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记者被告泄露国家机密(青年周末 2006-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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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青报记者被告泄露国家机密
揭露阜新原高官王亚忱强占他人财产报道差点被毙稿 ◎文/本报记者 徐英
“尽管警察承诺我三分钟赶到现场,但一刀子下去只要三秒就能完成。人就挂在那里了。”10月24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刘万永在辽宁省丹东市振兴区法院被近70人围攻,数日后面对媒体采访,刘仍心有余悸。刘的这段经历也引起网友的关注。
刘的此次危险经历与他去年5月18日撰写的《一个退休高官的生意经》有关,这篇稿子揭露了一个曾经担任过阜新市市长、市委书记、人大主任,长达十五年的闻名人物王亚忱,是如何空手套白狼攫取了民营企业家高文华的上亿元资产,并利用担任阜新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王晓云、任阜新治安警察支队副支队长的儿子王晓刚的职权,将资产所有人送入牢狱11个月,不仅毫无愧疚,而且踌躇志满。
面对众人围攻、被人跟踪的那一刻,记者刘万永坦言,他非英雄,自己的确害怕了,放弃了当天下午的庭审。一个有能力让最高检和公安部联合下的结论扣压四个月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是《中国青年报》记者刘万永在被人围攻后发回的报道
◎ 供图/中青在线

◎脸谱◎
刘万永,《中国青年报》“特别报道”记者。“三盲院长的背后”,“一个寡廉鲜耻的标记”等文出自他手。
◎声音◎
其实调查一个腐败的官员不可怕,但是勾结黑道的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找人害你,而且很彻底。
◎事件背景◎
记者刘万永与退休高官王亚忱的“过节儿”
2005年5月18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刘万永在“一个退休高官的生意经”的报道里称,已退休的原阜新市市长、市委书记、人大主任王亚忱以顾问名义进入双龙公司,不花一分钱将原本由高文华投资建设的商贸城据为己有。而后,他又授意担任阜新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王晓云和任治安警察支队副支队长的儿子王晓刚诬陷高文华“挪用资金”等四项罪名,将高羁押了11个月。
2005年8月22日,王亚忱及其子女王晓军、王晓云在北京市东城区法院起诉《中国青年报》,并索赔220万元。后经法院认定驳回起诉。
2006年10月24日,王亚忱及其子王晓刚等4人涉嫌“虚报注册资本罪”和“职务侵占罪”案一审在辽宁省丹东市开庭审理。
一名法警帮我冲出70人的围攻
王亚忱女儿骂我是骗子
丹东振兴区法院南门马路对过停放的六七辆挂着“辽J”的阜新车;从落座开始,就一直被王晓云(王亚忱次女)盯着;加上从厕所出来,七八个剃着平头、足蹬白色旅游鞋的年轻男人对我的指指点点。联系种种,当时就感觉有事要发生。
果然,当审判长宣布休庭后,王晓云指着我就喊,“穿红衣服的就是刘万永,别要他走了”。见我没理会,径自往外走,王晓云开始破口大骂了:“你这个流氓记者,骗了多少人,你又到这里来骗了”。王晓云一开骂,她身后的女人们一边骂着一边往上围,“该死,揍他”,一群年轻男人也跟了上来,加上原本站在铁门处的一堆男人,就这样,把我围在了法院的大院中,有近70人。
当时真的紧张,害得我连录音笔也没打开,照相机都没顾上拿出来,这可是最直接的证据。肯定是出不去了,索性,我转身对着王晓云,看她们怎么办。
这样的场面僵持了不到5分钟,眼看有人要动手了,一名法警冲了上来,扳过我的身子就往外推,一直推出铁门,到法院门前的小胡同,“赶紧打车走。”法警小声说。就这样,法警推着我,后面还有一群人在叫骂。
宾馆突然住下许多警察
幸运的是,刚到法院门前的胡同口,一辆出租车迎面就来了。
“赶紧走,后面有人跟我。”没等司机问,我就催司机走。车没开多远,我手机响了,一个暗中保护我安全的朋友打来的,他提醒我当心,有一辆红色出租车在我后面跟着。
等司机拐了七八个弯,不见了尾巴后,我才回到宾馆。真是运气,一路上都没遇上红灯。
中午,两个保护我的朋友劝我换宾馆。按照经验,遇到被追踪,应马上更换住处。但是我们却迟迟没有作决定,“万一换到了王家人住的宾馆,怎么办?”
好玩的是,我住503,正对5楼服务台,几个服务员在外面叽叽喳喳的,“楼下咋那么多警车?”“听说下午6楼会议室有会?”“谁来开会啊?”“市公安局的。”领班的回答可把我们乐坏了。探头往下看,果然停了不少警车。“楼上一帮警察,不正好是最好的保护嘛!”我决定不换地方了。
这次围攻是自去年我开始采访“退休高官”王亚忱至今,最直接的一次危险,以往王家也就是托人捎个话,到处告我而已。
认定记者是高文华花钱“买”来的
我佯装骂领导争采访机会
2005年4月26日,采访王亚忱,是我报道的重头部分,缺失了这一部分,整个《一个退休高官的生意经》也就无法面世。在如何让王亚忱接受采访上,我花了些心思。
到阜新的第三天,我找到了阜新市委宣传部,之前我已经采了许多相关的证人。当时外宣干事高峰接待了我,听了我的采访意图,高峰说要请示主管领导惠立忠。半小时后,我见到了惠。
“你不说,我们都不知道‘王书记’跟高文华的事。”惠立忠表现出惊讶,“我们以为‘王书记’就是跟高文华有些小矛盾。”
“‘王书记’人已经退了,通过我们采访他不太好吧?”
我就跟他诉苦,“我刚出差回来,领导非叫我来采访,我材料都没看完,太复杂了,你们能不能够帮我联系。”在他面前,还佯装把我们领导骂了一顿,说他们不顾记者的死活,让我们出来采访。
惠立忠还是给王亚忱打了电话:“‘王书记’,中青报有个记者想采访你,能不能见一下?”王亚忱竟然同意了。
王亚忱说,不给高文华判刑我就退党
当我进入王亚忱办公室的时候,王已端坐在办公桌后,没有起身握手,没有寒暄。落座后,我才发现,看王亚忱得仰着脖子,是想给人权威的感觉吗?
跟在阜新市宣传部里的说辞一样,在王面前也说了一番。
王也不搭茬,开始跟我侃起自己在阜新的种种“政绩”来。“你肯定见过高文华了,他拿了公司的800万元,后来查明了是1000万元,跑了。我们知道,他现在正在用这笔钱在北京到处告状。你能来,说明他把钱花到位了!”
我立即反问:“你的意思是我拿了高文华的钱,还是我们领导拿了?”
“肯定有人拿钱了。”王亚忱说。
我需要尽快进入正题,要了解“王晓军如何在从未露面的情况下,其股份由0到37.5%,再到40%,又升至50%,直到最后变成了董事长的”。
王亚忱不仅矢口否认高文华对他的指认,反而对我说:“前两天阜新市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领导小组到我家征求意见,我当时提出,高文华这样的人必须判刑,否则我就在网上公开退党!”
到哪儿都说了算的“王书记”
王亚忱到了商贸城也要说了算
“俩人关系为什么发展到这个地步?就是一个说了算的问题。‘王书记’当市长时,市委书记、人大主任要听他的;当了市委书记,市长和人大主任也要听他的;到人大主任位置上,市长和市委书记都是听他的。到了商贸城,那也是要说了算的。”在我到阜新市人大常委会了解“高文华人大代表资格被暂停程序是否合法”时,一位官员私下透露给我的。
王亚忱的说了算真是不打折扣的。就拿高文华来说,王亚忱要高文华让出董事长一职被拒后,撂了狠话,你高文华不是不同意吗,我叫你过不了初八!
高文华怎么能不信!王亚忱的女儿王晓云是阜新市公安局副局长,儿子王晓刚是治安警察支队副支队长。2004年刚过完年,高文华就往北京跑,寻求法律援助,找到了观韬律师事务所,本来约好3月2日早上8点见面的,结果,律师等了一上午,也没见着人。原来,3月2日早上8点,高文华刚到观韬律所,就被等在门口的阜新市公安局的三名警察带回了阜新。
这边,王亚忱开始造舆论了,“高文华在北京嫖娼被抓了”,随后由阜新市人大办公室盖了章,通过并生效了暂停高文华的人大代表资格的决议。公安局开始批捕高文华。公安局的这个速度,那才叫一个快!
最高检结论被压了四个月
有意思的还在后头。
“高文华一案”终于引起了最高检和公安部的重视,他们联手督办了此案,并于2004年12月22日,得出了结论:对高文华的“伪造事业单位印章罪、虚假出资罪、职务侵占罪、挪用资金罪”四项指控均不成立。应放人。
但结论到了高文华那里,变成了“取保候审”,“就是有问题,警察随时可以抓人”。
据我所知,文章见报当天,阜新市望花区检察院办案人员李晨给省检察院挂了电话,结论
我们压了四个月了,《中国青年报》都给登出来了……
最后那边让“赶紧通知高文华,叫他来拿结论”。5月19日,高文华终于听到了“解除取保候审”的答复。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谁都能想明白。
不仅高文华信,我也信!去阜新调查之前,我跟我们主编说:“大同,如果有人说我在阜新贩毒了、嫖娼了,你一定不要相信!”王亚忱要是把我给办了,就什么工作都做不了。
法庭上,王亚忱儿子做毙人动作
受高文华牵连的还有高的司机许宁,从2005年4月1日的那天起,许宁就被指控“盗卖公司奔驰车”、“散发举报信,涉嫌诬告陷害罪、诽谤罪”。经历了一次次被抓-被放-又被抓-再次被放的闹剧。而指控许宁的人正是王晓云和王晓刚(王亚忱次子),当时,这二人分别为阜新市公安局副局长(后王晓云调至阜新市中级法院担任副院长一职)和治安警察支队副支队长。
去年6月9日王氏姐弟诉许宁“诬告、陷害、诽谤”案及许宁反诉王氏姐弟“诬告、陷害、诽谤”案在阜新市细河区法院开庭。在法庭上还发生了一幕幕讽刺的闹剧。
许宁的律师刚念完起诉书,说王晓刚在逮捕许宁时拿枪指许的头,威胁要枪毙了他。王晓刚是原告,听到这段话后,王晓刚就跳了起来,“我没拿枪,我没拿枪。再说就这样……”当时王晓刚伸出拇指和食指,作出了一个枪毙人的动作。这就是所谓的“人民警察”。
当许宁的老婆苏雨作证王晓刚是如何对许宁一罪不成又找二罪时,王晓云突然大声喝止:“你这个婊子养的,说谎也不脸红。”苏雨作完证出庭时,王晓云跟了出去:“你信不信我毙了你。”现场很多人都看到了的。
采访王亚忱的记者无一不受威胁
记者采访时被王亚忱儿子薅脖子
不仅是对我,对所有进行报道的记者,王家采取了同样的方式。
《华商晨报》的记者丛治国在开庭前采访,被王晓刚一把薅住了脖子,“是头叫你来的吗?你他妈的要实事求是地写,不实事求是写,我今天找不到你,明天能找到你,明天找不到你,后天总能找到你。知道《中国青年报》吗?”“我们转载了他们的稿子”,“我们正在和他们打官司,早晚得赔我们”。
另一位网络的记者刚坐下来,就来了一个秃头,左膀子刺着纹身特壮一人就坐在他右边问,“你是那个搞网站的?”他一看不对劲,“别说话,马上要开庭了”,刚说完,左边又坐了一个,同样有纹身的。就这么死死盯着他。上午开完庭,他就跑了。
其实,在采访中,也有人同我反映说,王家利用职权空手套白狼的手法并非第一次。据说,王亚忱曾建议阜新某效益不错的企业到南非设立公司,由其大儿子王晓军负责。项目获批后,这家企业投了400万元。但王晓军在南非并未设立任何实体公司。其后,王借口说公司亏损了,不仅先期投资的400万元打了水漂,最后阜新市还借款还“王晓军代为垫付的款额近400万”。没有继续追查这些反映,对我来说,有些遗憾。
王家三番四次找关系想毙稿
很多人以为,王亚忱是被我迷惑了才接受了采访,我倒觉得,他就没把记者当回事儿。“如果你对我不利,我有办法搞定。”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小记者,发稿则是领导说了算。
这是此类官员的共性,前两年山西绛县的“三盲院长”姚晓红也曾放言,“告吧告吧,我就当多认识几个保护我的人。”
采访完王亚忱的那天晚上,一位与我相熟的记者来电话了,“王亚忱叫我问一下,稿子什么时候发?”一听就是试探底细的,“马上就回去过五一了,不好写”。
没完呢!5月8日,长假后第一天上班,中午我去食堂碰到总编辑,“你去阜新了?干什么去了”,我就跟他说了事情的大概。原来已经有人找到总编辑说情了。在得到“材料非常扎实,事情非常典型”的答复后,总编辑说,那就搞吧!
临到发稿的当晚11:30,领导又找到我,稿子写的很生动,为民除害,但是如果发了,咱们就要成被告,能不能打赢?“领导放心,我还有很多证据。”当时我要是说的不够坚决,有些许的犹豫,稿子就要被毙掉了。
文章见报后,王家还不死心,通过关系,王晓云找到了当时的副总编辑,要一起吃饭,被当场回绝,副总编辑让来人给王家带了一句话,“饭是不可能吃了?告诉你吧,这事是常委一级批的。赶紧叫她回去擦屁股吧。”
有人找到我说,“你就不要再写了,东北黑社会挺厉害,注意点!”那绝对不是善意地提醒啊!是要给我捎话。有人让同事给我带话,“你们记者老写王亚忱,叫他小心点”,同事当场回绝,“我没有义务替你传”。
最后,王家又到最高检告我“泄漏国家机密”,去团中央说我“紧密配合辽宁省检察院,妄图用舆论杀人”。
不得不防,阜新四天换了三家宾馆
在法院被围攻后,《华夏时报》进行了报道。有网友跟帖:“哦!原来没打啊!”他们到底是吓唬我,还是真要打?我没法下结论。但如果真打了,后果就是我挂在那里了,对方顶多闹个拘留。
其实调查一个腐败的官员不可怕,他不会下手黑你。他会两害相权取其轻,他的付出是不是值得的,官还能不能当成,但如果是勾结黑道的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找人害你,而且很彻底。
我也不是抱怨丹东警察,确实是没有规定,“警方要保护进行舆论监督的记者”。尽管警察承诺我“三分钟赶到”,可一刀子下去只要三秒。
这就需要记者有自保意识了。第一次到阜新采访王亚忱时,我到宾馆开房间,用的都是朋友的身份证;进入房间后,我会把开着的手机对着墙走一圈,看看手机是否会出现波形纹,如果有,那说明屋里可能有摄像头或其他监控设备。当然,越好的宾馆,监控的设施越多;对每一个来人我都会非常警惕,除非是约好的人。否则即便是服务员也不能轻易开门,而且要准备好两支录音笔,一支是要放在门后面的吧台上,一支放在床上,开门后出现什么状况,你都有录音;还有就是勤换宾馆,在阜新呆了四天,我换了三家宾馆。
为什么这么谨慎?王亚忱的女儿王晓云在阜新市公安局当了十二年的副局长,管得就是治安、刑侦,我不知道她在当地的关系有多深,记得结束对王亚忱采访时,王曾问我,住在哪里?我哪敢说,推说自己刚到还未找住处。不得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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