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宏:没监管,足球出多大事都正常(新京报 201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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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监管,足球出多大事都正常

2010-01-30    来源:新京报       【共 0 条评论】 【浏览86PV】


 球员赌球,裁判收钱,俱乐部买球,足协官员贪腐,这一切乱象随着南勇、杨一民被拘捕,一一浮出水面。

 媒体忙着欢呼足协的“倒掉”,球迷再次喊出取消足协,在滔滔口水中,如何建设一个干净的监管环境、一个健康的比赛机制,不能被集体忽略。

 我们采访了刘建宏,如其所言,“足球运动的整体水平,体现了一个社会的现代化程度”,所以能不能做好足球,是对中国人治理能力的考验。

 ●这次的打假反赌风暴,先是从下而上的愤怒,然后是从上而下的治理,得到了从下而上的反响,这样的局面,改革的成本最低。

 ●我不认为现在只有改变机制,中国足球才能有起色。现在只能是体制内生存,体制外发展,这是我现在的核心理念。

 ●我们需要明白,只有维护了fair play 这个最基本原则,足球才能长治久安,这个原则太重要了,是命根子,动不得。

 ●举国体制可以帮助中国足球,比如足球要在校园里发展,就需要举国体制强力介入,但中国足球不可能靠举国体制生存和发展。

 1 “感觉到一种迟来的悲哀”

 新京报:这次暴风雨比想象中来得更猛一些,南勇和杨一民被控制,而且有关部门没有收手的迹象,人们也在等待更大的鱼落网。反赌球发展到这个地步,你怎么看,出乎意料吗?

 刘建宏:对于一个法律监管缺失很久的行业来说,不出事是不可能的,出多大事,也不出乎意料。

 新京报:中国足球已经沦陷这么多年,甚至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反腐风暴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刘建宏:是的,我真的感觉到了一种迟来的悲哀,错过了那么多的机会。

 早在1997年,我们《足球之夜》就已经发现了联赛里的一些不正常现象,到了1998年,这种现象越演越烈,以夜审陈亦明为代表,我们当时掀起的打假舆论到了高潮。但是,终究只是媒体的呼吁,到了渝沈之战的时候,实际上情况已经失控。

 所以,人们看到的是媒体的无奈,还有公然作假者平安无事。作假没有危险,作假的成本很低,可以肯定,很多业内人士从此蜂拥而上了。

 而来自管理者和司法部门的行政以及法律约束,仍然非常乏力,这才形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2 足球是不愿碰的危险区域

 新京报:体育总局局长刘鹏在周二的体育工作会议上说,“体育总局坚决及时调整了足球运动管理中心领导班子,在第一时间召开新闻通气会,在第一时间召开总局系统干部大会。”你觉得体育总局做到“坚决及时”了吗?

 刘建宏:过去一段时间,奥运战略、金牌战略,是他们的主要工作。中国足球是一个谁也不愿意碰的危险区域。

 所以,总局一方面在体制和政策上限制得很紧,另一方面,却没有严格的监督和有力的指导,足球有点像个孤儿。

 新京报:袁伟民曾在他的自传里说,因为负责的事情多,精力有限,没太顾上管足球,足球没搞好他是有责任的。作为很长时间里的中国足协名誉主席,他是不是应该承担某种责任?

 刘建宏:这个事情实际上有一个故事,年维泗在离开足球运动管理中心的时候,被要求推荐几个管理人,其中崔大林也是人选,不过,广东和辽宁都没有放人,所以第三候选人王俊生就成了惟一候选人。

 但王俊生只是处级干部,只能升半格做管理中心的副主任,他就无法兼任足协主席。当时就选了袁伟民来过渡,结果,一过渡就到了今天,这确实是中国特色。

 实际上,袁伟民也不可能管,王俊生是后面几年中国足协的实际领导者,再后来是阎世铎、谢亚龙、南勇。袁伟民属于“被挂名”。

 3 上下互动,改革成本最低

 新京报:这次司法介入,是由强势人物强力推动的,前几年龚建平案的时候,足协先是引进司法介入,但很快又草草收尾。为什么一般情况下,司法很难介入足球领域?

 刘建宏:实际上,足球领域里的假球、赌球很难查处,不是因为犯罪行为多么复杂,而是因为办理起来很琐碎,很繁杂。

 而且,体育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凝聚民心、激励爱国主义的样板,这个领域很敏感,所以,不到特殊时期,有关部门也不想碰这个烫手山芋,起码不会主动介入。

 应该看到,这次的打假反赌风暴,先是从下而上的愤怒,然后是从上而下的治理,得到了从下而上的反响,这样的局面,改革的成本最低。

 新京报:中国足协既是民间协会,又是政府机构,一套班子,两个牌子,这个怪现象是不是滋生腐败的原因?两个马甲,似乎可以制造很多可乘之机。

 刘建宏:这个肯定是问题,体制肯定要变革,但是,我不同意现在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因为,现在显然不是改变的最好时机。

 而立足体制内,寻求体制外的解决办法,倒是一条可以探索的道路。

 新京报:你是说不改变现有的足球机制?不少人在呼吁解散足协,你不怕被人批为保守派吗?

 刘建宏:我不认为现在只有改变机制,中国足球才能有起色。现在只能是体制内生存,体制外发展,这是我现在的核心理念。

 因为,体制内只能生存,谈不上发展,立足现在的体制和结构谋求改变,是一个出发点。具体说,关于联赛,可以充实完善中超公司,一方面给俱乐部更大的空间;另一方面,引进专业的管理公司,从招商到赛事管理,都依靠专业公司和人才,这才能让中超走上快速发展的道路。

 国家队的管理也可以如此办理,包括青少年的推广,也可以利用外部的力量,比如专业公司。而中国足协内部,也要有这样的改变,要敢于外聘专业人士。

 4 希望监管部门不是摆设

 新京报:1973年,香港警界贪污横行的时候,当时总督麦理浩成立廉政公署,只对总督负责,一举涤清了警界腐败。中国足球借反腐风暴的机会,有没有可能成立类似的监督机构?比如只对足协主席或者总局局长负责?

 刘建宏:廉政风暴最后的解决是英国女王应香港总督的请求,发布了一道特赦令,划了一个时间线,以前的既往不咎,以后的严惩不贷。

 这次中国足球的解决,不可能有什么特赦令,但方式也许会比较接近,因为这么查下去,恐怕要人人自危了,只能停止在某个层面。

 我比较自私的想法是,过程可以长一点,让那些现在没有进去的人,再多受点煎熬,这样,他们未来再想为非作歹的时候,就得好好想想了。

 新京报:这种类似的监督机构你觉得有可能成立吗?

 刘建宏:已经有行动了。

 给你念一段,“联合国务院有关部门组成‘职业足球俱乐部资格审查与监管委员会’的专责机构,齐抓共管,综合治理,标本兼治,建立健全常态化的监管制度,荡涤足坛糟粕,净化足球环境,促进中国足球的健康发展。”这是刘鹏的原话。

 足球里面有假球很正常,关键是管理和监督,有了这样的委员会,至少有了直接的监管部门。但愿不是一个摆设。

 5 fair play 是基本原则

 新京报:在五大联赛里面,意甲好像是假球案相对较多的,2006年“尤文图斯电话门”是一个顶峰,而司法机构的处理也比较及时公正。那个案子的处理方式,有没有可以借鉴的?

 刘建宏:英超和意甲都经历过混乱的年代,只不过很多事都是过去时,我们不晓得而已。中超和意甲、英超、西甲,彼此的时空有一个错位,不能简单类比。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需要明白,只有维护了fair play(公平竞争)这个最基本原则,足球才能长治久安。你看,为什么国际足联每次比赛,都要先让公平竞赛的旗子出来,因为他们太知道这个原则的重要性了,命根子,动不得。

 新京报:上世纪90年代的大马赌球案,50多个足球人士锒铛入狱,力度空前。你对这次中国足球反黑前景到底怎么看?能反到什么程度?

 刘建宏:其实,当南勇和杨一民等人都进去的时候,我们的力度已经够大了,打假反赌不是目的,根本目的是打扫环境,给中国足球一个干净的环境。

 这个时候,我们一边要承受“地震”之后的满目疮痍,一边必须考虑,我们有什么还可以利用的资本。我个人现在更关心的是以后怎么办。

 比如,人们都说韦迪是外行,又是外行管理内行,我以为这本身就是个误区。布拉特过去是卖表的,阿维兰热是个游泳的,但他们是国际足联的最高领导,他们需要的是管理才能,而不是要明白怎么训练,怎么比赛。

 足协最重要的任务是,制定整体发展目标,撬动全社会的力量,进行宏观控制和管理。如果不改进管理方式,被具体事务拖累,中国足协50多个人就算都是精兵强将,也无济于事。

 6 不可能靠举国体制发展

 新京报:崔大林即将成为中国足协主席,他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推崇举国体制,如果中国足球真的回到举国体制,好事还是坏事?

 刘建宏:我觉得举国体制可以帮助中国足球,但,中国足球不可能靠举国体制生存和发展。

 比如,足球不在校园里发展起来,中国足球就不可能有未来,但以中国教育现在的理念和实际情况,如果没有举国体制的强力介入,就不可能实现这个目标。

 新京报: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中国,足球媒体是最发达、尺度最为开放的,中国足协受到的舆论监督也最充分,媒体可公开喊足协主席下课,但为何足球黑暗如斯,所谓媒体监督,难道是一个假象吗?

 刘建宏:对,很荒诞。

 你看,在打假反赌的过程中,很多媒体都在不负责任地散布各种传言,甚至是谣言,这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如果媒体有着严格的职业操守,是负责任的,经得住考验的,那么,它就一定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但现实是,媒体和足球界都没有把中国足球的根本利益放在第一位,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现在不过是让局面越来越乱而已。

 7 唯有体制外才能打破怪圈

 新京报:在中国体育领域,中国足球只是个案吗?足球在体育总局的棋盘里,只是个边缘角色,那些奥运金牌大户项目才是重头,他们更缺少媒体监督。

 刘建宏:那些项目成绩好,媒体得靠人家活着,所以,只能尽力配合。

 而足球早就成了公用痰盂,想引来喝彩,骂两句就成,骂得狠点也成,骂得花哨点更好。

 新京报:请总结陈词一下,你对中国足球发展的整体想法是什么?

 刘建宏:足球运动的整体水平,体现了一个社会的现代化程度,我们很少敢于面对这个严峻的课题。

 足球是最社会化的一个项目,不是国家队进了世界杯就说明水平高,也不是联赛红火就能掩盖一切,它是建立在普及之上的。联赛水平高,国家队表现稳定,这才是一个综合的衡量标准。

 最重要的是,通过足球可以改造国民性,如果只是把足球当一个普通项目来管,就非常被动,而且会一直被动下去,如果认识到了这一点,动员全社会来参与,就算找到正确的路子了。

 足球强调团队,强调配合,强调竞争,但也尊重个体,尊重核心,尊重替补,这正是我们的社会现在最需要的。

 回到我的判断:体制内生存,体制外发展。这是立足现在,图谋发展足球的同时,又能逐步改造机制和结构的最好途径。体制内只能活着,唯有体制外才能发展,打破怪圈,这是唯一的方式。

 理想的局面是,以足协制定的发展大纲为核心,足协负责整体协调和调动,让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参与进来,让青少年足球在校园里发展起来,让联赛在自我管理的基础上逐步发达起来,同时国家队也能逐步提高。

 8 不能砸烂烧掉,忘记了建设

 新京报:你从事足球报道十几年,如今“白发添了几根根”,也许到你的职业生涯结束的时候,未必能等到足球的振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想到这里,会伤感吗?

 刘建宏:哈哈,首先白发不是添了几根根,而是每天都添几根,现在差不多半头白发了。

 不过,干什么都不容易,选择足球,首先是个人的兴趣和爱好,中国足球有困难,有问题,但并不是说足球不美丽,不可爱。

 我从踢球里每时每刻都能体会到足球的魅力和快乐。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从足球里得到的多,失去的少,哪怕现在的感情受到了伤害。

 而且,我对中国足球一直没有死心,我觉得,只要我们找到合适的道路,十年就能打开局面,这样在我退休的时候,中国足球肯定会是一片新天地。

 新京报:只需要十年?

 刘建宏:n+10年,什么时候找到正确的路,然后再坚持十年,才有效果。

 这需要我们进行清醒的反思,冷静的批判,然后是善意的建设。而不是砸烂烧掉,却忘记了建设。

 当年我们做过一个宣传片,叫《民意难违》。民意不是马上就能见效的,但,终究会决定一切。

 本报时事访谈员 李耀军 报道

http://comment.bjnews.com.cn/2010/0130/1844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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