决反对他的意愿,他只好让步。回来的路上,我们步行。
  尤马人没有料到,我们的马已经到了安全区。他们还以为,我们只把马牵到了我们这边,并没有安置好。我们因此处在最紧张的状况。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温内图派去的信使被大嘴的人发现,要准确传到他的信息。
  山毛榉树那边的新火燃烧正旺,而我们的却越来越小。温内图要把火移出去。他离开湖边,朝北前进,去观察情况。大嘴可能不想遵守和约,马上就过来袭击我们。阿帕奇人接近尤马人以后,一定能够了解这个意图,并且及时告诉我们。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听见许多马的叫声和人群的喧闹声。这时,温内图回到我们身边报告情况:
  “大嘴到了。他按照我的建议,马上会出现在那边。”
  声音的杂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每个人都让自己的马安静下来了。在湖的对面,尤马部落人声鼎沸。但是,他们看不见我们的人,因为我们的人隐蔽到树的后面。此外,我们的火也越来越小。相反,他们那边的火越来越大,使我们看得清大嘴。他从灌木林出来,受到狡猾的蛇的欢迎。他对他的下级首领大发雷霆,声音很大,传到了我们这边,他们的话我们听不懂。狡猾的蛇有力地为自己辩护,从他的声音听得出,他的行为颇具男子汉气概。
  这时,温内图的信使回来了,没有被尤马人发现。他找到了敏姆布伦约人,并受到引见,还遇到了强悍的水牛的新军,敏姆布伦约人将来包围滨湖绿洲,也就是包围尤马人。现在,他们放心地等待命令。
  在对面,两位首领在火边坐下,周围是士兵元老。
  他们的讨论持续了两个小时,气氛非常紧张。然后,我们看到,狡猾的蛇站了起来,朝我们走。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生过气,但是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就像雷雨过后天空放晴一样。
  “他要我的兄弟们过去,听他讲他作出的决定。”他说。
  “你可以向我们报告。”我说。
  “不是要我传达,大嘴要亲口说。”
  “我们是不反对的。他可以过来。”
  “我的兄弟们有所不信任?”
  “当然!”
  “对我,你们可以相信,尽管对大嘴,你们是不相信的。”
  “有多少人支持你?”
  “一半是有把握的,另一半屈服于大嘴的淫威,背叛了我。”
  “你认为会发生战斗吗?”
  “会。如果你们不接受大嘴的建议的话。”
  “听,我们是愿意的;听从,是不会的。”
  “可是,他不想过来。”
  “他可以呆在那边,但是,我们不会到他那边去。”
  他是不喜欢通知这种事的。我们可以看得出,他在思考,确实想找一条出路:“如果他到中间,你们是不是也去中间?”
  “好吧。我们想在那棵山毛榉树下会面,但是不带武器。我带温内图,他带你。每方两人,多了不准。”
  他过去了,又与大嘴吵了一刻钟,然后俩人朝山毛榉树走去,坐在树下,按照协议没有带武器。但是我们知道,印第安人身上往往还藏着折刀。尽管如此,我们既没有带刀,也没有带手枪。
  大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迎接我们。我在他旁边坐下的时候,他很快拉起他的衣角,表示不让衣服与我接触,然后才阴沉沉地坐下来。他以为我们会先讲话,但是我们尊重他的显贵地位,让他开头,双方僵持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抬起头,用匕首一样锋利的眼光洞察着我们。可是我们既不让他看透,也不说一个字。他只好先开口:
  “我的耳朵敞开着,讲吧!”
  温内图没说话,我也没说话。因此,过了一些时候,他发出威胁:
  “温内图和老铁手陷入了我的手中,今天是他们的最后一天。”
  温内图通过镇静的眼光要求我回答,于是我说:
  “大嘴进入了我们的罗网,在这个小时内将被宰杀。”
  “数数你们的人,数数我们的人吧。”
  “温内图和老铁手从来不数敌人的人数。一个人也好,十个人也好,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样。”
  “我们将压死你们!”
  “在阿尔马登,三百对四十,我们被压死了吗?”
  “那是我不在。我将仔细研究那次事件的过程。谁在行动中当懦夫,谁就要被剔出战士行列。”
  这时狡猾的蛇气愤地喊叫:
  “谁是懦夫?如果你不与叛徒结盟,你的战士就会陷入危险,败于正义事业。”
  “住嘴!我将与梅尔顿谈,从他那儿了解,究竟是谁的罪责。”
  “你不能与他谈话,这个白人属于我。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与他谈话。”
  “我,你的首领,也不能?”
  “不能。你和我一样,都是首领。因为你比我岁数大,就承担尤马部落的司令。但是,任何人都不需要听从你,如果他不愿意的话。你把我称为懦夫,这可以由长老会裁决。如果你再这样说一次,我就把你刺得趴在地上!”
  他说这种威胁的话非常激动,肯定是认真的。老头受到本部落同伴的有力打击,好像没有感觉似的,便冲着我来:
  “我重复一遍,你们陷入了我的掌握之中,你们的一切都完了。只有一种挽救的办法:听从我的要求。你把强悍的水牛的一个儿子交给我,我要让他死在刑讯柱上。”
  “我要是这样做,对于我的同伴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可以远走高飞。”
  “你还有什么要求?”
  “你的手下所拥有的一切,温内图的马和银盒。”
  “听着,我的红色兄弟,我承认我错了,因为我以前把你当做一个傻瓜,现在我认识到,你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你的愿望我们听见了,还是问问我们是怎么想的吧!”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把你绑在刑讯柱上。你与梅尔顿勾结,迫害我们的白色兄弟。你死后,你的人可以远走高飞。”
  他盯着我:
  “是不是老鹰把你脑袋瓜中的理智吃光了?你们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怎么可以提要求呢?”
  “就这样,一切谈话都是无用的。你认为你掌握了我们,我们认为我们掌握了你。讨论已经结束。”
  我站了起来,可是大嘴阻拦我:
  “站住,我们还没有完,你还得听一句话:一刻钟以后,如果不给我交出那个孩子,我们就攻击你们,把你们消灭干净!”
  狡猾的蛇也站起来,对大嘴说:
  “我是狡猾的蛇,从未食过言。我将恪守我与这些人签订的条约。”
  大嘴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恪守?如果我宣布它无效的话!”
  “你没有这个能力。我是缔约人,我是有权对此条约说话的人。你说有效也好,无效也好,都没有用。”
  这时,大嘴站起来,大声叫嚷:
  “我下命令,宣布它无效。谁敢反对大嘴?”
  “我,狡猾的蛇,敢反对!我的战士全部与我的白色朋友抽了和平烟斗。这个烟斗的土,是我们在许多危险中,虔诚地从神圣的石缝中千辛万苦采集起来的。每一次装进的烟,都是必须恪守的誓言。谁违背这个誓言,谁就到达不了永恒的彼岸,而只能在其大门前的阴影中徘徊。”
  他这些话声音很大,远处都能听到。大嘴也同样大声问道:
  “你把外国人称为朋友?你想庇护他们?”
  “是的。如果他们受到攻击,我将以我的生命保卫他们。”
  “反对我和我的战士,就是反对你的兄弟。”
  “谁要是逼迫我违背我的誓言,玷污我的和平烟斗,他就不再是我的兄弟了。听着,我的战士们,我是你们的首领!大嘴把我称为懦夫,你们能容忍吗?他要求我们毁坏战士们最神圣的财产——我们的烟斗;他要求我们用伪誓来咒骂我们神圣的原则,你们要听从他吗?”
  深沉的寂静代替着回答。狡猾的蛇接着说:
  “这儿站着温内图和老铁手。你们是否听说过,他们中间曾有一个人食言?难道要他们说我们是骗子?老铁手把我从矿井里救出来。尽管当时我是他的敌人,他还是救了我。难道我成为他的朋友以后反而要背叛他?你们是要你们的首领成为骗子,还是当一个恪守诺言的真诚的人?你们决定吧!我现在跟温内图及白色朋友走。真诚的人和勇敢的战士,可以到我们这儿来;但是谁要是喜欢欺骗,容忍被称为懦夫,就留在大嘴身边。我说完了,望你们三思!”
  说完,他一只手拉着我的左手,一只手拉着温内图的右手,和我们走向我们一边。他的表现所起的作用,比我预料的要大得多,因为他的人都跟着他。
  大嘴像化石一样站着,呆呆地看我们走开,然后回到自己的火堆旁边,在长老们身边坐下。我们这边很安静,而那边却很活跃。人们看到长老们激动的表情和动作,他们努力催促大嘴采取某种行动,而大嘴对这种事没有兴趣。这样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一个年老的战士慢慢走向山毛榉树,大声说道:
  “听着,你们尤马战士们、敏姆布伦约战士们:这儿站着长脚,他度过了许许多多冬天和夏天,知道一个勇敢的战士在各种形势下应该做什么。大嘴,这位尤马人的著名首领,由于老铁手的子弹,失去了儿子小嘴。这些血是必须讨还的。老铁手把他的手打碎了,这也要报仇的。继续听着,你们战士们!在老铁手身边,有一位敏姆布伦约孩子,称之为尤马杀手。这个名字是对整个尤马部落的亵渎,只能用血补偿。我们一定要杀死老铁手和那个孩子,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找到他们。但是,他们与狡猾的蛇和他的战士抽了和平烟斗,因而成了兄弟。因此,我们不能杀死他们,而他们的行为必须在公开的决斗中偿还。我们是受辱者,所以由我们决定用什么武器进行战斗。因为大嘴的手受了伤,不能进行战斗,一定要有另一个人代替他。为此,我们容许尤马杀手让其弟弟为自己战斗。谁愿意代替大嘴,可以报名!”
  在做完这种独特的宣布以后,长脚退回到火边。这样决定了一次双重决斗。我们方面要由我和强悍的水牛的一个儿子参加。宣布时并没有问我们是否同意,敌人想决定武器和决斗方式。
  这次毫不含糊的宣布所起的作用是,在我这儿,我要派人去接强悍的水牛。归入我们这边的尤马人还没有见过他,因为我派人把他安排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人们看不到他。过了一会儿,我到那儿去,他已经躺在那儿等待。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情,对他说:
  “我请你来,是为了听听你的意见,你的儿子要不要接受挑战。”
  我知道,作为父亲,他对决斗是害怕的。但是,他平静地说:
  “当然要接受。难道一个敏姆布伦约人,能够让别人说怕一个尤马人?”
  “但是,你的儿子太年轻,而对方派来的是一个强壮灵活的对手。”
  “这对尤马人来说更不利,因为我们以后可以说他们是懦夫,他们的成年战士跟孩子战斗,结果被战胜了。”
  “你坚信你的儿子会胜利?”
  “没有一个尤马人胜得了我的儿子。”
  “谁来打?是尤马杀手,还是他弟弟?”
  “他的弟弟,这样,他好得到一个名字。”
  “不过还是要考虑一下,武器和战斗方式都是别人选择的,他得喜欢才行!”
  “一个战士所需要的十八般武艺,我孩子都学过。我不担心他们。你也接受挑战?一只熊跟一只老鼠斗?”
  “是的。这也是一场战斗。你要是来观战,最好躺着,免得被别人认出来。”
  接着,我找到他的两个儿子,他们镇静地并排席地而坐,根本没有不正常的表情。
  “我已经同你们父亲说了。”我对他们说,“你们打算怎么办?”
  “战斗!”弟弟回答,“我要得到一个名字。所以,哥哥把尤马人让给了我。”
  一个战士有这种自信心,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这种自信心表现在年龄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就有些令人费解。
  我们方面,一片宁静。人们躺在草地上,等待命令。已经是子夜时分,将近一点钟了。长脚又来到山毛榉树旁边宣布:
  “长老委员会作出如下决定:出阵的,首先是老铁手,然后是敏姆布伦约孩子。老铁手使用长矛,还没有找到他的对手。因此,战斗方式以后再通知。敏姆布伦约孩子将在水中用刀战斗,他的对手是黑狸。两个人要战斗到其中一人死亡为止,在胜负未定之前不得离开水。”
  多狡猾!黑猩这个名字让人想起,这个战士特别善长游泳和潜水。我要用长矛作战。红色人认为,这种武器是我最不会使用的。可是,他们错了。对于小敏姆布伦约人,我很担心。这种担心驱使我去看看他。他见我来到他身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这个小家伙根本不觉得可怕。
  “我的年轻兄弟是个游泳好手吗?”我问他。
  “我一直喜欢下水。我的哥哥和我在水中用刀对过阵。”
  “不要过于自信。你的对手有一个糟糕的名字,他肯定能潜水。”
  他对这一点确实没有想过,脸上现出愁容。我把手放在这个孩子的肩膀上,叮嘱他:
  “记住,不能完全靠技艺,要相信智高于技。你的对手比你强壮得多,你必须用机智补偿你的弱点,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他抓住。你只要被抓住,就失败了。”
  “我记住了!”他说。
  “他是从那边入水的,而你是从我们这边。预计他在那边呆的时间会多于在这边。你要到那边去找他。”
  “那边烧了火,比较亮。”他说。
  “但不要到灌木林附近的岸边去。你知道一种叫芦苇的植物吗?”
  “知道。在水边和灌木林边多得很。”
  “它的杆是空心的,可以做成很好的呼吸管。有一次,我被科曼伽人追赶,逃到河里。他们站在岸上巡视很长时间,我通过芦苇杆呼吸。在这种情况下,只是不能咳嗽。如果你在水中离岸边很近,就可以通过芦苇杆呼吸,安静地等待敌人过来。你能在水中睁开眼睛吗?”
  “能。如果是清水,可以看到好几步远的地方。”
  “这就够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取胜。”
  这个小孩去做准备了,他割了好几根芦苇杆,接着就消失在灌木林中。他的哥哥很快跟上去。我秘密跟着他,发现他在用油涂抹他的身体。
  又过了一段长时间,长脚又来到山毛榉树前面宣布:
  “听着,你们战士们,长老委员会决定:老铁手让流出的血,是一个首领儿子的血,为此要给予双倍的报复。因此,他要与两个对手战斗,也就是同时与两个人战斗。每个人持五根长矛,距离三十步。长矛只用于投掷,任何人都不能离开他所站的位置,但是允许在接矛或挡矛的时候进一步或退一步,向左一步或向右一步。投掷完五根长矛的,要站着不动,等对手投掷。战斗不得以受伤而结束,只有死亡可以决定胜负。老铁手将与长发和强臂战斗,他可以来接长矛。”
  我不理睬他们的要求,躺在草中不动。那些恶棍们以为我们是服服帖帖的。对面站着两个尤马人,每人手里拿着五根长矛。他们是我的对手,他们的任务是使我离开这个尘世。他们一边用手臂做着挑战动作,一边嚎叫。这样,他们还是没有让我起来,于是,长脚再次走到岸边,对着这边叫喊:
  “老铁手为什么不起来?是不是恐惧使他的腿僵硬得走不动路?这儿站着勇敢的战士,他们等着他。”
  我一动也不动。他等了十分钟,又粗暴地叫嚷:
  “正如我所说,老铁手爬到草里去了,躲到灌木林中去了。他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战士?”
  这时,温内图走到岸边,对着那边喊叫:
  “对面是哪只青蛙从水中钻出来,让别人听他呱呱地叫。老铁手是草原上的勇敢战士,谁能怀疑他的勇气?他的名字已经响彻整个草原、高山和深谷。谁听说过什么长脚?此人是何许人?干什么勾当?这样一个无名鼠辈怎么能随便把老铁手叫到身边?你们中间有谁敢与老铁手对阵?所以你们决定,要他同时对付两个人。你们选择的武器正是他不会使用的,因为从来没有人听说过他投掷过标枪。这是你们的羞耻!你们也不觉得脸红?谁是自称长发和强臂的臭虫?他们是让他们的母亲抱在怀里,还是已经带大,可以在地上爬来爬去了?你们的报仇不过如此。但是,战斗是严肃的。两个首领,也就是大嘴和我,必须在旁边监视。我要检查长矛,不能让一方拿刚柔的,一方拿生锈和易脆的。战斗不能在你们那边举行,而要在山毛榉树的两边。大嘴和我将测量三十步的距离。我们站在双方旁边,谁违反规定,就把谁击毙。如果你们认为这种诚实的方式不适合,你们就是胆小鼠辈。首领会告诉我,你们是否同意。我说完了,现在,大嘴可以讲话,如果他没有吓得发抖的话。”
  这是一次充满力量的长篇讲话,大嘴马上起来作答:
  “阿帕奇首领温内图提出的建议,我接受。可以到山毛榉树旁边来,我将与他在那儿会面!”
  现在,狡猾的蛇显然是转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们不需要因为担心暗箭而采取防范措施。温内图作为首领朝他走去。十五支长矛拿来了。温内图扔掉了几支,换上几支好的,然后分给每人五支,接着是测量距离。长发和强臂走过来,与我的位置保持等距离,他们相距三步。大嘴站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手枪,为的是给我一颗子弹,如果我违反协定的话。现在,我被叫过去,脱掉上衣。温内图带着银盒与我保持适当的距离。
  我的对手显得信心十足。何况,连阿帕奇人也说,我不是标枪能手。
  “你想要我给他们一点教训吗?”我轻声问温内图。
  “是的,他们自找的。你会双矛连发,一支是虚的,紧接着的一支是实的。”
  我从地上捡起五支矛。矛又轻又细,是硬木质的。我马上抱住,捆成束,首先水平执握,挡在自己前面。用这样的姿势抵挡飒飒飞来的标枪,对于新手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对于训练有素的人,却三倍地轻便。
  现在,温内图给了开始的信号。我向侧面转身,好像望着湖的对面,实际上严密注视着对手。我站在他们的左面,他们后面燃烧着明火,而我的后面是黑暗的。我们的火已经熄灭,这就是说,我处在有利的地位,可以清楚得多地看见他们的矛。
  他们也不动,等我先开始。可是我不干,因为掷完了五支长矛的人必须留在原地,让对方射击,直到对方的矛投掷完为止。协议是这么规定的。我想利用这个规定,让对手由于害怕而惊慌失措。
  这样过了五分钟,他们沉不住气了。他们确实以为我没有注意他们。长发突然后退一步,以便积蓄力量投掷。我躲闪一步,标枪从我旁边飞过。然后,强臂投了两次,长发又投了一次。他们每人都只有三支矛了。我听见他们互相埋怨,指责对方没有瞄准。我便向他们喊话:
  “尤马战士是孩子,没有经验。他们的眼力马马虎虎,这样是射不中我的。”
  “老铁手真的这样看?”强臂嘲笑,“我下一投要把他穿透。他临死还有什么嘱咐的?”
  “有的。我倒下后,你给你的同伴十记耳光,然后让你的同伴重复你的动作。”
  “我马上传达,而且是对你。看矛!”
  这个生气的人加倍使用了力量,却降低了准确性。长矛从我旁边飒飒而过。长发的矛也一样。
  “我说得对,”我笑了,“你们就是孩子嘛,容易激动,没有算计。我想告诉你们怎么做。为什么你们要两人轮流投掷?一支矛总比两支矛容易躲嘛!”
  “唉呀!”长发和强臂都这样叫喊。
  他们互相惊奇地看着,因为这么不言而喻的想法竟不是出自他们。我不聪明,竟提醒他们注意。但是我不怕,因为我训练有素的功夫就是躲避同时投掷来的两支长矛。我拨开第一支,向旁边闪一步躲过第二支。
  这两个尤马人虽然照我的指示做了,但是互相没有商量谁瞄准哪个目标。他们的长矛不同步,一支碰着我的矛束,另一支偏向旁边。见我没有被打中,气愤的情绪导致他们匆忙地重复所做的尝试,而且同样遭到失败。他们再也没有矛了,而我的矛还都在。
  温内图离开我,走近他们,用武器强迫他们留在原位上,如果他们打算通过逃跑来躲开我的投掷的话,他就动枪。我右手拿一支矛,左手拿其他四支,先向对方喊话:
  “现在,尤马战士将知道,老铁手是不是会使用这种武器。你们对我不以诚相待,这对你们并没有好处。”
  “不诚实?”温内图问,“哪个?我不知道。”
  “难道不是十支长矛对准我吗?对一个人进行十次投掷。我只有五支,却要对两个人。”
  “嗯,对的。”
  “算算吧!你们十支对我,我只有两支半对你们中间的每一个人,你们四倍于我。这公正吗?”
  “不公正,但是没有人想它。”
  “我想到了,但是没有说,因为我可以补偿这种不公正。现在是第一支!”
  温内图看着我,明确地示意第一支要偏一点。他是在询问我,这第一支是不是我们通常的试验,我点了点头。在对手后面的左边,有一棵树。它的第一个枝条下面长着一个蘑菇,我想打中它。我左脚向前伸出一步,右手摇动长矛,用拇指的运动使矛实现必要的自转,并把它甩出去。它正好插在蘑菇上面。长发和强臂哈哈大笑,因为矛离他们至少有四步远。温内图看了看那棵树,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嘲笑的人说:
  “尤马人笑什么?他们难道没有理智,看不到这只是一次试投?老铁手还有四支长矛。两支给长发,两支给强臂,直打左髓骨。”
  他给我定了目标。我知道,借助两矛连投法,我会打中。第一投必须松懈他们的注意力。第二投紧接在瞬息之后,如果训练有素,是决不虚发的。我让两支落地,第三支拿在左手,第四支拿在右手,并且喊道:
  “温内图说的是左髓骨。先是强臂,他要注意!”
  强臂的眼睛盯着我的右手,我瞄准他的右边,他在躲闪时必然让出左边。这一支还没有经过他的身旁,第二支已经投出,矛尖正中强臂髋骨的骨尖上。他发出一声惨叫,倒下了。
  “现在轮到长发了!”我迅速宣布,让敌人没有思考余地。这四只是刚才那个过程的重复。长发被击倒在强臂旁边。我转身就走,我听见温内图在后面喊:
  “老铁手就是这样使长矛的,你们现在领教了。现在,黑狸可以与敏姆布伦约孩子斗了!”
  好几个尤马人赶紧过来,把长矛从他们受伤的同伴身体中拔出来,并把他们抬走。其他人按照印第安人表示尊敬的习惯吆喝着。我完成了任务,躺在草地上。东方已经发白。
  我的小敏姆布伦约人的前景,看来不是很妙。因为现在到岸边来的这个人,是个宽肩膀的家伙,可以抱住两三个人。
  “不要嚎叫,不要抱怨!”他大声说,“黑狸将复长矛的仇。尤马杀手和老铁手袭击我们的时候,杀死了我的兄弟。为此,我要杀死和淹死他的兄弟。敏姆布伦约小虫将在我的拳头中间和刀子底下转几个圈,直到我的仇报完为止。”
  他把衣服脱掉,露出健壮的躯体。温内图还站在大嘴旁边交谈。然后,温内图说:
  “小敏姆布伦约人在我们前面入水,黑狸在尤马人前面入水。入水以后,他们爱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但是,只要胜利者活着上岸,必须交出另一个人的带发头皮。”
  敏姆布伦约人也光着身子下水了。他手里拿着刀子,腰间缠着一根细线。线的后面插着两根芦苇。他的皮肤闪着油光。我看见在黑暗中,有两只深沉的、闪烁着恐惧目光的眼睛,在对准着他。那是他父亲的目光。他父亲在黑狸露面的时候,就恐惧起来。
  温内图用鼓掌的方式给了个信号,两个人一起跳进水中。黑狸纵身把水打得比自己高,往这边游过来,有力地向对手冲撞,想在第一个瞬间就抓住小敏姆布伦约人。小敏姆布伦约人不慌不忙地往深处走,一直走到水齐脖子深的地方。他从系在腰间的线上抽出芦苇,然后抬起腿,用一只手掌舵,朝黑狸游去。孩子的态度给人一种深思熟虑的印象,使我放心。
  现在。他们相隔最多只有五六米的距离,小敏姆布伦约人潜入水底,黑狸也同时消失。站在岸上的每一个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水面。一分钟过去了,小敏姆布伦约人露出水面,怀顾四周。黑狸紧接着也露出水面,以避开他的攻击。他们聚到了一起,但是互相看不见。这时,有一个尤马人拼命地挥动双手,高声叫喊:
  “转弯,转弯,黑狸!他在你的后面!”
  话还没讲完,温内图手里的银盒响了,从不虚发的子弹击毙了那个打手势的告密者。接着响起温内图严厉的声音:
  “任何帮助战斗一方的人都是同样下场。”
  尤马人对着温内图嚎叫起来,但是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开了。他们看着水里,叫喊的后果可以看见了。黑狸追赶着,四周环视着,发现了小敏姆布伦约人。黑狸把咬在牙齿间的刀向小敏姆布伦约人刺去,抓住他的双手。小孩立即翻滚上来,把腿向上抬起,一个鲤鱼打挺,从黑狸的手里挣脱了出来。紧接着,岸上的人听见,黑狸人一起跳进水中大叫一声,用双腿和一只手使自己保持在水面上,另一只手摸自己的下身。他显然是挨了敏姆布伦约人一刀,由于害怕,刀从手中失落。
  黑狸摸了一下疼痛的伤口,又一次发出大声喊叫,因为他的背从下面又挨了一刀,游了没有多远,就沉没下去。以后,只能偶尔看见他。他在水下找不到对手,只好浮上来,因为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小敏姆布伦约人却再也没有露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天已大亮。小敏姆布伦约人仍不见踪影。黑狸还在不断追赶他,时起时伏。他认为,对手总是藏在什么地方,而且只可能在岸边。于是,他慢慢游向岸边,仔细寻找每个地方。我极其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行动,时刻等待小敏姆布伦约人向他进攻。
  这时,一个地方看来引起了黑狸的怀疑,他慢慢划过去。忽然,他的头、手臂、上半身消失在水中,两条腿拼命地乱踢。水面浪涛汹涌,形成一个旋涡。一场战斗在水下进行。结局如何?
  现在,小敏姆布伦约人游向岸边,把黑猩拖到岸上。
  “站住!”大嘴在那边叫喊,“只有胜利者可以上岸。另一个人必须死!”
  小敏姆布伦约人摇晃着右手上的刀子和左手上的带发头皮,大声叫喊:
  “大嘴可以看看黑狸,他就躺在灌木林中。这是他头盖的皮,是我取下来的。”
  这位年轻的胜利者没有受伤,受到自己人暴风雨般的欢呼。但是,尤马人怒不可遏,像野兽一样咆哮,他们纷纷从水边跑开,去取武器。我赶到湖边,对大嘴说:
  “你的战士跑去取武器,请你禁止他们这样做!”
  “我不想干预。”他阴沉沉地说,同时伸手到腰带里掏手枪。
  “你们只要开一枪,就输了。”
  “走着瞧吧。我们的战士比你们的多得多。”
  “不。你看。”
  我拉着他的胳膊,穿过灌木林和乔木到原野,在那些地方,在明媚的晨光下,清楚地看见有数百名战士,包围了湖区。
  “他们是谁?”他恐惧地问。
  “强悍的水牛及敏姆布伦约战士。他们从外面包围了你们。你现在看清楚了吗?战斗一定会让你们毁灭。放聪明点吧!一分钟以后,也许就太晚了。”
  他把手抬到额头上,好像可用力量把思绪理一理似的,然后问:
  “给我们的是恩德,还是刑讯柱?”
  “恩德。”
  “我相信你。快跟我来!”
  我们通过灌木林朝水边跑。现在是危险时刻,尤马人站在湖的至高点,准备进攻。仅仅由于首领不在,他们才没有出击。大嘴赶紧走到他们面前,解释他们面临的局势。大嘴拿出他的全部讲演艺术,制止他的人发难。他说,大家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们亲自看见了那些包围着他们的战士。强悍的水牛来到我身边,指着尤马人说:
  “你认为他们会反抗吗?”
  “不会。”
  “他们会投降吗?”
  “我想会。”
  “那么,他们就死在刑讯柱上!”
  “不。因为你给他们提供的只有刑讯柱,他们才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他们可以这样做。”
  “这样付出许多鲜血。”
  “你不要老是说血。他们应该被射死。”
  “你的战士也会死。”
  “难说!战斗只有几分钟。想想吧,我们对他们是什么力量。我带着我的敏姆布伦约人,温内图和你带着你的白人,狡猾的蛇带着三百名支持你的战士。”
  “是的。他们支持我,但是反对你。”
  “为什么?”
  “我对大嘴和他的全体人员都答应施以恩德。”
  “恩德?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们在我的手里,还是在你的手里?”
  “原先是在我的手里。但是,你想把他们往刑讯柱旁边带,却让他们在途中逃跑。我不帮助你践踏他们,温内图也不会帮助你。你是了解我们的。狡猾的蛇如果知道你的意图,也会支持他的首领大嘴。不要以为,他会由于现在的敌人反目,而会帮助敏姆布伦约人屠杀他的兄弟尤马人。只有媾和才能带给所有的人以幸福,给你们和他们。你还可以获得好的战利品。”
  “战利品?你不是也答应他们不要战利品?这使我觉得奇怪!”
  “我只答应给他们恩德,即生命,没有其他许诺。我不反对获取战利品,我甚至劝你这样做。如果你拿走他们的武器和马匹,那么,就会长期削弱他们。大嘴在最近犯下的罪行,不能不受到惩罚。”
  “那就与狡猾的蛇商量一下,看他怎么说!”
  我这样做了,并且发现基础已经打好。我早就注意到,这位诚实的年轻首领对老头子是妒忌的。此外,他昨天夜里看出了大嘴的毛病,看出了一个部落与另一个部落的分歧。如果敏姆布伦约人得到战利品,大嘴的财产和威信就会受到损害,狡猾的蛇看到会高兴的。与老头分道扬镳的战士,一定会归到他的门下。他的力量扩大了,很容易就取代大嘴,被选为最高统帅。因此,我问他怎么处理大嘴及其手下,他答道:
  “照你们的意见办吧,只不要杀死他们。我也反对俘虏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兄弟。”
  “你知道大嘴犯了什么罪,并且承认他应受惩罚?”
  “这与我无关,因为在你们惩罚的事情上,我肯定是支持过的。把他们的东西都拿走吧,让他带着他们走开。”
  我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强悍的水牛,他要我去见大嘴,完成交接工作。大嘴曾经要把我送上刑讯柱,而现在,他的命运却掌握在我的手里,他要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必须得到我的恩赐。所以,观察一下他的表演,也是一种享受。
  我到他那儿的时候,他正在他的战士中间。他的战士们用敌视的目光打量我。
  “你来,是把你的决定告诉我?”
  “首先,我想告诉你,我为你说了话,尽管你没有为我做任何事情。你是光杆司令,狡猾的蛇离开了你,因为你称他为懦夫。强悍的水牛坚持要把你送上刑讯柱,我说服他别这样做。他又要求至少把你当做俘虏带着走,让敏姆布伦约的妇人们来嘲笑你。经过我的劝说,这个想法他也放弃了。你再不能有什么要求了。”
  “我们得到自由?”
  “是的。你们可以走,时间和地点由你们自己决定。”
  “我们马上骑马就走。”
  “骑马?你们的马属于胜利者。”
  “您想要战利品?”
  “当然!你是不是认为,你们犯了错误,可以不予追究?尤马人是很好的人和勇敢的战士。这一点,我在狡猾的蛇身上看到了。但是,他们如果被他们的首领引入歧途,那么,他们的帐篷和其他物品都得被没收,就是不足为怪的。强悍的水牛送给了你们自由和生命,难道还要放弃战利品?这是你们所不能要求的。你们心自问,如果你是强悍的水牛,你会怎么办?你不会发慈悲的,而是会拖着俘虏到你的牧场去。你对他的要求,会比他现在对你的要求苛刻得多。当然,这是设想,是设想你处在他的地位。放聪明些吧!你们如果拒绝,他就收回他对我说的话,把你们当做俘虏带走。还有一点:你们是生活在山区。他要求从现在起,这片土地完全属于敏姆布伦约人。怎么样?你们必须服从,因为你们处在他的控制下。别再提你们的要求了,宁愿有所牺牲,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这个粗鲁的人不习惯于这样一种充满着好意的谈话方式。因此,这次谈话给他的印象比较深刻。这是我经过权衡表达出来的意图,目的在于把战士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他们的首领身上,并且强调,是他把他们引入歧途的。对于他,这是一种公平的惩罚。对于我的朋友狡猾的蛇,只有好处。
  我终于成功地使他们服从我的安排,把财产交给敏姆布伦约人。我高兴地把这个结果告诉强悍的水牛。尤马人都放下武器,强悍的水牛同意减轻了一些惩罚,让他们保存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大嘴在动身之前来看了我们一次,要求我们恪守诺言。他带着他的六名长老出现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今后行军的目标,参加会议的都是我们中间有威望的人。我一看见他,马上就想到了他的来意,便下令把强悍的水牛的两个儿子找来。大嘴被敏姆布伦约人包围。我请他坐到我们中间来。他却用手势表示他的要求,摆出一副讲演者的架子,而敏姆布伦约人则在我们周围站成一个待命准备行动的包围圈。他趾高气扬地说:
  “战争的幸福是一个女人,今天笑,明天哭,后天又笑。这个女人对大嘴始终具有魅力,只要他在与敌人打交道的话。我们的敌人是这片土地的子孙们。大嘴从他们那儿知道,他们使用的是什么武器,将怎样进行自卫,大嘴怎样制定进攻方案。大嘴是以伟大战士闻名的,他的荣誉与日俱增。他的红色敌人和白色敌人害怕他。他的朋友在他的保护下感到安全。可是,现在来了一批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外国人。他们是没有权利干涉我们事务的。而他们,老铁手和温内图,却在这样做,带着精良的武器。我们的武器没法与他们的相比。谁能敌得过温内图的银盒?谁能敌得过老铁手打熊的猎枪?这个白人还有一种神奇的武器,可以连发连中,而毋需装弹。我们尤马人的长矛和弓箭、短刀和猎枪怎么能敌得过他们呢?这些人还以一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作战。他们诡计多端,总是突如其来。所以,自从这两个人入境以来,我的全部计划都落空了。我不得不忍受失败,丢失马匹和武器。但是,温内图和老铁手将不留在这儿。因此,幸运仍然会找上我的门。现在的胜利者,以后将变成被战胜者,将在我们的拳头下面像被宰杀的狗一样嚎叫。我不会忘记现在发生的事情,将消灭现在为我幸灾乐祸的敌人,那时将没有任何仁慈和宽恕。今天对我背信弃义的人,将是第一批死于我屠刀之下的人。老铁手和温内图别再到我身边来,因为我会活活折磨他们。我讲完了。保重!”
  “保重!”长老们喊叫着,向我们表明他们的意图。
  他们转身就走,可是发现,他们被包围了。大嘴用愤怒的口气问:
  “为什么包围我们?你们要背信弃义,不遵守我们签订的条约?”
  “我们不是背信弃义者。”温内图回答,“你们周围的战士,只是要求你们再停留片刻,听听我们对你们作何答复。我的兄弟老铁手可以讲话。”
  我接受这个要求,站起来对大嘴说:
  “大嘴让我们听了一番话。这番话从头到尾充满着疏忽大意和错误认识。疏忽大意的是,蔑视我们对他和他的手下的宽容。我们送给他们生命和自由,他却当着我们的面说,要活活折磨我们。他没有看见,他还在我们的手中。他和他的助纣为虐的长老们,难道没有看见?他自己就表示要做食言者,不想恪守所答应的和平条件,怎么能阻止我们收回我们的承诺呢?他自吹自擂了一通,可是我们怎么会给他赞美?他的手下也不会赞美他的,因为他通过粗心大意的威胁把他和他们的生命重新置于危险的境地。”
  “你们必须恪守诺言。”他打断我的话,对我喊叫。
  “我们不必恪守。我们有全权宣布和平无效,作为对你的威胁的回答,并且立即把你毙了,不仅是你,还有你的长老和你的所有的人。但是,我们不这样做,因为我们觉得你好笑。你又老又弱,发出的威胁好比青蛙的鸣叫。你就是因为对自己的软弱无能恼羞成怒,才说出这番不得体的话。这番话之所以不受惩罚,是因为充满着孩子气,不可能变成行动。尽管你恶语伤人,我们还是放你走,你的可笑使我们的脾气发不出来,甚至反而引起同情。我说过,你的讲话错误连篇。你说,温内图和我不属于这个国家。你知不知道,他是阿帕奇部落的著名首领。阿帕奇人分布在从辽阔的马皮米盆地到里约佩科斯的广大地区,难道温内图不是全体阿帕奇人中的佼佼者?而你却声称他是个外国人。我告诉你,他拥有的权力比你大得多,完全可以在这儿居住。他也有权利团结阿帕奇人最大的部落敏姆布伦约人,来反对你这个与他们为敌的人。你们对付不了我们的武器,这倒是实话。但是,这种武器一共才三件。如果整个尤马部落竟然怕这三支枪,你就这样为你的战士提供一个使他们必然感到耻辱的证据。你说,我们对你们使用过几次武器?我们是靠武器取胜的吗?不是。我们用的是另一种武器。你们是作恶,我们是护善,因此我们受到伟大自然神的保护。这是我们胜利的根本原因。善常胜,恶必败。我们行善,你却认为是阴谋诡计。是的,我们是用计战胜你们的。但是,这仅仅证明,善生聪明,恶生愚蠢。我们现在又一次表示善意,不追究你们的威胁。但是这种威胁不能一点惩罚也不受,有来无往非礼也。否则,你还继续误认为我们胆小。我的年轻的红色兄弟可以到我这儿来。”
  小敏姆布伦约人站到了我的身边,我拉着他的手说:
  “大嘴指责我们给强悍的水牛的大儿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尤马杀手。他为此甚至要求首领的儿子死去,并要黑猩与他战斗。我身边的这个小伙子为我作出了重大贡献。他忠实、聪明、勇敢。我的许多成功是靠他取得的。因此,他应该有所酬劳,应该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让人们回忆起他的功绩,从而进入成年战士行列。他杀死了黑狸,并获得带发头皮。鉴于这种情况,作为对大嘴就尤马杀手这个名字所作指责的答复,我借此机会,特授予我这位年轻的红色兄弟和朋友尤马带发头皮的名字,并提请温内图和全体敏姆布伦约战士予以批准。”
  四周响起了欢呼声。温内图站起来,拉起这位年轻人的另一只手,说:
  “老铁手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这个年轻、勇敢的战士应该叫尤马带发头皮。他是我的兄弟,他的朋友或敌人也是我的朋友或敌人。我说完了。”
  “我的朋友强悍的水牛的两个儿子的愿望得到满足了。”我高兴地说,“他们希望有个名字,所以跟随温内图和我。他们两个人都得到了出类拔萃的好名字,将在所有的朋友和敌人中闻名。大嘴可以带着他的长老们走了。我们把敏姆布伦约首领的两个儿子命名为尤马杀手和尤马带发头皮,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我们是不是怕他和他的长老的。我说完了,保重!”
  我做了个手势,包围圈散开,尤马人怒气冲天地离开了。
  人们马上通过普遍抽和平烟斗和其他习俗庆祝和确认这次命名。两个小孩为从此属于成年战士,感到无比幸福。
  强悍的水牛说了一大通感谢的话语。我们不再需要狡猾的蛇和尤马战士陪同了。他自己想为我的同胞提供了足够的好骑马和驮马,和部队一起把我们送过边境。
  我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建议,马上就做启程准备,第二天就出发了。
  狡猾的蛇与我们热情告别。可是他的新娘尤迪特没有露面。
  经过一段值得埋怨的旅程,我们到达得克萨斯边境,在那儿我把钱分给了我的同胞。普赖耶也得到了我答应给他的数目。这样,这些流落异乡的人们的悲惨过去告一段落,即将迎接一个虽然平凡,但充满希望的未来。
     6.暴发户
  在叙述这段经历之前,我必须回顾过去发生的一件事情。很久以前,我经过幸运的航行,从南美回到了不来梅港,下榻一家世界闻名的“勒尔宾馆”。
  吃午饭的时候,我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他不参加一般人的谈话,却老是打量我,但似乎又不想与我细谈。我好像见过他,不过,又实在记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人。
  饭后,我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一张长桌子旁边喝咖啡。他在餐厅里走来走去。我发现他想和我说话,正在琢磨怎样开头。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来走向我先鞠了一躬,动作不很得体,却是出于好意。
  “对不起,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面?”
  “很可能,”我一边站起来回礼一边回答,“您也许更能回忆起见面的地方。”
  “在美国。我想是在从哈密尔顿到内华达的贝尔蒙特的路上。您熟悉那些城市吗?”
  “当然。那是什么时候?”
  “大约四年前,在纳瓦约斯部落大逃亡之前。那时,我们是一家金矿公司。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眼看要走向毁灭。这时,我们幸运地遇到了温内图。”
  “啊,温内图!”
  “您了解那位著名的阿帕奇人首领?”
  “不很了解。”
  “不很了解?如果您是我所认为的那位先生的话,您知道的一定比‘不很了解’多得多。那时,他正要到莫诺湖去,与他最好的朋友会面,他允许我们同行。我们决定翻过内华达山到加利福尼亚去。我们幸运地到达湖边,会见了白人,我们被允许加入他们的行列。在我们继续前进的最后一天,来了温内图的一位朋友。他们两人想上山打猎,在第二天清早就离开了我们。所以。您只和我们在篝火旁边呆了短短几小时,没有看清您的脸。”
  “我?”我装作惊讶地问。
  “是呀。是您。难道您不是温内图的朋友?那时,您当然是穿另一套衣服。这也是我没有很快认出您的原因。”
  “您认为是我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老铁手。如果我记错了,就请您原谅我的打扰。”
  “您没有打扰我,我倒是反而要您允许我提个问题。您到桌边喝咖啡吗?”
  “我站着正是为了订一杯咖啡。”
  “那就请您在我这儿喝,请坐!”
  “这就是说,您是老铁手?”
  “是。但是请不要宣扬。在坐的不在乎我是什么人,在那边叫什么名字。”
  “是高兴使得我这么大声说话的。您可以想象,我是发狂了,在这儿与一位……”
  “安静!”我打断他的话,“这边是文明之海,我只是沧海之一滴。这一滴正在消失。您读一读我的本名!”
  我们交换了名片。他的名片上写着:康拉德·维尔纳。我读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观察着我,好像是要我认出他,并给我一个惊喜。可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于是他问:
  “您听过我的名字吗?”
  “可能听过很多次,因为在德国有不少人叫维尔纳。”
  “我指的是在美国。”
  “我并不是不知道。我只觉得,您这个名字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在那边,人们经常提到康拉德·维尔纳这个名字。请您想一想‘油泽’这个名字!”
   “‘油泽’?我记得,我听说这个名字很特殊,是一个地方,还是一个沼泽?”
  “是一个沼泽,现在,是一个大家经常提到的地方。我很奇怪,您不熟悉它。”
  “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就提到它?”
  “将近两年。”
  “这两年我恰好在南美,而且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消息闭塞得很。您不至于把我看成通古斯人或卡尔米克人吧。”
  “不。今天,我能够告诉您,一个从前不可救药的人现在成了石油大王。我感到特别高兴。”
  “石油大王?我必须衷心祝贺您。”
  “谢谢!当我与您和温内图在一起的时候,我当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种幸福。我本来是应该向温内图道谢的,因为是他促使我到加利福尼亚去。他的好主意使我成为了百万富翁。”
  “如果您真是石油大王,那就请您别生气。”
  “不,不!”他笑着说,“如果您知道我过去是什么人和干什么的,那您就会了解,您的请求是多余的。”
  “那么,您过去是什么?”
  “无用的人。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曾经走上过一条成为囚犯的路。”
  “您说到哪儿去了。如果真是那样,您一定要中断这段回忆,最好不再提及。”
  “这事我根本不想对别人说。但是,因为您是老铁手,我才想与您促膝谈心。您对我出生的地方也许很熟悉。”
  他提到埃尔茨山区一个小镇的名字。
  “我很了解,”我点头,“以前,我多次到过那儿。”
  “那么,您也就了解那儿过去或现在的悲惨状况。您想想那些贫苦的老百姓和拥挤着许多穷人的济贫院吧。这些人完全靠到邻村乞讨维生。他们讨回来的仅仅是几个生土豆、几片干面包、一点点奶酪。能够用这些东西做饭的人是聪明的,可是我的母亲没有那么聪明。”
  “您的母亲?她还生活在济贫院?”
  “是的。我告诉您吧,我是在那儿出生的。当我还只有几个星期大的时候,她就背着我走村串户讨饭。后来,她牵着我在她旁边走。这引起了别人的同情。她从同情者那儿得到的东西,都卖掉。经常有人给了几片面包外,还给几个芬尼,她就买烧酒喝。对她来说,酒重于一切,甚至重于她的孩子。”
  “这种状况真是悲惨。我们最好不谈这个了,好吗?”
  “不!我对您说我母亲这些事情,完全是为了将过去与现在进行鲜明的对比。我的母亲被认为是不可救药的,我被她引向下坡路上,一直走到被迫背井离乡,跟一个鞋匠当学徒。这个鞋匠只要我当个补鞋匠,并不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有手艺的人。我得到的食物很少,由于我消化得快,我老挨打。您可以想象得到,我是忍受不了的。我多次逃跑,多次被抓回来。这样过了两年,我什么也没有学到,仍然是个没有用处的人。在一个美好的圣诞之夜,师傅送礼给他全家。可是对我,他一点点也不给。我向他要礼物,不但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挨了一顿毒打。他从来没有那样狠毒地打过我,打得我背上鲜血淋淋,还把扔到冰冷的屋顶上去。那是我的卧室,地上只铺了一小捆干草,这捆草切得很细,实际上只能叫草屑。”
  “现在是石油大王,情况当然有所不同。”
  “大为改观。但是,其间也受了许多年的苦。你接着听我讲那天,我在屋顶上冻得发抖,又逃跑了,而且跑得很远,他们再也找不到了。我偷偷下楼,出了大门,在城里兜圈子,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深雪里走,在可怕的风雪中向着我认定的目的地进发。”
  “仍想到哪儿去?”
  “当然是美国。”
  “精彩!”
  “是很精彩。但是当时我是怎样理解的呢?我认为,只要一直朝前走,就可以到达美国。我听说,那儿的人很富,我就是想富起来以后,衣锦还乡,来羞辱这个师傅。我知道他只会补旧鞋。到时候,我要向他订购一双锃亮锃亮的新靴子,他是做不出来的。这样,我要报复,把他做的蹩脚靴子连同钱一起扔到他的头上,然后骄傲地返回美国。”
  “现在,您可以做了。”
  “是的。我将报复,要抓住他的胳膊,过去他打过我多少次,我就向他要多少塔勒。”
  “我对这个很满意,衷心祝愿他还活着。您的故事的开头扣人心弦,但是也引起我反感。”
  “下面的也好不了多少。一件麻布上衣、一条麻布裤子、一顶旧式帽子、一双木拖鞋,这些就是我的全部衣着,我穿着这些一直行乞到马格德堡。”
  “天呀!走这么长的路,没有被警察抓住,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很狡猾,遇到危险的时候,就躲起来,宁愿挨饿。”
  “你总能找得到给你饭吃的人吗?”
  “找得到。我总是到最穷的家庭去,也去找手工业作坊的伙计。他们虽然笑我,还是不泄露我的秘密行踪,并给我很好的指点,还给些吃的。不过,这种旅游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我一天比一天糟糕,到了马格德堡,再也忍受不住饥饿和寒冷,终于倒在大街上的雪地里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一个带有车篷的车子里,耳边传来沉重的轮子压雪的响声。我躺在深草里,盖着两块盖马的毯子。不一会儿,我看见一张皮肤粗糙、冻得发紫的脸。他看见我睁开了眼睛,便问:
  ‘你活过来了,小伙子?你是哪儿的?’
  ‘萨克森。’
  ‘上哪儿?’
  ‘美国。’
  ‘唉呀!你父母答应了?’
  ‘我没有父母,没有任何亲人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修鞋学徒。’
  ‘名字?’
  ‘康拉德。’
  ‘好!听着我现在对你说些什么。你旁边有个筐,里面放着面包和奶酪。你可以吃,想吃多少吃多少。然后,爬到草里面去,我不叫你,你别出来。’
  “他讲完这几句话,就消失了。筐里有半个面包和一块奶酪,我一口就吃光了。然后,又睡着了。我被叫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白天跟我说话,把我藏在车子里的人,把车停在一个村子的街上。
  ‘小家伙,你饿了吧?’他问,‘睡足了?你没有注意,我们停了几次车?’
  ‘没有。’
  ‘你要到美国去吗?在我这儿,你可以得到最好的机会,因为我也到那儿去。你愿意和我同行吗?’
  ‘愿意’
  ‘可是你好像没有护照。’
  ‘我一无所有。’
  ‘听着,这是不够的。你使我为难。我从雪里把你捡起来,愿意照顾你,条件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你必须服从我;第二,不能对别人说,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我答应。’
  ‘好!你就留在我这儿,到了美国再说。你叫我表叔。你的祖父是我父亲的弟弟,你来自哈尔伯施塔特。我带你来,是因为你其他亲戚都死了。你已经在我这儿住了三个月。你只能这样说,不能说别的。’
  ‘好的。’我痛苦地说。
  ‘这样,你在我这儿会过得很好的。刚才路过一个城市,我在那儿的;日货店给你买了一双靴子和一套衣服。你穿上吧!’
  他让我把破旧的衣服和拖鞋换成了他买的衣服和靴子。然后我坐到车夫高座上,到了我们歇宿的村子。”
  “这个救命恩人大概是个车夫,以赶车为业?”我打断他的叙述。
  “是的。他是哈尔茨农民车夫。”
  “我了解他们。这些人过去拉着重载货车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奔波,寻找临时货主,往往几年才回来一次。他们的马套着特殊的项圈,顶篷用动物皮做成。他们是诚实的人,可以相信他们会把货全部送到。可是,您的车夫好像不大诚实,至少对您是这样,因为他声称要到美国去,这决不是真话。他大概是利用您。”
  “是这样的。可是,他最初使我很相信。我喂马,洗刷马,睡在马厩,拼命地工作。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我们并没有到美国。我当然知道他骗了我。但是,我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还是留在他的身边。后来,我们到了海边一个叫奥特恩多夫的地方,他在那儿揽到了一批货。我到美国去的欲望突然重新涌上心头。于是,我逃到了不来梅港。”
  “你身上有钱吗?”
  “有一些。我在他身边一年半时间,干了不少装卸工作,有时得到一些小费。我对他保了密。现在,我可以不乞讨,就从奥特恩多夫到了不来梅港。当然,我不能做长时间停留,便立即到一个海员俱乐部去打听。在这一段时间里面,我变聪明些了,不只打听一个人,而是多方打听,很快就听说有从事这种经济的人,通过他们偶尔可以得到免费去美国的机会。有人指给我一个俱乐部,那里有许多海员,其中一个人回答了我认为必须了解的问题,并且对我说,愿意帮助我。他请我吃饭,我们喝了北豪森酒、法国白兰地和潘兴酒,我醉得不省人事。当我恢复知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窄的小洞里,这个洞不比狗窝大,周围一片漆黑。我的上面有格格的声音,下面是咆哮的水。我听到下命令的声音。我找不到出口,只好呆在里面,情绪很坏,脑子像大提琴一样嗡嗡直响,四肢像折断了似的。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了脚步声,门闩被拉开,面前出现一个身穿海员服的人,手里拿着灯。他就是昨天跟我在一起的人,见到我哈哈大笑。
  ‘跟我出来,地老鼠。船长想看看你,不过要客气地讲话,不要反对他。他可不是好人。’他说。
  “我费力地爬出了洞。我后来知道,这是一个关押反抗的船员的监狱。我跟着这位‘好朋友’上了两层陡梯子,到了甲板上,船正张开满帆,四周全是大海。我被带到后面,船长在等我。他穿一条肥大的裤子,头戴镶金小帽,满脸胡须。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转了几转,捏了捏我的肌肉和筋骨,像猫对老鼠一样嚎叫,好像要吃掉我似的。他问:
  ‘哪儿的人?’
  “我对他说了实话。从他的脸色看,他认为我没有说假话:
  ‘看来是个干净的果子,打算要你当船员。那是二副,你要听他的。任何反抗行为都受到鞭鞑。开步走!’
  “这个二副样子比船长还凶。他抓住我,拖着我向前走,把一个装着焦油的桶交给我,指着挂在船外的缆绳。我从来没有见过海,现在他们要我吊在船外面去涂焦油。我拒绝了,因此被绑在一块木板上挨打,直到我再也喊不出声为止。我一生中还没有遇到过这样悲伤的事。我们到了西印度群岛,货很快就卸了,我被禁止上岸。船从那儿到了波士顿,然后到马赛,又从那儿先到南安普敦,再折回美国。这次是到了纽约。在这儿,我终于自由了。船长引起了两个船员的仇恨。这两个船员夜间偷偷划一个舢板,把我也带上。逃跑成功了,我作为自由人登上了美国的土地。我首先逃得远远的,让船长和他的密探找不到。那是一个假日,人们不工作。我看见一座新建筑物,就偷偷进去睡了一大觉。这比吃喝还重要。我醒来的时候,又是晚上。我饿了,但还是躺着,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想在这儿可以找到一份工作。第二天早上,泥水匠和木工来了,我和好几个人谈了谈,他们都不懂德语。后来终于找到一个普鲁士人,他来自柯尼斯堡地区。他也是梦见美国满地是黄金,作为运砖工来的。他为我美言几句,终于让我得到了一份工作。工作不轻,不过还凑合。我生活节省,到冬天的时候已经攒了一百多美元。我拿了这点钱到了费城,操起自己的手工旧业。”
  “您说过,您是没有读过书的!”
  “按照我们的概念当然是没有。但是后来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分工。我在费城进了一家工厂,厂里的工人都只有一种活干,不需要熟练鞋工。我干了一年,只缝鞋尖。后来,我有了三百美元,便到芝加哥,进了一家同样的工厂。在那儿没有呆多久,我很想读书。可是,在那种分工方式下,是不可能学习的。我遇到一个爱尔兰人,他也积累了一点点钱。他对这个国家的了解比我强,建议我和他一起到西部去经商,在那儿做笔生意可以赚大钱。我们跨过密西西比河,把钱凑在一起,采购了一些货到密苏里去卖。两个月以后,货卖完了,我们的钱增加了一倍。我们做了许多这样的旅行。有一天,我的商友带着我们的钱跑了,我又成了穷光蛋。在绝望的情况下,我参加了淘金者行列。”
  “什么也没有淘到吗?”
  “还是有所收获。我们不顾饥饿满山遍野地跑。我们中间没有一个西部人,因此艰苦得多。最后,我们受到纳瓦约人的袭击,但是我们逃出了他们的掌心。他们当然又追上了我们,杀得我们落花流水。幸亏遇上了温内图,他把我们转移到莫诺湖畔。我在那儿见到了您。”
  “您那时要是给我讲了您这一段经历,我可能会给你出个好主意。”
  “那是不可能的。我连续不断的不幸使得我羞于见人,怎么可能麻烦老铁手呢?我的羞怯起了好作用,因为我虽然未能按照您的建议做事,却成为了一个百万富翁。”
  “我当然也会产生这种想法。继续说吧。您在加利福尼亚干了些什么?”
  “手工劳动使我一无所获,生意更少。然后,我就试着从事耕作。我成为埃斯坦西亚的一个农奴。主人对我是满意的,很快就给我较高报酬。有一次,魔鬼诱导我去赌博。我大胆地把一半工资押上,结果赢了。我想应知足了,便马上停止了赌博。两年内,我积累了五百美元。有一次,主人把我派到奇科,为他采购。我把自己的钱也带上,为的是在那儿买一块可靠的地盘。我遇到一个美国人,他给我在上羽河上游物色了一片土地,发誓一百次说,这是全加利福尼亚最好的土地。娓娓动听的话打动了我的心。我现在是个农奴,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自己当主人,于是我就买下了这块土地。”
  “多贵?”
  “四百美元,现金。”
  “那个美国佬是不是真正的主人,是不是拥有这个权利?在这样的买卖中,往往有人行骗。我知道,在土地交易中,甚至出卖根本不存在的土地。”
  “我不会这么傻。我在买地之前,先到当地主管部门打听清楚,土地确实属于这个美国人,他可以出卖。”
  “他为什么廉价出售?既然这是块肥沃的土地,那应该自己保留下来。”
  “是呀!他确实是玩花招。这笔买卖刚刚成交,我就受到他和他的伙伴们的嘲笑。他们对我说,那是一片根本没有用处的沼泽。”
  “好,现在我们可以谈油泽了。”
  “事情就这么办了。我回家后,把这笔交易的情况告诉了我的主人,他对我很生气。他不愿意失去我,劝我不要为一块沼泽地操心,而要仍然留在他身边。他说,这样,我至少还省下了最后一百美元。这一百美元必须留作旅行费用,其他的钱,很快可以从他那儿赚回来。我没有让他留住,坚决买了这片土地,无论如何,我也要看看它,想把最后这点钱都花到它上面去。我动身不久,就有了伙伴。一个在旧金山发迹的,名叫阿克尔曼的德国人。他在我的沼泽地近处买了一片树林,把它开发出来开锯木厂。这个厂开始时很小,后来发展成很大的规模。他的儿子由于业务上的需要留在旧金山,也请求把业务交割完毕,到父亲这儿来。我们会面,是因为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他到我这儿来过一次,我给了他名片,他摇了摇头。
  “我看,您是我的一个邻居,您不会有什么希望。您真的买了一片沼泽。当然,这是一大片土地,可是没有用处。’
  这是一次很糟糕的安慰。然后,我去拜访他的父亲,他父亲听说此事,也同意儿子的看法。
  ‘您拥有一大片沼泽盆地,周围是不毛之地,充其量可以栽几棵灌木。栽了又有什么用?您把钱从窗口往外扔掉了。’
  ‘我至少要去看一眼这片沼泽,’我说,‘这是我惟一的财产。’
  ‘确实是惟一的。今天您休息一下。明天我们陪您一起去。’
  第二天早晨,阿克尔曼父子和我骑马同行。穿过针叶林山区的一条路,是属于他们的,这条路将给他们取之不尽的木材。然后,我们走在光秃秃的高地上,周围是一片不能给人安慰的低地。我们面前除了沼泽,还是沼泽。它的边缘还可以看见几丛灌木,再过去是芦苇,带褐色的绿苔藓散布在浑浊的水潭之间,其他植物都死了,动物也从这个可悲的洼地撤走。
  ‘这就是您所拥有的!’老阿克尔曼说,‘这片低地使人感到绝望,我每次看到它就马上退却。’
  ‘再过去就不是您的?’
  ‘不是。’
  ‘我倒是想过去看看,看与那边是不是和这边一样。’
  ‘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同。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能。不过,我想绕我的财产转一圈,从四方八面都观察一下。付了四百美元,总要这样享受一下。我将再不回来。’
  ‘您想怎么办?我们必须注意您的安全。’
  我们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在沼泽地上走着,一种奇怪的气味扑鼻而来。老阿克尔曼勒住马,用鼻子闻了闻,说:
  ‘多么难闻的气味,像棺材一样。’
  ‘像尸体。’儿子同意。
  ‘像松油。’我补充了一句。
  我们继续走,气味越来越浓。沼泽在我们右边。我们到了一地方,面貌完全不一样,连苔藓都很少,像中了毒似的。里面的水像油,表面有一层蓝色和黄色的闪光薄膜。老阿克尔曼突然发出一阵叫声,跳下马来,直往水里跑。
  ‘天哪,你怎么敢这样,父亲!’儿子恐惧地叫喊,‘站住!’
  ‘我必须仔细看,仔细看看1’老人回答说,其热情不可思议。
  ‘可是,地表在你的脚下摇晃!’
  ‘让它摇晃吧!’
  他到了水边,站在齐膝盖深的沼泽里,越来越往深处沉。我们看见他用两只手捧了一些水,仔细观察。他一直走到水齐大腿的地方才使劲走出来,回到我们身边。他的激动心情是显而易见的,对我说:
  ‘您说过,您只有一百美元了?’
  ‘对。’
  ‘那么我买您这块地。您要多少?’
  ‘奇怪的问题!把我付的那四百美元还给我不就得了。’
  ‘不。我给你的多得多,十万、五十万!’
  我惊呆了,呆呆地坐在马鞍上,因为阿克尔曼压根儿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而且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见我没有说话,便接着说:
  ‘年轻人,您真是个幸运儿!这是一种上面漂浮着石油的水。石油露出了地面。地下一定有巨额的藏量,数百万。’
  ‘数百万!’我重复着,差点发不出声来,‘您错了,您一定错了。’
  ‘我在几个新油区生活了好几年,知道什么是石油。相信我的话!’
  ‘石油!数百万!’我欢喜欲狂。
  ‘是的。您是人们所说的石油大王。就是说,您将成为这样的人。这还不够,您占有这块土地,它里面有石油,必须开采出来,才能拿到钱。’
  ‘开采?’
  ‘是的。用机器。机器可贵哩。’
  ‘那么,我还不是百万富翁。我到哪儿去弄钱买机器?’
  ‘亲爱的邻居,不要这么没有远见嘛。您不要花一个芬尼,只要把您公司的招牌打出来,马上就会一百个有钱人给您的金库送钱。’
  ‘真的?’
  ‘但是您必须给他们很大的好处。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不像这些人,他不骗人。’
  ‘谁?’
  ‘就是我,阿克尔曼。我只与您友好交往。您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
  ‘为什么不?您有足够的钱?’
  ‘我会凑足的。如果我的钱不够,我可以得到低息贷款。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现在,我们再继续走,看看整个沼泽。’
  我们看完了整个沼泽地,他感到很满意。他给我提了最佳建议。我毫不犹豫地采纳了他的建议。我不想详细报告业务开展的情况。阿克尔曼人老实,不占我的便宜。我的石油沼泽的消息很快传遍全美国,甚至更远。我们有钱就有力量。公司发展到极高的程度。现在,还不到两年,我就被称为石油大王,进入百万富翁行列。我这次回来是来接母亲的。”
  “她还活着?”
  “我希望她活着。这个希望是把我带回德国的原因之一。”
  “您还有第二个原因?”我见他不再说下去,用目光等待我提问,所以我问了这个问题。
  “有。我将把这个原因也告诉您。我想在德国……”
  “只管说出来,亲爱的!您不要害羞:您想找个老婆,因为您不喜欢美国女人。是吗?”
  “是。对待那些手脚小,索取却很多的女人,我怎么办?我当然对这些要求不满意。我希望允许我有好几个。对此,美国女人不能容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家庭幸福,所以认为,真正的幸福只能在德国女人身上得到。这种看法可能是有好处的。”
  “这也是我的看法。您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我也是明天走。我经过莱比锡,这也是您的方向。您愿意与我同行?”
  “如果您允许,我很高兴。”
  “一言为定,我们一起乘车。”
  我们一同到了莱比锡才分手。我要去德累斯顿,他要经过茨维考进山。分手前,他答应尽快到德累斯顿来找我,把他母亲的情况告诉我。
  三天后,他真的到我这儿来了。我听他说,他这趟白回来了,母亲早就死了。他讲这件事的时候,用的是毫不在乎的口气,好像她与他关系不大似的。当然,对他来说,真正的母爱是谈不上的。但是,如果他流露出较多的感情,那就听起来舒服得多。这位回乡者根本没有打听到他以前的师傅的消息。师傅早已离家出走,没有人说得出他在什么地方。所有这一切,都没有体现出感情的深度。他根本不知道母亲是否活着,这一点也使我感到不快。很快富裕起来的他,既没有给她写过信,又没有接济过。尽管有理由在一定程度上原谅他,但是我对这一切都不是很喜欢。
  他住在这个萨克森首府最好的宾馆,经常来看我。但是,我没有时间以他所希望的方式与他交往。出于礼貌,我还是接待他,但是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回访。可是,我很快对他进行了深人的研究。
  7.金笼
  春季的一天,我到埃尔茨山游玩,在一个小村子里认识了一个贫困的、靠编织袜子为生的家庭。他们姓福格尔,儿子弗兰茨大约十五岁,颇有音乐天份。我给他演奏的曲子,他马上能演奏。我找了个机会,向与我交往很好的一位乐团团长介绍了这个孩子,他热情地接受了我的推荐。我们把这位未来的艺术家接到了德累斯顿,由团长亲自培养。
  弗兰茨的父母同意儿子移居萨克森首府,条件是由他们的女儿马尔塔陪同。乐团团长和我没有马上给这个女孩找到工作。马尔塔事先没有与我们商量,就到一家出版社的印刷厂当了排字工。
  为了旅行,我不久辞退了我的工作。现在,我从南美回来了,马尔塔还在干她以前工作。出乎我意料的是,乐团团长发现这个女孩的嗓子甜美,便培养她唱歌。
  一连几天,我被一个朋友邀请去参加“一个匈牙利女歌手”音乐会。唱歌的是马尔塔,她是第一次出场,取得了很大成功。
  “石油大王”维尔纳陪同我们,深深地被马尔塔的歌声打动,更被她美丽的外表所吸引。娶她为妻,便成为他惟一的愿望。他与她认识了。她很快就与他结了婚。我虽然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但闹得很不愉快。维尔纳喝醉了,醋意大发,出口伤人。我赶紧离开了婚礼现场。第二天,他带着他年轻的妻子及其家人返回美国。
  只有弗兰茨留下来,履行他对乐团团长承担的义务。他觉得,他之所以有今天,全靠团长培养。他的姐夫虽然没有给他充分的支持,但还是有所表示。弗兰茨海尔给我带来那边的问候。从他偶尔的流露中,我看出,他姐姐的日子过得并不幸福,我回来以后才知道,维尔纳这个人是个流氓,这位年轻女子深受其害。
  过了一段时间,我回到美国,从旧金山被派到墨西哥当记者。这二段经历前面已经描述了。后来我幸运地到了得克萨斯。我用所获得的钱为德国移民和普赖耶买了上地。我在他们中间生活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然后与温内图一起穿越埃斯塔卡多平原,到达新墨西哥州和亚利桑纳州,采访印第安人部落。然后,我通过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到达旧金山。在旧金山,温内图把我们在上次旅途中收藏于“储蓄罐”的金粉和金矿石变成了金子。
  我们打算逗留几天,其间多次访问旧金山,生活节奏比在一座名城还快,时间利用得相当充分。我们后来到了山区,到了内华达州、犹他州和科罗拉多州。我们准备分手。我打算从科罗拉多州出发,经过堪萨斯州和密苏里州到东部去,然后乘船回国。
  我们在!日金山迅速办完了公事,就去逛街。我还穿着墨西哥服装,温内图穿印第安人服。没有一个人注视我们。当时,这已经成为普遍现象。
  下午,我们参观著名的伍德沃德公园,我们正要去水族馆,迎面来了三个人。他们看见我们,便停止了脚步。他们是外国人,是被温内图独特的样子吸引住的。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听到家乡的话:
  “天哪!这不是把我们的孩子带到德累斯顿的迈尔先生吗?”
  我转身看了看,见两位女士和一位先生站在那儿。其中一位女士戴了面纱,从身材上,我也认不出来;另一位穿着非常豪华的连衣裙,这套衣服并不怎么合身。看来,她并不是本地人。她的脸我熟悉,但是那连衣裙和这个陌生的地方,使我一时想不起来。先生的穿着像地道的美国人,但是有点显得可笑,我不由得去看他的脸,结果笑着喊起来:
  “原来是您,真的?您成了美国富翁了!”
  是的,这就是埃尔茨山的制袜工福格尔,弗兰茨和马尔塔的父亲。他听到我的话,一下扑倒在我的怀里:
  “我们不仅成了美国人,而且成了百万富翁。您想想,真正的百万富翁。为什么您不问我的太太和女儿?您不认识她们了?”
  原来,穿那套不合身连衣裙的女子是福格尔夫人,另一位是我的被保护人的姐姐马尔塔。她摘下面纱,向我伸出手。
   “是的。她是我女儿,‘石油王后’。”她父亲说。
  “爸!”女儿请求,“你知道,我们的一切都要多亏这位先生!”
  “成也是他,败也是他。结果是,我们离乡背井。不过,这是我们自食其果,我们没有敌视您呀。您怎么也到美国来了?”
  “老习惯。您知道,我经常旅游。”
  “是呀。您是对的。旅行多的人,都是有知识的人。我自己有经验。我到这儿来以后,与在那边大不一样。您知道,跟大人物接触多了,还是要自重。您还没有到过我们的家。您必须马上跟我们去。来吧!请坐进我们的车吧。”
  “抱歉,我还有事。我不是一个人,这儿还站着我的朋友温内图。您,维尔纳太太,一定读过他的事迹。”
  到目前为止,维尔纳太太的目光仅仅在我的身上,没有注意阿帕奇人。现在,她转向温内图,伸出手,又问我:
  “您没有时间?在这儿还呆多久?”
  “我们大概明天就离开旧金山。”
  “您不想和我们一起?”
  “您指的是您的丈夫?”
  “他对这次会面一定会高兴的。但是,他大概不在家。”
  “好吧。但是请您允许我与我的朋友告别一下。”
  “不,不行!我读了这位著名首领那么多事迹,对他特别尊敬。请他和我们一起去。”
  “对,”父亲点了头,“这位印第安人必须去。他不需要怕我们。我们不是书里读到那种野人。不过,五个人一辆车坐不下。我和我太太雇马车。汉妮,你和我走。”
  他拉着夫人走了。温内图很少听懂我们用德语讲的话。不过,当我把我的胳膊伸向马尔塔的时候,他马上到了她的右边。
  在停车场,“石油大王”的马车在等着。这辆车和这匹马,只有百万富翁才买得起。我们上车后,与马尔塔面对面而坐。车夫把马赶得飞快。不一会儿,车子停在一座建筑物前面。这座建筑物简直就是一座宫殿。门上有镶金的大字,我没有时间读,因为我们要下车了。有两个黑人仆人,引着我们从台阶走进一间大门敞开的豪华前厅,再往里是一个较小的房间,布置得像舒适的客厅。女主人在沙发上还没有坐稳,整个房间就徐徐向上升起。原来这是一个用蒸汽推动的升降装置。假如是另一个草原之子,一定会惊叫起来;但是这种不用楼梯的升降设备,对温内图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二楼是布置特别富丽堂皇的客厅。看得出,男主人有意追求过分的豪华,但是各种小东西和陈设表明,女主人在尽量减少人们的这种印象。
  我们刚离开升降设备,马尔塔就显得很有主见了。她向我和温内图伸出手,热情地说:
  “这儿是我们的家。请你们不要很快就离开,一定要住上几个星期。答应我!”
  满足她这个要求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她的丈夫,不会让我与他在同一个屋顶下面多呆一点点时间。因此,我拒绝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愿意多呆几天,维尔纳太太。但是我们明天确实要走。”
  “您有时间!在野外,为了追踪一个人,您可能没有时间,一分钟当然也是宝贵的;可是我读过您很多的书,知道只要在旧金山这样的地方,您就有空。”
  “您错了,我们有紧迫的事情……”
  “请不要找借口!”她打断我的话,“我们推心置腹地谈谈!您是不是由于我丈夫的缘故,不愿意留在这儿?我马上向您证明,您是受欢迎的。我马上派人把他从办公室叫回来。请允许我占用一点点时间。”
  她走了。温内图现在也不知道她说话的意思,不过他说:
  “这个妇人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的兄弟可能会告诉我,她是不是有丈夫。”
  “她有。”
  “什么样的人?”
  “我们祖国的一个穷鬼,到这儿来以后变富了,他发现了一个油田。”
  “他在哪儿认识这个女人的?”
  “在德国。他把她带过来十二个月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
  “那也是老铁手在他家乡的时候。我的兄弟在那边认识了她?”
  “认识。”
  “这就是说,这个男人是通过你得到这个女人的。嗨!”
  他说“嗨”,那就是一个标志,说明他的信念不错。
  马尔塔回来了,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的丈夫可借不在。我们也不能指望他很快回来,他永远是在忙着。”
  她让我们听到的这声叹息,好像远远不只是指工作的过度繁忙。
  “他有信得过的职员吗?”我问
  “有是有。但是,事情往往纠缠不清。他业务上的朋友并不都给他挑担子。所以,最重的担子都落在他的肩上。”
  “纠缠,您说的?这是不可想象的。据他说,阿克尔曼是一个无不争辩的能干人,活动能力强的人。”
  “阿克尔曼?他根本不再是股东了。现在的股东是波特尔。他不是德国人,而是美国人。”
  “他为什么跟这个可靠的德国人翻脸,而且……”
  “为什么?”她打断我的话,“我现在才想起,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您下车的时候,没看见我们门上的牌子?”
  “没有。”
  “就是说,您不知道我的丈夫现在是各州商业银行的股东?”
  “一无所知。但是,他应该附带拥有油泽。”
  “不。他与阿克尔曼及其公司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
  “他不再喜欢上面的沼泽了。我们认识了波特尔,他是一个能干的生意人,并且服从我的丈夫,尽管他把许多工作都推到我丈夫肩上。我丈夫以三百万美元出让了油泽的产权。我们迁移到城市里,用这笔钱成立了各州商业银行。”
  “波特尔付了多少?”
  “没有付。我丈夫出钱,波特尔出力。您知道,维尔纳没有商业知识。”
  “那他为什么放弃可靠的,换成不可靠的?”
  “您认为我们现在的地位是不可靠的?”
  “对现在的生意,我不能判断,因为不了解。我只知道,我对他以前的邻居阿克尔曼很信任。”
  “波特尔也赢得了信任。我听见我父母来了。当着他们的面,别谈这类事情。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他们的担心可能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升降设备把两个老人送上来了。
  “我们到了。”老福格尔一边对我们说,一边带着他的妻子进来,“我还不会说英语。懂德语的车夫很少。我们不断地兜圈子,那小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门。你们不要马上离开。”
  “你们只能与我们亲爱的同胞分享短时间的欢乐,”马尔塔说,“他很快要走。”
  “那他就别再到我们这儿来。我不让他马上离开。”
  “我们已经谈过了。首先,我们想请先生们至少呆到吃晚饭。我和母亲去做饭,爸,您带先生们到抽烟室去,聊聊天。”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恭敬不如从命。抽烟室也布置得和别的房间一样金碧辉煌。老福格尔在这些家具、图画、壁灯之间,一点也不感觉得舒服。他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只好坐到一个摇椅上面,因为它是最低的,也就是最舒服的。在家乡的茅屋里,他通常坐在矮板凳上。
  我拿起一支雪茄,温内图照着我做。很可惜,他不能参加我们的谈话。
  “现在,我们是单独谈话了,”老人开始转入正题,“可以开诚布公。您对百万富翁,即我的女婿究竟是怎么看的?”
  “我不了解他。”
  “我认为,您是在那边认识他的。是吗?”
  “时间很短。从那时以来,我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唔,是的!他至少应该给您写封信。但是他不公开谈论您,我的女儿一提到您的时候,他就非常生气。”
  “他的理由是什么?”
  “没有,没有任何理由。但是,他马上就抽起烟来,马上喝酒,整天云里雾里。”
  “哎呀!这是很糟糕的。”
  “是的,很糟。可能是母亲的遗传,他母亲死于震颤性谵妄。”
  “您的女儿怎么看?”
  “她根本不说。她只能请求他别做傻事。”
  “是这样?那太可悲了,这一辈子……”
  “简直像狗和猫!”他插嘴说,“您知道,我们可以赚数百万。他住在下面,我女儿住在上面。他们整天不说一句话,充其量吃饭的时候说上一两句。”
  “一开始就是这样?”
  “不是。在油泽时,完全不是这样。那时,我们生活得很和睦。自从有了这个波特尔和公司以来,生活过得奢侈多了。您知道,这个波特尔使我很伤脑筋。他经常给我的女儿大包大包的东西。”
  “是不是您的女儿抱怨她丈夫事情太多?”
  “那是胡说,您不要相信。波特尔管着全部业务,跑腿,写字,日夜忙个不停。维尔纳只能发牢骚。他是什么俱乐部和其他社团成员,整天吃喝玩乐。他不会工作,虽然是百万富翁,却不会理财。波特尔什么都为他干!”
  谈话进行着。无论天南海北,老人的话题都是百万财富和女婿,却不知道,他这些话,让我看到了生意与家庭的关系,这种关系使他害怕和担忧。马尔塔是不是爱她的丈夫,我不可能知道,即使不爱,她也会竭力掩饰。这两口子开始时还相处得相当好。后来,出现了波特尔。我怀疑这个美国佬看中了维尔纳的财产。维尔纳看来对他非常信任,一步一步掉入了陷阱。在这个陷阱里,他肯定会破产。波特尔极有可能也把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弄到手。
  我能够做什么?揭露这个人,需要时间,而且可能为时已晚。因为,那样我要了解生意上的情况。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会反对,从而很容易使我感到恼火。老人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我反复进行了考虑,决定不卷入这件事。
  福格尔太太来叫我们吃饭。马尔塔没有派佣人来,她想要我们全部保持在自己人圈子里。这是一顿简单的饭菜,我观察到,这个年轻女子内心又有了愉快的感觉。饭后,我们被允许在餐厅抽一支雪茄。马尔塔引我们到旁边的音乐室。开始是风琴演奏,然后响起了这位前女歌手美妙的嗓音。她唱的是一曲德国民歌。
  我背对大门,温内图面向我,全神贯注地听。他不懂德语,却被歌声所陶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异样的表情。我发现他的锐利的目光对着门口,好像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很快扭过头,只,见我后面敞开的门口站着两个男人,我马上判断出是石油大王和波特尔。波特尔衣冠楚楚,面部表现出一种潜在的紧张情绪。维尔纳两眼通红,像公牛一样盯着我,晃来晃去。我们马上看出,他喝醉了。
  因为我穿的是墨西哥服装,在我扭头之前,他没有认出我。现在,他看到我的脸,马上握着两只拳头,一边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边叫:
  “你这个恶棍,想诱惑我的太太。这个人已经在她身边?她唱歌给他听?统统是魔鬼。波特尔,抓住他!把他的骨头砸软!”
  波特尔也朝我扑来。这时,马尔塔飞跑过来,站到我和他们中间,伸开手臂挡边他们:“不要再过来一步,你不仅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
  “滚开!”维尔纳推开她,“我先和他讲话,然后也会找你谈。”
  “我偶尔碰上了这位先生,便邀请他来。你想骂我们的客人吗?”
  “客人?”他嘲笑道,“波特尔才是我的客人。我邀请他一个人。波特尔,过来!我们打他,打得他再也不能叫喊为止。滚开,你这婆娘!”
  他抓住她的胳膊,却马上松了手,因为在他旁边站着温内图。这位首领威严的表情,一下就足以让两个进攻者后退好几步。
  “你们谁是这栋楼的主人?”阿帕奇人用英语问。
  “我。”维尔纳回答,这时他极力使自己不跌跌撞撞,站住脚。
  “我是温内图,阿帕奇人首领。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全是魔鬼!温内图,温内图!”
  “您认识我,就那请您注意我对您讲的话。这儿站着我的朋友,老铁手兄弟,我们遇见您的太太,她邀请我们到这儿来。我们接受了她的邀请,为的是能荣幸地见您一面。我们坐在这儿,她唱了一支歌。这就是所发生的一切。如果你要报酬,温内图将给以报酬。我的权力一直达到这个伟大国家的中部。你只要对她说一句不客气的气话,我的阿帕奇部落中就会有人用刀子来回答。现在,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然后,他从腰带里掏出一枚硬币,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们在你这儿吃东西的钱。老铁手和温内图不想让你赠送,因为他们比你富。我讲完了!”
  维尔纳不敢回话,像个挨惩罚的小学生一样站着。波特尔看来很生气,却暗地里感到高兴。我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问他:
  “老板,您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他回答。
  “我看透了您的意图。您可要真心实意对待您的股东,否则,您会得不到我的恩惠!我还会来找您,不是按照你书上和公文上的规定,而是按照严格的北美草原法律。您的商业朋友将会听我讲述您的情况。不要以为他不了解您,也不要以为,我会像在那边对他一样宽宏大量。为了让您看到我的认真程度,我要在您的肌肉上盖上老铁手的图章。”
  我把右手压着他的上臂,压得紧紧的,他发出痛苦的叫声。然后,我和温内图向门口走去。我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客厅。在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预感,这座金壁辉煌的宫殿有一天将会变得家徒四壁。
  第二天,我们前往旧金山。三个月后,我们在红罗克湾告别,一分手就是两年半。在我们分手之前,我们精确地商量了何时、何地再见。
    8.温内图在德累斯顿
  我在家里呆了几个月以后,到东方去了一趟,在那儿呆了二十个月。回来以后,我整天躲在家里的书堆里,很少接触人。我每周六到声乐协会去一次,我是它的名誉会员。这是我的声望。
  一个星期六,我参加练习以后,商谈举行一次慈善音乐会的事宜,协会的房东来通知我:
  “有两位先生要和您谈话。”
  “《?”
  “不认识。一个年轻秀气,另一个却是个深色皮肤的人。他不说话,帽子不摘,用一只眼睛看人,好可怕。”
  我迅速跑出去。温内图站在门口!温内图,阿帕奇人的著名首领,到了德累斯顿!这位伟大的战士是何等模样!深色裤子、深色马甲、腰带、短上衣,这就是他的服装。他手拄一根粗棍,头戴一顶大礼帽。见到他我的惊讶和喜悦都一样大。
  我跑到他的身边,他也同样迅速地迎接我。我们最衷心地互致问候,互相仔细打量,从各自的内心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们都不禁兴高采烈。
  他身边的年轻先生也走近我。我认出是弗兰茨·福格尔,我的乐团团长以前的学生。
  在场的歌唱家们都从我的小说中认识阿帕奇人。最初,他们怎么也不相信,站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温内图。他们想象中这位印第安人首领穿的是众所周知的印第安服装,手握著名的银盒。我想出来了,他之所以要戴这顶帽子,是为了遮住他那浓密的头发。我把他的礼帽揭开,让他的满头长发露出来。这样,大家才相信,站在他们面前的真正是阿帕奇人。所有的手都伸向他,全场一片欢腾。
  我好几次请温内图和我一起周游德国,都没有成功。现在,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原因。我看着他,想了解这个原因,可是他摇了摇头说:
  “我的兄弟不要受到打扰。我带来的消息是重要的,但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旅程,不在乎个把小时。”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温内图不是一个人。这位名叫福格尔的年轻白人和我一起来。他知道你的住宅,是他给我带的路。我们听说你到唱歌的地方来了。我也想听歌,就到这儿来了。我们回到你的住所以后,再告诉你我漂洋过海的来意。”
  “好,我忍耐到那个时候。但是你只能听到德国歌。”
  歌唱家们听到阿帕奇人的要求,都乐意满足他的要求。我们和福格尔坐在一张铺了台布的桌子旁边,订了温内图爱喝的啤酒。可是,他喝得并不多。然后,节目开始。大家都为让这位传奇人物听到自己的歌声而感到自豪。
  温内图拉着我的手。我为能够在家乡欢迎他而感到幸福。我相信,我们在观众的眼里是一对令人感动的朋友。但是,我们在那边热带草原和丛山峻岭中遇到过的人们,今天要是再次见到我们,恐怕没有人认得我们了。我现在看到的温内图,像一只披着羊皮的黑豹,而在他看来,我并没有多大变化。
  时间大约是午夜,阿帕奇人说,歌已经听得够多的了。他向大家表示感谢,然后,我们离开了协会。他对这次演唱的歌曲没有发表看法。但是,我感觉到,德国歌曲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对我的家进行了仔细观察,每件东西都摸一摸,不时闭上眼睛,以便把一切都印入脑海。我从墙上取下两根和平烟斗,装满烟叶,递给他一根。福格尔得到一支雪茄。然后,我和我最珍贵的、最高尚的朋友坐在沙发上抽烟。
  “我们来,是为了我和你拜访过的那位美丽的白色女人。”温内图说。
  “原来是关于马尔塔的事?”
  “可惜我们能够对您说的,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我在那边呆了四个月。他们觉得我在那儿呆了好几年,因为他们认为我带给他们的无非是痛苦和失望。我的姐夫和我闹翻了。”福格尔说
   “我已经料到这种结局。那个股东波特尔怎么样?”
  “他当然也破产了。”
  “我不相信。他把你的姐夫迁移出来,肯定为自己把一笔可观的财产转移到了可靠的地方。这次破产难道不是欺骗的结果?”
  “不是。没有人丢失一个芬尼。”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大笔钱完全是经营亏损,这怎么可能?”
  “由于波特尔经营失误。我的姐夫把所有的经营权都交给了他。”
  “这是预料中的事。波特尔一开始就打算让您姐夫的事业毁灭。否则,他不至于在短期内把这么一大笔财富化为乌有。表面上,一切都消耗了;实际上他的口袋塞得鼓鼓的。我希望,这个人还可以抓到。”
  “我认为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他不可能还留在旧金山,而是会销声匿迹。我的姐夫被弄得一贫如洗,仅有的一点点钱,他塞进了自己腰包。他拿着这些钱从一个酒吧到另一个酒吧,用最后一个子喝完了自己的理智。”
  “家里怎么样?”
  “很糟糕。我从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局。我相信维尔纳,想通过他的帮助迅速发迹。但是,三周以后就破产了。父母和姐姐都绝望了。只有马尔塔还有理智,想办法自救。我们想去参加音乐会。最初把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变点钱,用来买必需品,还能度日。我们想到您。我们要感谢您的地方太多了。要是您在那边就好了,那样,您肯定会给我们出主意,想办法。可是,您就是不在。就在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上帝派温内图到了我们家。”
  “怎么?他到了您的家?”
  “是的。在我们把一切都消费殆尽的时候,没有想到,他又一次登门拜访。最令我们惊讶的是,他居然找到了我们搬家后的住宅。破产后,我们搬进了一套很小的住宅。他的出现给我们带来安慰。我几乎羞于启齿,不敢向他要钱。可是他很快帮我们恢复一切。这时,从新奥尔良寄来一份官方文件,说我的舅舅死在那儿”
  “我想起来了,您的外婆跟我说过,她有一个儿子到美国去了,杳无音信。她认为,他死于路上。”
  “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他没有死,只是有点忘恩负义。不久前,他作为百万富翁死去。当局总算是把这个消息通知了我们。”
  “我对这样的财富很少关注。您听说过,落入不公正的手中的财富有多大。新奥尔良当局怎么知道他们在旧金山的地址了”
  “他们从死者过去的文书和标志中发现了他的出生地,给我们家乡写了信,从我们家乡得到了我们的地址。这固然是好事,可是却有麻烦。我们可能不是惟一的亲属。我舅舅还有一个儿子,可是下落不明。”
  “这个儿子必须登报寻找,会要过好多年以后,才会有人出来证明,他确实已经过世。您就不得不等待了。”
  “正是这个问题。而且,新奥尔良当局为死者的儿子找了律师。这个律师是他的朋友,声称他肯定活着。死者的儿子曾经有一个可靠的旅伴。律师说,如果失踪者确实死了,那个旅伴肯定会来报告。法律机构要进行相当广泛的调查,此外,他得到了必要的期限规定。”
  “这就把事情拖得更长。您的母亲出生于谁家?”
  “耶格尔是他娘家的名字。”
  “那么,那位老百万富翁叫耶格尔?他是干什么的?”
  “最初是鞋匠。后来作为帮工到了纽约的一家商店,然后逐步发迹。”
  “鞋匠帮工?纽约?商店?啊,你等我想一想。”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我想起了在梅尔顿的文件里面,他的侄儿给他写的那封信。我走进我的书房,拿出那封信,重新读了一遍。
  是的。上面写得很明白。难道它不牵涉我们现在谈到的案子?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于是我问:
  “耶格尔当过军需商吗?”
  “当过。”
  “他不仅订购鞋子,而且接受其他军需品的定货?”
  “是的。他就是这样成为百万富翁的。您怎么知道这种事?”
  “您再告诉我,他是不是只用了他的德文名字耶格尔!”
  “不,他改成了英文名字‘亨特’。”
  “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为什么您一直提那个德文名字?”
  “我以为这没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您知道,他那个失踪的儿子叫什么?”
  “斯马尔。一个奇怪的名字,不是吗?”
  “是的。不过,这对您有好处。因为,名字越奇怪,就越不容易与别人混淆。就是说,失踪者斯马尔·亨特在哪儿?当然在东方!难道不是吗?”
  “是的,在东方。”福格尔惊讶地叫喊,“您知道,迈尔先生?”
  “您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亲爱的朋友。”温内图说话了,他看出了您必须跟踪的蛛丝马迹,然后采取一切手段,使这个足迹不再逃脱他们的眼睛。您先把他送到足迹上去,然后他会不遗余力地成就别人成就不了的伟业。
  “您有了失踪者的足迹?”
  “有。当局的报告中有没有提到人们可能去寻找的地方?”
  “提到了!我记不起来。有人找到了一封信,是从开罗写给他父亲的。”
  “好!这封信发出多久了?”
  “没有提到。”
  “可惜!一定要弄清亨特在开罗的时间。”
  “他住在尼罗河宾馆,有人详细描述这个著名的棕榈园。”
  “这封信还写了些什么?”
  “我想起来了,他请求父亲,把回信寄给美国领事馆。”
  “这很重要。我们有足迹了,这个被寻找的人肯定可以被找到,不过是具尸体。”
  “您认为他死了?”
  “是的,但是他还会来报名要求继承遗产。”
  “一个死人来报名继承遗产?”
  “有时候有这种情况。不过只能在特殊情况下。我跟温内图谈谈,您就会知道。”
  “您使我的求知欲达到了极点。”
  “我不会老让您受折磨的。但是您要告诉我,新奥尔良当局是不是给开罗领事馆发过信?”
  “当局和律师都写过信,律师还与我谈过话。”
  “得到什么答复?”
  “还没有,时间太短。”
  “现在,我马上必须要采取的一切步骤,给您提供您所盼望的主意。您完全是为这事来找我的吧?”
  “是的。我姐姐说您了解东方,而且……”他突然打住了话头。
  “您继续说!”我要求他,“如果您需要我的主意和行动,就必须对我非常诚恳。”
  “您自己已经说出了关键的话。我们需要您的主意和行动。我姐姐认为,您了解东方,是惟一能够证明失踪者死活的人。”
  “我非常感谢您姐姐对我的信任。就是说,我不仅要拿主意,而且要行动。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们要求您花时间和精力。”
  “在某种情况下甚至要付出生命。我们掌握的足迹,指着一次大的犯罪,这个罪行要么已经完成,要么将要发生。亨特所带的旅伴,与他的外貌极其相似。我猜想,这种相似性将是这次谋杀的原因,或者是已经发生的谋杀的原因。”
  “一次谋杀?”
  “是的!那位旅伴杀死亨特,是为了取而代之,继承老亨特的遗产。他的父亲和这封信的收件人,也就是他的叔叔,是双重和三重杀人犯。以后,我还要向您作详细说明。我肯定还是要说,这是谋杀。不过,据我对作案人的了解,他们的想法是,利用老亨特的死为自己开辟犯罪的道路,首先是针对温内图。”
  阿帕奇人很少听得懂我们用德语交谈的内容,但是非常注意我们的表情和动作。起初,他的脸上显示出紧张的神色。当我拿出那封信以后,这种神色不见了,代之以满意的表情。看到我转向他,他说:
  “我的兄弟老铁手证实了我的猜想。那个失踪的白人已经和梅尔顿的侄儿到白人称之为东方的地方去了。这不需要很锐利的眼光。老铁手当时把那封信给我看过,也念给我听过,我知道到了它的内容。后来,我到了旧金山,看见那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她丈夫当场侮辱我们,逼得我发出威胁说,如果以后我发现他使他妻子遭受不幸,就要进行报复。我得知她遇到灾难,便去安慰她。她信任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了。她也念了从新奥尔良寄来的信。信中谈到亨特的名字和与你的手头的信一致的其他情况。这样一来,我比较容易地发现了真正的线索。没有它,我也会迷失方向的。这个女人既然信任你,又只有你能够帮她的忙,所以我只好来找你。我把这个小伙子带上,是因为他了解实情,懂得你祖国的语言,这种语言我没有掌握。我的兄弟制定了什么计划?”
  “小梅尔顿在信中写道,他要利用他与亨特的相似性。温内图怎样理解这种相似性及其用途?是不是通常的的伪装或欺骗?”
  “不是。如果不及时出现救星的话,亨特会死。”
  “我也相信这点。梅尔顿将以亨特的身份去继承遗产。现在必须有一个能干的人到开罗去,向领事馆打听,并继续跟踪他们的足迹。”
  “这个人就是您!赶快去吧,否则就来不及了!”福格尔抓着我的手。他在美国逗留期间学了足够的英语,可以听懂我与温内图的讨论。为了温内图,他也尽力用英语参加谈话。
  “说起来容易。您认为,我只是在这儿闲坐,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撂下工作不管,到地中海那边去和罪犯们厮打吗?”
  “尽管如此,您还是要做!如果您救了亨特,他会重谢您。如果他死了,您揭露了梅尔顿的两面派真面目,我们愿意把一部分遗产分给您。”
  “哼!”温内图生气地叫喊,“老铁手不拿钱,这种追踪费用没有人付得起!”
  为了缓和他的指责,我说:
  “请您安静,我已经冷静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今天和明天能够排除障碍,我会尽快到开罗去。”
  温内图的敏捷和细致程度,现在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用我非常熟悉的动作,把手放在腰带上。
  “温内图请求老铁手不要考虑障碍的问题。去开罗怎样走?”
  “从这儿坐火车到布林迪西,再乘船到亚历山大。”
  “乘火车要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有船出海?”
  “火车每周有几天定时开行。明天从这儿出发,第三天到达布林迪西,过一天早上就可以乘船出海。”
  “那我们明天乘车。”
  我已经这么想过。温内图到这儿来,不是把我派到非洲去,而自己打道回府。可是,他说这几句话时的坚决口气,却让我大吃一惊。我认为,必须让他看到这个决定的重要意义。
  “可是,温内图去的是一个他不熟悉的国家。”
  “我的兄弟对那个国家非常了解,他是不会让我弄错的。你不下百次地对我讲述过你在那个国家的所见所闻。你不是说过要我也去一次吗?”
  “讲过。”
  “这个愿望现在就让你来满足,别说不字。”
  一个阿帕奇人首领到开罗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过。我很高兴,原因有三;第一,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当他的老师;第二,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可以利用他所有敏锐思维中最敏锐的那一部分,来进行准确的判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的手放在腰带上。我是不能有这么一大笔现成的钱的。他手放在腰带上的暗示告诉我,里面有足够的钱供我们开销。
  第二天一早,我和温内图登上了火车。福格尔带了很多东西回旧金山,他在车厢里与我们告别。我们详细指点他在某些情况的对策。
  阿帕奇人每到一处,都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使我非常高兴。我大胆地说,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一个穿着新衣的流浪汉。但是,如果仔细看他的气质,看他紫铜色的脸上那高贵、自豪、不动声色的表情,大家就逐渐认识到,他不是等闲之辈。
  尽管印第安人习惯于克制自己的感情,温内图一路还是惊讶不已。他不熟悉、出乎意料的景色太多了。在亚历山大,他买了一套阿拉伯服装,经常穿着,可是觉得越来越不舒服。
  在开罗,我们住进了亨特住过的尼罗河宾馆,打听到亨特走了大约三个月,这个说法与美国领事馆的说明是相符的。我们在那儿还听到了别的情况。新奥尔良当局和那位律师都获悉了这些情况。亨特的信件先寄给亚历山大,再转到突尼斯。突尼斯的经纪人是一个名叫穆萨的犹太人。
  这些情况驱使我们尽快到突尼斯去,我们不能损失时间。令人放心的是,有人告诉我们,亨特还活着,与他的伙伴相处得极为融洽。俩人一模一样的长相引起人们的好奇,尤其是他们的穿着也没有丝毫差别。
  晚上,我们下榻我住过的东方宾馆。我到这个宾馆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图,只不过是旧地重游而已。我们走进那美丽的花园,坐到一张没有人坐的桌子旁边,喝杯汽水止渴。人们注意到了我们,因为温内图不能不引起别人关注,他的头发一直披到肩上。
  许多游客喜欢凉爽的晚风。离我们不远,坐着一位穿穆斯林眼装的先生,白袍上的兜帽半遮着脸,一直拖得很低。这个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没有理睬他,他却向我们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纯正的印第安语向我们问好:
  “您好,老铁手!”
  然后,他也把手搭在阿帕奇人的胳膊上,重复那句问候的话:
  “您好,温内图!”
  我跳起来,用同样的口气问:
  “你是谁?”
  他用英语笑着回答:
  “猜猜看,老杀狮人!我盼望你听出我的声音。”
  “埃默里·博特韦尔!”我高声喊着,把他的白袍推到头上,伸出两臂抱住他。
  他也把我压在他强有力的胸膛上,用感人的口吻说:
  “老顽童,我多么渴望见到你!现在,你在这个令人向往的花园差点跌倒在我身上,这是老天有眼。我也有一个愿望,就是不马上分开。同意吗?”
  “很高兴,亲爱的朋友!你一眼就认出我们两个来了?”
  “认你是一下子。但是认这位首领,可费了我不少精力。谁会想到阿帕奇人著名的首领会穿一身这样的衣服?谁会认为,在遥远的非洲,会看得见温内图?连我都大吃一惊。如果我没有很好的眼力,我也不会相信。你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才劳首领的大驾,把埃斯塔卡多山换成利比亚沙漠。”
  “是这么回事,请坐。你会听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我让侍者拿来了清凉饮料和一把椅子,我们坐在一起。
  谁也没有想到,我的来自草原和撒哈拉沙漠的两位善良的、勇敢的、战无不胜的、志同道合的伙伴,今天聚集在一起了。我有一切理由为这次会面感到高兴。这一点,读过《古姆》这本书的读者是会有同感的。
  确切地说,是埃默里带着我和来自撒哈拉的少数几个人,消灭了整个的强盗商队。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用这么多的话语来欢迎我们,这是一种高兴的表现,这种高兴,是他现在我们重新见面的时候感受到的。他既了解温内图,也了解我。因为他在西部的历险中多次遇见过这位最著名的红色战士,当然是在我的陪同下。这位阿帕奇人对于这次意外的会见同样感到高兴。但是,由于他的个性,旁人不容易察觉出来。
  我相信埃默里会参加我们的行列。这是要去寻找失踪者,也许是去发现一次犯罪。他喜欢冒险,一定会认为是一次愉快的任务。他具有解决各种问题的能力,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旅伴了。即使被寻找的人隐藏得很深,有了温内图这位著名西部小道的发现者,有了埃默里这位同样著名的阿尔及利亚佩勒拜沙漠的发现者,我们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埃默里对我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问从何而来,往何处去。当他听到突尼斯这个名字时,喜出望外。
  “你们到突尼斯去?我也去。”
  “什么时候?”
  “随你的便。”
  “好!我们同行。你到那儿去干啥?”
  “多么奇怪的问题,当然是冒险嘛!你们呢?”
  “我们大概也是去冒险。我指的是你去突尼斯的更具体的原因。”
  “对!原因叫做斯马尔·亨特。”
  “哇!”阿帕奇人惊叫起来。这个名字这样令人吃惊,使他一反镇静的常态。
  “斯马尔·亨特?”我也问,“这可能吗?你认识他?”
  “认识。你也认识?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我到突尼斯去找他。”
  “你跟踪错了。他在埃及,在亚历山大。”
  “我们是从亚历山大来的。我们要是早知道就好了!我们在这儿打听他的下落,得知他三个月前到突尼斯去了。”
  “胡说!他还在埃及。”
  “但是那人有证据。他的所有的邮件都寄往突尼斯。”
  “没关系。他还在那儿。但是他想走,而且是和我一起走。他在亚历山大等我。”
  “那么,你在此之前与他在一起?”
  “要我跟你们讲述一下吗?”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好!不过,比你想象的短些。我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他的,和他一起到努比亚去游览了一趟。亨特一定要去突尼斯,让我和他同行。但是我来到开罗取钱,他在亚历山大等我。”
  “你是为了他才去突尼斯的?”
  “不是。我本来是不和他一起走的。我和你认识了阿尔及利亚撒哈拉,现在又要去认识埃及。我还想考察一下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地方——突尼斯和的黎波里。”
  “谁在亨特身边?”
  “没有人。”
  “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叫约纳坦·梅尔顿的人。”
  “我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见过他。”
  “亨特谈过他吗?”
  “只字未提。”
  “奇怪!他没有透露他的处境?”
  “只字未提。我没有想到要打听他的这些情况。”
  “人们通常是不和陌生人同行的。”
  “陌生人?亨特是个很正派的人,他在东方多年。你想拿他怎么样?”
  “看起来,你比我了解他,尽管我还没有见过他。我们找他,是因为他应该回家去接受一大笔遗产。他的父亲去世了。你是在亚历山大哪个宾馆碰到他的?”
  “不是在宾馆,他有自己的住宅。他到突尼斯是去看朋友,卡拉夫·本·乌里克,在突尼斯部队当上尉。”
  “好怪的名字!既不像阿拉伯人,也不像毛勒人,更不像贝督因人。这个名字像是自己取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他年纪有多大?”
  “是个中年人。亨特偶尔提到过。他说,他可以和上尉讲英语。”
  “英语?一个突尼斯上尉懂英语,可能吗?”
  “因为他本来是外国人。亨特对我说,那位上尉八年前到突尼斯的时候,加入了伊斯兰教。”
  “那时他从哪儿来?”
  “不知道。但是,他会英语,看来是我的同胞。”
  “英格兰人?我宁愿说他是美国人,因为拜访他的是亨特,亨特是个美国人。”
  “可能。我也倾向于他是美国人的说法。如果一个以前的基督教徒,现在的穆罕默德信徒出生于我的英国本土,我一定会感到气愤。你为什么是这种脸色?你在想什么?你这种刺眼的目光,我只在你寻找足迹时才观察得到。”
  “是这样。也许我现在又找到了一个足迹,而且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足迹。你只告诉我一件事:亨特从不谈他自己的情况。他有没有在讲话时顺便提及,他除了与那位上尉有关系外,还与突尼斯的其他人有关系吗?”
  “有。他给那儿的一个商人发过一封信。那是个犹太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叫……”
  “穆萨·巴胡亚姆?”
  “对。那个人是叫这个名字。你怎么打听这些次要的问题?这种问题一般是没有人问的。”
  “因为次要问题引出主要问题。我看,亨特是个骗子。”
  “骗子?”埃默里极为惊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仅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八九是可能的。”
  温内图在此之前没有说话,但是我们说的是英语,他都懂。现在,他有把握地说:
  “我的兄弟老铁手发现了正确的足迹。在亚历山大的这个人不是真正的亨特,而是假的。”
  “假的?”埃默里问,“你们认为,他用的不是真名字?”
  “是的。我们是这么看的。”我回答,“他叫约纳坦·梅尔顿。”
  “你说这个名字是他同伴的名字。”
  “当然。他本来是那个人的陪同。现在,他自称那个人。”
  “这对我来说是个谜。请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我讲完以后,良久没有吭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然后,他眼睛闪烁着光芒,说:
  “这是一次最有刺激的突尼斯之行。你找到了一个漂亮的足迹。我的主人亨特确实就是他的陪同约纳坦·梅尔顿。”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你是在考验我的敏锐度吗?”
  “你知道,谁是那个突尼斯上尉?”
  “托马斯·梅尔顿。九年前,你把他从乌因塔堡赶到爱德华堡。他在突尼斯呆了八年。就是说,他有一年时间消失在美国,后来重新在北美露面。这使他掌握了许多种语言能力,所以能够参加突尼斯部队。”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可是,为什么我认识的这个亨特让别人把他的信寄给那个犹太人,而不寄给他认识的上尉呢?”
  “因为他不想做梅尔顿,而是想做亨特。真正的亨特不认识上尉,他就让别人把他的信件寄给一个商人,他想到突尼斯去拜访这个商人。噢,还有一个问题:亨特为什么单独住在亚历山大,而不住宾馆?”
  “因为他想隐居。”
  “那为什么三个月以后还在埃及,而人们却认为他在突尼斯?”
  “因为他自称真正的亨特,而真正的亨特却在突尼斯。”
  “不!真正的亨特在埃及,他没有自称这个人,而是想隐藏起来。他与你相识,是他的疏忽,这是咎由自取。”我接着说,“我认为,他知道老亨特死了,便想实施他的计划。计划早就有了,就是继承死者的遗产。由于他与小亨特极其相似,并在与他长期相处的过程中找到了机会,对亨特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甚至想摹仿他的旅伴的手迹。在获悉老亨特死讯以后,他找了个借口把年轻的亨特带到突尼斯,见到上尉。也许,他是为了用真名给他父亲托马斯·梅尔顿寄信,寄信的地点就是亨特失踪的地点。这样,他才能取代失踪者的地位,到美国去继承遗产。这是我的想法。我不相信这个想法会骗我。”
  “我的兄弟老铁手说得对。”温内图表示同意。
  埃默里也说:
  “按照你的描述,我不能不同意你的看法。可是,难道可以认为这种恶毒的计划是可能的?”
  “梅尔顿这个人是一个魔鬼。他的事情我跟你说过的。他难道没有想出过很多坏计划,并付诸实施吗?”
  “我已经说过,我同意你的看法。如果是正确的话,我们的义务就是尽可能救小亨特。但是,怎么个救法?”
  “赶快行动。我们不需要别人帮忙,必须自己动手。”
  “去突尼斯?”
  “是的。小梅尔顿在亚历山大已经在我们手中,他的父亲也容易抓到。”
  “喂,”他笑道,“你不是与突尼斯司令帕沙君主饮血为盟吗?”
  “没有。但是我认识他的军队的主人,这样更好。”
  “军队的主人?什么头衔?”
  “御林军总监克吕格尔拜。克吕格尔拜是一个德国人。他的经历,没有一个富于幻想的小说家能够写得出来。他本人对自己以前的生活也知之不多。但是我相信,他出生于德国的马克勃兰登堡,说不定是布劳恩堡或类似的家族。在大迁移中,他流落法国,应召加入外籍军团,然后逃亡阿尔及利亚,越过突尼斯边界,成为奴隶。由于机灵,人们把他安插的军队中。他经受了考验,成为御林军,一直升到总监。君主特别信任他。”
  “他是好兵?”
  “一个能干的士兵,一个忠实的官员,一个善良的人。可惜,他成为了穆罕默德信徒。他仍然热爱祖国,但是对一般德国人可能不甚了解。他把我当做例外,我两次拜访都受到他热烈欢迎。”
  “你既然认识他,就会尊重他,也会使他很高兴。”
  “他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把他现在的信仰与他以前的信仰进行比较,把圣经和古兰经结合起来,也弄出不少可笑的事情。他最伟大的杰作是他的德语。你的德语是很好的,你可以在他的德语中得到乐趣。他只上过蒙学,作为勃兰登堡人,他在孩提时就分不清‘我’的第三格和第四格。在法国,他掌握了少量法语词汇,在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偶尔学了一点阿拉伯语。他的语言天才远远不够用,所以三种语言经常纠缠在一起,特别难以理解不同的句子结构,经常说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话。他每天听的是阿拉伯语,讲的也是阿拉伯语,习惯于讲些形象的表达方式。德语是年轻的时候学的,错误很多,后来根本不会讲了。所以,他的母语是讲得最差的。”
  “这个克吕格尔拜,你是怎么叫他的?”
  “军队之主。他甚至自己这样称呼自己。我们去找当局,请求他的帮助。我甚至打算提早去找他,相信他会感到高兴。”
  “是不是马上把那个以假乱真的亨特交给他?”
  “这多半没有必要。”
  “也许有必要。这个人如果看透了我们的意图,就会想方设法逃避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把他关进监狱,甚至把他的父亲也抓起来。”
  “我们可不能被别人看透。”
  “他对我不怀敌意,可是如果他不留神泄露了你们的身份,那我们怎么办?”
  “如果这个人泄露我们的秘密身份,那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偶合。”
  “因此,你们必须改个名字。”埃默里说,“最好是现在就安排好。我们越是习惯于假名字,就越有把握不暴露自己。”
  “这是对的。至于我,我不希望被当做德国人。因为,小梅尔顿肯定知道,老铁手是个德国人。”
  “是的。你想不想当我的同胞?”
  “不反对。”
  “那你就是我的亲戚,叫约内斯,我偶尔遇到你,你在突尼斯做买卖。我们给温内图取个什么名字?”
  “他肯定愿意做一次非洲人。我们把他当作一个索马里的穆罕默德信徒叫本·阿斯拉。”
  “好!问题是他自己同意不同意。”
  阿帕奇人听到这些话,说:
  “温内图按你们的叫法称呼。他仍然是阿帕奇人首领。”
  “这是对的,”我说,“路上我再给你解释,索马里是谁,是干什么的,你怎样表现出这样一个人身份。我们说明,你不会讲阿拉伯语。这也是实话。但是,你离开桑给巴尔,到印度呆了几年,并在那儿学会了英语。”我又问埃默里,“我们什么时候从这儿出发?”
  “明天早上。”埃默里决定,“我们在亨特先生之前到达港口,等候他要搭乘的去突尼斯的轮船。”
  “什么船?”
  “一艘法国商船。”
  “如果他带我们的话,温内图和我得把我们的证件给船长看。”
  “这事让我去办。我说你们在路上把证件丢了,我想,有我的护照,也就足以证明你们的身份了。”
  “我倒要看看亨特怎么证明自己。”
  “走着瞧吧。事实是,他不会产生怀疑。你到过印度,在那儿遇到了温内图,即富翁索马里。现在,你们去伦敦。他想在那儿建立商务关系,途中在突尼斯逗留几天,办几件事。其他的,我们让你说。”
  我们看到,埃默里把我们的事情设想成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在一起坐了几个小时才分开,准备明天动身。
   9.御林军总监
  我们到亚历山大以后,住在旅馆里面,埃默里去找亨特。我们原以为,他不会乐意与我们同行。但是,我们看到,这个假设错了,因为他很快就和埃默里一起来看我们,对我们说,他愿意与我们同行。
  我拿出一个看法,一般地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看法完全可以从反面得到证实。如果我的看法动摇不定,那么,我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就会放弃我原来对他的怀疑。因为,他的行为举止给我一种极好的印象。不仅埃默里把他称为本份人,就连我也发现不了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他表现得无拘无束,落落大方,没有丝毫不可靠的迹象。只有两种可能性:要末是我错了,要末就是他年纪轻轻就已老奸巨滑。
  我们乘坐的船从亚历山大出发,经过突尼斯和阿尔及尔,返回马赛。我们刚上船,船长马上注意到了我们:
  “本船不是客轮,先生们,你们必须回去。”
  现在必须表明,是否要报告船长。亨特笑了笑说:
  “难道您也不带一个叫做亨特的乘客吗?”
  “亨特?您就是?”
  “是的。”
  “那么,您当然可以同行,因为我得到卡拉夫·本·乌里克的通知。可是,我只知道您,不知道其他人。”
  “这三位先生都是我的朋友,卡拉夫不知道他们会与我结伴。如果您也能够给我的陪同提供铺位,我们将感谢您。”
  “这样一来,我自己和大副都得受限制。因为我只为您准备了铺位。不过,为了使卡拉夫满意,我还是破例接受这几位先生。”
  这位法国船长觉得对那位突尼斯上尉负有责任。看来,那位上尉的联系超出了他的军人职责范围,还有种神秘密交易。一艘商船的船长,怎么会欠一个军官的人情?这个情况加强了我原先对卡拉夫的看法。结论是,我不能被亨特文质彬彬的外表所迷惑。
  我们四人得到两间小船舱,每间只有两张床位。这就产生一个问题,谁与亨特同室。船长只讲了几句话,我们就理解了,是由我们自己选择。
  首先,我们的行李放到了一间舱里。船起锚的时候,我们舒舒服服地站在甲板上,坐在这阳伞下面抽烟,聊天。我注意到,亨特在偷偷察看我们,他特别有意观察我。我尽量装得无拘束,对他很客气,故意显示愿意让他挑选我为他的伙伴。我想以此更仔细地观察他。
  我的努力看来不是没有成果的。我好几次注意到,当我出其不意看他一眼的时候,他的眼光总是狠狠地盯着我,然后很快从我身上移开。我很清楚,我没有使他产生任何怀疑。
  进入公海以后,我一个人站在护栏旁边,看波浪起伏的大海。在此之前,我和他只泛泛谈了几句,没有涉及个人的事情。现在,他走到我的身边,其意图显然是要了解我。几句开场白以后,他就开始打听:
  “听说,您到过印度,约内斯先生。您在那儿果的时间久吗?”
  “只有四个月。是生意把我召去的。”
  “那是您自己的生意?”
  “是的。”
  “如果我问您做什么生意,您觉得不过分吧?”
  “我做皮革生意。”我有意这么说,因为老亨特过去是做皮革生意的。
  “这是赢利很高的买卖。但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皮革生意也跟印度发生关系。”他当然是攻击我的弱点,好在我到过印度,应该顶得住。
  “您大概没有想到过西伯利亚丰富的皮革产量。”
  “皮革不从那儿到俄国?”
   “到俄国和中国。但我是英国人,中国离我太远,而中间商又获利太多。俄国对英国眼红,对我们的供货持拒绝态度。因此,我们把销售方向越过印度延伸的亚洲北部。商路以那儿为起点,伸向贝加尔湖,这条路比较容易打通。现在,我们通过印度向西伯利亚皮革厂供货,而无需沙皇和中国皇帝许可。
  “原来如此!您的主要货源大概是北美?”
  “皮是拉普拉塔,革是北美。有些货是从新奥尔良发出的。”
  “新奥尔良?您在那儿有熟人吗?”
  “只有生意人。”
  “尽管如此,您听到过我的名字吗?我的父亲虽然早就退休了,但是跟那儿生意上的朋友的个人往来并没有断过。”
  现在,他要我到他所要的地方去。我也是一样。我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说:
  “您的名字?亨特?啊,亨特,亨特,我想不起有哪个商号取这个名字。”
  “亨特不是商号,是军需商。他做过许多许多皮革生意。”
  “那就是另外回事了!亨特,德语不是叫耶格尔吗?”
  “是的。”
  “我看见过一个特别富的商人,是德国出生,叫做耶格尔。他当然当过军需商,把耶格尔改名为亨特。”
  “那就是我父亲!您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我只是见过他一次。”
  “在哪儿?什么时候?”
  “可惜记不清楚了。在我这样繁忙的生活中,个别的事情容易忘记。肯定是在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家里。”
  “当然!因为您没有接近他,所以可能不知道他死了?”
  他这个问题提错了,这个错说多大也不过分。我很快让他狼狈不堪,我追问他:
  “他死了?什么时候,亨特先生?”
  “大约三个月前。”
  “他死的时候,您在东方?”
  “是的。”
  “您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您应该马上回去,这样一笔遗产不会让您等很久的。”
  他脸红了,现在才发现犯了什么错误。为了补救,他说:
  “我是前几天才得到噩耗的。”
  “原来是这样!这当然是另一码事。尽管如此,您还是不马上回去吗?”
  这个问题再次使他狼狈不堪。
  “不是马上,”他回答,“但是要尽快。因为要加快,我被迫去一趟突尼斯。”
  这种解释暴露得比上次还多。被迫导致了突尼斯之行。为了不使他看出我觉察到他的错误,我赶快问:
  “被迫?是不是由于您与卡拉夫的关系?”
  “您怎么往这上面扯?”他惊讶地问,对我投来一个不信任的眼光。
  “我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推理。我认为,船长谈到的那个人,船长是认识的。我听出,卡拉夫交给他任务,把您接到亚历山大去。我从这点推测,您与卡拉夫关系是密切的。是吗?”
  这打中了他的要害。他皱了皱眉头,眼睛向下:
  “船长说的,您都听到了。如果我当着船长的面捅漏子,对您谈论他,那我就要道歉。您将在突尼斯看到他,并立即从突尼斯回家?”
  “很可能。”
  “我经过伦敦,很可能乘我们乘坐的这条船,因为卡拉夫可能一起去。以后您会知道,我现在可能对您毫无益处地隐瞒情况。卡拉夫是上尉。”
  “什么?”我装作无知的样子。
  “上尉级军官。他出身于美国。”
  “一个美国人?那他是基督教徒?怎么可以当突尼斯军官?”
  “他信仰伊斯兰教了。”
  “遗憾!一个背叛者!”
  “不要对他有成见!他没有对我谈过他的往事,但是,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仅仅是由于艰难的命运折磨,才被迫走出这一步的。我不责怪卡拉夫。我只知道,他想走却不能走。因此,我想对他有所帮助,把他解放出来。”
  “解放?他只要请求离开就可以了。”
  “不行,别人会认为他将回到基督教。”
  “这很容易说清楚。按规定,他可以休假,然后趁机逃跑。他们还能把他怎么样?”
  “他很穷,靠什么生活?当然需要一个富裕的保护人。对此,他是有把握的。”
  “这就是您?”
  “是的。我带他到美国去。乘第一班船离开突尼斯的比塞大港,您也将乘这条船。我已经原原本本向您谈了这些情况。如果我需要帮助,您也许会发慈悲,支持我。”
  “我非常愉快地接受,亨特先生。”我回答,为他恰恰选择我做盟友而感到高兴,“您认为,我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对您有所帮助?”
  “现在还不清楚。首先请求您当我与他之间的信使。”
  “信使?您不想亲自与他交往?”
  “不想。至少不想公开。您大概会承认,我要把一个军官从部队里弄出来,并帮助他逃亡,这不是很容易的。我事先必须隐藏着,否则,他逃出来以后有很多麻烦事。况且,他现在不在突尼斯,我不知道他是否回来了,必须先弄清楚这个情况。您能不能代替我跑跑腿?”
  “很高兴。”
  “那我就告诉您,我不会到比塞大港去。船长已经指示,要我在比塞大港之前就下船。我从那儿秘密到突尼斯东南部的加迪斯村,住在上尉的一个朋友家里。那个朋友是马贩子,叫做布·马拉马。我隐藏在他家,一直到我和上尉一起上船为止。任何人都不知道我在那儿插手此事。您一直乘船到港口,打听卡拉夫是否回来,然后到加迪斯去找马拉马,把您所听到的情况转告我。这个要求对您是不是太过分?”
  “不过分。我要冒小小的风险,所以非常高兴地听您的差遣。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很高兴为解放上尉作点贡献。”
  “那我们就一致了。您是埃默里的好朋友吗?”
  “是的。”
  “那我就不想让您与他分开,您就和他住在一起吧!您的索马里可以与我共住一室。您觉得合适吗?”
  我表示同意,因为我担心,如果我提出与他同住一个船舱的话,会引起他的疑心。此外,我现在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观察他,因为我帮助他解放上尉,无论如何可以知道我所需要知道的情况。
  这个年轻人估计就是约纳坦·梅尔顿了。那位突尼斯上尉当然也就是他的父亲托马斯了。
  约纳坦隐藏在突尼斯,声称是为了避免以后由于上尉逃亡而引起的麻烦。不过,我知道真正的原因:真正的斯马尔·亨特已经被引诱到突尼斯,去见上尉。在他消失之前,约纳坦是不能冒名顶替的。上尉的外出与亨特的被谋杀,是密切相关的。如果他仍然外出未归,亨特就可能有救。如果上尉回到了突尼斯,亨特必死无疑。现在,船的甲板像火一样烧着我的脚。
  埃默里听我讲述完假亨特的情况后,和我一样着急,而温内图却然镇静自若。他好像最受尊敬的人一样,晚上与这个危险分子无忧无虑地睡在一室。指定给我们的两个船舱,中间隔了两个小间,其目的不得而知。可能是不让我们观察和偷听温内图和约纳坦在那边的谈话。虽然那边也不能偷听我们,但是我和埃默里关于我们现在面临的任务的谈话,还是低声进行。这是出于小心,我们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
  尽管我从约纳坦那儿知道了这么多情况,埃默里仍然抱怨我,说我不该接受这个差事。他还说,温内图与约纳坦住在一起,用处不大。我也是这么看的。但是,我们很快就知道,我们错了。大约是午夜过后两个小时,我们早已入睡,我被门上一个轻轻的敲击声弄醒了。那声音非常轻,埃默里仍然睡得很安稳。我的耳朵是经过训练的,比他的灵。
  我起来走到门边,没有开门,问:
  “外面是谁?”
  “温内图。”回答的声音很轻。
  我赶紧打开门,阿帕奇人这时来访,一定有重要的情况相告。
  “这儿黑洞洞的,”他说,“我的兄弟们难道不可以点灯吗?”
  “看来,你不仅要对我们说点什么,而且要给我们看点什么。”我说。
  “是的。是我把它偷出来了,要尽快放回原处。”
  “他把它装在口袋里了?”
  “不是。我的兄弟们看见过他提的那个小箱子。我躺下以后,装作睡着了。他打开箱子,整理里面的东西。里面有一个信袋,他打开它,拿出好几个证件,读完又放回去,同时又不时地偷看我,使我不能不认为,信袋里面肯定有秘密。他把东西放回箱子锁好,他睡着以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他口袋里取出他的钥匙。”
  “天哪!你看来是个神偷。”
  “一个人应该是能够做他想做的一切。我打开箱子,拿出了信袋。我的兄弟们可以看看,里面是否有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船舱墙上挂着一盏小灯。我们睡觉的时候把灯灭了。我把它点燃,这时埃默里已经醒来。我把门重新锁好,然后开始检查这个信袋。
  除了有价证券和一些文件以外,里面有几封仔细折好的信。我拆开,第一封马上引起了我们极高的注意。信是用英文写的,大意是:
  “亲爱的约纳坦:
  你背着亨特,从开罗领事馆取回了他的信,多么幸运!多么重要的消
  息!他的父亲死了,要他回家。无论当局,还是律师,即他的朋友穆尔菲,
  都写了信。这证明确有其事。你当然将继承这份遗产。然后,就有办法把
  我从这个可悲的监禁中解救出来,给我一处较好的安身之所。
  你问我是否同意你的计划。我告诉你,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们通过
  一封以律师名义写的信,把亨特引诱到突尼斯来。你是一个全才,上千次
  地摹仿过律师的笔迹,亨特不可能怀疑。他的学法律的朋友正在突尼斯,
  想与他谈一些重要事情。他会马上动身,搭最近的班船到突尼斯来。
  你当然不需要到这儿来,因为你们惊人的相似之处可能会引起轰动,
  我们的恶作剧也许会被发现。我认为,我们要做到完全有把握。你必须暂
  时留在埃及。你要找一个理由推托,比如说突然生病。如果你住到希腊人
  米哈利斯家里,我下一封信就可以寄到你手上。
  你是非常机灵的,可以用这封伪造的信把亨特驱使到我这儿来。你只
  要说律师穆尔菲住在我这儿,亨特就会直接到我这儿来。只要他来,我就
  可以找到机会,让他尽快地、秘密地消失。然后,我一叫你,你就可以去
  取代他。”
  这是信的大部分内容。下面有许多注释,对我们无关紧要,可是对收件人十分宝贵。正因为如此,他才收藏起来。为了便于惩罚他们,这封告密信不能被毁掉。
  第二封信是最近写的,开头差不多一样:
  “亲爱的儿子:
  你的事情办得很好。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当当。亨特找到了我,住在我
  这儿。只有一点不如我意,他按照穆萨的指示,把可能的信件和其他物品
  都放在开罗了。他对我讲述了你的情况,对你因病不能回家表示遗憾。他
  当然还不知道,他父亲已经去世。
  他马上向我打听他的朋友穆尔菲律师。我已经准备好,想出了一个令
  人信服的答案。但是我并没有把答案拿出来,一个突发事件帮了我的忙。
  阿亚尔人对克吕格尔拜发难,因为他提高人头税,提高的幅度太大了。
  我得到命令,带领骑兵中队立即赶赴现场,惩罚他们,迫使他们多交纳一
  倍的税。我把亨特带去了。我对他说,律师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会来,没
  有在这儿等他,先外出观光游览几天。他很笨,相信了我的话,尽管阿亚
  尔人离突尼斯至少一百五十公里,他还是跟着我去找律师。明天我就出发,
  将会有一场战斗,那时我找个机会,让他再也不能回来。
  我算计事情要办四到五周。然后我们在突尼斯见面。你要在这期间到
  达那儿。我的朋友,法国船长维勒福特的船从这儿到亚历山大,会来接你。
  他答应不把你送到港口,而让你在卡马特角上岸。你不能在那儿公开露面,
  要等我来找你。你到我这儿来之前,要打听我是不是已经回家。如果我没
  有回家,你一定要隐藏。为此,我与马贩子马拉马谈妥了。他住在加迪斯,
  突尼斯东南方向。他很乐意接待你,为你保守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
  存在。
  不用说,我会把斯马尔的一切都收光,带给你,以便你有证件。那时,
  我根本就不请假,而是干脆逃跑。我们乘下一班船经过英国去美国,只在
  英国作短暂停留。路上,我们必须结识几个人,尽可能找能干的人,这些
  人把你当做斯马尔,必要时为你作证,证明你身份的真实性。”
  这几行字后面还有几页,写的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
  其他的信对我们没有什么用。这两封信足以使我们看清梅尔敦可耻的计划。
  “我们清楚地知道了他在海角下船的原因。”埃默里说。
  “还有他找熟人的原因。”我补充。
  “是的。我认识他,把他当做亨特,必要时出来证明他身份的真实性。这个恶棍将从我耳朵里听到,他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温内图现在可以把这个信袋放回箱子并锁起来。”
  阿帕奇人提起箱子走了。第二天,他报告我们,这个假亨特睡得很死,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点儿也没察觉。
  这一整天,约纳坦对我们漠不关心。我等他对我们的君子协定回话,白等了。他没有找我。他肯定是怕我的提问,不想被一些问题弄得狼狈不堪。接着下来的一个夜晚又过去了。早晨,我们快到目的地时,约纳坦走到我面前问:
  “您愿意给我帮助吗?”
  “当然!”我回答。
  “您要打听上尉是否在家,然后到加迪斯来告诉我。”
  “好!”
  “您最好是到城北兵营里去打听。我什么时候可以在加迪斯等您?”
  “大概中午吧。”
  “好!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从卡马特角到加迪斯要走很长一段路,尽可能不要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不便带箱子上岸。劳驾您把它保护好,带进港口,然后雇一个挑夫送到加迪斯马贩子手里。”
  “好吧。”
  “那我就与您告别了。下午见!”
  他和我握了握手,然后转身回到船舱。温内图根据我的眼色跟着他。一会儿,温内图回来告诉我,约纳坦从箱子里取走了信袋,装进自己口袋。
  在海角,船长让船掉头,把约纳坦放进一条小船,然后继续向港口行驶。在那儿,我没有忘记把箱子交给一个挑夫。
  我没有去兵营打听情况,而是立即去找我的朋友克吕格尔拜。他有两处官邸,一处在卡斯巴,即君主的宫殿;另一处在巴尔多,即离城四公里的一个坚固设防的城堡,也是政府所在地。我把我的同伴们留在旅馆,自己立即到卡斯巴,可是在那儿没有找到克吕格尔拜,于是我又走到巴尔多。我对这条路很熟悉。我过去来过两次,都是从这条路走向我亲爱的、极其幽默的御林军总监。
  巴尔多的建筑没有什么变化。前厅坐着的一位老士官,必须通过他才能向司令官报告。他正在坐着抽烟,军刀放在身边。
  “你想做什么?”他还是老习惯,没有看我。
  这位老士官被认为是御林军总监的组成部分,他开始是一名下级军官,后来升为上士。这位正直的、胡须花白的穆斯林,现在大概六十岁了,看起来还是精力充沛,其勇不减当年。别人只叫他老“赛拉姆”,因为他老是把这个词放在嘴边,赋予它一切可能的意义。如果他叫喊“喔,赛拉姆!”,意思可能是“喔,舒服”、“喔,可耻”、“喔,高兴”、“喔,不幸”,“多么糟糕”、“多么美好”、“多么令人陶醉”、“多么可怜”等等上百种解释。问题仅仅在于,他怎么发音,用什么表情,做什么手势。
  他的脸好像几周没有洗过,灰白胡须沾满了吃饭时滴在上面而没有擦掉的羊油。如果不是在吃饭,嘴边还会有烟袋水的气味,那根烟袋大概从来没有擦洗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打心底里喜欢与老赛拉姆在一起,并且发现他仍然那么活泼。
  “御林军总监先生在家吗?”我这样回答他的问题。
  “不在。”
  他还一直没有看我。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得到一点小费之前,他是不会让他的司令官在家的。
  “但是,我知道他在家。”我回答,“把这五个皮阿斯特拿去,给我禀报。”
  “好!安拉这么明亮地照耀着你的理智,你应该可以见到他。拿来。”
  他住嘴了,抬起头来看我,从我向他伸出的拿着钱的手,看到脸上,第一句话还没有讲完,就高兴得跳起来:
  “喔,赛拉姆,赛拉姆,赛拉姆,又一次赛拉姆,第三次赛拉姆!你是,喔,我眼睛舒服,喔,我心灵闪光,喔,我的神情欢喜!安拉及时把你带到我们这儿。我们需要你。让我拥抱你,你把钱拿回去。宁愿让我的手干枯,也不能收你的钱,至少在今天。以后,你可以加倍给我。”
  他拥抱我,赶快去隔壁房间。我听见他的那边叫“喔,赛拉姆,赛拉姆,赛拉姆!”。
  我紧张地等待着与克吕格尔拜的重逢,相信他马上会用杂乱无章的德语迎接我。门开了条缝,赛拉姆出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房间里甩,同时叫喊:
  “这就是他,安拉的使者!喔,赛拉姆,赛拉姆!”
  然后,他把我会面的门关上。我到了御林军总监的客厅,在我面前,出现了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一张笑脸。他伸出双臂迎接我,用漂亮的德语表示欢迎:
  “您在这儿?您在突尼斯?我请您接受我的热情问候高贵的友谊同样的感情以美丽的眼光惊奇地出现在我面前千次地问候百次地迎接想留住您的友谊由于德国兄弟仍然还在非洲。”
  要想很快地读懂这几句话,一定要习惯于克吕格尔拜的母语表达方式。他拥抱我,把我拉到他坐过的地毯上,急急忙忙走开了。我只能为我的读者们整理一下他的句子结构,否则,读者们一句也看不懂。
  “请坐下,请坐下,请坐!我的老赛拉姆以极高的速度,拿来了烟袋和咖啡,以向您证明他的喜悦心情,对您今天突然来到我们这儿表示热烈欢迎。您什么时候到的?”
  “刚从埃及来。”
  “在旅馆住下来了吗?”
  “还没有住稳,至少我还没有。我的朋友们现在可能找到住处了。我带了两个陪同。”
  “谁?”
  “您还记得我在阿尔及利亚沙漠中的战果吗?”
  “记得。强盗商队,杰出的英国人杀死了他们,释放了俘虏,并带回家。”
  “对的!那位杰出的英国人埃默里也在这儿。您还记得我以前讲过的阿帕奇人首领温内图吗?”
  “我对您的美国印第安人还记忆犹新,温内图是您最好的朋友。”
  “是的。这个印第安人首领也在这儿。我会向您讲清楚我带着这两个不寻常人来的目的。”
  “好。请您给我讲述一切。”他现在开始用准确无误的阿拉伯语讲话,打听温内图是否带着银盘,我是否带着亨利枪和猎熊枪。我都作了肯定的答复,并联系这些武器打听了一些情况。
  “你为什么独独问我们的武器?”
  “因为我们需要。”
  “作什么用?”
  “因为我明天要出发征讨阿亚尔人。”
  “阿亚尔人起来造反,我当然听说了这件事。他们不想付人头税。但是我想,你已经派出了武装力量去对付他们。”
  “是的。但是,昨天一个信使来报告,我的骑兵被阿亚尔人包围了。”
  “你的人被包围在什么地方?”
  “在穆德废墟。”
  “我不了解这个地方,但是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不会来封锁田园。在废墟中,他们可以得到屏障,可以长期坚持,等待援军。这并不是完全不能宽恕的错误。阿亚尔人是一个勇敢的部落。据我所知,我认为,他们可以聚集近千名骑兵。一个骑兵中队对付这样一个部落是不够的。那个中队有能干的军官吗?”
  “有!上尉或者说骑兵队长智勇双全,是我的爱将。他叫卡拉夫。”
  “是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毛勒人,还是贝督因人?”
  “都不是!他生于英国,在埃及当过兵,后来到突尼斯,很快成为军官,经常受到嘉奖,终于晋升上尉。我现在任命他为征讨阿亚尔人的先锋。”
  “你怎么会犯这个轻敌的错误,只派一个中队去做这种危险的进攻?难道君主只想派这么几个兵去?”
  “是的。”
  “要末是卡拉夫认为自己很能干,用这么一点武装力量就能完成任务?”
  “也对。”
  “他在什么地方发动进攻?”
  “在乌内卡。”
  “就是在通往南方的通商大道上。是不是有一个外国人在他身边?”
  “有。”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不知道。”
  “我原来以为,卡拉夫要是想带一个外国人,一定会征求你的同意的。”
  “作为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有权想带谁就带谁。”
  “原来如此!但这是另一码事。你想带多少人出征?”
  “三个中队。明天下午出发。”
  “就是说,大约下午三点。”
  “是的。”
  “可惜穆斯林认为,不在这个时候开始的出征,都会失败。但是,这样一来,一整天行军时间就浪费了。应该想想,正是这些时候的损失,不论这些时间多短,都可能导致他的覆灭,这本是可以挽回的。要是我,就马上出发,即使是午夜。”
  “你说得对。但是,下午命令毕竟是下午命令。君主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能违背的。”
  “如果穆罕默德是这样安排君主的出征时间,那当然没有办法改变。”
  “你和我们一起去吗?还有你的两个著名同伴?”
  “我不反对。这种战争对于我来说是适合的。至于温内图和埃默里,我想他们也会参加。”
  “听到这话,我特别高兴。那两个先生不能住在旅馆,我邀请他们到我这儿来。”
  “好,让我去接两位朋友。因为他们没有行李,只要给两匹马就行了。如果要我们陪你去进攻阿亚尔人,你必须让我们骑马。”
  “完全照你的意见办。不要担心,你了解我,知道我会把最好的马提供给你们。”
  “我们感谢你。最好是马上给我一匹马我必须回城。我要到加迪斯去一趟。”
  “为什么要到那儿去?”
  “我以后再跟你说,我们三个究竟为什么到突尼斯来。我现在只请求你回答我的几个问题。你有证据证明卡拉夫是英国人吗?”
  “没有。”
  “他现在是哪国的臣民?”
  “突尼斯。”
  “假定他犯了罪,那他就不是由他本国代表,而是由君主裁定。”
  “是的。但是卡拉夫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为他可以发任何誓,并且不容许任何人攻击我的爱将。”
  他这话是用一种非常严厉和强调的口吻说的,我看得出来;卡拉夫在他眼里有多么高的威信。他很快就撇开这个题目,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我们谈了各自的经历,抽了名贵的烟,喝了咖啡,而且赛拉姆一再把咖啡杯斟满。我们的话题天南海北,只是不谈核心问题。我注意到,我不能相信克吕格尔拜了,他固执地支持上尉,对我们很不利。
  我不得不动身了。克吕格尔拜陪我到门口,那儿站着一匹栗色牡马,等待着我去骑。我首先骑着它去了旅馆,报告同伴们,我在与卡拉夫的关系上,实际上已经失败。不难设想,这个狡猾的人深得老御林军总监的赏识。我从反面相信并得知,用单纯告状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必须把证据摆在他眼前。
  “究竟怎么办?我们怎么说服他?”埃默里问。
  “通过假亨特约纳坦”我回答。
  “为什么?”
  “我们现在去找他,要他别在加迪斯等他父亲回来,而去参加征讨阿亚尔人的队伍。我相信,这次突如其来的重逢会使卡拉夫惊讶不已,肯定会原形毕露。”
  “这个主意倒是不坏。但是,怎么说服假亨特?”
  “这事只能让我一个人干。我给他做些好吃的,他就自然要求陪同我。想想上尉在见到他的时候那恐惧的样子,想想他认出我的时候那惊慌失错的样子,我,老铁手,对他的经历了如指掌。他必然说出一些话,让御林军总监相信,把爱献给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否则,他就一定会与魔鬼站在一边。现在,我去加迪斯,等会儿来接你们。”
  “等一等!这里面有一个情况好像是你没有考虑到的,但是意义重大。克吕格尔拜知道你是德国人,他也知道你的真名吧?”
  。当然!”
  “你对他说过,阿帕奇首领温内图也在你身边?”
  “也说了。”
  “那还要假亨特和我们同行?他会知道,你骗了他。”
  “这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奇怪的问题!途中,他肯定会听到你们的真名,不可能不产生怀疑。”
  “我要让他相信,我们不是骗他,而是骗‘御林军总监’。”
  “你能做到?”
  “完全有把握!我告诉你,一个人在罪恶中卷人得越深,就越是容易上当受骗。”
  这时,有人敲门,赛拉姆走进来,奉他主人之命,带着十个骑兵,来接温内图和埃默里。这是一种荣幸,表明克吕格尔拜是多么想看到我们。埃默里付了数目不大的账单,然后这队人马前往巴尔多。我即刻前往加迪斯。
  我在那儿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到了马拉马。来找这个马贩子的人很多,所以,我的拜访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一长排自一色平顶平房。我在门前停下来,马拉马亲自出来开门,让我骑马进到院子里去。里面有好几匹马被篱笆隔开,供出售。他首先看了看我的栗色马,用惊讶的眼光看着我。我下马的时候,他问:
  “你是来卖这匹马的?”
  “不是。”
  “那好。否则,你就是盗马贼。我认识这匹栗色马。它是我们君主贴身护卫先生真正的哈西·费赞牡马,是他最心爱的马。他一定对你非常信任,因为他把这样宝贵的马给你用。”
  “他是我的朋友。”
  “那就请你告诉他,我是他的,也就是你的微不足道的仆人。我能满足你什么要求?”
  “今天一个想隐藏的外国人到了你这儿?”
  “我对此一无所知。谁对你说的?”他反问道,显然是心里发慌,因为克吕格尔拜的一位朋友来追问一个隐藏在他这儿的人。
  “说老实话吧。你可以相信我。我是与这位外国人一起乘船来的,派了一个挑夫把他的箱子送过来了。告诉他,我要和他说话。”
  “他大概很难接见你,”他一直抱怀疑态度,“我的客人恰恰要躲避他的朋友。我马上就会知道,你是不是他真正要等待的人。你是什么时候乘船来的,从哪儿来?”
  “从亚历山大来,今天早上。”
  “你要和他谈话的外国人是在哪儿上岸的?”
  “在卡马特角。”
  “你是哪国人?”
  “英国。”
  “你的名字?”
  “约内斯。”
  “你的回答倒是对的。不过,你要告诉我,御林军总监是否知道你的去向。”
  “他不知道此事。”
  “你会告诉他吗?”
  “我不打算这样做。我知道,你是卡拉夫上尉的朋友,是为了使他满意而接受这个外国人的。我对上尉非常同情,请你消除顾虑,带我去看你的客人。我有重要事情告诉他,不能延缓。”
  “那就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马贩子不信任我,是毫不奇怪的。他知道,不能让当局知道他的客人的存在。我又是骑着最高当局的一匹马来的。这当然会引起他的警惕。
  我让马停下,跟着他步行。我拜访的表面目的是,向约纳坦报告,他的上尉父亲出征尚未返回,我自己的意图是促使他和我们去出征,而不能表示反对。
  难点在于,他把我当做约内斯,又不能不听说,我是个德国人。我必须用一种办法把这个矛盾解释清楚。
  马贩子领着我穿过几个小房间,让我等着,他去为我通报。他现在甚至还认为这种警惕性是必要的。他对我的怀疑一直没有消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出现,要我进去,自己马上就走了。
  假亨特站在隔壁房间。我看到,他住的是这幢平房中陈设最好的房间。他向我伸出手说:
  “是您呀!您差点没有被允许来见我,是不是?”
  从他的口气和脸色看,马贩子不想让我进来,但是马贩子没有把他说服。
  “当然,”我点了点头,“您的老板对我不信任。”
  “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希望从您口中知道。”
  “您骑的是御林军总监的栗色马。他对我说,您一定是御林军总监的心腹。”
  “原来如此。不过,他说的也对也不对。”
  “怎讲?”
  “这是一次非常奇特的会见。我开始也感到吃惊,但是很快决定利用这个事件。我们坐下吧。我必须向您说清楚。这是一种冒险,我认为可能还会有更多的险情产生。”
  “怎么会呢?我想听听,说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和我坐下来抽烟。
  “我受您的委托到兵营里去打听上尉的消息。好几个士兵坐在大门口聊天。我正要向他们提问题,他们却站起来致敬。我看了看周围,见来了好几个骑兵,为首的是一位高大的军官,眼光直盯着我,勒住马友好地向我打招呼,致以问候,并且说我是卡拉·本·内姆西。”
  “噢!奇怪!您真的很像他称呼的那个人。您对他说,他错了?”
  “我当然是这样说的。可是,他哈哈大笑,说我是开玩笑。”
  “因为这种相似性非常大。那个军官是谁?”
  “就是克吕格尔拜,御林军总监。”
  “您使他相信他错了吗?”
  “我本来是想这样做的。但是,他又开心地大笑一阵,二话不说,抓住我的胳膊,要求我不要把玩笑再开下去。我只好跟他走。到了兵营,他把我带进一间军官室,请我在那儿等他,直到他办完公务。为了不觉得无聊,他让一位叫赛拉姆的老上士陪我。”
  “于是您使他改变了看法?”
  “没有。我也不再去说服他了。因为,我有了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虽然大胆,但是对我非常有利。您知道,我是个皮革商。您也知道,突尼斯贝督因人的皮革特别多,而且大量被制成摩洛哥羊皮?”
  “我当然知道。”
  “好!如果我利用我与内姆西相似的特点,来为我的皮革生意服务?”
  “用什么方法?”
  “最简单的方法。可以肯定,克吕格尔拜的推荐可以为一个批发商带来巨额利润,因为此人是突尼斯君主的右手。于是,我决定与突尼斯建立贸易关系,买进一大批皮革。我希望,我的相貌会给我带来宝贵的财富。”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如果,如果不是……”
  “您的意思是?”
  “我猜测,您是想让克吕格尔拜一直把您当做内姆西?”
  “是的。”
  “好,您,约内斯先生,拟议中的商务关系建立起来了。这两者怎么融合为一体?您可能不再是约内斯先生了,而是以内姆西的身份出现。”
  “我也不会这样做。这个矛盾很容易克服。我是内姆西,约内斯先生是我的朋友,委托我代理他的业务。您值吗?”
  “懂。这种方法当然可以使用。不过我怀疑您能够成功,因为您不可能扮演好内姆西这个角色。”
  “对此,我有不同的看法。相似性看来是很大的,用不着担心。”
  “您一个人还不行。内姆西是御林军总监的朋友,克吕格尔拜不仅了解他,而且了解他的全部情况。他们互相了解,互相交往过。您必须知道应该采取什么风度,有什么气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如果您要不被发现的话,必须知道所有这一切。一句错话,一个不正确的看法,一点点无知,都会使你失败。”
  “您所说的一切,当然都是好的,善意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害怕。扮演这个角色,比您想象的容易得多。当我单独与那位老上士在军官室的时候,我一五一十地问清楚了,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克吕格尔拜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拒绝是内姆西了。我把刚从上士那儿打听到的都用上,并且在谈话过程中知道了许多的事情。我满怀信心地接受了这个所打算扮演的角色。”
  “这可要特别留神,要特别敏锐。您看来是下定决心执行这个计划了,我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不过告诉我,克吕格尔拜真的是德国人吗?”
  “真的。”
  “那个内姆西看来和他是同一个民族的,因为内姆西叫做‘一个德国人’?”
  “对。”
  “那您就要注意啦!克吕格尔拜既然上升到这么显要的地位,决不是等闲之辈。被他看穿的可能性非常大,尤其是他可能产生一种对您来说十分危险的想法,用德语和您交谈。那您怎么办?”
  “我可以同他交谈。”
  “啊!您讲德语?”他吃惊地问。
  “马马虎虎。以前,我在德国呆过一些时候,学到了我在这儿所需要的这个国家的语言。克吕格尔拜的母语忘记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判断出我讲得好还是不好。我已经和他用德语交谈过,发现我的发音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那您当然够幸运的了。不过,尽管如此,您还是要留心。您如果被揭露出来,我是不愿意处在您这种地位的。您这样乔装打扮,好处究竟有多大?值得去冒这个风险吗?”
  “当然值得。这叫做一本万利。”
  “您将花费很长时间,就不可能像原来打算的那样,和我同行?”
  “可惜,我不得不放弃与您结伴,明天就到内地去。”
  “明天?这么快?您想过您将面临的危险吗?”
  “没有危险,我的旅行受到极可靠的保护。”
  “在谁的保护下?”
  “埃默里和我一起去。”
  “真的?”他失望地说,“我有把握,他会和我一起乘船。”
  “情况发生变化了。他听到我的打算,马上下决心参加。我当然很高兴,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人,他的合伙对我大有好处。他也不是单独一人陪我去,我还有一种特殊的陪同——克吕格尔拜。”
  “真的?”
  “真的。这位御林军总监将带军队去,带骑兵。您会看到,我是根本不需要害怕的。”
  “骑兵?去干什么?”
  “去剿灭阿亚尔人。”
  “奇怪?我听说过那些贝督因人的情况,以为他们受到了惩罚。卡拉夫上尉已经开赴前线去讨伐他们。”
  “这个我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倒是终于到了我们拜访的对象上面来了。我受您的委托打听了上尉的消息。”
  “现在?他回来了吗?”
  “没有。他遇到了不幸。”
  “不幸?”他吓得直往后仰,“真的?”
  “是的。他没有战胜阿亚尔人,反而被他们包围封锁。只有一个士兵逃出包围圈,回来报告情况。”
  “那就必须赶紧派援军去!”
  他跳了起来,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毫不奇怪,因为照我的说法,他父亲处在极端危险之中。
  “因为克吕格尔拜把您当做朋友。”他着急地说,“您对他肯定有一些影响,您能不能敦促他去救援上尉?”
  “这个问题是多余的,亨特先生。您已经听我说过,御林军总监明天带着骑兵出发。”
  “去讨伐阿亚尔人?”
  “是的。克吕格尔拜带领三个骑兵中队整装待发。”
  “三个?您认为,这点力量能救出上尉吗?”
  “足够。只要他还没有被杀死。当然,危险很大,从突尼斯到战场,差不多要走五天。信使五天来,我们五天去,共计整整十天。”
  “十天!十天能出多少事?”
  “上尉没有足够的食品维持一个中队十天的食用,水根本谈不上。他很可能投降。”
  “天哪!怎么办?”
  他来回走得更快,用手抓头发,发出不可理解的呼喊,像一个完全失去理智的人。我让他去喊叫,不说一句话。如果我能正确判断他的话,他现在一定会下决心朝我指引的地方去,即跟我们一道走。他走到我面前突然停止了脚步:
  “您和埃默里先生也参加这次征讨吗?”
  “是的,还有本·阿斯拉,我们的索马里。”
  “还有他?如果我希望和你们同行的话您看怎么样?”
  “您?”
  “快说呀!您为什么拉长着脸?让人明明白白地看出是个‘不’字。”
  “因为您要在这儿等上尉。”
  “呸!现在,我再也顾不得了。很明显,等的前提是他获得了胜利。可是,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我不能再遵守这个指示了。”
  我故意向他投出一个探索的目光。他注意到了,说:
  “您对我的这种激动感到吃惊?”
  “是的,因为上尉跟您毫无关系。”
  “这当然是实话,可是,我还是激动了一阵子。我伸出我的手去搭救他。我一般是说话算数的。现在,他面临生命危险。我难道没有义务去救他?但愿您不会不理睬我对您的寄予的信任。”
  “嗯!您支援上尉,并且是亲自支援。”
  “您别再嘟囔,别再讲‘嗯’啦。现在,我对您能够利用您与内姆西的相似性来迷惑克吕格尔拜,感到高兴。我把您当做朋友,不会拒绝您的要求的。您愿意在他面前为我求个情吗?”
  “您指的是什么情?”我问,心里感到高兴,他开始顺着我的意图走。
  “同行。”
  “嗯。我怀疑克吕格尔拜会给您所请求的许可。在军事行动中,是不带外国人的。”
  “可是,他带着您!”
  “因为他把我当做内姆西。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做。”
  “但是埃默里先生,甚至索马里,都得到了许可!”
  “因为他们是他的客人,按照这个国家的习俗,客人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
  “借口,约内斯先生,这是借口。干脆地说,您打不打算用我。”
  “好吧!我试试。”
  “谢谢您。是明天出发吗?”
  “明天下午,是君主安排的出征时间。”
  “您一定要把您请求的结果尽快通知我。什么时候通知?怎样通知?”
  “今天通过一个信使,是我派的,来找您的老板。但是,我一定要告诉御林军总监,您是谁,是于什么的。您报什么名字和身份?”
  “真的,这是最好的。告诉他,我叫斯马尔·亨特,出生于美国,是上尉的熟人。现在走吧,您不能浪费时间。我相信,您要花费很大精力才能得到我所要求的许可。我将立即准备动身。”
  “带着您的箱子不会碍事的。”
  “我没有打算带,只带最必要的东西,向我的老板要一匹好马。现在完了,您走吧!您已经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他把我推出门,我骑着马回到城里的巴尔多。
  这个平时狡猾透顶的人一定会相信,能把我控制住。他极力迫使我施加影响,让他参加出征,却没有想到,正好落入了我的陷阱。
  我毫不困难地为假亨特弄到了他所要求的许可。可是,我要求克吕格尔拜让他与我们隔开,而与士兵们在一起。
  “如果他在身边,我会觉得不舒服。”
  “什么使得你不舒服?”御林军总监问,他是想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因为他不应该知道阿帕奇人首领在我们身边。”
  “您有什么理由?”
  “我当然有理由。请允许我以后再向您汇报!”
  “好!随您的便。如果他问起温内图,您打算如何回答?”
  “我们说温内图是一个索马里人,叫本·阿斯拉。”
  这件事情就办妥了。我按照许诺,派了一个信使去加迪斯,告诉假亨特,明天在君主出征时间之前,到达乌内卡村,从那儿出发。
  我们与好心的御林军总监共度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但是早晨不得不放弃与他聚会。他有公务缠身,没有一点时间照顾我们。午饭时,我们也没有看见他。饭后,我们前往乌内卡。他在那儿检查午祷以后准备出发的部队。
  部队步伐整齐,带着马刀、长矛和枪支。根据我的建议,克吕格尔拜准备了几头乘坐的骆驼,在一定情况下,这是可能派上用场的。还有足够的驼货的骆驼,驮着弹药、食品、帐篷等用品。此外,每匹牲口都配备了一个水袋。我们虽然走交通要道,但是也要通过一些无水地区。此外,我们还可能被迫长时间在沙漠中和草原上扎营。
  快到出征的时间了,假亨特骑着马来了。他有两匹马,一匹他自己骑,另一匹驮着他的口粮。他想马上与我们结伴,可是克吕格尔拜注意到了,立即用阿拉伯语对我说:
  “告诉那个人,我不能看见任何外国人在我身边。”
  于是,我走到这位美国人面前,按照这个指示的精神向他报告:
  “克吕格尔拜允许您陪同我们,但是不希望您在他身边。”
  这个通知本来包含着对他的侮辱。与我的预料相反,他反而满意地接受。
  “我对此感到非常高兴。老是在御林军总监身边,被他察看,也不是我的意图。队伍是怎样组成的?”
  “头几天是简单的行军秩序。以后,到达敌占区,将分为前锋、后卫和后勤保证,齐头并进。您想在哪儿就一直在哪儿。因为您讲阿拉伯语,与他们在一起不会很难。”
  出征的时间到了,克吕格尔拜让他的部下跪下,脸朝麦加,自己祷告,然后出发。
  我们沿着迈杰尔达河到特斯图尔,然后走大路经过通卡和瓦迪克拉勒德附近的特布苏克,到达巴赫。在最后提到的几个地方,我们驱散了阿云部落。这个部落比阿亚尔部落反抗性还强,并且与他们为敌。现在要更加小心,因为第四天下午开始了。又过了一天,我们到达阿亚尔人区,两边站了岗哨,派出了先锋部队。我、温内图和埃默里参加了这支队伍。
  我们要穿越沙漠,预先把所有的给水袋都装满了水。埃默里用锐利的眼光察看了广大的地区,问我:
  “到废墟的路程还有多远?”
  “大约十四个小时的路程。”
  “只有十四个小时?那就要小心了。你看,他们会留在废墟吗?”
  “谁知道?上尉要是投降了,他们早就走了;如果他顶住了,那他们就还在包围他。”
  “嗯!从那儿逃回的信使呢?”
  “我也想到他了。如果阿亚尔人不知道他的情况,那他们不会担心。如果他们知道他去了突尼斯,他们就可能想到,会从那儿派部队来解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派探子过来,我们要留心这种人。”
  “好!但是他们也留心我们。”
  “肯定的。我们必须采取对策,也派探子出去。”
  “问题是派谁?你相信突尼斯君主的士兵会有好眼力和好听力?”
  “不相信。他们的聪明才智更少,我不放心让他们去当探子。”
  “好,那就是我们和温内图去!要不,阿帕奇人会觉得无聊的。必须给他活干。他和我一起骑马,从右边过去,你从左边过去,然后会合。你同意吗?”
  “当然!我还没有考验过我的马。它是火性子,不喜欢缓慢的商队速度。让它奔跑一次。前进,埃默里!”
  我们与部队告别。他与温内图朝西南方向,我则向东南进发。我相信,阿亚尔人不会延误派探子的时机。要先发制人,及时发现他们,并抓住他们。
   10.血亲复仇
  我的栗色牡马没有辜负我对它的信任。
  我骑着马飞驰在多沙的平原上,密切注视着前方和两侧,半个小时至少跑了七公里半。我又跑了四五公里,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正想往有拐,突然发现在离我很远的地面上,有几个移动的黑点,交错地变换位置,忽高忽低。看样子好像是老鹰。哪儿有老鹰,哪儿就有尸体。在如此荒僻的地方有尸体,我必须注意这个情况。于是,我向那边骑去。
  大约还相距五十米的时候,我听见了有人在呼喊着什么。又往前走了十几米,这回清楚地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喊:
  “安拉,安拉,救命,救命!”
  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看清了土里埋着一个人,周围有好几只老鹰。我走得很近的时候,几只老鹰起飞离开,降落在不远的地方。那人也发现了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又从这个身体发出:
  “安拉!你来了,你来了,安拉赞美你!”
  我走过去,只见沙里露出一个人头用一条蓝色头巾包着。她的前面躺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眼睛紧闭,不能动弹。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具尸体,那尸体被老鹰吃的基本上只剩下一副骨架,骨头也已经四分五裂。
  我吓得毛骨悚然,跳下马来,蹲身去看埋在沙里的那个人。我扯掉头巾,看见卷在一起的头发,果真是个女人。
  没有适合的工具怎么办?我只好用手。土是被踩紧的,往深挖,就松了。我幸运地很快发现,人们是让她跪着的。如果是其他情况,洞一定会很深。如果把洞再挖深一些,那些埋这个可怜女人的强盗们得费很大的力气。现在,工作容易多了。我把她上身从土里扒出来以后,只要再花很小的力量,就可以把埋在腿上的沙去掉,然后整个身体都露出来了。
  我把这个女人放在地上以后,她就昏了过去。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从这种穿着看,她是个贫穷的贝督因妇女。我估计她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她的面部已经不再扭曲,但脉搏很弱。
  小孩也没有死。我从马鞍上取来一葫芦水,把水倒进小孩的嘴里。他睁开眼睛,我不禁又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样的眼睛!眼球上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薄膜。原来这孩子是个盲人。我给了他更多的水,他喝了几口,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老鹰又扑过来,啃尸体的骨头。我开枪打死两只,其它的才嘎嘎叫着飞开了。
  两声枪响惊醒了那个女人。她睁开眼睛,看到小孩,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安拉,安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噢,安拉,安拉,我的孩子!”
  然后,她把身子转向旁边,看着尸体上剩下的骨架,发出悲伤、痛苦的喊叫声。她想站起来,但是由于虚弱,又跌倒在地。她没有注意我,因为我站在另一边。看来,她回忆起了昏倒过去之前的最后时刻,因为我听见她叫:
  “骑马的人,骑马的人!他在哪儿?”
  她转身对着我,看了看,站起来,摇摇晃晃。激动给了她力量,使她站住了脚跟。她用恐惧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会儿,问:
  “你是阿云战士吗?”
  “不是。”我回答,“你不要怕。我不属于这儿的部落。我是外国人,来自遥远的地方,愿意帮助你。你很弱,坐着吧,我给你水。”
  “是的。给水,水!”她请求。
  我把葫芦给了她。她一口气把水喝得精光,把葫芦交还给我,眼光落在尸体上,又恐怖地扭转过来,用双手遮住脸,伤心地痛哭。
  我知道,眼泪会使她的感觉轻松些,就没有吭声,而是去看尸体去了。尸体的头盖骨上有好几个洞被子弹打的。沙子里找不到足迹,风把所有的痕迹都吹走了。谋杀不是今天发生的。
   女人已经基本上镇静下来,我回到她身边:
  “你的心是沉重的,你的灵魂受到了伤害。我不想催促你,而是希望你休息好。但是,我的时间不属于我一个人。我必须知道,怎么继续帮助你。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说吧!”她说,同时抬起她仍然饱含眼泪的眼睛,望着我。
  “那个死者是你的丈夫吗?”
  “不是。他是一个老人,我父亲的朋友,我和他一起到纳巴纳去。”
  “你是说纳巴纳废墟吗?那儿有一个叫做马拉布特的奇迹创造者的墓。”
  “对。我们想到墓前去祷告。安拉赐给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是盲人,要通过到马拉布特墓前朝觐,孩子才能见到光明。陪同我的老人也有一只眼睛瞎了,也想到纳巴纳寻找治疗。我的丈夫允许我和他同行。”
  “可是,你们的路经过掠夺成性的阿云人地区。你属于哪个部落?”
  “我属于阿亚尔部落。”
  “阿云人是你的死敌。我知道,他们与你们有血亲之仇。你们两个敢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去朝觐?”
  “要谁陪我们?我们穷,没有靠山保护。”
  “你的丈夫,你的父亲可以陪同你。”
  “他们想来,但是他们必须留在家里,因为突然要和君主的士兵打仗。如果我的丈夫和父亲不参加战争,而和我们走了的话,他们将永远被看成是懦夫。”
  “你们的朝觐不能等到战争结束以后吗?”
  “不行。我们已经许愿,在某个节日朝觐,不能违背誓言。我们知道阿云人对我们的威胁,去的时候,我们是绕道去南方,经过与我们友好的梅舍人地区。”
  “为什么你们不从原路回来呢?”
  “这位大叔又老又弱,朝觐把他累坏了,绕道太辛苦,他再也受不了。因此,我们就走近路。”
  “这太不小心了。这个老人虽然年纪大,但是不聪明。他的弱点不是避免绕道的理由,因为他可以在与你们友好的梅舍人那儿休息休息。”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他解释说,安拉的朝觐者是不可战胜的,在朝圣的路上,任何敌对行为都一定会停止。”
  “我知道这条法律,它只限于到麦加、麦地那和耶路撒冷的朝觐,不适用于其他朝拜活动。成千上万的人到麦加去朝觐,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人不按照这条法律办事。”
  “我不知道,否则我会拒绝在这条路上秘密跟随我们的头人的。他自己甚至也抱怀疑态度,因为我们白天休息,夜间走路,一直通过了阿云人所有的帐篷和兵营。”
  “然后,你们就觉得安全了,变得不谨慎了。”
  “是的。我们虽然还在阿云人控制的地区,但是离我们自己的地区已经不远了,因此白天也走路。”
  “你们没有想到,两个敌对地区交界的地方,危险是最大的。在敌人中间反而安全一些。”
  “是的。安拉让我们走错了路。实际上,经书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们没有照着做。我们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遭到阿云人的袭击。他们用枪击穿了老人的头部,把他的衣服和一个穷人带的一点点东西抢劫一空。他们把我埋在土里,让我看着死尸。如果我的孩子不是盲人的话,他们也会杀死孩子。”
  “什么时候发生的?”
  “两天前。”
  “可怕!你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是的。安拉诅咒他们,把他们打入最低层地狱。我忍受的痛苦是难以形容的,要为自己担心,更要为孩子担心。可是我又不能帮助他。他躺在我前面,在烈日和黑夜都得不到我的保护。我的手臂也被埋在土里,伸不出去。那边躺着老人,老鹰飞过来吃他的尸体。真可怕!然后,老鹰朝我和小孩飞过来。我不能动,只能用声音吓唬它们,嗓子都喊哑了。它们逐渐注意到我不能自卫,胆子越来越大。如果你再不来,它们肯定在天黑之前把我和我的可怜的孩子吃掉。”
  她边讲边哭,与其说是激动,还不如说是眼前看到的痛苦。
  “要想开一些!安拉考验了你。现在,你的苦到了尽头,你们从所受的灾难中熬过来了。孩子活着,这就好。你马上就会得到与家人团聚的欢乐。”
  “你说得对。不过,我怎么回家?我没吃没喝的,身体又这么虚弱,不能走路。”
  “你能骑在马上吗,如果我在旁边走的话?”
  “我认为不行,何况我还带着孩子。”
  “孩子我背着。”
  “先生,你的仁慈多么伟大,可是我的痛苦也同样深重。即使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拿着,我也太弱,不能在马鞍上坐住。”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你相信我。我骑在马上,你抱着孩子坐在我前面,我把你抓住,使你不掉下来。先吃了这些枣吧,增加点体力。”
  她贪婪地吃完这些果品,说:
  “你知道,先生,任何男人都是不能接触陌生女人的。但是,因为安拉取走了我的力量,我不借助外来帮助就不能骑马,所以,如果我躺在你的怀里的话,他是不会计较的。我的丈夫同样会原谅我。”
  “你想到哪儿去找他?”
  “我不知道,因为他作战去了。安拉会保护他。但是我们的老弱病残的营地后撤了,这个我知道,在谢法拉,我们明天可以赶到那儿。您能把我带到那儿吗?我们的人会高兴地接待你的。我虽然穷,但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埃拉特。埃拉特是我的名字。全部落的人都会热烈欢迎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我是你们的敌人呢?”
  “敌人?你怎么可能是阿亚尔人的敌人?你把我从可怕的死亡中救出来。”
  “可我是。”
  “不可能,因为你对我说过,你是远道来的。你的部落叫什么?”
  “那不是部落,而是一个大民族,有五千万颗心灵。”
  “安拉!那片绿洲多么大,住那么多人。他们叫什么?”
  “那个国家叫做阿雷曼,我是阿雷曼人。你应该听见过那个词,叫做内姆西。我的祖国在海的那边。”
  “而你说,你是阿亚尔人的敌人?”
  “我本来不是,仅仅目前是。阿雷曼人不是人类的敌人,我们热爱和平,遵守安拉的训戒。但是,我现在是你们称为敌人的君主士兵的朋友和同伴。”
  “怎么回事?”她恐惧地问,“你是我们拒绝给他们人头税的那些搜刮者们的同伴?”
  “是的。”
  “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她的口气很坚决。
  “你愿意留在这儿受折磨?”
  恐惧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安拉!安拉!你是对的,如果你不把我带走,我和我的孩子就会死在这儿。我怎么办?”
  “还是按你在这之前的决定。请你相信我。”
  “你不把我送到我们的营地?”
  “这个,我当然做不到。第一,你们两人已经受了折磨,我也没有吃的和喝的了。你们怎么坚持到明天甚至后天?第二,我一定要回到我的队伍中去。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会为我操心,到处找我。那样,就会与你们的人发生敌对行动。这是我们要避免的。”
  “你要把我带到我们的敌人那儿去?你真的要我同去?”
  “是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强迫你。”
  “安拉,真主保佑!”她恐惧地叫喊着,“你要强迫一个弱女子?你想与阿云人一样坏?”
  “是的。我强迫你,但是我只打算做好事。如果你留在这儿,你会死的。你必须和我一道走,因为我要回到士兵那儿去,你也必须去。但是,你不必害怕,不要把我看作你的敌人。我看见你埋在土里,马上就想到你属于阿亚尔人,也就是属于我现在的敌人。尽管如此,我还是把你从土里挖出来。从这一点,你可以看清楚,我不是阴险的敌人。我带着士兵到这儿来,仅仅是为了制止流血。如果可能的话,还缔结和平条约。看着我!我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吗?”
  “没有。”她笑着回答,“你的眼睛闪烁着友好的光芒,你的脸是温和的。;我不怕你。可是,越是这样,越怕士兵。”
  “这是没有必要的。所有的人都会对你友好。我们不和妇女打仗。”
  “我相信你的话,因为你不像骗子,而是像……”她突然中断讲话,“看,那边出现两个骑兵。”
  她指着我来的方向。原来是埃默里和温内图。
  “他们是来找我的朋友,因为我在外面呆得太久了。”我说。
  两个人到达以后,埃默里说:
  “我们为你担心。你走了两个小时,可能出事。我们沿着你的足迹来的。你当然又冒了一次险?”
  “是的。这个女人和孩子处在极危险的境地。”
  我向他们介绍了情况。埃默里说:
  “可怕!听克吕格尔拜说,阿云人是恶棍。女人当然不能当作敌人对待,可怜的生命!你们吃点儿东西吧。”
  埃默里给她一些枣,温内图给她一块肉,他用印第安人的方法烧烤的。
  女人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东方出现一个白点,越来越大,很快就看出是两色的,下面深,上面白。我指着那个方向,埃默里说:
  “贝督因人的部队,下面是马,深色;上面是带帽斗篷,白色。他们正奔我们而来,怎么办?”
  女人看见我们在观察,也朝东方望,吓了一跳。
  “安拉保佑我们!如果不赶快逃命,我们就完了!这是阿云人部落。”
  “也可能是别人。”
  “不。大白天公开地经过这里,就一定是阿云人部落。先生,快走,快!”她边说边站起来。
  “等等!”我说,“阿雷曼人不在这些人面前逃走。”
  “可是他们比你们人多!”
  “安静!我给你一句话,不要动。我倒是想惩罚这些在这儿进行谋杀的人。”
  “留下?”埃默里用他的简短方式问。
  “对。”
  “如果不是阿云人部落呢?”
  “那就是我们要对付的阿亚尔人。我们一定要得到他们。”
  “俘虏?”
  “是的。我们如果不得不开枪,也只射马,不射人。我们要生擒。”
  埃默里走到马的身边,从马鞍上取下枪。他用他的枪可以射中任何一只动物、任何一个敌人的额头。他平时那张严肃的脸闪烁着愉快的光芒。
  温内图也在掏银盒,把手放到腰带里,那里面插着他百发百中的弯刀和板斧。
  妇人叫喊得比刚才更可怕:
  “噢,慈悲者!喔,善良者!噢,保佑者!这确实是阿云人部落!那六个埋我的人在他们中间。那个跑在前面,留黑胡须的人,是首领。我们会怎么样!噢,安拉,安拉,安拉!”
  我把她按倒在地上,安慰她:
  “不会动你和你的孩子半根毫毛的。”
  我没有时间注意她的胆怯了。那些人到了离我们三百步远的地方。他们停下来看着我们。阿云人肯定是来看那个妇人是否死亡,并拿她开心的。根据现在的形势,我们要摆开阵势。我站在妇人旁边即中间,埃默里在右边约二十步远处,温内图在左边,距离也是一样。我们组成一条四十步长的直线。马停在我们后面。
  贝督因人除了两个人以外,都使用长火石枪。那两个人拿着长矛。我很羡慕他们的马,便向两个同伴打招呼:
  “如果非开枪不可,我们不打马,而射骑马人,但是只打胳膊或腿。”
  “明白。”埃默里点头,用锐利的眼睛观察着敌人。
  贝督国人与我们保持着很短的距离,互相交换对我们的想法,向我们传来了一种惊讶的喊叫声。他们没有料到在这儿碰到人。我们的态度也引起他们的惊讶。我琢磨他们议论的大意是:如果是三个贝督因人,看到他们这种优势,早就会逃之夭夭,可是这三个人却留在这儿;这三个人应该都坐在马上准备随时逃跑,可是不但没有逃跑,反而面对着他们站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毫无恐惧感。这简直是个谜。这种局面,他们从未见过。他们只能用一种方式来解释我们的行为:我们以为他们是熟人,用不着怕。可是,他们的看法是错误的,因为他们并不认识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他们只能肯定一点,而且恰恰是错误的一点,即认为我们是穆罕默德信徒。他们的问候表明,他们是抱着这个信念的。从来没有一个穆罕默德信徒用“萨拉姆阿莱库姆”向其他教派的人打招呼的。一个非穆罕默德教徒甚至不准向伊斯兰教徒使用这个招呼方式。那个留黑胡须的首领策马走近了几步,把手放在胸口,对我们呼喊:
  “萨拉姆阿莱库姆,你们好,兄弟们!”
  “萨,拉。”我简短地回答。
  我只用了两个音节,让他们明白,我不打算对这些欢迎者建立友好关系。他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个表示,接着问:
  “你们想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粗暴地反问:
  “你想干什么?你是谁?”
  这当然违背礼貌规则。他马上伸手拿枪,并且威胁说:
  “你胆敢这样表述问题!难道你是从世界尽头来的,不懂规矩?我叫阿斯瓦德,是阿云人部落的最高酋长,你们站的这块土地是属于阿云人部落的。你踏上了我们的土地,没有征求我们的许可,必须付买路钱。”
  “多少?”
  “每人一百突尼斯皮阿斯特和六十卡鲁本。”
  “想要就来拿!”我要求他,同时举起枪,放在弯曲的胳膊上,以此表示他得不到这笔钱。
  “你的嘴像河马。”他嘲笑我,“但是你的脑子比一只不起眼的蝗虫还小。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陪同姓甚名谁?他们来自何方?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的职业是什么?他们的父亲是不是有名字,而且还没有被忘记?”
  最后一个问题,按照这儿的说法,包含着很重的侮辱。我的回答就针对这个问题:
  “看起来,你把你的舌头在你们的骆驼和牛羊粪便里浸过,才讲出这种臭味难闻的话语。我是卡拉·本·内姆西,来自阿雷曼人的国家。我右边的朋友是远近闻名的佩勒曼拜,来自英国;我左边的是伟大的美国所有的阿帕奇部落的最高酋长温内图。我们习惯于给谋杀犯以子弹,但是不付税。我再说一遍:要钱就来拿!”
  “你的理智比想象的还少。难道我们不是十四名响当当的男子汉,而你们只有三个?在我们中间一个人死亡之前,你们每个人都死过五次了!”
  “那就试试看!你们走不到三十步,我们的子弹就把你们吃了。”
  听到这话,他们一阵大笑。他们并不认为我的话是夸大其词。不是的!我考察过异国风情。正如古希腊的英雄一样,他们的战斗行动总是以唇枪舌剑开始。贝督因人也有这种习惯,在真正动武之前,先用舌战,而且通常是不遗余力。阿云人部落的嘲笑肯定也属于实质性的。当音调降低的时候,酋长威胁说:
  “你说谋杀。我命令你对我说,你指的是谁。”
  “你不能命令我,何况我指的是你们自己。”
  “我们是杀人犯?拿出证据,你这条狗!”
  “我要为这个‘狗’字惩罚你,就在这儿,而且就在天黑之前。你看!难道不是你们把老人杀害了?他的残骸还在我们面前。”
  “这不是谋杀,而是血亲报复。”
  “你们把一个弱女子埋在地下。老人和妇人是没有防御能力的,你们竟敢对这两个人动武。可是,你们这些懦夫对我们却拿不出这份勇气。”
  回答是又一次更响亮的大笑。酋长嘲笑说:
  “你们过来,给我们表演一下你们的勇气,你们是胡狼,胡狼的儿子,胡狼的孙子。”
  “你们先过来。你们比我们多五倍,只要少量勇气就可以进攻。注意我对你们说的话。你们在这儿犯了罪,我们惩罚你们的罪行。你们将成为我们的俘虏。谁想逃走,我们就枪毙谁。下马,交出你们的武器!”
  他们这次爆发出来的嘲笑是难以形容的。酋长叫喊:
  “现在,你的理智到头了。你的脑壳空了,要不要我把它打开给你证明一下?”
  “不要嘲笑,往这儿看,我们在你们的优势面前是多么镇静!我再说一遍,你们想逃跑,我们的子弹就赶上你们。”
  黑胡子转身对他手下说:
  “那条狗看样子是认真的。他谈到他们的子弹。在我们的枪膛里也藏了一些。给他们吧,放!”
  他把枪对准我们,手下的人跟着他举枪。十二发子弹响了,没有一发打中,因为他们的老式猎枪不起作用了。他们的目的是把我们打倒,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我们没受任何伤。他们惊慌地退回原处。这时,埃默里前进了几步,用强有力的声音对他们喊道:
  “你们看见了你们射击的结果了吗?我们放心地留在这儿,因为知道你们粗心大意,打不中我们。现在,我们要让你们看看,我们是怎么射击的。有两个人拿着长矛,一个人可以把他的长矛举起来,我要打中它们。”
  一个拿长矛的人准备顺从他的要求,但是看到埃默里举枪射击的时候,又把矛放下,并且叫喊:
  “安拉,安拉!这个人想干什么?他想射击我的矛,但是会打中我。”
  “你不要害怕。”英国人笑道,“下马来,把长矛插在地上,然后离开,我不打你。”
  这个贝督因人按照他说的做了。埃默里举枪,扣动板机,瞄准的时间没有超过一眨眼功夫,长矛正好在铁尖处被打中。
  阿云人靠近来看那支被打中的矛,没有一个人高声说话,都是互相耳语。这时,温内图问我:
  “我的兄弟大概也要让他们看看他的射击技术!”
  “是的。”我回答,“我想不流血就把他们俘虏过来。所以要通过几枪证明,他们逃不脱我们。”
  “那么,温内图就不要用他的银盒说话了。那些人可有板斧?”
  “没有。他们会惊得发呆,如果你让他们看看你使用这种武器的话。”
  “好!我不会与他们谈话,只好让我的兄弟告诉他们,我用板斧劈开那根长矛的中心!”
  贝督因人人惊魂未定,我又向他们呼喊:
  “离开长矛!我的同伴有一样武器,你们还没有见过。那就是用来砍头和追赶逃跑敌人的斧头。他让你们开开眼界。”
  他们腾出地方。温内图取出板斧,低头转了几圈,让斧头滑出手。这种武器飞行时,始终不停地自转,快接近地面时才下降,然后突然弹跳起来,再向下,正好命中长矛的中点。像一把锐利的刀把它切开一样。
  在这么远的距离之外命中长矛,这件事引起阿云人的震惊。因为武器是一把斧头,这又加大了他们吃惊的程度。他们不能理解的是斧头的旋转运动和不能解释的运行轨道。
  这时发生了更加令人吃惊的事情。温内图把他的银盒放在地上,走过去取斧头。他径直走到斧头放置的地方,提起来,又从原路回来,没有看他们任何人一眼。他们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我们。
  “真大胆!”我注视着这位阿帕奇人。
  “嗤!”他蔑视地回答,“他们不是战士,枪不能第二次装弹药。如果他们攻击我,我有拳头和刀子,而且你也会用你的枪为我出气。”
  这就是温内图,沉着冷静,无所畏惧,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也不改变这种性格。
  为了不使贝督因人从惊慌中清醒过来,我又对他们呼喊:
  “你们注意啦,我想给你们看一件奇妙的武器。把两根长矛插在地上!”
  他们插了。我拿着枪托接着说:
  “这种武器连续射击,而不需要装弹药。我向长矛射出十颗子弹,每一颗在另一颗上面两指宽的距离。注意!”
  我端起枪就射。所有的眼睛都朝着我,看我是不是真的不装子弹。第十发子弹射出以后,所有的人都赶去看长矛。我没有注意还在不断发出的呼喊声,而是趁他们不注意,又补充了子弹,以便后来必要时连发二十五发。
  同伴们在规定的距离内接连打中长矛,我必在他们面前以魔术师的身份出现,让他们越来越惶恐不安。于是,我又呼喊:
  “把长矛拔起来,向前走二十五步,再插在那儿!尽管距离这么远,我还是要用两颗子弹打碎三个同样的部分。”
  他们已经看到我在短短几秒钟内连发几枪。现在,我要给他们看看,在多远的距离内,我可以准确命中目标。小子弹穿透长矛,而我的打熊的枪则必定把它们打得粉碎。
  长矛又插在地上,从我们的角度看,像一根细空心管,射击是棘手的。但是,我了解我的武器,使用起来得心应手。我端起沉重的猎熊枪,对准目标,两枪像雷鸣一样响。长矛的三分之二不见踪影,最后的三分之一还插在地上。阿云人往外跑。我把猎熊枪放在地上,抓起另一支枪托,向埃默里和温内图叫喊:
  “快上去,不要让他们跑出我们的射程。温内图不能与他们交谈,就去拿他们的武器和马匹。”
  我们跟着阿云人,一定要与他们离得很近,使我们的子弹能够射中他们。我们离他们只有五十步了,他们还没有在意。
  长矛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他们始终处在惊慌之中。酋长由于感到惊奇而失去警惕,回头一看,对我们喊叫:
  “你们的同伴是魔鬼,你们射击不装弹药,你们的子弹比我们的远十倍!”
  “你忘记了主要原因,”我回答说,“你们的子弹没有一发打中,而我们的百发百中。你知道打十发子弹花了多少时间?”
  “跟心跳一样快。”
  “在多长时间里,我将发十四颗?”
  “心跳十四下。”
  “对的!而且每发都中,也就是打中你们每一个人!”
  “噢,安拉!噢,真主!你真要对我们射击?”
  “如果你们逼我射击的话。我向你们宣布过,你们是我们的俘虏。站住别动!告诉我,你们是不抵抗投降,还是要我射击!”
  “要我当俘虏?不,我不投降!落在你们这样的外国人手里,是多么大的耻辱……”
  “住嘴!”我雷鸣般地大吼一声,“你叫过我一次狗,我答应在晚祷之前惩罚你。如果你只讲一次,我只加一倍。我说最后一遍:你们投不投降?”
  “不。你把我击倒吧!”
  他把他的猎枪对准我。我笑道。
  “射呀!你们没有装弹药。你们中计了。我首先转向你,你的人学你的样。现在下马,并……”
  我的话被打断,埃默里闪电般地端起枪就射,因为一个阿云人以为我们没有注意,把子弹袋拿出来准备装弹药。埃默里的子弹打中了他的上臂。他大叫一声,枪掉了下来。
  我对那个人喊道:
  “每个不服从命令的人都会像你一样。我警告过你们,现在再警告一次,转身逃跑者,将立即被子弹从马上拉下来。把你的枪送到那个美国战士身边去,把你的刀子和其他武器交给他,然后坐到他旁边的地上。”
  那个人尽管血从手臂往下流,还是犹豫不决。这时,我把枪对着他,威胁说:
  “我数到三。你如果不服从,我就把你的另一只胳膊打碎。听着,一,二……”
  “真主想的,做;真主不想的,不做。”他咬紧牙关说,一面翻身下马,举起枪,交给温内图。温内图接过枪,检查其他武器。
  我把妇人叫过来,把我的刀子给她:
  “你知道,这些恶棍是怎么对待你和你孩子的。现在来帮我们的忙,从这个人的袖子上割一条布下来,从两肘起捆住他的胳膊,牢牢地捆在背上,使他挣扎不开。然后一个个地把他们都捆起来!”
  “噢,先生,你们是什么样的战士!”她惊叫着,“你们创造了奇迹的奇迹,什么都做得到!”
  我又转向酋长:
  “你看到了,反抗会得到什么。服从吧,下马!”
  他不听我的命令,而是想快速赶马兜圈子,以便脱身。可是,马错误地理解了缰绳的猛烈抽动,提起双腿。我已经举起枪托准备开枪,这时埃默里对他说:
  “恶棍,你的价值不如一颗诚实的子弹。我们用另外的办法让你从马上下来!”
  埃默里拽住酋长的腿,他从马上摔倒在地上,埃默里上去就是几拳,温内图和我用我们的枪押着其他人。酋长被解除了武装,手脚被绑。
  我转向那个从脸上的表情和伤疤来看是最勇敢的人,命令他;
  “现在轮到你了!下来,走过去,交出你的枪和刀子!一,二……”
  他根本没有等到三,就乖乖地下马,把他的武器交给了温内图,被绑起来并坐下。
  现在,事情进行得更快,没有大的抵抗。我们可以相信穆罕默德的天命论:这是安拉的意志,并且都写在经书上。他们所有的人都服从,只有两个人在迫不得已服从的同时,发出几句咒骂的话。一个对着我喊叫:“咒骂你的胡须!”对他,我当然没有进行惩罚。另一个恶狠狠地谴责我:“安拉给你戴一顶帽子!”这句话援引自下面一句话:穆斯林从不戴帽子。这句咒骂的话是想说明:上帝把你算作非教徒。根据伊斯兰教的教义,我一辈子属于非信徒。所以,这句可怕的咒骂既没有引起我的愤怒,也没有感动得我流出痛苦的眼泪。在我一生中的某些日子里,我戴过毡帽、草帽,在我所喜欢的美好的考试期间甚至戴过大礼帽。
  我们完成了看起来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三个人没有经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俘虏了十四名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当所有的俘虏都被绑起来的时候,埃默里问我:
  “怎么把他们带走?这比俘虏他们要难得多。让他们骑马?那我们就会忙得东奔西跑,尽管他们是被绑起来的。”
  “他们才不会骑马哩。我们把缰绳绑在他们已经捆在背上的手上,让马拖着他们。”
  “好!前进!离天黑只有一个半小时。即使这些家伙不骑马,我们也能幸运地在一个小时内到达瓦尔。”
  “瓦尔?哪一个瓦尔?”
  “在我们动身找你之前不久,向导说,我们今天将到达一个瓦尔。我们明天必须穿过它,因此,克吕格尔拜决定,在这个瓦尔扎营。”
  “你认识路?”
  “朝西走,一定能到。”
  “瓦尔”是指一块由岩石覆盖的沙漠。贝督因人把沙漠叫“撒哈尔”;“塞里尔”是石山沙漠;可以住人的沙漠称为“法雅菲”;无人居住的沙漠叫“卡拉”;有灌木的沙漠叫“海蒂亚”,如果还有树,则叫“克拉”。
  埃默里提到的向导,就是从阿亚尔人部落包围圈中逃出来,把上尉失败的消息送到突尼斯的那个士兵。他因此被授予士官军衔。寻找敌人,我们不需要向导,但是寻找一个具体地点,最好是有一个认得路的人在身边。
  现在,俘虏们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与马捆绑在一起。一切就绪以后,我们才出发。伤员的臂被包扎起来。酋长早就从昏迷中清醒,不得不咬牙切齿,听从命运的安排。
    11.阿云部落的酋长
  被我救出的妇人埃拉特说,她现在有足够的力量在马鞍上照顾她的孩子了。她得到的是阿云人的一匹马。看来,她不需要为自己担忧,因为我们没有把她的死敌当朋友。
  我们三人当然骑马,驱赶着走路的人快跑。阿云人的马没有让我们费很多事。贝督因人的骏马越是性烈,就越是愿意跟着它们的主人跑。
  太阳还没有到达天边,我们就看见到处有大大小小的石头。“瓦尔”开始了。越往前走,石头越大,越多,我们终于看到,在我们的南边有大块岩石。夜间通过这种瓦尔是极其困难的。所以,我们只能同意克吕格尔拜在石沙漠开始的地方扎营的决定。
  我们很快也看到,我们前面有营地,里面人来人往。许多好奇的人出来迎接我们。他们注意到,我们不是孤单的,并且听到了所发生的事情,无不惊讶。
  我向克吕格尔拜作了报告。他看来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说:
  “你们三人表现得非常勇敢。不过,我宁愿采取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您的意思是?”
  “带着这些俘虏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的看法恰恰相反。”
  “为什么?”
  “他们对处理我们与阿亚尔部落的关系很有好处。”
  “您想告诉我的这种好处,我肯定看不出来。”
  “阿亚尔部落拒绝交纳人头税。这些人用什么方式支付得起这笔钱?”
  “这个部落有多少人头,就交多少马匹、牛羊和骆驼。”
  “就是说,人头税用牲口来支付。春季缺雨,在随之而来的旱季,无数牲畜死亡,畜群的牲畜减少,一些富裕的牧民变成穷人。不进行抢劫的人必须靠牲畜维持生活。可是,他们被迫走向死亡。他们希望作为穆罕默德后代的君主,免除今年的人头税,至少要减少一些。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要他们从稀稀拉拉的畜群中交纳满打满算的税款。他们便陷入更大的困境,感到非常痛心。现在,我们来了,将把他们推入绝境。我相信,如果他们不遭受重大失败,他们将会逃税。他们不陷入更大的困境,是不会投降的,可能直到进行肉搏战。阿亚尔部落在战士的人数上占优势。如果他们战胜我们,我们就必须可耻地回家。这是不允许的。”
  “不能忍受这种耻辱,宁愿战死。”
  “完全正确!但是会出现另一种情况:我们胜利了。但是我们却把阿亚尔部落推入极度贫困之中。饥饿蔓延,疾病和瘟疫流行。你难道愿意出现这种情况吗?”
  “不愿意。但是,为什么不能抽调部落的一部分人到水草丰盛的地方去,获得食物呢?”
  “您的意思是,要阿亚尔部落更换地点,去寻找好的水草,以便增强他们的畜群?那样,他们就到阿尔及利亚,甚至越过边界到的黎波里去。君主就失去了他们,再也不能得到他们的赋税了。您希望这样?”
  “不,决不!”
  “可见,您是不愿意让阿亚尔部落被战胜的。”
  他没有马上回答,非常惊讶地看着我,狼狈地说:
  “对这种希望,我既不能看到,也不理解。”
  “我知道有一个办法使阿亚尔部落交纳人头税,而不损害他们。您从阿云部落把税征收回来。”
  “阿云部落?在多大程度上?”
  “阿云部落比阿亚尔人部落富裕得多,可以比较容易地承受损失。我俘虏他们的首领和十三个陪同,是有双重目的的。第一,我想把他们作为谋杀罪犯处理;第二,通过他们掌握一张王牌,用这张牌赢阿亚尔部落。您想想看,这些人与阿云部落有血亲之仇。我们很容易确定,一派被杀了多少人,另一派要用多少人来偿命。这样一来,阿云部落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我们可以迫使他们这样做,因为他们的酋长在我们手里。”
   克吕格尔拜脸色开朗了。他的岁数这么大,还是差点高兴得跳起来。他握着我的手说:
  “安拉感谢这个宝贵的主意,感谢您想出来的无与伦比的妙计!您是个宝贵的人才!您已得到我的友谊,您可以永远信赖它。”
  “您不再指责我把首长俘虏过来了吧?”
  “不了。”
  “那就请您让他和他的人过来!我们要他做祷告。我还有一件个人的事情要和他了结。他一再骂我是狗,我已经威胁过他,为此他要受到惩罚,他要挨打。”
  “挨打?一个自由的贝督因人只能用血洗刷所换的打。可怕的生死报复。您知道吗?”
  “我知道得很清楚。他并不是完全因为‘狗’这个词,而且还要为他的恶毒和残暴行为受惩罚。他简直是用魔鬼的方式对待手无寸铁的老人、妇女和一个可怜的孩子。我对他说过,他在晚祷之前要受到惩罚,我说到做到。如果您不同意,我就背地里让他浑身变成紫色。”
  “鉴于您已经下定决心,他要末在背地里,要未当着我的面被打,所以这事应该在您喜欢的地方进行。”
  他下令把俘虏从为他设置的营帐带过来,我坐在他的一边,温内图和埃默里坐在他的另一边。军官们在我们周围组成一个半圆。阿云部落酋长及其手下被带了上来。他认识克吕格尔拜,稍微躬了躬身表示问候。这位自由的贝督因人认为,会被降为君主的非自由军官或士兵。但是,他在总监面前是站到坏人位置上。总监斥责他:
  “你是何人?”
  “你是认识我的呀!”首长傲慢地回答。
  “我相信是认识你的,但是你的傲慢的问候告诉我,我错了。难道你是伊斯坦布尔的皇上、大苏丹、信徒们的哈里发?”
  “不是。”酋长回答说。他不知道总监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跟我打招呼时像个苏丹?在他的面前,我是不能抬高我的眼睛的。我倒要打听一下,你是谁!”
  “我是法拉德·埃尔阿斯瓦德,阿云部落的最高酋长。”
  “原来是此人!安拉打开我的眼睛,要我认识你。就是说,你不过是个阿云人而已。然而,你的脖子太硬,不能用尊严的方式问候安拉赐给的千年君主的御林军总监。我将派人把你的脖子扭低一些。”
  “先生,我是个自由的阿云人。”
  “你是杀人犯。”
  “不是杀人犯,而是血亲复仇者。这不碍任何人的事。我们有自己的法律,大家都按照这部法律生活。我们向君主交纳我们所答应的人头税。他不能对我们有更多的要求。他不能过问别的事情。”
  “你对你的权力了解得很清楚,我不想和你争论。但是你对你的义务看来缺乏了解。你把我视为君主的代表,应该通过尊敬我来尊敬他。我让你们后退二十步,然后重新走近,向我问候,你们欠了我的问候。否则,你们将受笞刑。”
  “敢!”黑胡子酋长高声说,“我们是自由人。”
  “在沙漠里,你们是自由的。但是,如果在君主面前,或者在我面前,你们是臣民。后退!”
  他们被克吕格尔拜的威严吓住了,便后退二十步,然后再走近,深鞠躬,把右手放到额头上、嘴巴上和胸前。然后,克吕格尔拜问:
  “萨拉姆何在?你们聋了?”
  “萨拉姆阿赖库姆!”酋长问候,“安拉延长你的生命,送给你天堂的欢乐!”
  “萨拉姆阿赖库姆!安拉延长你的生命,送给你天堂的欢乐!”他的十三个陪同一齐重复着。
  “萨拉姆阿赖库姆!”克吕格尔拜简短地回答,“你们是怎么来的?”
  “有人强迫我们。”酋长回答,“因为我们惩罚阿亚尔人部落的一个妇人,我们与他们有血亲之仇。”
  “谁强迫你们?”
  “坐在你旁边的三个男人。”
  “你们可是十四个人?你们怎么能够说这种话,难道你们不脸红?”
  “我们不需要脸红,因为这些人与魔鬼结成联盟。魔鬼给他们能够抵挡百名战士的武器。”
  “他们不是与魔鬼在一起,而是敬畏上帝。但是,他们是赢得过许多次战斗的勇敢男子汉。”
  “这样看来,你还不了解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一位是阿雷曼人,另一位是英国人,第三位是美国人。他们所有三位都是要住进地狱的非信徒。他们到我们国家来干什么?谁给了他们权力,来干涉我们的事务?这些狗把我们……”
  “住嘴!”总监用威胁的口气命令,“不要侮辱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和客人。”
  然后他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特别友好的声调说:
  “你们与阿亚尔部落的血亲之仇,从什么时候开始?”
  “将近两年。”
  “我现在向他们进军,与他们战斗。他们就成了我的敌人,与你们一样。”
  “我们知道这个情况,并且希望,你因此把我们视为朋友。”
  “血亲复仇对谁有利,对于你们,还是对于他们?”
  “对于我们。”
  “他们杀死了你们多少人?”
  “没有。”
  “你们杀死他们多少人?”
  “十六个。”
  我知道,总监友好的声调是有原因的。现在,他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说:
  “这对于你们来说,代价是昂贵的。因为我要把你们移交给阿亚尔部落。”
  “你不会这样做!”酋长恐惧地叫喊,“他们是你们的敌人。”
  “他们将因为我把你们交给他们而成为我的朋友。”
  “噢,安拉!他们将会报复,杀死我们。但是,你没有权力把我们移交出去。我们不是你可以任意处置的奴隶。”
  “你们是我的俘虏。我告诉你们,你们走向埋女人的地方,就是走向毁灭。”
  酋长脸色阴沉,看着地上。然后,他抬起头,用锐利的眼光,试探性地盯着总监的脸:
  “你真的要把我们移交出去?”
  “我以我的名义和我的胡须郑重声明!”
  酋长的脸上露出一种仇恨的表情,并且用讽刺的口吻接着说:
  “你大概以为他们会杀死我们?”
  “是的。”
  “你错了。他们不会杀死我们,而是向我们索取复仇的代价。他们宁愿要几匹马、骆驼和羊,而不愿意要我们的血。然后,我们又自由了,又将想到你。我们将对你……”
  他用手做了个威胁的动作,总监装作没有看见,说:
  “可能不仅仅是要几头牲口,而是牵涉更多的问题。”
  “不会。我们知道我们这儿的行情,可以支付得起。”
  这时,总监问我:
  “你的看法如何,长官?”
  “血亲复仇的代价,通常是因人而异,由抵命人决定。因此可以设想,阿云部落给被杀达到阿亚尔部落支付的钱,不会多于阿亚尔部落想逃避的人头税总额。总监知道这种情况,因此希望我理解,使事情朝有利方向转化。我将满足他的期望。”
  “噢,先生,你想与阿亚尔部落谈判我们俘虏的移交问题?”
  “是的。”
  “我请求你允许我来主持这次谈判。”
  “请求有效,因为我知道,我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在这种情况下,阿云部落当然要付出比他们现在想象的多得多的代价。”
  “你的看法?”他高兴地问。
  “是的。阿云部落的酋长把我称作一条狗,一个非信徒。但是,我对古兰经及其各种解释的了解,要比他多。我将向他证明这一点,并且通过以下方式对他侮辱的话语进行惩罚:我在移交俘虏的时候,提出的条件是,为死难的阿亚尔人付出的血的代价,正好等于古兰经及其解释章节所规定的代价。”
  酋长嘲笑道:
  “一个阿雷曼人,一个非信徒,一个基督徒,对古兰经的理解比我们还强,并且根据圣经确定,这个异教徒被傲慢冲昏了头脑。”
  “放尊重点!”我警告他,“晚祷时间未到,你称我为异教徒。你知道古兰经及其解释章节是怎样报道圣经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也没有报道,否则,我是知道的。”
  “你错了。我将照亮你的无知。听着,先知父亲的父亲阿布德·穆塔里布赞美过上帝,说上帝赠给他十个儿子,要他牺牲他们中间的一个。他的愿望实现了。为了履行他的誓言,他问过卦,他应该把他的十个儿子中的哪一个牺牲掉。这时,阿布德安拉来了,这就是先知后来的父亲。阿布德·穆塔里布带着这个孩子离开麦加城,让他牺牲在城门外。这期间,城里的老百姓闻讯赶来,指责他亵渎神灵,残酷无情。他们试图软化他,唤起他的慈父之心,可是他顶住了一切说情,毅然决然地完成祭把。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请他在动手之前,去询问一个著名的女预言家。阿布德·穆塔里布这样做了。女预言家说,右边可以站阿布德安拉、左边可以放十头牝骆驼,然后,再问卦,看该杀死谁,是孩子,还是牝骆驼。如果卦向阿布德安拉,那就再带十头牝骆驼来,再问卦,如此反复,直到卦向牝骆驼时为止。上帝就是这样说明,多少头牝骆驼与这个孩子的血价值相等。人们按照他的指示做了,卦九次朝孩子,就是说,已经有九十头牝骆驼站在左边。第十次,卦才朝骆驼。阿布德安拉、先知的父亲,就是用这种办法解决了祭祀问题。从那天起,为了纪念这个日子,人血的价格就定为百头牝骆驼。每个虔诚的穆斯林都必须按照这个神圣的习俗办事,你还有什么好说?”
  这个问题是向首长提出的。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子,对我投出凶恶的眼光,问:
  “哪位古兰经教师作了这么大的孽,给你这个非信徒来讲授伊斯兰教的秘密?安拉把它焚烧在地狱的烈火中了。”
  “这位教师也是一位基督徒。现在我们来算一算,你们杀害了十六名阿亚尔人,就是一千六百只牝骆驼。如果你们想活命的话,就拿这些来换。”
  “阿亚尔部落难道疯了,会来要这些东西?”
  “是的。他们如果不这样做,会疯得更加厉害。我们把你们交出去,只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向你们索取这么多化骆驼。我们利用你们,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他们高兴地接受我们的主意,因为他们可以用这些牝骆驼来支付人头税,并且还剩余许多牲口来补偿自己遭受的损失。”
  “你说话像个小孩。我们从哪儿弄得到一千六百头牝骆驼?”
  “难道不是每头牲口都有一个价吗?而每头牝骆驼不也是有价吗?”
  “难道要我们换成现金?全国都没有这么多现金。我们不付现金,而是以货交换。但是,这个你不懂,你是外国人!”
  “我说过要用现金支付吗?如果你们采用换货贸易,那是没有人反对用实物交换一千六百头牝骆驼的。我知道每一头骆驼、每一头牛、每一匹马、每一只羊的价格,很容易算出你们用多少马、牛、羊来交换牝骆驼。此外,这还不是你们要付出的全部。”
  “还有?”他高声问。
  “是的。你知道古兰经关于萨马赫沙里与拜达维的解释吗?”
  “不知道。”
  “这两个解释者是所有人中最著名的,而且一致地说:谁侮辱另一个人的女人,谁就杀死了她的荣誉,就要用同样的血来偿还;谁要是虐待女人,就是杀死了她丈夫的荣誉,就必须全部偿还。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安拉毁灭你!”他咬牙切齿。
  “你们虐待了我救出的妇人,也就是杀死了她丈夫的荣誉。这相当于全部血价,即一百头牝骆驼。我想发善心,把你们带给她儿子的危险不算在内。但是我向你们发誓,除了为被杀害的人支付一千六百头牝骆驼以外,还要支付那个妇人一百头牝骆驼。她很穷,我想让她通过这次受虐待变得富裕起来。”
  酋长再也忍不住了,往前跳了两步,叫喊:
  “狗!你想干什么,想命令什么!所有这些事情与你有何关系?我的手如果没有被绑起来,我一定要掐死你,拿着这个吧,我要把唾沫吐到你脸上。”
  他真的这样做了,但是我是坐在地上,上身往旁边一闪,他没有吐中。这时克吕格尔拜叫道:
  “把这些狗拖走!否则他们会发疯。他们听得懂我们的意思。我们将不给任何宽松的余地。他们必按古兰经的规定支付血价,并付给那个妇人一百只牝骆驼,如果他们不想送命的话。罪犯们如果钱不够,由他们的部落支付。”
  俘虏们被拖走了。只有酋长的脚被重新绑起来,按我的示意留了下来。
  现在,太阳下山了,晚祷时间到了。在每个商队,都有一个主祷人。如果没有穆斯林牧师、托钵憎、清真寺官员,就由一个熟悉礼仪的俗人主祷。在我们这儿,是我的朋友老赛拉姆。太阳刚刚沾着天边,他就用洪亮的声音呼喊:
  “起来祈祷,起来超脱!真主伟大!我承认,真主之外,再无神灵。我承认,穆罕默德,真主使者!”
  接着是为这次祷告规定的赞美辞,由三十七篇诗歌或段落组成,与带鸦片酊的清真寺香火一起敬献。士兵们全部跪着,脸朝麦加,用人们对某些基督教徒所要求的虔诚和奉献进行祈祷。只有酋长不能祈祷,因为他手脚都被捆绑。他的眼光几乎没有离开我,我发觉他是在用蔑视和讽刺的表情注视着我。他可能是在想,我会忘记所说的在晚祷之前惩罚他的威胁。但是,他错了。最后的祈祷还没有做,话还没有讲出来,我就想让他听到。
  祷告词的最后部分是:
  “神是惟一的,不带同伴的。他是统治,他是赞美。他决定生死,自己不死。在他的手中是善良,他遵守诺言,帮助他的仆人。他提高军队的荣誉,消灭敌人的军队。他是惟一的。除了真主,再无神灵。我们只服务于他。我们是他的仆人,是正直的人,忠实的人,不管非教徒怎样蔑视我们,我们始终如一。真主,世界的主宰,值得赞美。我们在早上和晚上的时间里赞美他!他是天地的赞美,早晚的赞美,上午、下午和中午的赞美!”
  祷告刚刚结束,祈祷者纷纷站起,我命令老上士:
  “准备笞刑!”
  “惩罚谁?”
  “阿云部落酋长。”
  “多少下?”
  “一百。”
  “先生,他会抱怨我们,因为他将好几天不能走路。”
  “不是打脚跟,而是打脚背。”
  “这是另一码事。噢,先生,安拉赐福予你的思想。现在,我们终于又可以祈祷‘女管家’了。好久没有过这种事了。每打一板,点一个名字。请允许我说出名字吧!我喜欢干这事。”
  “可以。”
  他去执行我的委托,很快带着帮手到了岗位。士兵们,主要是军官们,重新集合在总监的帐篷里。
  克吕格尔拜没有反对这次惩罚。我们坐在帐篷入口处,酋长躺在我们面前。对他进行这么重的惩罚,已经不是我的意图了。我根本不喜欢这种行为。他是由于虐待妇女受此重打的,罪有应得。他的态度也不适合对他减刑。
  “一百杖,美好的数字。”埃默里说,“他受得了吗?”
  “肯定的。”
  “上士为他祈祷?”
  “是的。”
  “‘女管家’?一百次杖打,一百次赞美安拉!”
  “我不认为这是麻烦上帝。一百杖和一百次呼唤安拉的名字。这样不会数错。我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惩罚。但是,人们向我保证,经常是受罚者大声呼唤安拉的名字,以麻木痛苦。”
  “我确实好奇。”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穆罕默德祷告的结束语“女管家”包含了这一百个在弯腰和举手叫喊的安拉的名字。“女管家”的剧情可能是:
  仁慈者,怜悯者,国王,圣贤,和平,信徒,保护者,强者,施暴者,傲慢者,创造者,工作者,建设者,徒劳无功者,强制者,捐献者,供给者,胜利者,学者,理解者,推广者等等。
  酋长看到笞刑,好像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我,然后他的眼睛突然活跃起来,问我:
  “谁,这个人是谁?”
  “笞刑官,”我热心地回答,“他是掌管你的官员。”
  “我要挨一百杖?坏蛋!异教徒!”
  “住嘴,我对你说,住嘴,否则一百五十!”
  “你知道,你要付出生命代价的?”
  “不会的!你有多危险,我今天倒是看得见的。笞刑开始!”
  人们剥掉首长的衣服,松了手上的绑,然后把他的两手分开,绑在由两个士兵紧紧抓住的一根长矛上。另外两个士兵抓住他的脚。他的四肢全部被拉直。现在,酋长躺在地上,肚皮贴地。
  “开始!”我点了点头。
  但是,并没有开始,所有的人都看着老赛拉姆。他伸开双臂,以主祷人的声调喊:
  “这个世界的罪行又大又多,堵塞了坏人的心脏。而正义是清醒的,惩罚并没有昏睡。噢,安拉!噢,穆罕默德!懊,他们所有的哈里发!请你们听听,你们的信徒,你们虔诚的道德宠儿,他们的一百个神圣的、没有罪责的名字。他们是永恒的公正和报复!听听他们的声音吧,但是不要听这些虫子的哀鸣,他们的罪行现在正记录到他的背上。安拉!噢,仁慈者!噢,怜悯者!噢,国王!”
  在提到这三个名字的时候,跟随着头三下杖打。然后,其他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地念。在“噢”的时候,笞刑休息。在念下一个音节的时候,棍杖落下。酋长好像没有生命地躺着,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个音符。但是,在第十五次点名的时候,他的嘴张开,呻吟着。在第十七次点名的时候,他开始咆哮,一起数数:
  “噢,供给者!噢,胜利者!噢,学者!噢,理解者!噢,推广者!”
  这个人挨了足足一百下。但是,这场面我难以忍受。他心灵上所受的痛苦,至少与肉体上所受的痛苦是一样大的。我相信,我可能成为他所憎恨的敌人。
  埃拉特走到我身边,诉说对我的感激之情,感谢对折磨她的人所作的惩罚。她不知道,她是被秘密看管着的。毕竟还是存在着一种可能性,她尽管不是忘恩负义,还有可能逃之夭夭。假如她遇到她的战士,也可能无意地讲述泄露机密。
  我们早早就睡觉了,因为第二天要通过瓦尔,而且越是接近废墟,就越危险。敌人和我们被包围的人都在废墟上。
     12.犹大
  第二天一早,我们喂好马和骆驼,就出发了。温内图急匆匆地找到我:
  “我的兄弟可以陪同我,我有点事告诉他。”
  “好事?”
  “也许是坏事。”
  “啊!什么事?”
  “正如我的兄弟知道的,温内图有个习惯,就是心细,即使在看起来没有必要的时候,也是如此。因此,我今天围着营地转了一圈,看见了一个迹象,引起了我的警惕。”
  他把我拉向南方。我们在那儿发现石块之间的沙子上有一个人的足迹,先离开营地,又回到营地。我们沿着这个足迹,来到一个位于大岩块之间的地方。这个人在这儿与一个骑马的人会过面。迹象表明,他们谈话时间比较长。
  足迹至少有五小时了。这次会晤大约是在午夜举行的。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着足迹走。它一直不断地伸向南方,即远远离开我们行军的方向。这使我们稍微放点心。我们半个小时以后回到同伴中间。
  我们把我们的观察报告了克吕格尔并和埃默里。御林军没拿它当回事,而英国人却仔细打听:
  “我们睡觉的时候,那个骑马的人不在营中?”
  “不在。”
  “他不让别人看见,一定有原因。不露面的人,就是敌人!”
  “夜间秘密通敌者,是奸细。就是说,我们中间有奸细。”我补充说。
  “我也这样看。可是,他是谁呢?我们如果今天晚上注意的话,有可能当场抓住他。我们离废墟还有多远?”
  “明天下午到。”
  “那我们可以估计,那个骑马人今天晚上还会来获取新消息。我们把他和他的同伴抓住。”
  可惜,这个希望落空了。尽管我们知道上尉卡拉夫是个坏人,是不能相信的,尽管这个事件已经有预兆,等于是告诉了我们。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夜行人并没有走得很远,而是到敌人阵营里去了。这个夜行人是阿云部落的间谍,而且据我们后来了解,是托马斯·梅尔顿。跟他谈话的人是那个向导。
  瓦尔大大阻碍了我们的进展。我们的队伍不能连成一气,被分成好几部分,传递消息就比平时多了很多。我们中午做短暂休息的时候,向导安慰我们,三个小时以后,瓦尔就到了尽头,然后就是辽阔的草原。
  一个小时后,我们继续行进。半个小时以后,向导走到我们跟前,指着西南方向,向总监报告:
  “在那边一个地方,阿西梅德中尉被杀害。”
  “中尉阿西梅德?”克吕格尔拜吃惊地问。
  “是的。”
  “被杀?”
  “是的。我对你说过了,噢,先生。”
  “阿西梅德死了?被杀了?被谁?”
  “好几个阿亚尔人,在那边有一点点水的地方。”
  “杀人凶手抓住了没有?”
  “抓住了。我们把他们抓住枪毙了。他们是三个人。”
  “那阿西梅德的尸体呢?”
  “我们把他埋在他阵亡的地方了。”
  “讲!”
  “我们当时走的路是我们现在正在走的路。中尉听说,在离我们十分钟路的地方有水,就骑着马过去。他的马很虚弱,他想让它吃饱喝足。我们继续前进,但是很快就听见一声枪响。上尉马上派了十个人,包括我在内,去打听是谁打枪。我们到达水边的时候,三个阿亚尔人在那儿,并没有看见我们过去。他们把中尉打死了。我们抓住他们,把他们带着去见上尉。他命令队伍停止前进,进行了简短的审判。他们挨了子弹。然后,几个军官带几个人到了水边,把中尉埋葬了。我们给他盖上石头,朝那边开了三枪。”
   “阿西梅德,勇敢的好阿西梅德!我一定要去看他的墓。你指给我看。”
  时至今日,我还是解释不清,当时我为什么那么不小心,相信了向导。他想向克吕格尔拜报告,而克吕格尔拜竟对此一无所知。听到这种情况,我应该马上想到那个夜行人。
  我们没有思考,就跟着向导走。这里说的我们,是指的是克吕格尔拜、埃默里和我。温内图没有同去,也许是因为他不能参加我们的谈话。我们离开队伍之前,总监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我们一直在岩石之间行进,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现场。在这段时间里,我本来也是应该留神的。
  在一个大岩石旁边,有一个很小的水坑,水是从地下渗出来的,看来水量微不足道。旁边堆着一些小石头。向导指着这些石头说:
  “这就是中尉的坟墓。”
  “我必须为死者祈祷。”总监一边说,一边从马背上下来。
  我们也都下马,把武器挂在马鞍上。克吕格尔拜跪下祈祷。埃默里和我扶着他的手,但是保持直立。向导没有下马,我们本来也是应该注意到这个情况的。
  总监做完了祷告,站起来问:
  “中尉是不是面朝麦加?”
  “是的,先生。”向导回答说。
  我还是没有朝坏的方面想,只是说:
  “这大概是不可能的。麦加在东方。这石堆的纵向是座北朝南。”
  “是真的。安拉!有人把他放到错误的位置上了。”
  “而且,”我补充说,更加引人注意了,“这是什么?这个石堆应该有两周时间了,这不是中尉的墓。”
  “对,这不是。”埃默里表示同意。
  “为什么?”总监问。
  “看,好像这种粉末状的细沙在移动,尽管并没有气流。每个裂口,每道小缝都有沙尘在移动。在其他的石头上到处都是这样。但是在这堆石头上,却看不到沙子的痕迹。为……”
  埃默里停止了讲话,因为在这个时刻,我们周围突然有人向我们和我们的马进攻。我迅速从腰带里掏出手枪,可是同样快地被六个到八个人从前后左右抓住。我用尽全力猛然转身,把手臂摆脱出来。我认为可以射击了,十二发手枪子弹肯定是从我身上飞出去了。这时,一个人把我的脚往后拖,把我摔倒,马上有一群人压在我身上,还有几个跟在后面。他们把我的手枪夺走,把刀子从我的腰带上抽出去,把我绑起来。
  在摔倒时,我看到,我们的向导骑马走了。现在我才知道,谁出卖了我们。我的右边躺着克吕格尔拜,埃默里更近些。他们两人都和我一样被捆绑起来。英国人用他的母语对我说:
  “我们真笨。向导是叛徒。不过放心,他们看来不会要我们的命。我们还有时间。温内图会沿着我们的足迹,找到我们的。”
  袭击我们的大概有五十个人。他们藏在周围的岩石后面,没有让我们看出半点痕迹。其中一个人,大概是首领,对克吕格尔拜说:
  “你是我们要抓的对象。但是其他两个人我们也带着。明天,我们把你们全军都抓起来,彻底消灭,如果君主不拿骆驼、马、羊和食品来换士兵的生命的话。在你们消失之前,我带着你们走。”
  他们强迫我们骑马,把我们绑在马上,然后向西南方向前进,一直在山岩之间穿越,两个多小时到了瓦尔的尽头。
  我恨不得给我自己一记耳光。我的武器丢了。那个首领是一个长着一张猴脸的家伙,把我的武器拿走了。我们掉进了我们的敌人阿亚尔部落的陷阱。
  埃默里盼望温内图。是的,我信任这位阿帕奇人,胜过信任其他任何人,可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样。他不懂阿拉伯语,没有一个人能够和他交谈。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盘棋已经输了。埃默里说得对,他们看来并不想要我们的命,因为没有一个进攻者动用了武器。这应该使我们放心。我们还有几张好王牌可以打:埃拉特,我们救了她;并且准备把所俘虏的阿云人移交给我们的死敌。正如我刚才所听到的,通过他们,阿亚尔部落可以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他们把我们三个隔开了。我在前,总监居中,埃默里在小部队的最后。我们不能互相交谈。我努力朝东看,我们的人一定在那儿。可是,尽管这个地区完全没有山崖遮挡,还是不见他们的踪影。他们肯定离我们太远,队伍肯定已经停止前进,以便寻找我们。不过,我相信,向导会尽可能欺骗和误导他们。
  正如那个叛徒正确预告的一样,沙石荒漠没有了。我们来到了一片平原,与其说是沙漠,还不如说是草原。草尽管稀稀拉拉,还是长着。我们先向西南,然后向东。很明显,走的是弯路,目的是迷惑可能的追踪者。
  红日西沉,还有三刻钟,就是黑夜了。地势逐渐升高,右边出现了几座山丘,其中两座像尖刀一样直插云霄,可是离这儿很远。那应该是些坚硬的山崖。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那应该是吉尔吉尔高地。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我们正走向废墟,即目的地。阿亚尔部落肯定已经离开那儿,转移到吉尔吉尔地区去了。
  绕了一大圈以后,我算计,我们事先住过的瓦尔在北方,离我们现在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小时骑马的路程。这对我来说是重要的。问题在于,不论情况如何复杂,都必须准确地记住这个地区的情况。
  现在,我们面前出现一片高地。左右两边是有相当高度的坚硬岩石,中间一条像被刀劈开似的峡谷,直通草原。两边的山容易攀登,但是它们之间的山口却很难通过。我注意到,峭壁几乎是垂直的。
  “山口对于我们具有重大意义。”
  我一看到这种情况,就对自己说。这种设想在第二夜就得到了证实。现在,阿亚尔人正在朝山口走。
  我环顾四周,回头察看视野之内的形势。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远处有一个小的亮点,只有豌豆大。那肯定是件白袍,一种预感告诉我,那是温内图。后来,这种预感得到了证实。他确实在沿着我们的足迹,和我们一样绕了一个大弯。他看我们应该比我看他更清楚,因为我们是五十人,所有的人都穿白色长袍。他极其小心,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对这位阿帕奇人,我是信得过的。我估计,尽管有种种不可避免的危险,他还是会很快跟上来。
  山口的两面确实像用刀子切开一样,无人能够攀登上去。我们刚刚进去五六十步,贝督因人营地独特的方式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贝督因人的帐篷形状各不相同,到处堆放着干柴,是用来夜间烧火的。数百人迎面跑来,热情洋溢地欢呼,欢迎凯旋的部落同胞。帐篷后面驻扎的是卫兵,再后面是大量的马。只看见男人,没有妇女的踪影。我们确实是在一座作战的兵营里。卫兵后面是俘虏,这些俘虏属于被包围的骑兵中队。他们看来是投降了。我还遇到了上尉卡拉夫。他把我当作俘虏看待,这使我非常恼火。使我感到慰藉的是,他也是俘虏。但是,我错了。
  我百思不解的是,阿亚尔部落竟然在这样一个狭窄的山口里面安营扎寨,相信这对他们是很不利的。他们对我们部队的情况应该了如指掌。如果我们的部队分成几部分,同时从前面和后面涌进这个山口,会怎么样?那样,阿亚尔人就在这个最好的陷阱里了。我马上就觉察到,他们在这儿有一种安全感。
  很容易想象得到,从四方八面向我们投过来什么样的目光。更糟糕的是听到谩骂和讽刺。我最好不予理睬。
  山谷左边的石壁旁边,竖起一座特别大的帐篷,装饰成新月形,上面的饰品不少,毫无疑问,这是酋长的住宅。我们被六个骑兵带到这里。这六个骑兵在帐篷前面下马,给我们松绑,要我们下马。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坐在帐篷前面的地毯上。胡须给予他以威严的形象。他的眼光坦率,脸色给人以信任感。他的士兵对他的敬畏,就足以证明他享有崇高的威望。士兵们与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手里拿着一根长烟袋,正在抽烟。
  那个长着猴脸的家伙把我们的武器交给他。他好像向酋长报告什么情况,因为他们互相交谈了较长的时间。这期间,我们站在那儿等着。然后,那个报告人带着其他五个贝督因人离开了,把马也牵走了。克吕格尔拜不想久站,便向酋长走去。
  “我们两个互相认识。你是穆比尔·本·萨法,阿亚尔部落的最高酋长。我欢迎你。”
  酋长安静地看着他的脸:
  “我认识你,但是不欢迎你。那两位是谁?”
  “这位是内姆西,来自阿雷曼,那位是英国的佩勒万拜。”
  “你身边还有一位外国人,是来自美国的?”
  “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总监惊讶地问。
  “我对一切了如指掌。从哪儿知道,这与你无关。这个美国人在哪儿?”
  “和大多数人在一起。”
  “可惜!这儿有人很想见他。”
  他指的是托马斯·梅尔顿。我料他在后面被俘虏的士兵中。可是,我的猜想错了。因为我看到托马斯走了过来。
  克吕格尔拜刚刚看见他,就极为惊讶地叫喊起来:
  “卡拉夫,我的上尉!你被俘了?”
  “不是被俘,而是自由了!”托马斯得意地说。
  “自由?那我也马上就自由,因为我猜……”
  “住嘴!”托马斯打断他的话,“不要指望我的帮助,我再不会为你做事了,因为……”
  他的话讲到一半停住了,并且后退了几步。他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脸上。他认识我,正如我认识他一样。但是,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转过身去问酋长;
  “这个俘虏说过他的名字吗?”
  “说过。他叫内姆西,是阿雷曼人。”
  这时,他情不自禁地用英语喊叫:
  “魔鬼!尽管是不可信的,但我真的看见了。老铁手!您是老铁手!当时就有人说过,老铁手在撒哈拉也饶有名气。如果我不把您看成懦夫的话,也有人这么说了。您就是那个恶棍!我刚才还提到了这个要三倍诅咒的名字。”
  他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我用力甩开:
  “托马斯·梅尔顿,您的话放温和点。既然老铁手多次找到了您的足迹,您也就绝对没有理由欢呼。”
  “老铁手,您跟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德国老油子出来,教训阿亚尔部落。好啦,你们高兴啦,你们要尽量舒服些。你们是不是偶尔还想起那个乌因塔堡?”
  “经常。如果我记得正确的话,您在那儿做事有点不够留神。”
  “您也到爱德华堡去过?”
  “去过。我好像还抓了您一把心爱的头发。”
  “是的。您在森林里,在草原上,把我当作一条疯狗追赶。可是,您干了一件傻事,没有亲自判决并立即处死我。您用人道的方式把我交给了警察,警察也像小孩一样善良,给我留出一个洞,使我得以从那儿爬出来。从那时以来,您的可爱形象从我身边消失。我渴望见到它,渴望得心都碎了。您想想看,我在这儿,奇迹般地突然再次见到您,心情是多么愉快。我还有许多事情要感谢您,比您想象的多得多。您也许记得我的弟弟哈里?”
  “记得。我对您可爱的家庭的了解,比您想象的还深刻,比梅尔顿家族所愿意让人们知道的多得多。”
  “那好。等着瞧吧!您偶尔也回想起阿罗约庄园?”
  “就是那个被您的弟弟放火烧掉的?想。”
  “您大概也想起阿尔马登矿?”
  “是我捉拿您的弟弟的地方?想。”
  “由于您,他当时丢失了他的全部财产。他把东西藏在那儿,可是,后来再到阿尔马登去,东西不翼而飞。肯定是一个该诅咒的印第安人在老矿井中找到它,拿走了。”
  “您错了。我当时马上就把它带走了,分发给了那些受虐待的,可怜的德国移民。”
  “罪该万死!哼,我会非常感谢您,让您的肢体四分五裂。要是我的弟弟在这儿就好了。他要是知道您落在了我的手中,会多么幸福!可是,您是不是一直认为他死了?”
  “当然”
  “劳驾您别笑掉了牙。您把他移交给了印第安人,他们对他进行了简单的审判,就像您今天被阿亚尔人移交给我一样。但是,他逃脱了他们,现在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您从我这儿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一定会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附带说一句,您一定会很快感到高兴的还有,您最迟活不到明天。”
  “哈哈!”我大笑起来。
  我这样刺激他,是因为,我希望从他嘴里打听阿亚尔部落的作战计划。
  “不要笑!”他警告说,“我的话是认真的。”
  “即使这样,我还是笑。即使我落在您的控制中,您的如意算盘还是不能轻而易举地、不付任何代价地拨动。”
  “您是不是以为我会怕您?”
  “不是。尽管我经常证明过,老铁手还被完全不同于您的人计算过。我根本不需要为我的解放动手,和我一道来的部队会为我操心。”
  “我告诉您,在他们到达之前,您死了。”
  “那么,他们就会为我报仇,我相信他们会胜利。”
  这时,他发出一声大笑:
  “好一个天真浪漫!”
  “您笑好了,我们的士兵一定会把你们的人撵走。”
  “您的意思是,我对懦夫的了解还不如您。我要告诉您,实际情况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讲到了我想要听的情况了。于是,我打断他的话,为的是加重对他的刺激:
  “得了吧。我知道得比您还多。您做事轻率得很,把你们自己封闭在这个山沟沟里,这个山沟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明天,我们的大部队开过来,把你们团团包围,你们休想逃脱。”
  “这是您对我说的?您没有想到,您根本没有想到,您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假设我们像您所想象的那样,真正不留神,掉进了陷阱,那么,由于您提醒我们要注意陷入危险境地,我会早早加以注意,会及时逃脱。”
  “岂有此理!”我大发雷霆,脸色看起来像一团要爆炸的弹药。
  “我看得出,您自以为聪明。我劝您不要为我们操心,我们到这个峡谷中来,是因为这儿好隐蔽。我们可以在这儿生火做饭。但是,明天早上,我们就会离开这个山谷,走掉一半人,其他的人退到山口里面,不会被人发现。我们隐藏在外面的山崖后面。您的勇敢的士兵骑着马进入山谷以后,这个山谷就变成了他们的陷阱,埋伏在外面的阿亚尔人立即冲过来,把你们的人逼到谷底,我们的部队在那儿以逸代劳。一个三岁小孩也看得出,你们的人没有救了,只有无条件投降。”
  现在,我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情况。但是,我不能让他发觉,只能做出狼狈的样子。然后,我很快又让我的表情开朗起来,说:
  “这个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是,你们没有巧妙的办法,所以不可能引我们的士兵上钩。”
  “他们有的。您可以相信。一切都准备就绪。你们对向导的指点寄予了这么大信任,可他与我结成了联盟。他今天把你们引到水边,是我昨天晚上到你们的营地对他下的命令,要让你们的部队失去向导。他明天同样会把他们引入山谷。”
  “混蛋!你们都是军官,应该服从克吕格尔拜。”
  “废话!我长期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才受到他的宠爱。可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和完全不同的前途。我要回到美国去,利用一个机会,拿到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我故意让他们包围,经过深思熟虑,把我的士兵带给阿亚尔部落的酋长,通过我的信使让克吕格尔拜带来三个骑兵中队。士兵们归属酋长,君主可能会赎回他们。克吕格尔拜属于我,将给我一大笔钱来换取他的自由。这儿有个英国人,你们的部队里还有一个美国人。这两个人必须用赎金来换取。我偶尔得到了您这个最宝贵的猎物。不过,您不要花钱,而是去死。您对我和我弟弟所欠的一切,将一次性地由您还清。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老实地把所有一切都告诉您吗?”
  “不知道。我认为,您的坦率完全不可理解。”
  “这是为了向您证明,我对我的事情完全有把握。您没救了。”
  “但是,英国人和美国人并不是没救,克吕格尔拜就更不用说了。”
  “怎讲?”
  “您一旦把赎金拿到手,您就会派人把他们杀死,使他们不能把您的秘密泄露出去。”
  “您突然变聪明了!”他对我奸笑,“我与他们签订什么协议,您用不着知道。那是我的事和他们的事。他们支付给我的,只不过是点路费罢了。在那边,我将得到大量的钱,那才是要操心的。”
  “大概是继承一笔遗产?”
  他无耻地对着我大笑,承认我的说法,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对他的一切都已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得意地说:
  “是的。是通过继承遗产,尊敬的先生!现在,我的坦率应该足够了。总监可以留在酋长身边。您和英国人和我一起到我的帐篷里去。在那儿,我会可靠地保护你们。我只要对首长讲一句话。”他又转身对着老头,“克吕格尔拜暂时属于你。这两个我要带到我那儿去。他们是我的财产,总监也是,我暂时把他放在你身边,以便你和他谈释放士兵的条件。”
  埃默里站在我身边,把坏蛋的每句话都听清楚了。这个坏蛋现在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抓我的胳膊,想把我们带走。但是酋长把他挡住:
  “住手!你好像与这两个人谈完了,我还没有和你谈呢。”
  讲话人的脸色阴沉,几乎可以说富有威胁性。我知道他不允许我们被这个美国人带走。这对我们只有好处。我虽然不很担心被带走,但是可以肯定,我们在上尉身边,危险会多些。如果酋长把我们留下来,就会省点事。对我们的生命,我不怎么担心,理由有二:第一,我虽然不能相信克吕格尔拜,但是可以认为,我和埃默里一定可以想出办法解救我们自己;第二,即使这种希望落空,温内图是信得过的。
  我对这位阿帕奇人充满着希望。我非常了解他,他是我的朋友中最可靠的。我为此发过誓,完全相信我发现的那个白点就是他。我很容易设身处地想象出他决定要采取的措施。
  他一定知道我们被拐进了这个山口,直到这个山口一分为二,即分为东西两部分。温内图会像我们一样从西边进来,无论如何会和我一样,把这个山口看得很重要,一定会知道里面是谁,因此一定会改变他的方向,离开我们的足迹,往山上走,居高临下,鸟瞰全局。想到这儿,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如果我把目光往上看,一定能看到他在上面。我这样做了,真的看见了他!我刚刚抬头,把脸朝上,就见垂直的山崖边缘上有一个人,做了几个手臂动作,然后快速向下走。他在那样的高度,好像是个小孩,但是我认出了他。他给了我一个信号,告诉我,他看见我了,并且察看了一切。我现在完全放心了,知道他会不顾一切危险,来救我们。
  “温内图在上面向下看我们。”我低声地对埃默里说,“等到这儿安静以后,他就过来。”
  “是的。”他回答,眼睛没有向上看,“了不起的家伙!要带我们出去吗?”
  叛徒上尉用惊讶的表情对着酋长,问道:
  “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好像还不大了解的情况,你要呆在阿亚尔部落的一个营房里,我是这次战争的指挥官。”
  “这个我知道。”
  “你为什么要表现得像个指挥官的样子?为什么对我们的俘虏作出决定,好像他们是你的俘虏一样?”
  “他们也是我的。”
  “不对。他们是被我的战士们抓获的。这两个人和御林军总监都留在我这儿。”
  “我不能承认。”
  “我没有问你承认与否。这儿只有我的意志。”
  “不对!在这种情况下,是我的意志起作用!”托马斯·梅尔顿用手指着我,接着说,“你不知道,这些人对我有多大的价值。这是个逃犯,有过许多谋杀行动和良心上的其他罪行。他也想杀害我和我的弟弟,幸亏没有成功。我与他有血亲之仇。他落入我的手里,属于我。”
  我走向他,因为我的手被绑,不能动他,便用脚把他踢倒在地上。我大声说:
  “恶棍,你自己是杀人犯,我追捕你,是为了把你送交法庭!”
  “狗杂种!”他叫道,同时跳起来,扑向我,“你敢对我一派胡言……”
  为了抓我,他经过埃默里身边,埃默里也给了他重重一脚。说时迟,那时快,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阻止,他就又飞到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我想走到首长跟前说明真相,他给了我一个手势,要我别作声,并且说:
  “静!我不听你对我作的说明。你们被允许虐待这个人,而不受我的惩罚。你们也做够了。你们看到,我对他是怎么看的。他称你为逃犯和杀人犯,可你不像逃犯,御林军总监也不会允许一个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你是阿雷曼人,大概是个基督教徒?”
  “是的。”
  “你知道你们救世主的生平吗?我们也把他当做先知。”
  “知道。”
  “他有十二个门徒和一个学生。其中一个告密了,出卖了他。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犹太。”
  “好!上尉就是一个犹太,因为他出卖了他的朋友和主人彻林军总监。看来,他要对你们进行报复,甚至要杀死你们。这种事不能发生,我不把你们交给他。你们不是他的俘虏,而是我的俘虏。”
  “我可以对你讲讲他要我死的原因吗?”
  “现在不,因为我没有时间。至于你们的事,你们以后会知道的。为了不让你们逃跑,我将把你们分开看管,使你们不能互相通气。你们各住一个帐篷。御林军总监留在我这里。”
  “我有几个重要的情况向你报告,这些情况可以证明……”
  “现在不,现在不。”他打断我的话,“以后我有时间,你可以对我讲,愿意讲多少就讲多少。”
  他叫两个贝督因人过来,轻声地给他们作了一些指示,我们就被他们拉走了。一个人把我带进一个帐篷,把我的脚绑上,然后在地上打了个桩,用绳子把我捆在桩上。在此之前,他把我的口袋掏空。接着,他坐到门外看守我。
  与我的两个同伴分开,我感到很不舒服,可是没法反对。
  天越来越黑,夜幕降临了。在最后一次祷告以后,看守给了我几口水,我没有得到吃的。
  营地鸦雀无声,大家早早睡了,因为第二天天亮前,他们要离开山口。
  我的看守每隔一定时间来看看我,以便确认我还在,并且摸摸绑着我的绳索。
  我使劲想把手上的绳索解开,希望能在天亮之前把手解放出来。只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得救了。但是,我的努力是多余的。还没到午夜,我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天很黑,我不可能认出是谁,但是,我对自己说,是温内图的声音。我细听。
  “沙里,沙里!”他在我近处小声说。
  “我在这儿。”我同样小声回答。
  “被绑着吗?”
  “当然,被绑在桩上。”
  “看守来吗?”
  “每隔一段时间。”
  “你们是怎么被捕的?”
  我简单地讲述了过程,说明是上尉叛变,并且告诉他说:
  “克吕格尔拜在酋长的帐篷里,埃默里的藏身处很快能找到。”
  “我知道。我看见他们把他带过去,他在营地的对面。”
  “把我的绳子砍断!我们必须赶快解放他们两人。”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因为这样会把事情弄乱。不能让阿亚尔人发觉你们走了。他们马上就会想到,我们去接我们的部队去了,这可能引起他们提前出发。因此,你们必须留在这儿不动。我的兄弟老铁手看到了这点吗?”
  “看到了。但是我一定要有把握,我们的士兵一定来。”
  “你亲自去接。”
  “可是,我不能走开。我的看守会去报告。”
  “他不会发现,因为我代替你。”
  “温内图代替我受苦?这样一种牺牲我不能接受。”
  “不是牺牲。如果我一个人去,我不能与士兵讲话,我不懂他们的话。如果我和你一起去,他们发现你不在,就会抓住我们。但是,如果你走,我留下,就有把握俘虏我们的敌人。你在夜间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们明天早上不能出谷。我留在这儿,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讲得对。我可以接受他的建议,而不必担心这是自私的表现。他不会由于作出牺牲而受到损伤。我们知道,我们是互相信任的。
  “好!我同意。”我说,“自从我们被俘以来,你一直在我们的部队里?”
  “不是。我没有时间。我必须先找到你。”
  “我怎样去找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骑马一直往北,就一定碰得到他们。他们肯定在山崖的尽头扎营。”
  “瓦尔的南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说骑马,当然是指你的马?”
  “是的。出了山谷向北大约走一千步。我把它拴在那儿了。武器挂在鞍上。我只带了刀子。”
  “你也要拿着,以防万一。如果看守过来,叫你,怎么办?你可以不回答。”
  “我会打呼,让他以为我睡着了。”
  “好,但愿不久我就回来。我要给你信号吗?”
  “要。三声鹰叫。”
  “好,把我解开吧!我把你绑起来。不过,我绑得很松,让你容易把手脱开。”
  这些事做完了,我告别阿帕奇人,爬出帐篷。这不难,篷布借助绳索固定于插在地上的帐篷杆上。温内图是解开了两根绳索,拉起篷布,才进到帐篷里来的。我钻出来后再把绳索捆紧。看守一点儿也没有发觉。
  我现在还谈不上真正的自由,因为还要通过大部分营地。但是我知道,任何人都不能抓住我。
  新月挂在天空,我身在深谷,却不能看见它。周围相当亮,我却看不见一个站岗的人。睡觉的人分成组,一个组睡在一起,很容易避开。我在地上爬行,一刻钟以后就把最后一组阿亚尔人甩在后面。然后我站起来就跑。
  贝督国人觉得非常安全,山口没有设一个岗哨。我前进了一千步,在八百步的时候就看见了马,因为在平地比在深谷亮得多。我骑上马,可以认为逃跑成功了,因为我有一匹马和温内图的精良武器。
  我一直向北飞奔。头一段路月光明亮,我看得很远,一个钟头以后就到了头几个岩块。这就是瓦尔的开端。现在要找营地,可是在岩石中间,比在辽阔的草原难得多。我拿起阿帕奇人的银盒,放了一枪,隔不久又放一枪。当我细听时,大概过了半分钟,就听到两枪作为回答,从西边飞过来的。我选择了这个方向,很快遇到好几个士兵。他们在营地听到了枪声,以为温内图回来了。他们便开两枪指示方向。此外,他们还派了人出去迎接他。他们看见是我,而不是他,觉得奇怪,但是我没有向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我的时间很宝贵,说长了会误事。
     13.为人头税而战
  在营地,人们用欢呼声来迎接我。我打听向导,人们把他叫来,他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被捕的?”我平心静气地问他。
  “知道。当时我在场。”
  “你恰好逃脱,这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骑在马上。马驮着我迅速跑了。”
  “哼!然后你做了些什么?”
  “我报告了你们被俘的消息。”
  “然后?”
  “在瓦尔找你们。”
  “为什么在那儿?”
  “我以为阿亚尔部落与你们藏在那儿。”
  “你们没有寻找他们的足迹?”
  “这是多余的,因为你那个叫阿斯拉的朋友做了。”
  “原来你们就认为那是多余的!如果有一个人做好事,其他的人就不能做了,因为是多余的。你还有特殊原因。可是,真正的原因是另一码事。阿亚尔人袭击我们之前藏在什么地方?”
  “在山崖后面。”
  “他们在那儿等我们,一定知道我们会去。他们是从一个人那儿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个人知道你会带我们去。谁还知道这件事?”
  “没有人。”
  “是的,没有人,除了你。因此,你是告密者。”
  “我?多么奇怪!难道我到突尼斯来,不是为了寻求帮助?”
  “应该说,是为了让士兵把更多的阿亚尔人推入穷困大军之中。昨天午夜和你在我们兵营附近谈话的是谁?”
  “先生,对于……对于这样一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他没有料到我提这个问题,不禁张口结舌。
  “你能回答!他是谁?”
  “我没有和任何人谈话。我根本没有离开营地。”
  “不要骗人!你和卡拉夫上尉约好,把我们移交给阿亚尔部落。”
  “天哪!先生,告诉我,谁用这种方法来诽谤我?我要毙了他。”
  “要被毙掉的是你自己。你进行战争煽动,要被处死。”
  “先生,我是无辜的!我知道……”
  “住嘴!你作为向导,在我们失踪以后,不带领部队追踪,而是故意不注意我们的足迹。上尉亲口对我说,他和你结成了联盟。”
  “恶棍!他是……”
  “住口!你是叛徒,想把我们大家变成刀下之鬼。把这个坏蛋的武器缴了,把他绑起来!御林军总监明天要宣布对他的判决。”
  人们非常吃惊,这位到目前为止赢得高度信任的士官,被怀疑犯了这么大的罪。大家都对执行我的命令犹豫不决。这对他有利。
  “对我的判决?”他叫喊着,“还不如说对你,你这个可诅咒的异教徒!”
  他抽出刀子,想刺我的胸部。我手里有温内图的武器,挡住他这一刺,然后一伸手就去抓他。他从我胳膊底下一闪而过,到了马的身边。在场的人惊呆了,没有一个人追他。我也没有动,但是拿起了银盒。
  对这个人,我没有什么要管的。他可以逃得远远的。但是我想,他会到山谷去找阿亚尔部落,一定要制止他这样做。岩石挡住了视线,看不见马。但是当他爬高的时候,必然要从岩石后面露出来。我以逸待劳。不久,我听到了马的响鼻声和马蹄声。我看见了他,瞄准他的右肩按动了扳机。只听见一声叫喊,骑马人落下马来。
  “我把他从马上射下来了。”我说,“赶快去把他带到我这面前来!”
   许多人跑过去,把他带过来。他已经昏过去了。
  “请医生给他包扎,然后把他绑起来。”我命令,“他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
  “为什么要捆绑?”我身后一个声音问,“这个人看来是好人,给我们领路领得很好。谁由于怀疑就对一个人开枪?”
  这几句是用英语喊出来的。我回头看,只见那儿站着假亨特。他正朝我走来。
  “您指责我?”我用同样的语言问他,“您没有机会。”
  “您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士官有罪?”
  “有。”
  “您必须把它拿出来,给战士们看。您没有权利对他开枪。”
  “哼!我所做的,对克吕格尔拜负责。您怎么会对一个叛徒这么热心?”
  “必须先证明他的罪行。”
  “罪证已在。起初我就发觉,您对这个人特别倾心,与他干了许多秘密勾当。现在,没有叫您,您倒不请自来,为他辩护。您有什么理由可申述?”
  “我没有必要在您面前为自己辩护。”
  “这是您的看法。我的看法有所不同。要我说出您与这个叛徒的亲密友谊的原因吗?”
  “您很难说得明白。”
  “不费吹灰之力!他是您和上尉之间的纽带。您想解救上尉。”
  “如果您这么想,我很遗憾。我对您很信任,给您讲了那么多的情况。”
  “我既不要您的信任,也不要您的情报。我知道得够多的了。您认识一个叫托马斯·梅尔顿的人吗?”
  “托一马一斯一梅一尔一顿!”他一个一个音节地吐出来。
  “是的,您不能否认,您认识这个人,至少听说过。”
  我点到这个名字,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当然一定有所了解。这,他是明白的。可是,他大概以为我不可能把问题看得很透彻,觉得否认是不对的。于是,他回答:
  “我不否认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这与您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啦。您知不知道托马斯·梅尔顿是谁?”
  “知道。一个西方人。”
  “还是伪君子和杀人犯。”
  “可能。您不关心这些。”
  “因为据我所知,您了解乌因塔堡的故事。”
  “您也有所闻?”他未加思索,脱口而出。他这等于承认,他了解这段历史。
  “知道一些。”我接着说,“他当时乔装打扮,结果被逮住。于是发生了战斗,他杀死了一个军官和两个士兵。是不是这样?”
  “我想是。”他装着无所谓地回答。
  “然后,他出现在爱德华堡。您也知道此事?”
  “您问到哪儿去了?我与这个人毫无关系。”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在那儿作为俘虏被移交出去,而且是被一个西方人,这个西方人叫,嗯,叫什么来着?”
  “老铁手。”
  “对!老铁手。他是苏格兰人还是爱尔兰人?”
  “不,而是一个德国人,他到处伸出他那只脏手。”
  “是的。他什么都管。我马上想起另一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老铁手本性难移。托马斯不是有个哥哥吗?叫哈里,去过墨西哥索诺拉,争夺一笔财产。”
  “听说过。”
  “他有没有被老铁手驱逐?”
  “被赶了出来。”
  “托马斯有一个儿子,叫约纳坦?”
  “老天爷!您怎么扯起他来了?”
  “约纳坦作为一个人的旅伴到了欧洲,然后又到了东方?”
  “在哪儿……您怎么……知道的?”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是偶尔听到的。他作为旅伴陪同一个美国人,那个美国人叫什么?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如果那个美国人不是正好与您的名字相同的话,也就是叫斯马尔的话。是不是?”
  “我不知道。收起这些问题吧,我讨厌这些问题。”
  “我不讨厌,因为事情确实重要。现在言归正传,我就是老铁手。”
  “老铁……”
  由于恐惧)他把这个名字只说出一半就收回了,好像是一次闪电把他打入地下一样。
  “我的名字就是如此。您以前提到过这个名字。您说过,他到处伸出他那只脏手。我今天也许合演,与您和您的卡拉夫上尉。”
  他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说:
  “老铁手!您想做这个人。您?不可能。”
  “以后,光线会越来越亮地照着您。问问埃默里吧,他了解我,和我一起到过西部。您问问克吕格尔拜吧,他知道我是个德国人,在那边称为老铁手。此外,我还要给您一个惊奇。我的第二个陪同不是索马里人,不叫阿斯拉,而是著名的阿帕奇人首领,叫温内图。”
  “温一内一图!”他重复了一遍,好像呼吸不畅通似的,“真……真的?”
  “就像我是老铁手一样真。您如果听到过我们的事,大概会知道我们两人是不可分割的。”
  “我知道。你们到突尼斯来干什么?”
  “找那个托马斯。”
  “混蛋!”他大声谩骂。
  “我们先到埃及,没有找到托马斯,却找到了他的儿子约纳坦。约纳坦正准备去突厄斯。我们就说,他一定是去拜访他父亲。我们就同行。”
  “而且……而且……”
  “而且没有弄错。我们找到了托马斯,他长得与您父亲一样。”
  “让我安静!怎么所有这些人都为我操心?我是斯马尔·亨特,与你们毫无关系。”
  他想转身,我抓住他的胳膊:
  “请等等,先生!我很想您与我有关系。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还要不要与您有关系。我不能让您走开。我宁愿把您留在我身边,直到我与这位年轻的美国人谈完话,这个人到目前为止,一直与梅尔顿上尉在进行这场战斗。”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讲的任何话。”
  “是吗?那么,他可是您最关心的人。他的名字与您一样,叫斯马尔·亨特。”
  “不可能!”
  “您看,这个人把您带入一个使您被当作假亨特的危险境地。”
  “您不是认为……”
  “我认为,您是真正的斯马尔·亨特,而且相信,您可以证明。我甚至知道得非常准确。”
  “从哪儿?”
  “从您的笔记本。”
  “笔记本?您知道我的笔记本?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看到过。”
  “您错了。我看到了里面的内容,不是我一个人,而且还有温内图和埃默里先生。您回忆一下,温内图在船上与您同住一个船舱。我们想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温内图睁开了他的眼睛,这眼睛非常锐利,看清了您特别关心和收藏的信袋。您睡着了,他使用他的高超技艺。您由于良心好,睡得很死,他就从您的裤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信袋。他当然到了我们这儿。我们抓紧时间读。然后,他把它放回原处。现在,您能理解,我为什么相信您是真正的亨特了吧。”
  “我的东西被你们偷了?”
  “喔,不是,因为您保留着您的财产。您充其量只能指责我们有一点点好奇。现在,我不想偷您的东西。我承认要用那个信袋,但不是在您睡觉的时候拿,而是劳驾您在清醒的时候交给我。”
  “我不会!”他对我吼叫。
  “您会!”我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说,“您如果不掏出来,我知道怎么强迫您。”
  “我没有带在身边,放在加迪斯马贩子家里。”
  “您错了。如此重要的东西是不可能放在外人手里的。您在旅途中经常把信袋捏在手里,每次都插回上衣里面。就在这儿。我摸到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敲了一下他上衣口袋的地方。他愤怒地躲开:
  “不要碰我。我不会容忍的!”
  “您将遇到比这更麻烦的事。注意!”
  我转向站在周围的军官们,当然不是用英语。他们不懂我们的谈话,但是注意到,其内容对约纳坦可能不利。只要讲几句话,他就被抓住,被按倒在地上,并被捆绑起来。我拿着那个信袋,其它的东西留在他身上。他被带到被俘的阿云人一起,严加看管。这时,他再也不怀疑被我看透了。
  如上所述,我们有三个骑兵中队。为首的是另一个上尉,即一个骑兵上尉和一个中尉、一个少尉。我给这些军官开了一个简短的军事会议,在会上介绍了事情的经过。
  第一中队由上尉带领,埋伏在山口前面。第二中队包围那座山。第三中队上山占领山崖的两侧,必要时从上向下射击。第一中队又分为两个分队,第一分队由上尉带领负责右边,第二分队负责守左边。下面,即我所在的地方,按通常的部署,包括马匹、被阿亚尔部落看管的我军士兵。如果能够一开始就解放被俘战士,我们就多了一百人。
  “什么时候开始进攻?”一个军官问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进攻。第一中队仅仅是挡住敌人,如果他们离开山谷的话。第二中队任务相同,如果后面的阿亚尔人逃跑的话。只有我和一部分人事先攻击看守人员,解救被俘的同伴。这不可能没有叫喊和射击声,但是仍然不能称为战斗。其他的人不得因此采取过激行动。”
  “可是,你对看守人员发动攻击的时间,一定预先定好,便于我们知道我们该做什么。”
  “对。我将利用早祷的时刻。”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也要祷告,没有时间注意敌人。你是基督教徒,也许认为祷告是不必要的。”
  “我不是这样看的。你们祷告,但要准备战斗。你们忘记了,阿亚尔部落的早祷是按哈菲人法规确定的。当第一缕阳光出现在东方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祷告。但是,在哈菲人时代,是在‘黄色晨曦’出现的时候开始祷告的。因此,当他们开始祷告的时候,你们的祷告已经结束。阿亚尔人祷告的时候,我快速上去,把俘虏解放出来。他们会由于我们的行动而大吃一惊,至少是在第一眼时忘记了抵抗。”
  我们迅速动身前往山口,一个半小时以后到达出口的附近,立刻分头行动。第一中队到达人口之前,先行一步探路。第二中队接近左右两侧。我率领第三中队绕过山口,到达它的南侧。我让部队在那儿停下来,察看四周动静。
  阿亚尔部落十分大意,没有在这儿设岗,所以,我深入到谷地二百步,没有碰到一个人。
  到目前为止,在月光照耀下,一切进展顺利。可是现在,月亮下沉,在半小时之内就会消失。
  我把手放在嘴里,学了三声鹰叫。这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我相信温内图听到了。
  现在就等天亮了。我又越过了几道岗哨。其他的人留在外面,按我的指示,保持安静。除了马偶尔发出响鼻声,听不见任何声音。
  时间流逝,月亮早已消失,星星也渐渐失去光彩。东边天际的颜色一点点发生变化。
  “先生,我们祷告?”上尉问我。
  “好。声音要轻。”
  他们跪在地上念规定的经文。头顶上,天色越来越亮,逐渐变成黄色。山谷里面的人不可能看出来。然而,这时从下面传出一阵大声呼叫:
  “起来祷告,起来朝圣,祷告比睡觉好!”
  天已亮,我们可以看见较远的距离。我一闪身进入山谷。我只管前进,用不着担心被人发现。昨天我已获悉,山谷是笔直的。
  马就离我不远的地方。被俘士兵们躺在它们后面。他们没有被捆绑,只是由大约二十名武装的阿亚尔人看守。再过去是一间空房。空房后面才是真正的兵营。我看到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祷告,俘虏们也由看守带领做祷告。我赶紧退回来,从被俘者中找出三十个人。
  “动作要快、要轻!”我命令他们,“那边有二十个看守,你们用枪托把他们打倒,然后赶快跑回来。”
  他们快步进入山谷。主祷人的声音与站在旁边的人的合唱交织在一起。我们走到马旁边,骑着马绕过他们,并冲到他们中间,用高举的枪托撞击看守。他们吓得口瞪目呆,他们一个个被枪托打倒在地上,只有两三个人喊叫着逃了出去。
  “起来,你们起来!”我向俘虏们叫喊,“你们自由了。赶快去骑马,尽量多牵些马带出去,带到你们的解放者等待你们的地方去!”
  他们一跃而起,翻身上马,每个人还牵着另外一到两匹马的缰绳,经过短暂的混乱以后,他们全部朝南出口飞奔。兵营里发出愤怒的喊叫声。阿亚尔人拿起武器,边叫喊边往下跑。但是,获得解放的战士们早已牵着马匹到了平原上。他们没有武器,必须先回去。我带着其他人向前走。我们分成许多部分,横挡在山口前面,盲目射击。进攻的人纷纷向后撤退,惊慌失措。这时,响起了他们酋长的声音,混乱的局面才得以收拾。酋长带领部队向北边人口进发。我们等在那里的部队立即向他们射击,居高临下,两边山崖上闪烁着子弹的光芒。阿亚尔人大声的惨痛叫喊声响彻整个山口,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往前进,山谷中一片拥挤。这时,我派遣一名中尉到他们阵地去。他摇晃着一条头巾,表示是以使者身份出现的。我通过使者请求酋长到我这儿来,许诺他随时可以不受阻挡地回去。不过,他要命令他的阿亚尔部落,在他返回之前停止一切敌对行动。
  我看见使者在敌人簇拥下消失了。大约过了十分钟,人们散开,使者重新出现,酋长在他的旁边步行而来。可见,他相信我会遵守诺言。出于礼貌,我向他走近了几步,两手交叉在胸前,鞠了一躬:
  “欢迎你,阿亚尔部落酋长!昨天,当我还是你的俘虏的时候,你不允许我跟你说话。因此,我从你的兵营里走出来,作为自由人请求与你交谈。”
  他同样鞠了躬:
  “我欢迎你!你给我提供了自由通道,并且将信守诺言?”
  “是的。你想走就可以走,因为我带给你和平。”
  “你想以此控制局势?”
  “不。”
  “不?”他惊讶地间,“难道你们不是作为敌人到我们这儿来的?不是来把我们剩下的畜群全部拿走的?”
  “你们曾经向君主许诺交纳人头税,但是你们食言。他有权用暴力拿走你们许诺了的东西。就是说,你们必须支付。但我是你的朋友,想告诉你怎样交纳赋税,你们并不需要从你们的畜群里多交出一头牲口。请你在我旁边就坐,听听我给你们出的主意。”
  地上并排铺了两块祷告用的地毯,酋长坐一块,我坐一块。坐定后,他先说了话:
  “御林军总监昨天谈到了你,长官。我知道你的经历和成就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你是个魔术大师。”
  “怎讲?”
  “你被捆绑着,关在帐篷里。你的看守昨天夜间十二次到你身边,摸了你的捆绑绳索,检查你是不是还在。仅仅在早祷之前的短时间里,他还到过你身边。现在,人去篷空,你却坐在这儿,作为自由人和我谈话。难道这不是魔术?”
  这种“魔术”是很容易解释清楚的。我没有把温内图的手捆紧。他听到我的信号,就把绳索解开了,脱离了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营地。他到了山谷的入口前面,在第一中队里面。我没有必要对酋长解释这种“魔术”,让他一直相信奇迹。我说:
  “你可以从这件事看出,我们是些什么人。你们有人被我们的士兵开枪打伤或打死?”
  “没有。”
  “这很好!我下了命令,朝天放枪。仅仅在与你的谈判徒劳无结果的情况下,我们才允许让你们尝尝我们的子弹味道。你们与阿云人部落怎么样?”
  “我们与这些狗有血亲之仇!”
  “他们杀死你们多少人?”
  “十六个!安拉把阿云人送入地狱!”
  “他们比你们穷还是富?”
  “富。他们早就比我们富。现在,我们损失了我们的畜群,差距更大了。他们没有受到损失,在有丰富水草的瓦迪锡勒亚奈放牧。”
  “你是怎么与卡拉夫上尉签订条约的?”
  “我们包围他的时候,他提出的。”
  “他没有别的办法解救自己?”
  “噢,有的。他士兵的武器比我们的好得多。他们可以突破我们的防线,杀死我们中间的许多人。可是,他却跑来和我们签订条约,向我们投降。”
  “他的条件是什么?”
  “他的自由和御林军总监,他想迫使总监付一大笔赎金。”
  “你不知道与一个什么样的人签订条约。”
  “他是叛徒,我已经对你说过。”
  “远不止这点。以后,我再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现在,时间很短。我也想和你签订一个条约,一个好得多的,与你的职责不相矛盾的条约。”
  “这么说,我倒是要细听其言。”
  “我先要把我的要求告诉你,即释放御林军总监和在你们手里的那个英国人。然后是移交上尉,最后是整整一笔我们要征收的人头税。”
  “长官,税我不能给,这是不可能的。”
  “且慢!我也会告诉你,你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如果你接受我的要求的话,你将得到一千六百头牝骆驼或者与之价值相当的东西。”
  他用睁得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不可能听懂,长官,请你再说一遍。”
  “好!你要得到一千六百头牝骆驼或者与之价值相当的东西。”
  “为什么?你想想,长官,我根本不可能向你们提出任何要求。”
  “是的。你可以看到,与一个基督教徒保持敌对关系,比与一个穆斯林为敌,要好得多。你们部落有一个叫埃拉特的年轻女子吗?”
  “有。她是整个部落所宠爱的人。但是安拉用她孩子的眼睛让她忧虑,因为她的小儿子生出来就是双目失明。为了孩子,她与一个受尊敬的老人去圣地朝觐,求安拉保佑,使孩子见到光明。她很快就会回家。”
  “她在我身边。她在路上落入阿云人之手,阿云人杀死了老人,把这个妇人埋在土里,只有头露在外面。”
  “安拉,安拉!又是一起谋杀!这些狗连一个朝觐的妇人都不放过。多么痛苦!多么悲惨!直埋到头部?那么,老鹰会来啄这个不能防御的人的眼睛。”
  “安拉对这个妇人发了慈悲。他把我引向她,我把她救出来,然后把阿斯瓦德俘虏了。”
  “阿斯瓦德?谁叫这个名字?因为你并不认识阿云人部落的酋长。”
  “为什么不?”
  “我最大的愉快莫过于此。而且,这个酋长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
  “你把他看成一个勇敢的人?我的看法完全不同。我身边只有两个人。我们三个人把酋长阿斯瓦德及其十三个阿云人抓获了。他们都是有武器和骏马的。”
  他从祷告地毯上跳起来欢呼:
  “噢,安拉!谢谢你!这使得一切都变好了!他们十四个人,被三个人抓获,这把我的生命延长了好多年。多大的耻辱,多大的耻辱!长官,告诉我,你怎么处置这些狗,当他们落入你们手中的时候?你把他们杀死了?”
  “没有。他们还活着,被捆绑起来,在我这儿。”
  “你怎么处置他们?告诉我,快快告诉我!”
  他因急于听到我的答复而几乎发抖。
  “我把他们交给你。”
  我这几个字还没有讲完,他就抓住我的手问,激动得几乎咆哮起来:
  “真的?这是真的?这是你坚定的意志?”
  “我把他们交给你,但是一定要在你答应我事先提出的条件以后。”
  “我答应,我答应。噢,安拉!噢,穆罕默德!我们得到十四个阿云人,酋长本人也在内!我们可以饱饱地复仇了!他们的血将流……”
  “且慢!”我打断他欢天喜地的话,“他们的生命不得受到危害!”
  “怎么?”他非常奇怪地问,“我们有十六个人的仇要报,得到的是十四个死敌,而且不让我们向他们复仇?全国的人都会耻笑我们,把我们当作不光彩的人,因为我们容忍谋杀和侮辱。”
  “不。没有人对你们说三道四,因为大家知道,你们是由于要获得血的代价而放弃杀死仇敌的。”
  “长官,这是一个我们很难接受的条件。”
  “不接受?那你们就得不到阿云人了。”
  “你忘记了,你是答应满足我们要求的。”
  “我没有忘记任何事情。但是,你忘记了,你们还在我们的武力控制之下。山口前后站着三百名士兵,一百人占领了制高点。你们的子弹射不到,但是他们可以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打死。我只要给一个手势,你们后面和上面所有的枪都会响。你们哪有还手之力?”
  他阴沉地低头看了一会儿,回答说:
  “没有!我们不留心,不该留在这个山谷里。”
  “是的。你们想在这儿抓住我们,自己反而掉进陷阱。我没有很多时间,用毫无益处的废话来驳斥你的想法。我给你五分钟做决定。注意,我要求释放那个英国人和御林军总监。还有,你们所有的人都要出去,这两个和我除外。此外,我要求移交上尉卡拉夫。然后,我把那十四个阿云人移交给你们,条件是他们支付血的代价。此外,我还让你们走出这个山谷,设法让你们与御林军总监缔结一项好的和平条约。”
  “我们必须向他支付人头税?”
  “当然。我为他讲句公道话。他不想放弃税收,因为税收是他的收入。”
  “可是,税额对我们来说太高了!我们的畜群需要休养生息。”
  “你又忘记了那笔血的代价,有一千六百头牝骆驼,你们可以用它们来支付税款。”
  “安拉是伟大的!一千六百头牝骆驼!这当然比我们要交给君主的多得多。我们可以剩下一大批牲口,用来补充我们稀稀拉拉的畜群。”
  “是嘛。你看,我对你们多好。而且,那个叫作埃拉特的妇人,你们部落的宠爱,也要得到补充,以弥补她所受的恐惧和痛苦。她很穷,我答应让她过上富裕的日子。阿云部落还要给她一百头牝骆驼。”
  “长官,你的仁慈是伟大的,你的手将给你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带来幸福!这是一干六百头化骆驼,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对于阿云部落来说,不是很多,他们很富。”
  “对。但是我怀疑,他们会付这么大的数目。”
  “他们必须支付,因为他们只能在高价与死亡之间选择一种。我当谈判代表,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减少一头牝骆驼。在他们不折不扣交付赎金之前,你们别放这十四个阿云人。”
  “你不了解这些人。他们将拖欠付款,招兵买马,然后袭击我们,释放他们的俘虏。”
  “不会的。你必须想到,我们和我们的部队要等到税款收齐才会走。在此之前,我们是你们的客人,必要时与你们并肩作战。”
  “长官,你的话给我以信念,你待我们是忠诚的。”
  “那你就遵守我的条件。”
  “我负责我自己。但是你知道,我无权单独决定这样一个重大问题。我事先必须召开长老会议。你?你有决定权吗?你在这个国家是个外国人,而和平决议却是君主的事。”
  “御林军总监在这几代表君主。他所做的,君主认可。我相信,克吕格尔拜不会否定我提出的要求和条件。”
  “长官,我尊重你的话,但是最好是让我也听听御林军总监的意见。”
  “好,你应该如此。把他送过来,以便我可以与他讲话!”
  “你不想去看他?你可以先和他谈谈,然后再在我们的长老会议上谈谈。如果你对我的长老们把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那将会给他们深刻得多的印象。”
  “你给我自由通道?”
  “给。你也给了我。”
  尽管有这种许诺,我还是下达命令,以便让他听到,只要枪一响,士兵们就向山谷挺进。我相信,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其他的部队也会开始敌对行动。
  然后,酋长和我一起前往营地的山谷。
   14.“十二足趾之父”
  我们受到阿亚尔人敌视目光的迎接。酋长选择了一个较高的地点,让所有的人都看得到,对激动地向前拥挤的战士们讲话。
  “大伙听我给你们讲话!这位叫作内姆西的外国长官,给我们带来了和平、财富和荣誉。我给了他自由通道。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不受阻挡地离开。他处在我的保护下,同样也处在你们的保护下。我将召开长老会议,报告给我们带来的欢乐和幸福。”
  这几句话打消了人们的敌对情绪,刚才阴沉沉的脸变得友好起来了,问答声此起彼伏。这时,一个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住嘴!我不能承认!这个异教徒是我们的俘虏,逃离了我们。不能保证他的自由通道,我要求把他就地捆绑起来!”
  讲话的人挤过来了。他就是上尉梅尔顿。他红一块、紫一块的肿胀的脸给人以反感,大概是昨天被我们几脚踢倒后受伤了。他跑到我面前,严厉指责酋长:
  “我已经对你说过,这个人是属于我的。”
  “你说过的,跟我毫无关系。”老头回答,“这位长官处在我的保护之下。”
  我被上尉用一个快速动作抓住,于是拿起随身带着的温内图的银盒,准备进行自卫。
  “在你的保护下?”他恶狠狠地问,“你怎么能保护我的死敌?”
  “他给我们带来幸福。我们将与君主签订和平条约。”
  “和平?我在哪儿?我们的协议怎么办?”
  “协议不再有效。你看到,我们四面八方被包围,只能在和平与死亡之间进行选择。”
  “原来如此,原来是你们懦夫要和平。那么,这条德国狗还要不要交给我?”
  “不。他是受保护者。”
  “你只要保护得住就保护吧!”
  说着,他用一个飞快的动作拔出刀子,闪电般地对着我的胸膛刺来,但是在到达我身体之前,我用枪托击中他的下巴,他飞出一个大弧圈跌倒在地上,躺在那儿没有动弹,鲜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长官,谢谢你这一击!”首长说,“你以此抵御了致命的一刀。你要是受了伤,我保证你安全的诺言就落空了,我的灰白头颅就被不可解脱的耻辱所覆盖。他死了吗?”
  这个问题是对那个躬身去看梅尔顿的阿亚尔人提出的。
  “看样子没死。”阿亚尔人回答。
  “把他的手脚捆绑起来,让他醒来后不能造成更大的损害。”他又转过身对我说,“你可以进我的帐篷,你在那儿会见到御林军总监。”
  我走进帐篷,看见克吕格尔拜被绑在一个桩上。
  “您在这儿!”他高兴地对我叫喊,“我以为您和我一样被捆绑着。”
  “您看到,我是自由的,马上给您松绑。”
  “谢天谢地!您好像没有被当作被捆绑的人?”
  “噢,是被捆绑的。我和您一样被俘,但是,我逃脱了。”
  我给他松了绑,很快地对他讲了最必要的事情。他紧张地听着。当我把我向酋长提出的建议,告诉他后,他更加紧张。我讲完的时候,他惊呆了:
  “天哪!您是什么样的人!”
  “您认为怎么样?同意我还是不同意?”
  “同意。决不反对。”
  “这使我很高兴。我相信完全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就是说,除了我对阿亚尔部落提出的条件以外,您不再对他们提出任何要求。”
  “不提了。”
   “好。那您就出来吧!长者们坐在外面开会,在等着我。您是不是对他们讲几句话?”
  “因为等级在这儿,我代表君主,所以我宁愿亲自对他们讲一讲。”
  我们走出帐篷。帐篷前面,老人们坐成一圈,对于我给御林军总监松绑的事,没有表现出任何吃惊的迹象。他走到他们中间的时候,他们主动给他让出个位子。
  所有的阿亚尔人都好奇地站在周围,但是尊敬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贝督因人给予长老会最大的尊重,某些年轻人可以向这些未受过教育的人学习。
  克吕格尔拜的讲话和往常一样,是一篇杰作,如果不是用他的母语德语讲的话。他对我给酋长承诺的一切表示认可,讲完的时候,打算退出,以便长者们有时间进行讨论。可是,酋长站起来说:
  “您的话,噢,先生,像玫瑰,其香使人心年轻。您想离开,让我们可以讨论,没有这个必要。为什么要讨论?我同意你的每一句话,并且要求我所有的同伴都表示同意。反对的请起来讲话!”
  没有人站起来。
  “同意御林军总监所说的,站起来!”
  没有人还坐着。
  接着,酋长又站到一块高石头上,用远处也能听见的声音,向他的人宣布,达成了哪些一致。接着,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我握了数百只手,看见到处都是洋溢着感激之情的笑脸。
  我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释放埃默里。他听见了喧闹和响亮的声音,断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签订了和约。我走进帐篷,去给他松绑的时候,他更加惊奇。
  以上是我们缔结和约的第一个结果,第二个是我们拿回了我们的武器和所有其它的物品。
  我问上尉在哪儿。人们把他弄进了帐篷,捆绑着。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他的眼睛睁开着,但是马上又闭上了,作出要讲几句讽刺话的样子,但是无能为力。他的牙齿被打掉两颗。我确信他不可能自己逃脱,就放心地离开了。
  已经商定,阿亚尔部落离开山谷,到外面安营扎寨。在此之前,要正式签署和约,签约时要朗诵古兰经第一章,并做其它祷告,有克吕格尔拜和埃默里在场就够了。我抽出身来,省去繁琐的活动,去向我的士兵们通报所达成的协议。
  然后,我骑马到山谷里,通过刚刚还是我们敌人的队伍,到达山口的北端,那儿部署了第一骑兵中队。大家看见我从敌人中间过来,吃惊不小。他们当然高兴地听取了我带给他们的消息。
  正如我所料,温内图在这个部队里。我看见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迎上来问我:
  “我的兄弟与阿亚尔战士签订了和约?”
  “是的。进展良好,没有流一滴血。我非常感谢你,我的兄弟!”
  “温内图没有必要得到任何感谢,因为我的兄弟也会这样做。这也没有什么危险。况且,我没有被捆绑得很紧,可以随时脱开。托马斯·梅尔顿这个杀人犯和叛徒的情况怎么样?”
  “他被捆绑着,躺在帐篷里。阿亚尔部落将离开山口,在这儿扎营。我们留在他们附近。我想把我们的部队召集起来。”
  这个中队的上尉派出几名信使,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整个骑兵部队在山北集合完毕。原来被俘的托马斯·梅尔顿中队从贝督因人手里取回了马匹和武器。
  下午四点,举行缔约庆祝大会。阿亚尔人由他们的酋长、克吕格尔拜和埃默里带领,走出山口,受到我们骑兵部队齐鸣三枪的欢迎。他们也鸣枪答谢。埃默里把梅尔顿带过来了。这个家伙现在不再神志不清了,换了一个假面具,作出很害怕的样子。他被带到我面前,由酋长正式移交给我,这是我们的和平条件本身的结果。酋长用几句简短的话完成了交接手续。托马斯·梅尔顿却恶狠狠地指责他:
  “你为什么把我交给这个人?”
  “我必须这样做,”酋长回答,“这是和约的一个条件。”
  “但是,在此之前,你答应给我自由!你不讲信任,就是罪恶的骗子,一个无耻的叛徒。”
  要说,他的话也是对的。酋长必然知道这一点。因此,我来给酋长解围,接受这个侮辱。这时,酋长根本没有必要再说话了,因为托马斯的话刚刚讲完,克吕格尔拜就愤怒地说:
  “你竟敢说这种话!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敢说欺骗和背叛?你指责酋长作为同盟者亏待了你,那么,我又怎么样,我对你怎么样?仅仅是个同盟者吗?我是你的恩人,你的保护人,你的朋友。你是怎么报答我的?你把我从突尼斯诱骗到这儿来,落入陷阱。我要让你上绞刑架。把犹太拖走!”
  “停一停!”我请求,“你如果把他当作你的俘虏,那么我必须履行先到为君的权利。”
  “你的这个权利不可能比我的大。”
  “可能。不过,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用他。”
  “这个,我不阻挡。”
  “好!我对你还有一个请求,把他绑紧,好好看守,使他对我们不构成危害。”
  “不要担心!这条狗不会逃出我的手心。对此,你完全可以相信。把他捆紧,绑在一个桩上。”
  这个命令是对老赛拉姆下达的。他赶紧执行。这时,酋长对克吕格尔拜说:
  “先生,你说得对,把他比作犹太。我也这样称呼过他。”
  “你也有这种看法?他对你也不老实?”
  “他没有欺骗我。但是,他背叛了你。你原来是我的敌人。你到这儿来,是为了和我们打仗。因此,我才采纳他的建议来抓你。这对我好处很大,但是并不影响我把他看作犹太,并且从内心上蔑视他。他对另一个也是这样做的。”
  “对谁?”
  “对他的陪同。”
  这时,我马上插嘴:
  “对这个人情况,我必须打听。我了解他,担心他在到这儿来的旅途上受苦。他在哪儿?”
  “在山谷里。”
  “在山谷里?天哪!那儿再也没有人了,至少没有活人了!他死了?”
  “是的。”
  “被谋杀的?”
  “我想是。”
  “被上尉?”
  “是的。”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本名我不知道。上尉叫他为他的朋友。他总是把他称为‘我的朋友’。”
  “但是,你们一定要叫他一个名字。”
  “我们有他的名字。你知道,我们有一个习惯,对我们还不了解的陌生人,或者名字的音很难上口的人,都根据他的与别人明显不同的某个特征取名。我们给那个年轻的陌生人也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叫‘十二足趾之父’。”
  “什么理由?他有十二个足趾吗?”
  “是的。我们包围了靠近一眼泉水的那个废墟里的士兵。士兵们被当作俘虏看待,但是上尉和他的朋友是自由的。这个外国人在泉边洗脸,洗手,洗脚。那时,我们的一个人发现,他每只脚上有六个足趾。”
  “这对我来说特别重要!我现在承认我来这儿的目的。这个目的,即使是我的朋友御林军总监也是不知道的。这就是救这个被叫作‘十二足趾之父’的人。”
  “怎么?”克吕格尔拜问,“你知道他会被杀?”
  “我是这样设想的。这是一个罪恶的计划,是用独一无二的阴险毒辣的手段付诸实施的。”
  我向御林军总监和酋长讲了他们需要知道的部分内容。克吕格尔拜听了我的报告后,非常激动:
  “这是阴险毒辣的诡计,闻所未闻的恶劣行径。你要是早说,我们会抓紧时间赶路,可以早到这儿。说不定那个‘十二足趾之父’还有救。”
  “可是,那时你不相信。我们是赶紧过来的,再也不可能快了。假如我们能够早一天到,还是不能说,那个可怜的斯马尔因此就活着。”
  “尽管如此,你还是应该说出来!”
  “我不能说。如果我要让你卷入这个事件,我就必须说,上尉是一个在逃的杀人犯,不是吗?”
  “当然。”
  “他是你的宠臣。你还记得我们在巴尔多的谈话吗?我开始说他,还只讲第一句,试图动摇你对这位上尉的信任,你就生气了。”
  “你本来是不应该沉默的。我是你的朋友,你要是一直说下去,说不定我会听你的。”
  “不会的。你当时太激动了。如果你听了我的陈述,我就可能会打消你对这个人的信任。我甚至说过,你还是那么信任他,会危害我的计划。”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真诚迫使我承认,我大概是做了有碍于你的事情。我承认,我对这个坏蛋有偏爱。”
  “现在,噢,酋长,请把你所了解的那个‘十二足趾之父’死亡的情况说给我们。他是不是受到上尉的虐待?”
  “噢,没有。上尉对他非常友好。实际上,上尉是在实施谋害他的计划,先让他有一种安全感。我们的营地安排在山谷里。前天晚祷以后,他们两人从营地出发,走到被俘士兵与马匹之间的一个地方。不久,我们听到那儿传来一声枪响,不是响亮的声音,而是微弱的声音,像是从一支外国微型手枪中发出来的。那种手枪有六颗子弹,但是只有一个枪管。然后,上尉回到兵营,只带回一个消息,他的朋友开枪自杀了。”
  “有理由吗?”
  “有。他说他的朋友由于厌世而采取了这一行动。”
  “你们察觉到了他伤感的迹象吗?”
  “没有。他到我们这儿只有几天,一直眉开眼笑,经常用幽默的言语使我们哈哈大笑。”
  “这与上尉所说的忧郁情绪不一致。”
  “上尉声称,他的朋友早就对生命感到厌倦,已经几次想自杀。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很少让他离开他的视野。”
  “说下去!你们在听到这个所谓的自杀消息后采取了什么行动?”
  “我派人赶到死者躺着的地点。”
  “他真的死了?你自己相信吗?”
  “不相信。按照我们的信仰,我们接触尸体会变成不洁之人。如果死者属于我们自己人,那又另当别论。可他是个外国人,为什么我们要去弄脏我们的手?”
  “他被埋葬了?”
  “是的。由上尉埋葬的。”
  “没有人帮忙?”
  “没有人。也是由于不洁净的原因,他也没有要求别人帮助。”
  “那是什么时候?”
  “昨天,当人们把你们作为俘虏带到我这儿的时候,上尉在你们和我身边出现过。当时,他是从坟墓那边回来,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后来,我们把你们藏到帐篷里面,他才处理完毕。”
  “你看见子弹打在什么地方了吗?”
  “看见了。那块致命的金属打进了心脏。你认为,你向我打听的这些次要情节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我必须马上去坟墓看看,请你陪我。”
  酋长同意了。克吕格尔拜、温内图和埃默里也一起前往。途中,我还向首长打听了几件事:
  “从你的话中,看不出你相信是一次自杀。”
  “我当然怀疑,认为‘十二足趾之父’对生活不可能达到那种厌倦程度,他不可能自杀。表面上看,上尉也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始终看守着这个外国人,好像这个朋友是他的俘虏一样。”
  我们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走完了山谷的大部分,酋长把墓地指给我们看。那不是一个坑,而是一堆盖在尸体上面的石头。托马斯·梅尔顿干的活很容易,石堆不高,我们几分钟就挖开了。死者还躺在里面。他的表情给人的印象是我预料到的印象。
  “天哪!”埃默里叫喊起来,“多么相似!”
  “上帝的奇迹!”御林军总监理解了,“这就是你从突尼斯带来的那个人!”
  “你认为这种相似性大吗?”
  “大到我决不会认为有任何可能。”
  “确实太相似了’。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使这个人的计划获得成功。我们先看看衣服。”
  死者我看见过不少。可是这个死者给我的印象非常独特。我之所以产生这种印象,并不完全是看到使他付出生命的环境,我还特别注意到了他的面部表情。他微笑得那样甜蜜,好像是一个幸福的梦想充实着他的心灵。与其说他像死者,还不如说,我不用手去证实,就不会确信他不再活着。
  他的衣服和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在进一步的搜索中,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是被绑着的。
  “这是什么!”我问酋长,“你知道他为什么吊着绷带吗?”
  “他是被一颗子弹打伤的。我们包围你们骑兵中队的时候,落下好几颗子弹。一块弹皮,把他左手拇指的前一截炸伤了。”
  “我一定要看看。”
  绷带是用一块头巾做的。我解开绷带看,相信死者确实少了一个拇指尖。温内图过来看了看伤口,说:
  “我的兄弟可以把心脏剖开!”
  他按他的话做了。一颗左轮手枪子弹正好穿透心脏所在的部位。子弹射得干净利落,伤口和周围干干净净,好像洗过一样。衣服上也看不见血迹。
  温内图把手指放到子弹穿透的部位,按了几下以后说:
  “我的兄弟允不允许我检查一下子弹和走向?”
  “当然!请过来。”
  我给他在尸体旁边腾出一个地方,他拿出刀子,开始干这件可悲的工作。我有点害怕干这件事,否则也会一起动手。我的想一法和他的想法相同。托马斯·梅尔顿说是自杀。可是,自杀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如果是他自己开枪,那就只能用右手完成开枪的动作,因为,死者不可能用受伤的左手开枪。问题在于,子弹从哪个方向进入身体。只要弄清楚死者是不是用右手开枪,就可以作出结论。
  温内图是一位灵巧的伤科医生,他用那把又长又坚硬的,看起来像拼接起来的弯猎刀,小心翼翼地操作。半个小时以后,我们才找到子弹,子弹在最后一根右肋骨后面。这种自上而下的射击不可能用右手完成。阿帕奇人站起来,拿着子弹,用他的手对着我们,只说了一句话:
  “他杀!”
  “对!”埃默里同意,“这儿没有发生自杀。只有用左手射击,子弹才能走这个方向,而斯马尔不可能用左手开枪。”
  “就是说,托马斯是杀人犯。”我说,“我马上就想到这点。你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在这儿进行的,是一个可悲的工作,它使我不寒而栗。但是,我们不能耽误时间,一定要在这儿确认谁是死者。我们把他的鞋子脱下来,看看足趾。”
  鞋子脱下来了。真的,他每脚上有六个足趾。除此之外,我们在他身体上不可能找到任何验明正身的依据。
  这样,我们的义务就尽到了。现在要把尸体埋葬。这比托马斯做的要细致得多。我们在堆积的石头上做了一个“十”字,然后为这个没有任何准备就离开了生命的亡灵祈祷。
  但是,酋长催促我们把自己清洗干净,方法是用沙子洗手洗脸。他口中念念有词,轻声地进行祈祷,然后说:
  “现在,你们又干净了,没有人需要回避你们。我们回营!”
  “等等!”我请求,“这座坟墓在阿亚尔部落的土地上,你是他们的最高酋长。你能不能向我们保证,尊重这个地方,不损坏它?”
  “我以安拉和先知的名义向你发誓。不过,我要问,你为什么对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这样关心?”
  “因为,这座坟墓以后可能还要打开一次。你们都将是见证人,证明你们所看到的一切。”
  “好。”
  “我们必须在这儿写一份拿到美国去有法律根据的文件。你作为所在地的部落酋长,必须在上面签字,我们也作为证人签字。如果御林军总监在下面也加上自己的名字,那么,在现有条件下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全部完成了。现在,我必须请你,穆比尔·本·萨法,回答我一个重要问题:属于死者的东西在哪儿?”
  “他的马在我们的牲口群中。武器由上尉拿着。上尉现在被绑在帐篷里,我派人去把它们取来。我会给你看那些东西,你们可以拿走。”
  “还有没有其它的财产?死者无论如何还有其它的东西,例如戒指、手表,特别是到这儿来所需要的证件。我们在尸体上没有找到其中任何东西。能不能说,是上尉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了?”
  “不清楚。”
  “不清楚?”我惊奇地问,“你难道没有把他身上的东西拿走?”
  “我拿了他的武器,但是,他口袋里的东西都留在他身上。我没有拿他的任何东西。”
  “为什么?”
  “由于有协议,是我在他向我们投降之前,跟他签订的。我必须遵守诺言,不动他的财产。”
  “就是说,属于死者的所有的东西,都还在上尉身上。”
  “肯定在。我相信,我的战士没有人去动他的东西。”
  “好。以后再说。我们走!”
  “好。我们走!牵涉你们与上尉及其财产的事情,我不能过问。我只要遵守诺言,这不是在你们面前为他辩护。从我把他交给你们的那时起,你们可以根据你们的需要处置他。我跟他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也是按这些话办事的。我们从山谷出来,到了营地就分开了。克吕格尔拜有一些军务要处理。我们三个人去找托马斯。他被牢牢地捆绑在木桩上,两个士兵在他身边守卫着。他看见我们来了,把头转向侧面,表示不想理睬我们。
  “梅尔顿船长,”我说,“我们来,是为了向您提几个问题。”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们。我接着说:
  “第一,那个跟着您从突尼斯到这儿来的外国人是谁?”
  他还不回答。因此,我命令一个士兵:
  “把笞刑刑具拿来!那些刑具可以把失去的语言归还给这个人。”
  托马斯听到这话,很快把脸转过来,对我吼叫:
  “您敢让别人打我!”
  “哼,我不会跟你开玩笑的。每说出一条指示,您每一个赤裸的脚跟就承受十板。我刚才问您的那个外国人是谁?”
  他朝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不情愿地说:
  “那个人有什么值得您打听的?”
  “他对于我很重要。”
  “您想抓住我?我认识您,谁都知道您的脑袋里现在藏着什么意图和计划。”
  “这个我愿意告诉您。我的意图是,如果您不回答问题,我就让您挨板子。那个外国人是谁?”
  根据我的示意,笞刑刑具已经摆在前面。因此,托马斯才慢慢吞吞地回答:
  “他是我的儿子。”
  “您的儿子?怪哉!您在阿亚尔人面前不是说,他是您的朋友吗?”
  “难道儿子不是朋友?难道野人们什么都要知道?”
  “哼!您怎么称呼您的儿子,这当然取决于您。但是,他突然走了。他藏到哪儿去了?”
  “您不要装蒜!您已经知道,他死了。”
  “您的儿子怎么产生那种不幸的轻生的想法?”
  “他厌倦生活。”
  “为了这次自杀,您的儿子从美国来到突尼斯?使您能够为他送终?我看,他对您有着极其深厚的温柔的爱。”
  “别嘲笑!我能够对这种心情不好的人产生这种愚蠢的想法负责吗?”
  “看来,您对此并不怎么在乎。至少,看不出您有一丝悲伤的影子。可是,我对这次悲惨的事件倒是同情的。我听说,他是当着您的面开枪自杀的。”
  “是的。用他的左轮手枪。”
  “不是用您的?”
  “别讲这种傻乎乎的笑话!我没有手枪。突尼斯上尉是不用手枪的。”
  “但是,您的儿子怎么可能使用手枪?他受了伤,不能用手。”
  “既然您一切都知道,也就听说过,他只有左手受了伤。”
  “原来如此。您难道要继承死者的遗产?”
  他又打量我,想猜透我的想法。当我重提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回答:
  “当然。如果您说,我把我儿子身上所带的东西都据为己有,那么,您的说法是对的。”
  “我很高兴,因为我想看看遗物。由于您受到阻挡,不能掏口袋,我就省您一点力气,为你代劳。”
  “掏吧!”
  这几句话是以气愤的口吻说的,我听得出来,里面含有很大的讽刺和幸灾乐祸的成分。
  我把他的口袋都掏空,检查了他的西服。他要是在我面前隐藏什么,是不可能的。而我要找的,属于斯马尔的东西不见踪影。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尊敬的先生?”他嘲笑我,“您现在可以照照镜子嘛,那样,您会发现,您是世界上思想最丰富的人。我,一头笨驴,总是把您当作最笨的笨蛋。您看,人们可以错到什么程度。”
  他注意到了我的失望心情。我控制住自己,用一种使他不能听出我的情绪的口气说:
  “这就是您和您儿子身上所有的东西?”
  “是的。”他用貌似友好,实则嘲笑的神气点点头。
  “我为您和您儿子感到遗憾。一个突尼斯上尉应该不是一个穷光蛋。您的儿子看来也没有什么积蓄。”
  “积蓄?在哪儿?在谁身上?”
  “在斯马尔·亨特身上。”
  “魔鬼!”他提高嗓门,“斯马尔·亨特!您怎么知道斯马尔·亨特?”
  “他是一个令人感到舒服的年轻人,有雅兴,了解东方。”
  “东方?”
  “是的。他有一个陪同,和他一样是个思想活跃年轻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他叫作约纳坦·梅尔顿。”
  “我不懂。”
  “我的意思是,斯马尔·亨特和约纳坦·梅尔顿不久前都在埃及,而现在都在这儿。我吃惊地听到,约纳坦在您的眼前把自己杀死了。”
  他又打量着我,眼光看了较长的时间。他现在看来明白,我不是无缘无故到这儿来的,而是知道了他的计划,知道得比他所想象的要多。
  “您也许能给我一个解释?”我问。
  “最好自己动脑筋。”
  “好,我遵循您的劝告。我在动脑筋的时候,产生了这样的特殊想法,您弄错了您儿子的身份。”
  “父亲怎么能弄错儿子的身份?”
  “为什么不?举个例子,有一种高度的相似性。遗憾的是,这种相似性并不是不存在。”
  他仔细听着,然后突然发作:
  “您这该诅咒的,您胡说八道,您一肚子鬼主意,您想让我挨板子!您还有什么要拿出来的,干脆一锅端出来吧!”
  “挨板子?您错了。我这样说,是出于对您的同情,是对您最好的安慰,是要证明,您白白地忧伤了,您的儿子还活着。”
  “收起您的天方夜谭吧!我不理解,您怎么产生这样的念头?”
  “这个,我倒想告诉您,每个人有几个足趾?”
  “当然是十个。”他粗声粗气地说,“您真是糊涂,竟提出这样的傻问题。”
  我听出,他讲这句话的口气是一个可靠的证据,证明他对斯马尔·亨特脚的结构并不知道。因此,我继续沿我的思路前进: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疯癫,只是与您的认识不一致罢了。大家知道,斯马尔·亨特每只脚上有六个足趾。”
  “六个足趾?”他吃惊地问,睁大眼睛看着我。这个情况对他来说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是的。每只脚上六个足趾!因为他酷似您的儿子约纳坦,而您又只看他的脸,没有注意他的足趾,所以,您不必要地为您儿子的死而悲伤了。您亲自埋葬了他的尸体。如果您把死者的鞋子脱掉,那您就会看清他有十二个足趾。”
  又是一阵谩骂。
  “是的。奇怪!您对此一无所知。但是,阿亚尔人却非常了解这种罕见的多足趾现象,因为他们私下都叫他‘十二足趾之父’。”
  他极力抑制到了嘴边的惊恐万状的喊叫,直摇头。
  “您不仅把这个人本身弄错了,”我接着说,“而且把与他死亡的关系也弄错了。因为那根本不是一次自杀。我们把死者挖了出来,解剖了。子弹是从头部沿右下方进入心脏的,并且嵌在靠脊柱的第七根肋骨上。一个自杀者是不可能用右手进行这样一种射击的,只能用左手。可是,死者的左手受了伤,他不可能使用手枪。因此,这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谁把他杀死的?”
  “当时在他身边的人。”
  “胡说!您真的以为,我会杀死我惟一的儿子?”
  “据我对您的认识,我相信您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您的儿子。不过,您用非常令人信服的表情说明,您并没有干这种事。因此,我不得不认为,是另一个干过这种事的人。我想到的是一个写信的人,信是从突尼斯发到埃及的。信中说,斯马尔·亨特受他的朋友律师穆尔菲的邀请,到突尼斯来。您知道这封信?”
  “不,不!”他对我咆哮如雷,由于愤怒和狼狈而发抖。
  “要末,您就是认识一个名叫巴胡姆的犹太人,某些文件是寄给这个人的。”
  “不,不!”
  “要末,就是加迪斯村的马贩子马拉马,您的儿子会在您回归之前秘密住在他家里?”
  他对我咆哮如雷:
  “你与所有的魔鬼结盟!你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仅仅是为了使我痛苦。我再不会与你谈话,再不回答,你把我打死好了!滚进属于你的地狱里去吧!”
  他终于明白,我洞察了他的一切。为了完全弄清情况,我去接他的儿子。他儿子现在牢牢地在我们的部队看守之下,还没有见过他父亲。我把约纳坦脚上的绳索解开,让他走路,带他到他父亲躺着的地方。我相信,这种意外会使两人讲上不留神的话。但是我错了。因为,他们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好像预先有约一样。
  约纳坦当然可以说,有人会把他与他父亲对比。他有足够的时间设法应付这种局面。他想充当斯马尔·亨特。他父亲也打算认他为这个人。他决心尽可能长期地扮演这个角色。他虽然从我这儿了解到,他和他的计划被我识破了,但他还是认为,继续骗下去比承认更好些。他的父亲托马斯非常滑头,知道这种意外可能导致讲话不留神。
  于是,他们互相惊讶地看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你们认识?”我问。
  “当然,我们互相认识。”托马斯回答。他肿胀的脸上露出一种狰狞的嘲笑。
  “是吗?这很好!那么,告诉我,这个年轻人是谁?”
  “这是斯马尔·亨特,我的儿子和他一起旅行了一段时间。”
  “好!您,年轻人,告诉我,这个被俘者是谁?”
  “这是托马斯·梅尔顿,我以前旅伴的父亲。”约纳坦回答。
  “你们两人表演得很出色。从干坏事的角度出发,我必须颁发给你们最受称赞的证书。可惜,我这儿有证书,它们将推翻你们整个的防线。”
  “那是什么?”托马斯说。
  我拿出年轻人的信袋,回答说:
  “您将会知道的,托马斯。您从斯马尔·亨特身上得到的一切,我将很快带给你们。”
  “试试看!”他笑着说。
  “我还要找一找。”
  “您想看多少,就看多少。不过,您最终要结束您的傻事!”
  他转过头,我看到,是告一段落的时候了。我没有允许他们两个在一起,约纳坦又被带走了。
     15.在瓦迪达瓦斯
  我毫不怀疑,托马斯把亨特的证件藏起来了,便想办法寻找隐藏的地方。这时,温内图和埃默里的敏捷思维帮了我的大忙。我们先办理好亨特尸体验证书,把必要的证件放在克吕格尔拜的行李里面。这个文件是用阿拉伯语和英语写的,我们签了字,克吕格尔拜和酋长还盖了章。我相信,这个文件在美国是会有效的。
  我们本来想开始拟议中的调查,可是酋长不想让我们马上动手。他说:
  “我履行了条约义务,以后还会信守诺言,不过我也请你做点你们的事!”
  “你指的是什么事?”我问。
  “把阿云人交给我们。”
  “你想要他们,就一定要满足不加害他们的条件。”
  “那是他们的事。把他们带过来!我将召开长老会议,宣布我们的要求。”
  我知道,我们面临一件更艰难的工作。阿云人认为一百头牝骆驼换一条人命太贵了。酋长就对他们说,如果他们继续拒绝的话,他们都必须死。
  为了不损失时间,酋长派了两个阿亚尔人到阿云人部落去,把所发生的事情和所作的决定告诉他们。这两个使者不会有生命危险。按照古兰经的要求,使者在所有部落之间不受伤害。
  我也答应给埃拉特一百头牝骆驼。克吕格尔拜答应可以派他的部队去催款。这个妇人与她的丈夫到了我这儿,感谢救命之恩和许诺给他们的财富。
  她的丈夫很穷,可是他却用一个实力雄厚的侯爵的口气说:
  “长官,你救了我的女人和孩子,而且仅仅由于你的仁慈,财富将进入我的帐篷。我的心中充满着对你的感激。只要你在我们这儿,你就处在我的特殊保护下。”
  我们现在是阿亚尔部落的朋友,不难看出,保护这个可怜的魔鬼对我有多大好处。但是,上帝的造物中没有一个渺小到人们可以拒绝对他的爱。这是我的信念。我很快就要证实这个信念。
  我们本来是有时间寻找亨特遗物的。但是今天太晚了,与十四个阿云人的谈判进行了很长的时间,到黄昏的时候才结束。我们只好等待明天。
  按照我们的想法,应该无事可做了,我们还有时间。两个梅尔顿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危险了。老的始终由两个士兵看守,两个小时轮换一次。年轻的和被俘的阿云人一起,由阿亚尔人看守。
  托马斯的命运可想而知。他将受到惩罚,要被带到突尼斯,作为叛徒被处决。他儿子的命运还不是那么肯定。他会被当作父亲的同案犯看待。
  我感到遗憾的是,没有得到活的斯马尔。但是,两个梅尔顿毕竟没有造成危害。我可以相信,福格尔的家庭成员肯定可以得到遗产。当我想到这些人的欢乐的时候,就觉得,这些事情给我造成的麻烦,是微不足道的。
  当我们在这一天中以所描述的方式开展工作的时候,阿亚尔部落的战士们和我们军队的官兵们,正在准备盛大的和平喜庆晚餐。按照当地的习俗,这样的活动不搞是不行的,我当然能够理解。
  我们的士兵带了很多干粮。阿亚尔部落在山口南边放牧了一小群仅供作战部队食用的宰畜。他们把那些牲畜赶来了。因此,肉、面、枣都有,足够大家吃饱。这种庆祝活动不需要灯,因为月亮很快就会上来,有这么明媚的月光,就不需要人工照明了。
  我可以不描绘晚餐的情况。贝督因人饮食一般极有节制,可是在这种场合,他们的食量大得惊人,大家都知道阿云部落很快会送来大批牲畜。
  两个营地的欢庆活动过了午夜才收场。吃饱喝足的人们躺下就睡。到处恢复了寂静。我得到了一个帐篷,与温内图共住。休息之前,我巡视了一下,看了看两个梅尔顿。他们在看守的监视下,对他们的担忧看来是不必要的。我回到帐篷的时候,门前站着一个贝督因人,我认出是埃拉特的丈夫。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
   “保护长官。”
  “没有必要。放心睡觉去吧!”
  “长官,我白天睡觉;晚上,你在我的保护下。”
  “可是,我并不需要保护。”
  “你知道?只有安拉知道。我有这么多要感谢你的,可是没有什么东西报答。如果你允许我守在这儿的话,我很高兴。我的警惕性是我带给你的惟一的东西。”
  “那好吧!我不会由于把你赶走而使你扫兴。安拉与你同在,我的保护者和朋友。”
  我把手给他,然后走进帐篷。
  温内图也疲劳了。我们很快就进入梦乡。大约午夜三点钟的时候,也就是说,没有过很长时间,我被外面一个呼叫声叫醒了。
  “谁?回去!”
  我细听。温内图也起来了。
  “回去!”外面又喊了一次。
  我们走出来。我的朋友和保护者没有坐在帐篷门口,而是站了起来。
  *什么事?”我问。
  “我坐在门口守卫,”这个人回答说,“看见一个人爬过来。我向他喊话。他很快就消失了。我从地上起来,围着帐篷转,发现又有一个人跳了过去,就追着他喊叫。”
  “也许是两只动物?”
  “怎么会是动物?是两个人。”
  “我不相信。我们受到真正朋友的保护。”
  “你知道?只有安拉知道。”他重复他深夜讲的那句话,“你进去躺下放心睡吧。我守护你。”
  我们完全相信,这个人是弄错了。要是我们相信了这个贝督国人,那该多好!
  我们很快又睡着了,可是,也许只过了一个小时,又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温内图要我拿起武器,赶紧出来。白天的第一道光线刚刚从东方升起,已经勉强看得见了。进入我们眼睛的第一个人是克吕格尔拜。他向我们的帐篷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喊:
  “俘虏骑着三只骆驼走了!”
  “哪些?我们有几种俘虏,两个梅尔顿和十四个阿云人。”
  “阿云人没有走。”
  “那就是梅尔顿?天哪!这可要命!我们必须马上追赶。可是你的人到处乱跑,把足迹弄没了。下命令各归原位!”
  他用雷鸣般的声音把这个指示传遍两个营地,马上恢复了平静。酋长和埃默里也来了。克吕格尔拜说:
  “十分钟之前,两个新看守走向关押托马斯上尉的帐篷,来接早班,发现他已经逃走了。捆绑的绳索还在,旁边一个看守被刀子刺进了心脏。”
  “死者还在那儿?”我问。
  “在。”
  “去看看!”
  一个年轻的士兵躺在地上,刀片一直刺进心脏。他无论如何未能发出喊声。最奇怪的是,人们是在年轻的梅尔顿不见以后,才发现这个行动的。而且,三头最好的快骆驼被他们带走了。
  温内图不懂我们的谈话。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我给他讲述了这件事。他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说:
  “一个看守死了。另一个呢?”
  “也走了。”克吕格尔拜回答。
  “那么,第二个看守与托马斯是一伙的。”阿帕奇人说。
  “完全正确。”我同意,“由于我们守卫的发现,我们两个躲过了一次大危险。两个梅尔顿爬到了我们的帐篷,来报复我们,但是被埃拉特的丈夫把他们赶走了。”
  “我们必须追!”
  “是的,而且不能耽误。可惜,他们把最好的骆驼带走了。我们只能骑比较差点的。”
  我把我们的决定通知御林军总监,请求他找三头快富,再准备几天的水和食物。
  “只要三头,为什么不多要?”他问。
  “因为只有埃默里、温内图和我骑。你必须留在部队里。”
  “我要给你们几个军官和能干的士兵。”他建议。
  “这个,我也必须拒绝。快捷在这儿是最重要的。陪同多了,只会起阻碍作用,还是我们几个单独去。请赶快命令。”
  他下了命令。温内图已经走出营地,去寻找足迹。他回来报告:
  “他们向北去了。”
  “去突尼斯。”克吕格尔拜认为,“这是预谋好的。”
  “不,”我回答,“我愿意打赌,他们不会到那儿去,因为那样对上尉太危险,那儿的人认识他。如果他不能马上找到船,就必须等待,追他的人赶来,可能把他们抓获。我倒是认为,他会去哈马马特湾的某个港口。那是海的一部分,从这儿去很容易。”
  “可是温内图肯定,他们是朝北去了。那可是突尼斯呀。”
  “这没有什么关系。梅尔顿长期在草原猎人和西部人中生活,了解他们的手段。他会误导我们,让我们朝那个方向追击。他们便在一个找不到他骆驼足迹的石头山地向东拐弯。”
  “但是,他要到突尼斯才能拿得到钱。在哈马马特湾没有人给钱。”
  “他不要钱。斯马尔身上有得是钱,托马斯杀死他以后,把他的钱拿走了,藏在一个地方。托马斯如果没有拿到钱,是不会走的。”我看见三头骆驼备了鞍,装了包。我们可以出发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克吕格尔拜问。
  “当我们抓到了那两个人的时候。”
  “对你们的事业不要太肯定!想想吧,他们的牲口比你们的快,已经领先一大截了。”
  “对。但是,我们会抓住他们的,你放心好了。如果我们在这儿抓不住他们,在美国那边的某个地方,他们也会落入我们手中。”
  “你们打算追他们那么远吗?”
  “一直到抓获他们为止。”
  “如果你们没有找到他们,在离开这个国家之前,还到突尼斯去吗?”
  “这不需要预先交待。你的骆驼一定会归还的。我会关照这件事。”
  “这是微不足道的!主要是不要让那两个坏蛋逃脱。你认识到哈马马特湾的路吗?”
  “从这儿出发,我们知道,因为我们有一个杰出的足迹辨认专家。”
  “尽管如此,我还是指点一下。从这儿到哈马马特湾的直线,是经过瓦迪布达瓦斯,即希马废墟,再经过杰贝尔乌迪拉特去海滨。你在那边将遇到许多贝督因人,有梅舍人、塞拉人和赛德人,他们都是爱和平的人,不会给你们为难,如果你们告诉他们,你们是我的好朋友的话。”
  在列举这些部落的时候,他恰恰忘记了最重要的部落,这个疏忽是灾难性的。我指的是与我们敌对的阿云部落。我曾向他们索取高额赎金。他们的畜群经常放牧到瓦迪布达瓦斯,他们在那儿是梅舍人的邻居。御林军总监没有想到这点,而我则以为不会碰到这些人。
  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花费很多时间与大家告别。几分钟以后,我们就出了山口。御林军总监未能与我们多说几句分别的话。他骑上马,与我们走了半个小时,一直走进瓦尔。他还要给我们指点,但是我们不能再尊重他了,而是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足迹上去。我们沿着足迹穿过岩石峡谷。只有西部人的眼光才能辨认出这样的足迹。御林军总监终于把手伸出来与我告别了。
  我们把瓦尔抛到后面了,平原又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惊讶地看见,前面不远有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着,束手无策。他看见我们,转身就跑,但是很快又站住,因为他知道,我们骑骆驼的人很快就能赶上他。在沙漠地区,步行者实属罕见。
  我们很快就得到了解释,因为我们走近他的时候,从他的衣服上就认出他是我们的士兵。
  “是那个逃走的看守。”埃默里说。
  “毫无疑问。”我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站在这儿?”
  “他被阴险地抛弃了。大家都了解托马斯的为人。为了获得解放,他向这个人许诺了很多,一旦得手,就把他扔在这儿。”
  “可怜的士兵,临阵逃脱,释放俘虏,一定会被处死。你想救他?”
  “要看他的态度。”
  我们到了这个人身边。他本来是站着等我们,现在跪在地上呼喊,举起双手哀求:
  “慈悲,长官,慈悲!我被罚够了。”
  他转身对着我,因为他看见我与御林军总监关系特别亲密。
  “罚够了?你是临阵逃兵,知道要受什么惩罚吗?”
  “死。”
  “此外,你释放了俘虏。在你被处死之前,还要挨可怕的板子。”
  “我知道。但是,长官,你的话在御林军总监面前是顶用的。我哀求你,请求你!”
  “先告诉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们是双岗看守。我坐着,我的同伴来回走动。当他离开一段距离,听不见我们讲话声音的时候,上尉轻轻对我说……”
  “说什么?”
  “要求归还他的包。这个包,是他硬要我保管的。”
  “噢!他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当你们把阿亚尔人包围在山谷的时候。士兵们在那儿当了俘虏。我没有在他们里面,而是在上尉旁边。我是他的服务员。你们把同伴们解放了,酋长走了,和你们谈判去了。然后,我们看见他和你回来。这时,上尉生气地说:‘这一下,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这条狗会与阿亚尔人谈判,把我交给克吕格尔拜。’他很快交给我一个小包,要我秘密保管。他自己赶紧离开,去和酋长商量如何对付你。他没有获得成功,人们很快就把他捆绑起来。他的脸被打肿,并且当了俘虏。在没有被看管的那个时刻,他把我从他的近处支走。他想,你会过来搜他,说不定会搜到我身上。我一定得走开。这个小包也就在我身上了。”
  “为什么?”
  “为的是我随时还给他。”
  “他说过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说过。一本从麦加带来的真《古兰经》,还有从喀尔文清真寺带来的奥韦卜裹尸缨子。”
  “非常神圣的东西!”
  “是真的吗?”
  “我当然知道。你怎么知道是谎言?”
  “他自己说的。夜里,我作为看守坐在他身边,他轻轻对我说,这个包里是许多钱。他从里面拿出五千皮阿斯特给我,要我与他结盟。”
  “其实他不需要给你,因为你手里拿着他的包,包括里面所有的钱”
  “他说,这些钱对我毫无用处。这不是一般的钱,而是证券。他要亲自交给突尼斯出纳手里。其他的人是拿不到他的钱的。他要我和他一起逃跑,到突尼斯去,到那儿以后,马上把这五千皮阿斯特给我,如果他把证券兑换了的话。”
  “你见钱眼开?”
  “是的,长官。一个穷士兵和五千皮阿斯特!他以穆罕默德和所有哈里发的名义发誓,让我在我们到达突尼斯的时候,马上得到这笔钱。我相信他,给他松了绑。然后,我把刀子给了他。”
  “另外那个岗哨?”
  “他看着我们说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和上尉已经说好,我们交班的时候,就完全释放他。可惜,他并没有遵守诺言,他一拿到刀子,就给自己割断连在桩上面的绳索,把脚释放出来,马上躺下,好像仍然被绑一样。然后,我的同伴向我们走过来,上尉突然向他扑过去,把刀子刺进他的心脏。我想喊叫,他威胁我说,他已经自由,我的刀子插在我同伴的胸口,这证明是我干的。如果我留下来了,我就完了,因此,我必须跟他走。”
  “可是,你们并没有马上走?”
  “没有。他让我必须原地等着,他走开了。一会儿,他带着那个外国青年,一起逃走。他是怎么把他解放而没有被发现,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爬行,轻轻地把御林军总监三头最好的骆驼备好鞍。之后,我们牵着牲口走了一段路。我必须与他们在一起。但是,这两个人又回了一次营地,进到帐篷里。”
  “你怎么知道?”
  “他们说的。”
  “是的。他们本想谋杀我们,可是没有成功,因为有一个卫兵坐在我的帐篷前面。”
  “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听到几声呼叫。然后,他们赶紧回来,骑着牲口逃走。我也很快坐到鞍子上。我们跑出来了。”
  “他们相互用阿拉伯语说话?”
  “是的。开始用的是阿拉伯语。这是他们的一个疏忽,因为我听到了我不应该听到的情况。然后,他们就用外语,我一个字也不懂。”
  “你知道他们往哪儿去?”
  “到突尼斯。”
  “我不相信。他们不会去突尼斯,就像你得不到那笔钱一样。”
  “钱我当然是得不到的。他们无耻地欺骗我。到了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他们下来,要求我也下来。我脚刚刚落地,他们就向我扑过来,夺了我的武器,完全控制了我。我不得不躲避他们令人恐惧的枪膛。然后,他们又上了骆驼,牵着我的骆驼的笼头,一边嘲笑,一边离去。噢,长官,我不该对上尉那么信任!”
  “你最好是喊叫!要是我,我会忠于职守。你犯了两种严重罪行。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逮捕我?”他惊慌地问。
  “不。我不是你的上司。你可以走,爱到哪儿到哪儿。”
  “谢谢,长官!可是,我上哪儿?我既没有水,也没有吃的,更没有钱,没有武器。我也没有马或者骆驼。谁会收留我?所有的部落都在君主的保护下,会很不欢迎我,他们宁愿把我引渡给总监,而不愿让我在他们那儿。上尉把我变成了一个不幸的人。”
  “上尉不会承担罪责,你自食其果。不过,你对你的行为感到后悔,我从你口里知道了一点情况,这些情况对我是重要的。因此,我给你指一条路,回到御林军总监身边去。我给你个条子,在上面写几行字,建议他对你仁慈些。我想,对你的惩罚会减轻。”
  “写吧,长官!你的话使我的心情轻松了些,使我的灵魂复苏了。”
  这时,埃默里转身用英语对我说:
  “胡闹!我们要么不帮,要么全帮。这家伙如果回到克吕格尔拜身边去,由于你的嘱咐,他不会被处死。但是,人们会割掉他的鼻子或耳朵,至少挨笞刑,然后把他捧走。此外,你的求情使御林军总监与他的义务陷入矛盾。为了使你高兴,他要让罪犯离开,他所有的士兵都知道,这是不容许的。从这儿到阿尔及利亚边界有多远?”
  “如果不接触村子和水井,很快可以到达。如果走商旅大道,经常找水,在村子里购买食品,步行者要走二十小时。”
  “那边有没有法国兵营?”
  “有,在泰贝萨。从这儿过去,二十四小时路程。”
  “那就送他到那儿去!我给他路费。到了泰贝萨,可以向法国人要点钱。”
  他从他鼓鼓的钱包里掏出几个钱,扔给他。
  “你认识从这儿到莱斯的路吗?”我问这个士兵。
  “认识。”
  “你往那边走!经过塔勒、许德拉到凯法,那就是阿尔及利亚了。然后走不了多远,就是法属小镇泰贝萨,有驻军。到那儿以后,你可以去应征。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试试别的。凡是当过兵,都有人愿意招收。你从这儿到泰贝萨一直走商旅大道,既不会挨饿,也不要忍渴。”
  这个人的脸色变得像阳光一样明亮,不断表示衷心的感谢。我们可没有时间听他的感激之词,而是继续赶路。
  足迹非常清晰,很快就稍微朝西拐。
  “奇怪!”埃默里嘟囔着,“我们以为,这两个家伙会向东拐弯,现在却是向西。”
  “肯定不是没有意图的。”我回答,“上尉大概知道那边有一个地方,多石头,不留足迹。他想从那儿销声匿迹。”
  “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梅尔顿父子朝西拐,然后向东拐。因此,我们必然再遇到他们的足迹,如果我们一直朝前走的话。”
  “对!这样,我们就赢得了一段宝贵的时间。”
  温内图稍微走在前面一点,没有听见我们的交谈。不过,我很了解他,相信他不会有与我们不同的打算。果然他勒住骆驼,下来仔细观察着足迹,又上去,赶紧向前奔跑,没有回头看我们。
  我们行进了两个钟头。埃默里好像有点沉不住气,因为他开始觉得,我们失算了。但是,我注意到,远远走在我们前面的温内图又下来观察地面。我们赶上去,看见三头骆驼的足迹,是从西边,即横向过来的,然后仍然沿着我们所走的方向向东行进。
  我们朝东走去。是重新发现的足迹把我们引到这个方向来的。我们跟着足迹整整走了一天。天黑以后,足迹看不见了,我们就停下来,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过夜。第二天早上,我们继续前进。足迹不像昨天那么清楚了。埃默里认为,它们还会清晰的,因为逃亡者们肯定是在夜间休息。我的看法不同。梅尔顿父子肯定连夜拼命赶路,以便把我们拉下一大段距离。温内图同意我的看法。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拉开这么大的差距?”这位英国人说,“他们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没有必要?”我问,“为什么没有?”
  “因为他们会认为,他们使我们弄错了方向。”
  “并且认为我们到突尼斯去了?”
  “是的。他们昨天绕弯子,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不到足迹。现在,他们相信,他们把我们迷惑了。”
  “相信是谈不上,尽管他们可能认为,存在着这种可能性。托马斯了解温内图和我。他可能猜想,他迷惑了我们,但只是短时间的。如果他把他对我们的全部认识都琢磨透了,那么,他一定会看出,如果我们真的被他们迷惑,我们也只要采用他常用的手段,充其量只损失几个钟头的时间,然后又会发现他们的足迹,就更加努力地追赶他们。”
  “哼!他们真的认为我们在追赶他们?”
  “完全有把握。否则,他们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来迷惑我们了,我们也早就赶到他们的宿营地了。他们是整夜行进。”
  “我的兄弟是对的。”阿帕奇人同意我的看法,“他们没有歇脚,远远在我们的前面,因为他们的骆驼比我们的好,因为我们宿了营。我们必须赶快!”
  他言之有理,令人信服。因为,我们还经常停下来观察不清晰的足迹,我们也发现,这两个人并没有停下来过。
  草原早就过渡到了沙漠地带。不过,我们还是踩到稀稀拉拉的草茎。再往前走,草又逐渐茂密起来,我们前面,出现低矮的、由北向南延伸很远的丘陵。
  “这应该是瓦迪布达瓦斯。”我说,“它的后面是希马废墟。我们必须从北边绕过去,以便横穿杰贝尔乌萨拉特。”
  “我认为,我们必须沿着足迹走。”埃默里说。
  “当然。但是,我相信梅尔顿父子走的是同一条路,因为它是到海滨去的最舒服的路。”
  “看,左边是不是有骑手?”
  顺着埃默里指的东北方,可以看见几个移动的点,快速向我们靠近。我们很快就看出是贝督因人。他们在我们跟前勒住马,等待我们。他们的武器精良,看来没有什么敌意。差不多只有二十步距离了,我们的骆驼也停止了脚步。我打招呼:
  “萨拉姆!高地后面是瓦迪布达瓦斯吗?”
  “是。”一个看起来像首领的人回答。
  “你们属于哪个部落?”
  “我们是梅舍战士,在捕捉羚羊。我们没有遇到野物,正返回瓦迪。我们的畜群在那儿放牧。”
  “你们是什么时候出来狩猎的?”
  “今天清早。”
  “那么,你们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有两个外国人骑着骆驼经过瓦迪吗?”
  “有。今天早上,正好是我们打算动身的时候。”
  “在你们那儿休息了吗?”
  “休息了。我们邀请他们。他们接受了我们的请求,尽管他们说,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
  “他们停留了多久?”
  “只饮了骆驼。”
  “你们知道他们是谁吗?”
  “有一个是君主的上尉,我们是从衣服看出来的。另一个是他的朋友,但不是士兵。”
  “他们想上哪儿?”
  “去凯万,他们是这么说的。你们是谁?”
  “你知道御林军总监克吕格尔拜吗?”
  “知道,他是我们的保护人。”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我们听那两个骑者说,他在同阿亚尔部落打仗,要消灭他们。”
  “你们与他们怎么样?”
  “我们与他们和平共处,但是与阿云人就不是这样。愿安拉毁灭阿云人。”
  “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从克吕格尔拜那儿来,他战胜了。阿亚尔部落,然后与他们签订了和约。”
  “天哪!他战胜了敌人,然后又宽容他们。他的心充满着善良和慈悲,即使是对他的敌人。如果你们从他那儿来,那么,你们也在他的保护下?”
  “我们是他最好的朋友。”
  “如果是这样,路过我们这儿就不是我们的耻辱!请吃一吃我们的饭菜,喝一喝我们的水!你们将受到我们的欢迎!”
  “你们酋长的名字叫什么?”
  “叫韦拉德,我就是。”
  “你就是勇敢、好客的梅舍人的酋长?那么,我们一定要接受你的邀请。我们虽然也有急事,但是,给我们的水袋装入新鲜水也是需要时间的,节省下这点时间,正好可以补偿我们在你们部落做客所花费的时间。”
  “我们昨天打的羚羊,你们也必须尝一尝。我们邀请你们,请你们跟着我去我们的迎宾楼。”
  酋长掉转马头朝前走去,我们跟随他,他的人走在我们后面。一路上,大家都不说话。根据习俗,我们必须等待他们再次来召唤我们。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在内部说话。因此,我给温内图翻译了刚才我和酋长的谈话内容。他对我投过来一个疑问的眼光,然后问我:
  “我的兄弟喜欢这个人吗?”
  “你为什么这样问?”
  “浓密胡须遮住了他的脸。温内图认为,他的胡须是一个面纱,让别人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你看到了什么?”
  “我们和他同行的喜悦。”
  “这是当然的!他邀请我们,并对我们满足他的要求感到高兴。”
  “可这是一种恶意的高兴!温内图对这个人不信任。”
  “我想,没有理由担心。梅舍人至少是称为有和平意识的人。”
  “我的兄弟可以信任他,温内图却要小心。”
  我确实没有不信任。但是,没有理由失去一般的谨慎。我习惯于多看温内图的脸色。他的不信任对我也不是没有影响。
  我们到达并且越过这片高地。高地过后,地面突然下沉,形成一个山谷。我们所在地段的宽度大约要走一刻钟。这就是瓦迪布达瓦斯。据说,这个山谷很长,要走好几个钟头才能走完。
  这边有一个地方的坡度较小,我们从这儿下去,看出这个瓦迪在雨季是条河,现在是一片绿色洼地,许多地方有水。只要挖下去几寸深,就可以取到饮水。
  我们向下走了一段不长的路,拐了个弯,前面出现非洲牧场的一种独特的生活景象。瓦迪在这儿宽了很多,到处生长着青草。这种青草是多汁的。我们看见数以千计的马、羊、牛和骆驼。牧民很少,足以使人感到奇怪,这么少的人怎么可能放牧这么多的牲口?也有几个帐篷,大概是属于富裕牧民的。较穷的贝督因人必须在露天过夜,那儿的人们习惯于露天生活。
  我们经过的时候,牧民们尊敬地站起来,向我们打招呼。看来,牧民们给温内图一种放心的印象,因为他的脸色不那么严肃了。
  我们沿着山岗前进,进入一道狭缝,酋长在我们前面停步下马,说:
  “欢迎到我们瓦迪来!这儿是迎宾楼,很凉爽,可以消除疲劳。跟着我进来吧,让你们吃饱喝足我们准备好的饭菜和饮料。”
  他的同伴们都下马,我们也一样。然而,我们没有马上接受他的要求,而是首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周围躺着数十只漂亮的骆驼,在这个地方,这样好的骆驼是罕见的。我们发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成对的马鞍,包括所有的配件,都放在岩石上。再远一点,有好几匹高贵的马,圈在栏里吃草。栏杆是由插在地里的长矛,一根根用棕绳串连在一起组成的。这些马与其它的截然不同,可以看出其价值。行家们一定会为之惊讶。酋长见我们欣赏这些马,便自豪地对我们说:
  “它们的出身可以追溯到先知的宠物。这些马比我们部落的全部畜群还值钱。”
  看来,我们是非进这一道岩石狭缝不可的。它是酋长所说的“迎宾楼”,一幢奇特的楼房!岩石大约有十五米高,狭缝的高度大约为这个高度的一半,很窄,充其量只能并排站两个人,与其说是一道狭缝,还不如说是一条裂缝。离这个缝十步远的地方,有水从地下渗出,形成一个小水潭。
  酋长用殷勤的口气说:
  “这就是我说过的迎宾楼。这道狭缝里面很宽敞,可以坐几个人。快跟我进来吧!”
  “请允许我们先照料一下我们的牲口!”我请求。
  “你认为,我们这么不懂接待客人的责任?让我们为你们干吧。我的人会给你们的骆驼饮水,并且灌满水袋。”
  现在,我们如果不想得罪主人,就不能再拒绝了。他走在我们前面,我们没有理由不跟随他。如果这个洞暗藏着对我们的危险,他还在我们身边,我们可以迫使他分摊危险。
  “进到里面?”温内图看见他消失在狭窄的入口以后问道,“我的兄弟跟随他?”
  “是的,他在我们身边。”
  “假如他欺骗我们?”
  “我们带上所有的武器。”
  这几句是用英语讲的。埃默里不满地说:
  “为什么这么胆小?难道首长会拿我们怎么样?他一定会把我们看作懦夫。跟着他进去吧!”
  他跟着首长,我们跟着他。事先,我们把武器带在身上。我只要有亨利枪,就不怕公开的敌对行动。
  在这个狭缝里面的洞中,从上至下数到一半地方,其右边有一块石头像个瓶子,其尖顶形状很怪。这个狭窄的石头瓶,大概有一千二百公斤重,瓶颈竖立在地面上。这可能是个偶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们过了入口,看见里面比我们在外面的时候所想象的宽敞得多。十个人坐得很舒服,这确实是个房间,是长方形的,地面铺着米黄色垫子。中间的地毯更好,上面放着一张最多十寸高的小桌子,这是贝督因人家里常见的桌子。人们只有在这个房间的中央才能伸直身子,因为再往里,地面逐渐升高。这儿很凉爽,在外面的烈日暴晒以后,来到这里休息,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酋长在桌子前面躬着身子,示意要我们学他的样。现在,我们与他在一起,为什么不跟着做呢?
  我们刚刚躬身,一个年轻牧民就端来了三个装满水的小葫芦。我们一饮而尽。第二位端来了四根烟筒、一个烟盒和一个小木炭盆。首长装了烟叶,亲自把烟叶放到炭火上点燃,给每个人抽一口。这是一种特别罕见的表示尊敬的方式。他说:
  “一起抽吧!这种烟叶产生一种芳香,可以把人们的心灵送入天国。饭菜很快就来。”
  我们学他的样子,点燃了烟叶,其味道与当地其它的烟叶相比,果然不错的。我们没有吭声,因为主人没有吭声。他的沉默也许是一种尊严的表示,是礼貌和敬意的证明。
  我们还没有抽完,又来了一个牧民,端着一盘冷菜,放到桌子上。
  “肉怎么样了,赛利姆?”酋长问。
  “我马上端来。”那个人答道,同时抽身就走。
  “要快……”酋长的话还没说完,赛利姆已经出去了。
  “赛利姆,赛利姆,听着!”他跟着喊,并追到入口,补充那句打算下达的命令。我们没有发现恶意,因此没有挡住他从我们面前走过的那几步。
  “赛利姆,赛利姆!”他叫着,人也随着出去了。
  “他必须进来,进来!”温内图发出警告,尽管他不懂阿拉伯语。
  他一跃而起,想抓住首长,把他拉进来。可是,他的意图没有实现,因为他还没有赶到人口,外面落下一个沉重的东西,狭缝自行关闭。刚才描述过的那块形状奇特的石头转了一弯,正好挡住狭缝。它与岩石之间连一个手指都插不进。
  “唉呀!”埃默里喊叫着,跳了起来。
  “温内图想到了”阿帕奇人说,他回来,安静地坐下,好像没有看见一样。
  我没有说话,只听见外面无数声音一片欢呼。现在的人数肯定比刚才我们看到的多。
  “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被俘虏!”英国人不满地说。
  “这下好了!为什么我们不听温内图的?”
  “好了!不过,没有理由表示不信任。御林军总监亲自保证了,我们不要担心梅舍人。”
  “他们真的是梅舍人?”
  “他们是这么说的!”
  “酋长欺骗了我们。如果他真正属于这个部落,就不会引诱我们落入陷阱。”
  “对!他究竟属于哪个部落?”
  “极有可能属于阿云部落。”
  “那么,对我们就不利了。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俘虏我们。他不认识我们,只问了一下我们的名字。”
  “他认识我们!那两个梅尔顿到过这儿,说不定还在这儿哩。”
  “魔鬼!”埃默里恨恨地骂道。
  “如果我没有再弄错的活,他们在这儿遇到了阿云人,对他们讲述了瓦尔和山谷那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阿云部落酋长及其陪同全部被俘,要付一笔高昂的血的代价。他们相信我们会跟随他们,并且对他们说,我们是罪魁祸首,还说出了我们的名字,描述了个人的情况。阿云人于是就在这儿等我们,冒充梅舍人,把我们诱人洞中。”
  “外面那块石头很奇特。它竖立在一个尖头上。只要碰它一下,它就转过来,正好挡住狭缝。难道它仅仅是为我们设置的?”
  “不。它是今天早上才转过来的。我差点没有进到里面来。这块石头肯定早就是陷阱的一部分,大概还关过别的人。”
  “那么,魔鬼会收回首长的魔法。他不是和我们一起拍过烟吗?那么,我们就成了他的客人,他自己也就装扮成客人了。你怎么解释这样一个坏主意?”
  “他知道我们不是穆斯林,认为可以欺骗‘非教徒’,而不需要凭良心。”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抓住了阿云部落酋长阿斯瓦德,他要付出血的代价。而韦拉德自称阿云部落酋长,如果你没有猜错的话。你怎么解释这个现象?”
  “他是阿云部落一个分支的首领,对我们用的是假名字。”
  “我们的处境怎么样?危险?”
  “问题在于两个梅尔顿是不是在这儿。他们如果在,就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会被严加看管,逃跑就是一种了不起的艺术。”
  “你认为,他们在与不在,有多大的不同?”
  “他们不在这儿,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要抓紧时间去美国,美国有一大笔财富在向他们招手。他们留在这儿,我们将险象环生。”
  “好!我也这么看。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如果到了外面,要不要马上离开?”
  “难道我们要等囚禁我们的人来?”
  “我们没有必要等。你的两支枪使所有的敌人都不敢接近我们。他们必然离我们远远的,那样,我们就不怕他们的子弹盒了。”
  “可是,寡不敌众。即使我非同意你的意见不可,那么,我们怎么出去?”
  “那块石头大约一千到一千二百公斤重。我们这样的三条汉子,可以把它推开。”
  “可以,如果我们有足够的位置站脚,充分发挥我们力量的话。”
  “我们至少可以试试看。”
  温内图一直在听我们谈话,没有说什么。现在他说:
  “这块石头是移不动的。我的兄弟不要去尝试。”
  “还是试试看吧。”埃默里坚持他的意见,“我们不能什么也不试。”
  我不怀疑,我们三人一起,搬得动一块一千二百公斤重的石头。可是在这儿,我也相信我们没有这个能力。温内图接受英国人的要求,和他一起进入缝里,背靠背。由于地方狭窄,他们没有别的位置。他们两个用肩膀顶着石头,我弯着腰在他们上面帮忙。我们集中了我们的力量,推了好几次,结果白费力气。我们未能使石头有丝毫的移动。
  “算了吧!”埃默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搬不动它。”
  他听到外面许多嘲笑的声音,气愤地说:
  “你们听!他们在外面偷听,发觉我们的努力,嘲笑我们。这帮家伙落到我的手里,我要让他们的笑声顷刻消失。我看出来了,用力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是说,我们必须用计逃出去。可是,怎么用?”
  “不用急。”我安慰他,“行成于思。”
  “也有想不出点子来的时候。我们被关在里面,他们在外面,我们怎么能够比他们计高一筹?”
  “我的兄弟可以等一等,”阿帕奇人说,“温内图想了一条出路,要试一试,看行不行。”
  “什么出路?”
  “我的兄弟埃默里没有注意到,这个洞里多么潮湿?”
  “这个,我当然注意到了。”
  “墙壁也湿吗?”
  “不,是干的。地面是湿的。”
  英国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掀开一块垫子,用手摸了摸地面。
  “我的兄弟注意到了外面那个泉吗?”阿帕奇人接着说,“湿气应该来自那儿。这种水量不会穿过坚硬的石头,而是穿过沙子。这道狭缝是往上去的,这,我们看到了。但是,看来它也深入地下。到我们所在的高度,是沙子堆起来的。”
  “外面那块石头大概也是在沙子上,而不是在石头上。”埃默里叫起来。
  “温内图猜测是这样,马上开始挖,挖到石头沉下去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如果我们一直往下挖,我想,石头会往下掉,压着我们。如果我的红色兄弟提出的先决条件很重要的话,我们必须让石头不动,因此,我们必须从下面往外挖。我们不妨先试它一试。”
  我们把垫子和地毯堆在一起,开始挖,手和刀并用,因为我们没有别的工具。工作的起点当然选在入口前面的石头底下。使我们高兴的是,我们发现沙子是粗沙与砾石混在一起,很好挖。
  干活的时候当然非常小心的,不能发出响声。因此,工作进展不快,也不必很快,我们还有时间。天黑前,我们挖的通道有可能与外界相通。
  16.徒劳的追踪
  我们越是往地下深挖,狭缝两边墙壁倒塌的可能性越大。沙子向下滚动。幸亏我们有地毯和垫子堵塞,枪也可以用作支柱。
  我们可能挖进了半米,听到外面酋长在叫我们。
  “我在这儿。”我回答,“石头已经转动。为什么你们迟迟不开门?你们知道,我们是必须继续赶路的。”
  我装作只认为是一次偶尔事件。他对我的信以为真和毫不生气哈哈大笑。
  “它不是转动的,而是我们把它翻转的。”
  “翻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这一点你都猜不着?上尉警告我,要防止你跑掉。他说,对你必须比对魔鬼还要留心,因为你的计策比他的武力高得多。你没有猜到我们转动石头的原因吧?”
  “我怎么猜得到呢?说吧!”
  我说话的口气,使他不容易看出我们的敏锐思维。他对我们的估计越低,就越不会相信我们的自我解放能力,因而就越放松对我们的监视。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哪儿?”
  “当然是在梅舍牧民的营地。”
  “梅舍人,安拉会诅咒他们!我们属于阿云部落。”
  “你这样欺骗我们?”
  “我们比你们计高一筹。你真是个异教徒?”
  “我是基督教徒。”
  “你的陪同也不是先知的信徒?”
  “不是。”
  “你们要受到诅咒,你们这些狗崽子,将在地狱骑那匹火焰熊熊的烈马。上尉告诉我们,你们抓住了我们的最高酋长。御林军总监向阿云部落派了两个使者,去索取血的代价。它的数额之高,只有疯狗的头脑才想得出来。这条疯狗就是你!对不对?”
  “对。”我毫不在意地回答,“上尉说的是真话。叫他下来,我想和他讲话。”
  “他走了。”
  “那就把他的陪同叫来。”
  “也走了。两个人都只停留了向我们介绍情况所必要的时间。御林军总监的两个使者可惜还没有来,而是到我们部落的另外一个宗族去了。我一面派人去接他们,一面抽出时间等待你们的到来,然后逐渐把你们引诱到这个狭缝里。现在,你们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只有满足我的条件,才能自由。”
  “什么条件?”
  “我现在还不对你说,要等到我的使者与御林军总监的两个使者到达以后,才说出来。我向上尉保证,杀死你们三个人。我本来是应该履行诺言的,因为你们是不信教的狗,你们不仅抓住了我们的战士,而且殴打我们的酋长。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送给你们生命和自由,如果你们满足我的要求的话。如果你们不按照我的要求做,我就把你们关在这儿饿死,让所有九千九百万个魔鬼来撕裂你们的灵魂!”
  听见他走了,我们继续工作。埋在沙子里的一个好几百公斤重的大石头,费了我们许多力气,因为我们是站在碎石堆上,没有支撑能力,石头总是往下滑。忙了几个小时,我们才想出一个办法,不抬了,而是往旁边挪动。放到旁边,它还可以阻挡松散的沙子。我们还没有完工,酋长又在外面叫我的名字,他说:
  “告诉你,御林军总监的使者到了,现在,我要你知道我的条件。你们如果不履行这些条件,就没有任何办法把你们从饥饿和干渴中救出来,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请告诉我吧!”
  “我们把你们抓住,是做人质的。我们的最高酋长和战士们在阿亚尔部落所经历的事情,都要你们在我们这儿遇到。如果有人杀死他们,你们也得死。”
   “他们如果交出血的代价,是不会被杀死的。”
  “他们不会支付。我们拿你们与他们交换。”
  “阿亚尔部落不会同意。”
  “那样对你们更加不利。是你,把我们的战士移交给阿亚尔人。他们死,你们也得死。你可以写字吗?”
  “可以。”
  “你要写一封信给御林军总监,但是,我们这儿既没有钢笔,也没有墨水。”
  “两样东西都没有必要,我有铅笔。我要告诉他什么情况?”
  “告诉他,你们被我们抓住。我们要拿你们换取我们最高酋长及其陪同的生命。”
  “你给我们提供什么?”
  “你们的生命。”
  “没有别的?没有自由?”
  “我个人可以答应,但是我们的最高酋长将怎样做,那是另一码事。你们让他挨了板子,他会要求重重补偿,可能是你们的死。”
  “可是,你答应给我们生命?”
  “我保证,并且信守诺言,不杀死你们。我还答应给你们自由。我说实话,因为我会让你们从狭缝中出来,然后,最高酋长行使对你们的权利。”
  “他根本没法作决定。他如果要就我们的事情作出决定,必须先获得释放,而且他本人也必须到这儿来。只有到那个时候,我们获得了自由,他才可以作决定。御林军总监不会释放他们,如果我们没有得到完全自由的话。”
  过了一会儿,酋长在外面接着说:
  “你有两支奇特的枪,其中一支枪,你想射击多少次,就射击多少次,不要装子弹。这是真的吗?”
  “真的。”
  “另一支可以射到好几天路程那么远,而且从不虚发?”
  “是的。而且子弹穿透第一个目标后,继续向前,想射中谁,就能射中谁。”
  “另外,你还有小手枪,可以转动,连发六弹?”
  “这也是真的。谁告诉你的?”
  “御林军总监的使者,我向他们询问了你们的情况。你把手枪和你的神奇的枪交出来,放在狭缝前面的石头上。空隙够大的,枪可以从那儿递出来。”
  “我不能。如果你要武器,就把石头搬开,你进来拿。”
  “如果你拒绝,我就强迫你。”
  “来吧!你背信弃义把我们关在这儿,你自己也就失去了强迫我们的权利。”
  又沉默了一阵,至少对我是如此。我听到外面有轻微的耳语,他大概是与他的人商谈。然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允许御林军总监的使者回到他那儿去。你写信吗?”
  “写。”
  “那我就给你口授。”
  “我不反对,不过,我事先要确认这些人真的在这儿。”
  “我告诉你,他们在这儿。”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我们到达的时候说了假话。对于欺骗过我一次的人,我再不会相信。”
  “狗杂种,你侮辱我!”
  “你要是觉得不恰当,就考虑一下,你的所作所为,我们认为是不对的。”
  “但是,你没有看到他们,也要写信。这是我的要求!”
  “要求归要求,我不反对。”
  “安拉用钻子把你钻穿!你是一只从不驯服、一意孤行的狗。如果这些人来了,你能够看到他们吗?”
  “看得见。我的左手的石头离岩石有一点点缝隙,我可以通过缝隙看见外面,知道谁在外面。”
  “去带这些人来,他可以看见他们。”
  一会儿,两个使者被带来了。
  “你认识他们吗?”酋长问。
  “认识。”
  “就是说,你看到我讲的是实话。你如果再说我是骗子,我就要鞭挞你,让你所有的肢体鲜血直流。”
  “尽管这样,你还是骗子!你说上尉马上带他的陪同走了,可是,他们还在这儿。”
  “他们走了!”
  “我想知道上哪儿去了。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们就在这儿停留,寻求阿云部落的保护。”
  “这是不真实的。他们想继续赶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给他们派了一个向导,一个对这儿与海之间的地区最熟悉的人。他肯定能够把他们带到哈马马特湾。你想写信吗?”
  “写。”
  “把这两个人带走!”
  我达到目的了,不仅知道两个梅尔顿不在这儿,而且知道他们的去向。使者被带走了,酋长给我口授信件。
  这几乎是一种可笑的形势。外面站着贝督因人,不会写字,大概也就不认识字,却要我记下他对我说的事情。他提出的条件根本不会得以实现。他的意图是逃脱对血的代价的支付,而得到十四个阿云人的自由,而且不承担给我们生命的义务。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御林军总监,要他别为我们担心,我们在夜间就会自由,继续前往哈马马特湾。
  “写完了?”他问。
  “完了。”
  “把信递出来!”
  我通过缝隙把纸条推出去。他看了看,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
  “这是什么?这不能读!”
  “御林军总监可以认识。”我回答。
  因为,我是用德语写的,酋长的要求也译成了德语。看来,他把这封信给别人看过,我听见了耳语,而且持续了一段较长的时间。然后,他说:
  “这完全是外文。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祖国的文字,是御林军总监常用的。”
  “好!如果他不能读懂,那是你自己的损失。他的使者可以带走这封信。他们还要告诉他,回信往哪儿送,因为我们不呆在这儿,明天就离开。在我得到他的答复之前,你们既得不到吃的,也得不到喝的。”
  他带着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走开了,我像一个掏烟囱的工人爬到缝隙的高处,看外面的情况。
  在前面那块石头的末尾,狭缝几乎只有一尺宽。我发现,正好在岩石中,有一道小缝。我用刀子剥开,取出一小块石头,把头伸进去一些,可以看见石头以外的情况。
  外面没有岗哨。人们认为沉重的岩块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岗哨。这种情况是可以使我们感到高兴的。我看见山谷的整个宽度和瓦迪左右两边的情况。外面的人数比我们到达的时候多得多。他们保持着隐蔽状态,尽量显得对我们持信任态度。酋长站在御林军总监使者的身边。我看到,他把信交给了使者们。然后,使者们骑马走了。
  往往有这种情况,当人们有急事的时候,时间流逝的速度比平常快得多。太阳一下子就落到瓦迪西边高坡之后,我们很快听到外面的晚祷声。月亮徐徐升起,却照不进我们的“迎宾楼”。我又爬上去往外看,见外面没有生火,月光很亮。石头上仍然没有岗哨。我们在黑暗中挖掘,什么也不看,完全靠自己的触觉。温内图在最前面把沙子挖松,向在后面沟里站着的埃默里扒,我则把它们往房间后面扔。我们挖进地下相当深的地方,挖出来的洞笔笔直直向下走了一米长,然后水平向前。温内图肯定已经到达那个石头下面。为了出去,他继续向前挖。估计午夜过后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完工了。忽然,我听见一个沉闷的声音,好像什么塌下来了。
  “埃默里!”我叫道。
  “是我,怎么?”他回答。
  “温内图在做什么?”
  “他可能在休息,因为再没有沙子从他那儿来了。”
  “快抓住他!”
  一个又短又长的时刻过去了,埃默里喊叫:
  “天哪,他被埋住了!”
  我本想把埃默里推到一边。
  “我抓住了他的腿。站住!别挤我,这儿没有地方。”埃默里说,紧接着,又听他大声喊,“还活着!温内图,老小伙子,怎么样?”
  我高兴地听到阿帕奇人的声音:
  “刚才真危险,我已经窒息,顶盖塌下来压着我,我叫喊不得。现在没事了,我们继续干。我的兄弟们要加倍努力工作,因为就要天亮了。天亮前一定要完工。”
  “你到后面去,你太累了。我到前面。”
  阿帕奇人不想退,但是拧不过我们的意志。可惜,由于塌方,我们的进度大大落后了。温内图说得对,已经不可能在夜间干完了。只有在不再出现塌方的条件下,才有可能随着天亮到达地面。那样,逃跑就更加危险。如果我们不能完成,阿云人就会看见我们挖的洞,就会设法使我们逃跑的企图成为不可能。
  我们愤怒地、不顾一切地工作着。我向上挖了一阵子,跪倒在我们所挖开的水平坑道的末端。突然,我的后脑勺上和右肩上挨了一下沉重的打击。一个巨大的重物自后向前压着我,胸部被压进坚硬的沙子里面,几乎透不过气来了。我用一只手费力地向后撑着,用另一只手向前摸,摸到了通道,不是敞开的,而是硬的。这说明,通道封闭了,顶盖塌下来了,我既不能进,也不能退。
  “温内图!”我叫道,没有听见回音。
  “埃默里!”
  还是没有回音。对两个同伴都不能指望了。在他们排除障碍之前,我必然会窒息而死。我只有把身体向上挺,才能得救。我两手并用,不再注意沙子是进入嘴里、眼里、鼻子里,拼命地挖着。逐渐地,吸到了新鲜空气。我吸了又吸,愉快地呼吸,把沙子从眼睛里擦掉,看见头上是鱼白色的天空,最后的星星正在消失。我把两肘向下压,人就往上升。这是一顷刻间的工作。
  现在,我看得出,是什么使我陷入危险。我发现危险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只要后退一点点,我就会被石头砸得粉身碎骨,因为这块沉重的大石头赖以支撑的沙子基础被挖空了,整个石头掉了下去,埋到了地下一米深处。石头是斜着下去的,把岩石的裂缝扩大了很多,我才得以钻出来,寻找我的同伴。
  我的同伴!天哪!我刚才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而只是想到自己。他们怎么样?两个都活着,还是一个躺在石头下面?我赶紧往狭缝跑去,听了一会儿,高兴地听到,在我的下面传来英国人低沉的声音:
  “有沙子吗?”
  “没有,只有岩石。”阿帕奇人同样低沉地回答。
  “以前可是沙子呀,我们打通了。”
  “这是上面掉下来的那块大石头。”
  “天哪!他被砸碎了!”
  “温内图为了救他的兄弟,可以付出生命。可是,没有人能够穿过这块石头。阿帕奇人的太阳已经降落在遥远的国度,他的星星熄灭在……”
  “……熄灭在白天的光芒中,白天正要上升。”我在他身边接着说,这时我已经爬到他的石头上。
  “沙里!”他激动地叫着,声音有些埂咽。
  “温内图!”
  “他活着,他在那儿!”
  “是的,他活着!上去,到他那儿去!”埃默里欢呼。
  当晨曦的第一道光线落到狭缝上的时候,这两个人都站在了我的身边。
  “沙里,我的兄弟!”阿帕奇人只说了这几个字,就紧紧地抱住了我。
  “你从哪儿来?”他镇静下来以后,终于问我,“我们以为你消失了,窒息在沙子底下,现在你却在上面。”
  “我是从狭缝挤出来的,跟进去的时候一样。”
  “洞是开的。”埃默里说,声音比刚才轻了,因为我们现在不在地下,必须更加小心,“啊,恰恰是把你推入险境的东西使我们自由了,我们得救了。”
  “得救了!”阿帕奇人点了点头,他的手还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的兄弟们可以跟我来拿枪。”
  然后,我们花了些时间看了看瓦迪的全貌。阿云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抓了三个像我们这么重要的俘虏,却全体在睡大觉,没有一个人看守。
  我们注意到了左边供乘坐的骆驼,长矛桩上绑着马。人们分成小组睡在羊群和其它放牧动物之间。他们要么在睡觉,要么就傻里傻气地看着正在开始的一天。
  “要马还是要骆驼?”温内图问我。
  “马。”我回答,“跟我来!”
  我向前爬,他们两个跟着我爬行。到了马的旁边,我停下来,对着他们耳语:
  “在这儿等到我给你们示意。我们三个同时使这几头牲畜放心,不能让它们打响鼻。”
  我又一次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个睡觉的人起来,没有人看守。我左边大约三十步的地方有一座帐篷,前面较远的地方有第二座帐篷,第三座更远。为了不惊动马,我再不能爬行了,胆子必须更大一些,要站起来,挺起胸膛走到它们面前。我试图像个老熟人一样接近它们。
  现在要做的是最重要的事情。每匹高贵的阿拉伯马都有一个所谓的秘密。它们的每个主人都习惯于用天天使用的特殊手法招呼它们,大多数人是在它们耳边耳语一段《古兰经》语录。我还知道很少有人祷告时不念《古兰经》第一章的,所以我在离我最近的两匹马之间,爱抚地摸摸马尾,开始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朗诵第一章。所有的动物都竖起耳朵听着,看不出有不安的表现。
  我挑选了三匹最好的马,备好鞍,装足所必需的东西。本来还要装些水和食物,但这时,从帐篷里走出一个贝督因人,遥望东方,用响亮的声音叫喊:
  “安拉,安拉!起来,信徒们,起来早祷,因为白天黄色的微光已经出现。”
  营地一下子活跃起来。睡觉的人们纷纷起床。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我割断马的棕绳,牵着它们到了出口,翻身上了一匹,温内图和埃默里上了另外两匹。我们赶紧向瓦迪冲去。
  所有的贝督因人刚刚从睡眠中醒来,揉着眼睛,惊慌失措地站着。即使我们从旁边经过,也没有人想到要阻挡我们。但是,我们后面响起了一阵地狱般的喧哗。我们听到用阿拉伯语发出的恐惧、吼叫和惊讶的喊叫声。因为我们的骏马速度快,没过多久,喧闹声就听不到了。瓦迪的左侧山坡为我们提供了便利,我们骑上去,以更快的速度奔驰。我们达到那个地方以后,追赶者再也不能看见我们了。
  没有骑过马的人,不可能知道阿拉伯骏马的高速度。我一再说,我们最有名的赛马都无法与它们比拟。我们并排前进,平稳地坐在马鞍上,可以说,没有一步走错过。阿帕奇人兴奋得光彩夺目。
  “沙里,”他对我说,“你想到‘闪电’了吗?”
  “你想起了你的‘旋风’吗?”我问他。
  我们在萨凡纳骑的是两匹印第安牡马,那是我们在那边弄到的两匹出类拔萃的马。可是,他大声说:
  “那种马,十匹才顶得上我们现在骑的一匹。即使是伟大的马尼陶在常绿的狩猎园里,也没有骑过比这还好的马!”
  著名的希马废墟远远落在右边,我们飞奔了将近一个小时,便放慢了速度,马的嘴边看不到泡沫,漂亮的肢体上看不见一滴汗。可是,我们必须爱惜马的力量。半个小时以后,温内图看了看周围,叫喊:
  “我们后面两个骑马的人,是追赶我们的。”
  我回头一看,骑马的人还远,其中一个人比另一个人领先很多。两个人都以惊人的速度奔跑。是的,是追赶的人!
  “快马加鞭!”我说,“我们必须赢得许多时间,那两个人还远。”
  我们又像刚才那样飞奔,追赶者们只能慢慢接近我们,尽管他们竭尽了全力。那个落在后面一点的人,速度不会比我们的快。另一个,据我们估算,要半个小时才赶得上。现在,在我们视野的最外边,出现了第三个。他们对我们都还不构成威胁。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我们听到后面大叫一声,而且是在接近我们的时候对我们喊叫的。我们勒住马。
  来人是囚禁我们的那个酋长。他高高地蹬在马鞍上,朝我们追赶,威胁性地举起他那支猎枪叫喊:
  “你们这些强盗,你们这些小偷,我的马,我的马!”
  他离我们很近了,我那射程远的猎熊枪派不上用场。我可以用枪托碰到他,于是我把枪膛对准他,他就越是气愤,不过还是勒住马,向旁边转了四分之一圈,挡住我们,大声说:
  “你们把我最好的马偷走了,它们比我的生命的价值还高。还回来!”
  “来呀,来取!”我对他说,“看看我的神奇武器吧,我可以用它连发,那样,我们就会知道,你的马是不是比你的生命更可爱。”
  “你们为什么抢它们?你们高贵的君主难道会偷别人的马?”他气急败坏地说。
  “不会。在我们那儿,没有囚禁客人、偷客人骆驼的酋长。”
  “你们应该用你们自己的。跟我回去,我会把它们交给你们。”
  “你是骗子。我们不相信你。”
  “诅咒你们的胡须!你到底还不还马?”
  “不还。”
  “那么,你们的最后时刻到了!”他威胁着,举起了枪。
  我马上瞄准并且回答说:
  “只要你的枪托挨着你的面颊,我的子弹就进入你的头颅!把枪放下!”
  他顺从了,但是气势汹汹地咆哮:
  “你会看到,你是不可能带这些马的。”
  “我看相反,我能够用好它们。它们仅仅是用来弥补我们由于你所耽误的时间。你知道,我们是追捕上尉的。你们以为可以把我们囚禁起来,我们很抱歉,因为鹰并不注意苍蝇,苍蝇咬不断鹰的翅膀。你们是我见到的笨蛋中最大的一个,数百人未能捉住一个勇敢的‘异教徒’,一个聪明的‘异教徒’。由于你的告密,我们损失了宝贵的二十个钟头,需要三匹宝马来弥补。你给我口授信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现在会获得自由,我把这个情况在信中告诉了御林军总监。”
  “你把这写给了他?你写的不是我的要求?”
  “你的要求也写了,是为了让他嘲笑你。”
  “他的使者不会再来了?”
  “不会来了。但是,他会亲自带领他的骑兵来索取血的代价,惩罚你对我们犯下的罪行。”
  “安拉,安拉!我把你的信亲自交给了他们。”
  “是的。你是这样做的。你看到,你从安拉那儿得到了多少聪明才智。我们没有时间再呆在你这儿了。安拉与你同在!”
  我装作要动身的样子,他急忙叫喊:
  “停住!不要离开这儿!把我的马交出来!你看,我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的同伴这时到了,先对我们表示了不信任,然后朝他酋长走去,站在他身边。我们在远处发现的第三个也已接近,他后面还出现了好几个人。
  “不要说这种笑话。”我回答,“我愿意仁慈对你,叫你放心,你俘虏我们时拿走的那三只骆驼,是属于御林军总监的,你不是抢了我们的,而是抢了他的。我们将把三匹马交给他。以后,你再去跟他谈吧。他说不定愿意拿他的骆驼换你的马。”
  他举起枪,瞄准我扣了扳机。就在枪响的那一瞬间,我的马一跃而起,往旁边一闪,子弹落空了。现在,我要对他开枪了,温内图已经抢先一步。这位勇敢的阿帕奇人认为,有必要使用一下他的武器,便从旁边冲向酋长,让他的马高高跃起,以不可阻挡之势,把酋长连人带马一起掀倒,在地上翻滚。然后,他冲向另一个阿云人,从马上躬身出手,顺势夺了他的枪,扔到地上,砸得粉碎。
  “干得漂亮!”埃默里喊道,“走吧,我们摆脱这些可怜虫!”
  我们接受他的要求,不再注意身后的叫喊。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再回头看了看,有五个追赶的人聚集在一起。
  “还要加快速度,”埃默里说,“否则我们容易挨后面的冷枪!要么,你就给他们看看,他们被允许前进到什么程度?”
  “马上。”我回答,因为问题是对我提出的。
  我停下来,到了追赶者可以听到的距离,便对他们喊话:
  “你们回去!”
  “追上去,追上去!”酋长咆哮着,驱赶着他的手下。
  “不要大胆!谁不听,先丢枪,后丢命。”
  我转身继续前进。又过了一会儿,我再回头看,他们大约在我们后面一千步开外。酋长在前,枪横放在自己前面,第二个也如此。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而且骑的是一匹不熟悉的马,把握并不大。它还不懂在射击的时候站着不动。于是,我下马端枪瞄准,快速连续发射两颗猎熊枪弹,结果是预料之中的,因为两枪保持着横向并排,子弹正好打在枪托上,枪托撞击着骑马的人。这是一次强有力的撞击,两个人都飞出去了。我听见一阵混乱的叫喊声。
  “这就是里程射击!这次是打中猎枪。现在逃命吧!安拉不愿意看到一个信徒被一个非信徒施展魔法而命丧黄泉。”
  酋长摔倒在沙子上。他站在他的骑手们的中间,两只手捧着肚子,弯着腰。这一枪没有考虑他的身份,追赶的人退了回去,再没有露面。
  “他们转弯了?”埃默里问。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至少首长不会。贝督因人不会放弃这三匹马。”
  “我们要让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足迹。”
  “这要花费我们的时间,却对我们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他如果找不到我们的足迹,我们就摆脱他了。”
  “不会的。你是听到了他的通知的,上尉要到哈马马特湾去。他知道,我们是追赶梅尔顿,也是到那儿去。他也会前往哈马马特湾,不管是不是有我们的脚印,都会到那儿去要马。”
  我们上午没有再看见追赶的人,也没有迹象表明,有人步我们的足迹。这没有必要了,因为我们知道了他们的去向。拉下的这一段路是没法赶上了。我们惟一的希望是,眼下在小小的哈马马特湾没有船出海。
  中午,平原已经被我们抛到后面,前面是乌萨拉特山。我们的马可以在那儿找到足够的饲料和饮水。我们自己除了水以外,什么也没有。我们没有食物,只能挨饿,不过不要紧,我们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我们到达纳布哈纳废墟的时候,已经很晚,塞拉斯贝督国人友好地接待了我们。我们用几个银币跟他们换到了许多食物,足够我们吃到哈马马特湾。
  翌日,我们经过马哈鲁特一卡斯尔到泽鲁姆废墟。第三天经过阿载特和梅纳拉赫到哈马马特。到达时间是晚上。
  我的第一件事是找船长。从他嘴中知道,除了一条小渔船外,五天之内没有船离港。
  “船属于谁?”
  “突尼斯的犹太人穆萨。”
  这对于两个逃亡者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而我相信,他们会利用这个机会逃之夭夭。不过,我还是问:
  “这条船是只装货,还是也载客?”
  “有两个旅客。”
  “谁?”
  “君主的一位上尉想从海上到突尼斯去,一个年轻人想去美国。”
  “这条船什么时候开走的?”
  “今天早上顺潮水出港。旅客是开船前不久到达的。他们很快卖掉骆驼,立即上船。”
  “这条船在突尼斯之前会靠港吗?”
  “不会。因为满船货物是运往突尼斯的。”
  “多长时间可以到达?”
  “按现在的风速大约三天。”
  从这次问讯中知道,我们是有时间的,因为我们从哈马马特到突尼斯不需要两天。就是说,我可以比渔船早一天到达那儿。问题是,这两个梅尔顿会不会这么大意,在那儿上岸。不过,他们在突尼斯马上就有机会直接登上一艘较大的轮船。如果他们在水上偶然遇到这样的船,是会被收留的。
  埃默里的看法也是这样。他表示同意,并且问:
  “我们明天早上就出发?”
  “如果来得及的话。你有什么建议?”
  “我正在考虑。我相信,酋长会为他的马而尾随我们。他可能马上就到,给我们添麻烦。避开他们岂不是更好?”
  “你说得对。我们继续赶一段路,取道索利曼,遇到可以过夜的地方就停下来。我们宁愿睡露天,而不住那个小镇的客栈。”
  于是,我们当晚就离开哈马马特湾,在附近的一个露天橄榄园过夜。第二天到索利曼,第三天下午到达突尼斯。我们在那儿痛苦地等待那艘渔船。三匹马交给了巴尔多,供御林军总监调用。
  据港口船长计算,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一天,渔船就会到。但是,将近三天过去了,它还没有在戈勒塔港出现。这个人肯定猜透了我的意图。我们正在琢磨的时候,有一艘小船抛了锚,我听到船上传来哭声,原来是一个少年在挨打,要被撵走。他走过了跳板以后,回头用两只拳头进行威胁,我不懂他的话,因为离他远。他慢慢往城里走,我跟着他。
  我赶上这个少年,装作过路者。他向我伸手要钱,我给了他很多钱,又问他的情况。他是在我们家乡称之为‘净果’的人,尽管只有十四岁,经历可不少,不过,到海上来找活干,还是第一次,不料在问讯时挨了打并被撵走。
  “船上装的是客人还是货物?”我问。
  “有两个客人。”
  “他们是在戈勒塔上岸的?”
  “不是。我们必须先把他们送到潘泰莱里亚岛去买弗兰克服装,然后带着他们兜圈子,一直等到一艘大轮船出现为止。”
  “这条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它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我也不能说,因为我的客人说,我不需要知道。”
  我不多问了。这个小伙子是第一次到海上,对航海知之甚少,不能给我提供很多情况。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同时也是最令人不快的一点。就是说,这两个被寻找的人逃到了一艘大轮船上,多半是一艘欧洲船上。他们的意图当然是寻找机会去美国。我们要赶快出现在他们面前,至少要让他们没有时间实现他们的骗局。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的同伴们。他们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乘明天到马赛的船走。我们相信,到了那儿,总会有别的机会。
  他们出去做必要的准备,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突然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有人猛烈敲门,并把门踢开。我一跃而起,来迎接不速之客。但是,我愿意抑制严厉的言辞,因为,冲进门来的是我亲爱的老克吕格尔拜。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拥抱我,同时喊叫:
  “您又回到突尼斯!真没想到这么快!”
  “是的。比我认为的快。”我回答,一边握着他的右手,“您怎么知道我们回到了这儿?人们把我们带来的马给您看了?”
  “是的,是的,因此才想到您在这儿。”
  “当然。您觉得那些马怎么样?”
  “一流的水平。最纯的种,是无价的。”
  “是的。真正的纯种,可以不出价。”
  “您到了马的主人那儿?”
  “我会给您讲述的。不过,您先告诉我,您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以为您要多呆些时间,以便处理阿云部落的问题。”
  “我是快刀斩乱麻,对阿云部落速战速决,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用他的古典德语说,他在信中注意到了我的说明,我晚上就会获得自由。他相信我的说法,便马上起兵,想在适当的时候把我们解放出来。阿云人还在瓦迪,就是我们逃出虎口的瓦迪。阿云人本来是打算离开那儿的,由于我们的逃跑,他们的计划遇到了阻碍。由于酋长和最好的战士一直追踪我们到哈马马特湾,他们必须在瓦迪等待。所以,克吕格尔拜俘虏了所有的骑手和阿云人。他比他们计高一筹,包围了瓦迪。他们没有作任何抵抗就投降了。他决心快速袭击第二个支脉,也大获全胜。现在,阿云部落被迫支付高昂的血的代价给阿亚尔部落。这当然不是一两天完得成的事情。
  克吕格尔拜没有必要继续呆在那儿,他留两个骑兵中队以防万一,自己带着部队回到了突尼斯。到达以后,听说我们在巴尔多,并且支出了马匹。他当然知道,我们住在旅馆里。我们过去习惯于住在这儿,便于他来寻找。
  我们想明天走,今天要去拜访高级官员,备齐我们手中有关斯马尔谋杀案的证件。克吕格尔拜认为这件事相当重要,便向突尼斯的统治者君主递交了报告。然后,我们被传唤会见了美国代表。天黑之前,我们拿到了官方公文,这些文件足以致梅尔顿父子于死地。
  这个夜晚,我们是在巴尔多和我的老朋友一起度过的。他喜欢和我们多聚一聚,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们不可能接受他的这个要求。
  又过了一天,船到了。克吕格尔拜陪同我们到港口,甚至上了船,以便确信,我们被安置得很好。然后,我们与他告别,就连我们也不知道,这条船上载着我们的两个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