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年致胡绳及复函(1997年12月31日,1998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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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年致胡绳及复函

 

 

胡绳同志:

七言八句草出,送上博生日一哂。

       小序中述评一段,粗笔大意,不敢谓分两不可易移,然,自觉无推崇过当,而反有列举不足、话未说透者。他日慧眼里手详论近代人著作,必能分别确切言之。凡不妥之处,望即示知,当作修订。

敬礼

刘大年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贺胡绳同志八十荣寿

 

1998年1月14日改稿)

 

去年十二月中,至胡绳同志成方街新住所探叙。我说社会科学院不知什么时候为你庆贺生日,接到通知,我一定参加,但写不出文章。他说,不要写文章,写一首诗就行了。他知道我治疗足疾,天天晚上洗脚。他说,你每天晚上洗脚的时候写一句诗,七言八句,八天就写成了。我答应一定试试看。谈话间,他随手取来一本新出的书送给我。这就是他一九四三年在重庆编就的《夜读散记》。原稿送审,被国民党没收,后来从档案中发现,不久以前才出版的。我回到家里以后,翻阅《胡绳文集(1979—1994)》,其《前言》开头就写着,它们是“文化大革命”“这场噩梦渐渐苏醒过来以后写的文章”。于是“夜读”、“苏醒”两个词就成了我的诗料。这两部书叙述、评论的社会生活、思想理论界存在的问题,属于两个根本不同的历史时代,而它们的思想观点又是一脉相承的。

胡绳同志的业绩,首在他的等身著作。在这方面,我有几点看法:第一,他的著作的重要意义和鲜明特点,是紧跟历史前进步伐的现实,对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实际问题,及时地从学术上作出论述和解答。不论自成体系的专门著作或单篇文章,它们大都具有很强的思想力量,把学术性和现实性放在科学基础上很好地或比较好地统一了起来。第二,那些著作,使他在思想理论领域中站在引人瞩目的、独特的位置上。他的思想理论见解,受到毛泽东等领导人的重视,为学术界众多人所推崇。他不属于老一辈马克思主义研究者,在同辈人中则显著地为执牛耳者。这是由于他致力于历史研究,同样也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准确地说,他是用哲学统帅对历史客观存在和演变的认识。一切真正的历史学家总是思想家和哲学家。胡绳同志著作的思想力量最终来自哲学指导的力量,而他讲哲学的著作又是同历史相结合的。第三,他自青年时期起开始应用马克思主义广泛地研究、讨论中国传统文化、历史与现实,述事论人,平静从容,道理有深度,语言无高声。思想开放,与时俱进。至今长达六十年以上,一以贯之。这种情形,是屈指可数的。第四,我和他看待中国近代史的基本观点相同。有人间接、直接把我和胡绳同志的看法联系在一起加以批驳,认为同属一类。这当然不无根据。但即使同属一类,也不等于就在同一个水平上。我对中国近代历史的若干看法很受胡绳同志著作的启发,虽然不是照抄不误。平时我常有机会向他请教,或者共同讨论,得到他的不少帮助和指教。陈师道①讲到曾巩②的时候说,“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在近代史研究上对于胡绳同志我也想这么说。以上这些想法,借用一句略相仿佛的现代艺术创作中常见的话来说,它们就是排列在下面的七言八句的“原型”。它有几分像诗,是不是多少有可以引起读者兴会的地方,我自己就不免感到怀疑。

成方街住所院里两棵大槐树,枝杆扶疏,百年以上旧物也。《诗·豳谱·七月》:“为此春酒,以介眉寿。”郑注:“介”,助也,“眉”,豪也。“介眉堂”用通俗的话来说,也许就是“高寿堂”的意思吧。不过这是我安的一个名字,未知胡绳同志意下如何。一并写出,陈请胡绳同志裁正。

相看春草发池塘,多少话头一瓣香。

夜读危时新学问,苏醒换代大文章。

子昂怀古天边阔,伏胜摩编日照长。

庭下双槐高百尺,明朝盖绿介眉堂。

刘大年

一九九八年一月一日

 

 

大年同志:

    春节前又住了十天医院(因白血球过低,而这是由于化疗引起的),出医院后,医生只吩咐注意休息,别无他问题。

    蒙赠诗,反复吟诵,觉得很好。长序经增补后,推崇过甚,愧不敢当,但所述几点却是我所力求做到而并未能做到的。

    我也想作一诗回赠,但至今还做不出来,只是偷了孔老夫子的话戏作自寿铭一则,另纸录陈。此祝

春祺!

胡绳 顿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惑

       惑而不解垂三十载七十八十粗知天命

       廿一世纪略窥门庭九十无望呜乎尚飨

       右八十自寿铭录奉大年老兄一粲

胡绳

戊寅年春节

 

注释:

① 陈师道(1053-1102),北宋诗人。

② 曾巩(1019-1083),北宋文学家。

 

原载《刘大年来往书信选》,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