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光头发微》之补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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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光头发微》之补注 [ 2007-4-28 23:13:00 | By: 秦晓华 ]  

《剃光头发微》之补注

 

 

一、“发微”是“头发少”的意思吗

绝非笑谈,此乃实况。教授新课,依常规自然要解题。一女生踌躇半晌,道:“是头发少的意思吧?”问她为何如此理解,答道:“剃了光头,头发自然会少。”真可入所谓“慧语”之流。全班绝倒。

其实,该女生的理解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因为“微”确也有“细小、细微”之义,只是她所见不广,加之未结合课文于具体语境中去揣摩,因而造成了对该词词义的曲解。实际上,“发微”一词至今使用广泛,在书籍或文章的名称中出现频率很高,但一个有意思的事实是,无论在《现代汉语词典》还是在《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甚至在《辞海》、《康熙字典》中均无对这个词的解。倒是能找到和它词义相近的一些词,如阐幽、钩玄、探幽、抉微之类。其实,“发微”一词是训诂学上的一个专用术语。“微”是训诂体式的一种名称,“发微”是“其微旨”的意思。它还有阐微、显微、明微、见微、表微、解微、析微、穷微、参微、指微、微旨、微言等二十余种别称。

二、何满子是女子吗

何满子确实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技艺了得的女子。只是此何满子非本文作者何满子。唐人张祜有首《何满子》诗:“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元稹、白居易、杜牧也写过类似题材的诗。他们诗中提到的何满子,据说是唐玄宗时一位著名女歌手。不知因何缘故,得罪了玄宗。在推出就斩之际,她引吭高歌,悲怨异常,以致“苍天白日黯然失色”。玄宗闻之遂降旨缓刑。

本文作者则是一皤然老翁。该翁是“五四”的同龄人,可谓“五四青年”,著名的学者和作家,一生极为坎坷,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场“死去活来的跋涉”。(他的取名似乎已昭示出这种宿命。)他年轻时参加过抗战,去过延安,当过报社记者、编辑,四处流浪,这段经历颇似黄永玉。他为人耿直,自然成为历次政治运动的理想对象,先是因“胡风案”株连入狱,不久被打成右派;后又在“双反”运动中被抓,劳改。“文革”结束后才得平反。一生所抱的“事业梦”屡遭挫折,然终不易其志,在古典文学研究与文艺批评、杂文创作方面卓有建树。他的一生,几乎是一部现代中国百年忧患史,在我看来,解读该翁的人生及其心路历程,可以照见政治年代的世态人心,可以了解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及人文景观。该翁颇有自知之明,尝言:“我真希望我长得像您(指丁聪)画的那样镇定容与,安分温良。但我却喜爱冲动,缺乏涵养。”所以,七老八十了,还称赏李敖,这也罢了,居然去批评“偶像”金庸、琼瑶,不知招惹了多少江湖大侠、痴男怨女的口诛笔伐。曾于网上看到一个帖子,将老先生称为“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辈”,心下一片苍凉。老先生性情如此,难怪有人爱他,有人恨他。他的老友贾植芳说他:“老何看上去很聪明,其实很笨。”真可谓知人之论。

三、鲁迅和何满子关于杂文的比喻

何满子先生是十分服膺“以人格而伟大”的鲁迅先生的,他曾写作过《读鲁迅书》,并说:“要谈中国的事情,是没法不求救于鲁迅的。”他甚至说:“从10来岁读鲁迅书起,读到如今80多岁,所得仍然无几。”他的创作杂文不能说没有受到鲁迅的影响,连他自己都说:“我写的这些文字,开头倒并未想到要模仿鲁迅的这种文本”,话背后的意思已很明了。但我总觉得何满子先生和鲁迅先生在对杂文特色及功能的体认上似乎不尽相同。

做系统比较不是本文的任务,我们且从一个侧面对这个问题略作探讨。让我们来看看他们二位关于杂文的比喻。

鲁迅关于杂文的著名比喻大致有以下几则:“‘杂文’有时确很像一种小小的显微镜的工作,也照秽水,也看浓汁,有时研究淋菌,有时解剖苍蝇。”“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杂文)是感应的神经,是攻守的手足。”从其选取的喻体、所做的比喻看,鲁迅认为杂文的特点和功能是:1、入手小,开掘深;2、犀利、泼辣,是批判现实的利器;3、短小、及时。

再来看看何满子关于杂文的比喻:“杂文是批判的艺术、思辩的艺术。说好听些,它是楚大夫屈原,说得不好听些,它是贾府的焦大,是《皇帝的新装》里的小孩。谦谦君子无杂文,唯书唯上无杂文,万念俱灰无杂文,恃势弄权者更无杂文。”显然,何满子认为杂文的特点和功能是:1、始自忧患;2、眼睛向下,关注苍生;3、敢说真话,唤醒“沉默”的大多数。以上是从正面说,从反面看,则是:1、要有性情,敢于表露爱憎;2、要敢于挑战、反对所谓经典、权威;3、要热爱生活;4、要有蔑视权贵的傲骨。

两相比较,鲁迅和何满子的杂文观固然有许多相同之处,如都提出杂文应服务于现实人生。但亦有不同,鲁迅更强调其尖锐的社会批判性,重在“刺”;而何满子更强调其理性的主体自觉性,重在“讽”。我以为这和两个人的处世立场有关,毕竟鲁迅是一个“革命家”,而何满子则是一个“人道主义者”(肖雪慧语)。

四、“剃光头”的“另类”发微

“剃光头”在《剃光头发微》一文中不过是作者联想的由头,其用意在对那些滥施权威者或权力者加以嘲讽。文章写于二十多年前,这些年间“剃光头”的语义又有了一些新的变化与发展。我粗略地疏理了一下,大致有以下诸种:

1、一种铭志方式。如土耳其队在出征世界杯前许愿,如果能打进决赛,队员将集体剃光头;再如英特尔副总裁说,如果迅驰销售达到预期目标,他就剃光头。结果是土耳其队员和那位副总裁如愿以偿地失去了他们的“秀发”。

2、一种庆祝或纪念方式。舒马赫获胜后,法拉利车队队员开香槟、剃光头以示祝贺;而汤姆·克鲁斯则在生日那天剃光头以示纪念。

3、一种“酷”法。西班牙女影星潘妮洛普为感谢一位名导演的知遇之恩,情愿剃去一头青丝,不料却引领了一回时尚。就像当年《罗马假日》里的奥黛丽·赫本一样,一时间出现了许多潘氏光头。连中国女影星宁静也赶了一回时髦,在生日那天剃了光头,说是要体验一下做男人的无穷快感。对于男人,剃光头已不能算是十分另类的“酷”法了,“外星人”罗纳尔多、“万人迷”贝克汉姆等许多大牌球星均是星“光”闪烁,以至于心理学专家竟将足球运动员为什么爱剃光头作为一项科研课题来研究。那位自嘲为“聪明的脑袋不长毛”的中国影星葛优的光头已成了他的个性化标志,他现在戴上发套来演戏,许多人怎么看怎么别扭,反觉还是光头顺眼。名星的魅力是无穷的,零点乐队在工体演出的时候,就有不少歌迷模仿主唱剃了光头。我家附近有家理发店,老板告诉我,刚放暑假的时候生意最好,多数是学生,他们的口头禅是剃个光头,快乐一夏。

4、一种有待规范的行业潜规则。据报道,天津、青岛、深圳等一些地方的饭店要求厨师一律剃光头。天津一海鲜城比较极端,40多位员工全部被迫剃光头,因为店方规定留人不留发,人留发不留。结果引来了一场法律纠纷。店方的理由似乎很充分:厨师的头发掉进饭菜中怎么办?只是店方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是不是应该问问员工们的想法。顾客是上帝,并不意味着员工是奴隶。

5、一种作秀的噱头。据说现在有些酒店为招睐顾客,居然要求女服务员也要一律剃光头。如果天津那饭店的做法算是失之偏激的话,那么这些酒店的做法就更等而下之了,实在是一出无聊的滑稽剧。

6、一种惨不忍睹的输法。“十米台双人田亮胡佳再失金,中国男子奥运项目剃光头。”意思是在跳水世锦赛上,我国男子选手全军覆没,未获一块金牌。“小威晋级美女剃光头。”不用问,小威廉姆斯不知又剃了哪位网坛美女的头,以两个2:0完胜对手。

7、一种抗议方式。最近,法国传来一则新闻,穆斯林女生抗禁不准戴头巾的禁令,说不许戴头巾就剃光头。美国男排在参加世界杯比赛时也曾因不满裁判的不公,而集体剃光头以示抗议。

前阵子,见到我一位朋友居然剃了光头,他本是一个很持重甚至保守的人,我十分诧异。询问后方知原来他妻子不幸罹患了癌症,化疗之后头发尽失,为了安慰妻子,他和儿子都剃了光头。时隔不久,在网上看到一篇短文,说美国西雅图东部地区一所学校一位年仅15岁的二年级学生被诊断为卵巢癌。生物教师希尔为了声援她的抗癌行动,将自己的头发全部剃掉,没想到他的行为在全校引起连锁反应,许多老师和学生都剃了光头。他们在教室的墙壁上贴了一张海报,上书:光头美丽,锁住你的爱。读了这篇短文,再想想朋友的事,不禁感慨系之。

“剃光头”语义之丰富是我写这篇文章之前所未曾料想到的,我想,它应该算是表情最丰富、表现力最强的一种群众性行为艺术了吧?我所列举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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