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性的历史 生命力的高扬--我读熊育群的散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21:15:19
       我也写散文,却不大注意读当下的散文,我不知道散文的风景已经发展到了怎样的境地。这次读熊育群的散文,起先以为轻松,不料反而艰难,它给我带来了一种惊讶,甚至震憾。我首先想说的一句话是:熊育群是一位尚未得到文坛足够认识的诗人型的散文家,他有独特锐敏的艺术气质,如火烈烈的生命意识,还有富于想象力的浪漫情怀,特别是,他的语言摇曳多姿,或轻灵,或飘渺,或奇诡,或浓丽,很是讲究,以致有文胜于质,过分藻饰之感。从熊育群的散文,我切实地看到了新散文在哲学思考,文化精神,审美意识上正在向着一个怎样的境界努力。
  熊育群是个不大好把握的散文家,读熊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不是那种中规中矩,按着我们熟悉的散文规范写作的人,他要恣肄放任得多。通常对散文的要求,例如真情实感,言近旨远,形散神不散,情景交融啊等等,不能说他没有;但仅用这些公共尺度衡量,还不能准确说明他的个性。应该说,他是一个陌生的对象。他的取材并不陌生,无非寻根,行走,远游,亲情,怀人,故土,思辨,是一些大家都在写的东西,并未跳出大散文甚至传统散文的路子。可是,他的文笔陌生,语言陌生,写法陌生,一句话,他在故意把熟悉的东西陌生化。看他的作品,最初不适应,光影闪烁,意象错杂,捉摸不定,如蜻蜓点水,旋点旋飞,你抓不住他。但你却能感到,在簇新的感觉背后,有一个大的完整的思考,那就是说,他把描写对象陌生化了。读他的散文,既是一场智力的较量,又是对审美判断力的一次挑战。
  在我看来,从取材到话语方式,熊育群有三个突出特点。一是热衷于书写历史文化传奇,譬如寻根问祖,地域文化。乡土秘密,但他力图写出充满个人化色彩的历史,富有灵性的历史。我们看熊育群的寻根散文,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史实叙述,他不把一个事件人物讲完整,扬弃了故事性和教科书方式,是一种主观性极强的抒发,让人想起印象派的画风。在他的笔下,不是要还原历史的形,而是要发掘它的魂,他要穿越历史的时空和表象,发现一种有灵性的而非僵硬的历史精神的存在。他与历史之间的那道帷幄是那样的薄。灵性就在他与历史相握的指尖上绽放了。
  二是,他的所有散文中,贯注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和主体意识,他试图努力发现历史文化万象背后的生命力的律动。他永远在行走,永远在思索,并不沉醉在行走的表面,也非表面景观的写生画家,而是一个行走的哲思者。他通过抒情主体的打通古今,通过对大自然万象的精致描绘,力图捕捉潜藏在历史中的活生生的灵魂。他是一个高度敏感的主体,总想找到他与历史或历史人物之间的心灵感应点,共振频率点。比如,他看到一段幽闭峡谷和山径上,风会像人的灵魂一样拂过。他在吉首德夯,看到一群打苗鼓的少女,那种生命力的勃发,来自身体骨血的激情飞越,使他震惊,这种激情,其它地方很少看到。他感悟到,昌盛的文明皆因有深厚的民间文化来孕育,民间文化枯萎了,也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文化繁荣。
  三是,在散文中注重细节的力量,追求语词的狂欢效果,追求散文话语的陌生化效果。比如怀念母亲那篇,从衣兜里那张母亲的底片就是重要细节,母亲和我的关系只有这薄薄的一片了,如果失去,我就不知自己是从何而来了,我犹豫着,我真的急着让母亲变为遗像吗,我不知道把她当作过世的人,还是当作仍然健在的人。写那一刻母亲还没死,但他的感觉的复杂。以及在奔丧时的作戏感。由此使我联想到,一部作品的质地,可从细节的深刻与否中测出。细节见真功啊。
  文本是语言符号的集结,力图摆脱日常话语对日常经验的表述,拒绝被流行的表层的观念所同化,他在努力挖掘一个异于日常现实经验的审美空间。走向极致的是《春天的十二条河流》,摆脱日常叙述,出现假定性,甚至虚拟性,被认为是小说方式。他一碰到琐碎庸俗的现实生活,忽然目光游离,运笔凌乱,肤皮潦草,有头无尾,从某种意义看,他的叙事似漂浮于世俗尘埃之上。
  熊育群写自然景物确是一绝,比喻新奇,诗性浓醇,如写春天的河流,写村庄,雾雨,鹧鸪叫声,一头水牛的突然长嚎,写出了湿漉漉的世界中的景致。如,混凝土包围的公园,水边一丛三角梅,红艳得像一声呐喊,从车窗一闪而过,让人醒悟春天的到来。又如,写月光,其一是,月光像退潮的海,黎明前的黑暗覆盖了千山万壑,像时间那么深。汽笛一声,影子如同惊跑的记忆,一切悲伤似乎都随站台的退却而恍惚而淡薄,清澈的夜空,只余明月如钩。
  问题在于,熊的散文向诗,或向散文诗靠得太近,意象的堆积过于密集,有时使人难以进入,有时又缺少节制,熊的散文,是个人化写作潮流上成长起来的散文花朵,如他所说,个人在大地上行走,像急流卷起的一个个漩涡。他是个敏感的人,想象力,好奇心,梦幻感,追寻意识都很强。但是看多了会觉得,他虽没有文化大散文的古板和堆积,却也没有人家的系统和扎实;他追求生命力的高扬,但生命力背后的底蕴却又失之空泛;他注意细部的精雕细琢,但过分的形容和藻饰又使之接近阴柔,伤于琐碎。也许,有无更有力的思想的魄力和更广阔的视野,对于熊育群今后的创作有着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