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屡试不第愧见乡人,风尘女慧眼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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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狂风海上来,元冬霹雳汉城摧。朝衣鬼泣嵇山血,犀甲天铿范蠡才。炉底死灰心共冷,天涯芳草首难回。兰成识字知何用,空伏江南一段哀。

这首诗,写的是末代的朝鲜李朝,时当宗主积弱,群敌环伺,三千里江山恰似风絮雨萍,大有南朝庾子山《哀江南赋》的悲怆。诗的作者,乃是李朝的一位大诗人金泽荣,别号沧江。他以进士出身而为史官,耿直敢言,见识不群;又擅作汉诗,论其成就,当不让中华人士。1905年,朝鲜亡于日本后,他便萍寄于中国南通,依附故交张謇,名士如严复、梁启超、屠寄等俱与往还,惟他每谈及朝鲜,辄辍笔痛哭。1927年,中国战事又起,他以复国无望,悲愤地服毒自杀,时人皆视之为"朝鲜之屈原"。后来,徐世昌编《晚晴簃诗汇》,即收录他这首《感事》,列于属国之目。

张謇与金泽荣订交,是在驻朝清军吴长庆的军中。1882年,朝鲜发生"壬午兵变",其正在天津的大臣金允植、鱼允中求援于直隶总督张树声,张乃派庆军统领吴长庆前往朝鲜平乱。在吴长庆军中,有两个后来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个便是张謇,还有一个是张謇的学生,也是吴长庆的爱将,那便是袁世凯。

30多年后,袁世凯因其帝制自为,在历史上落下千古骂名;30多年前的袁世凯,却是中华上国一名年轻有为的将才。他在吴长庆帐下,即以果敢坚毅深得军心。1884年,吴奉旨回国后,年方25岁的袁世凯即独当一面,成为实际上的朝鲜"监国"。当时的朝鲜,已被俄、日视为盘中之肉,而中国早已积弱不振。袁世凯却以出众的能力,纵横捭阖,游刃有余。他不仅两次翦除日本人的军事阴谋,而且帮助朝鲜高宗整理内政,编练军队。他为朝鲜编练的"镇抚军",人数虽不足万,但一概遵循英、德式操法,论战斗力和现代化程度,便是中国也是没有的。高宗因此要拜他为全国陆军大统领,但他在请示李鸿章时遭到训斥,于是作罢。不过,他此番编练新军,亦享誉于清廷朝野,朝廷后来派他在天津小站练兵,他竟练出了一支纠纠不群的虎狼之师--北洋军,成为他最大的政治资本。此为后话不提。

袁世凯对朝鲜问题颇有独到之见,曾建议朝廷改朝鲜为州县,以绝列强窥伺之念。此议虽被李鸿章摒绝,却已在朝鲜引起了极大震动。高宗对袁世凯既敬且畏,只好仿效中国古代的"和亲"政策,在宗室中挑选美人,宜其室家。

此时,袁世凯的正室于氏留在袁的河南故籍,随袁出使韩国的内眷,以出身风尘的沈氏为尊。高宗共赐予袁世凯四位美人,然而后来随袁世凯回中国只有三人,即白氏、金氏、季氏,按中式家族排序,白氏序二,金氏序三,季氏序四。按袁克文《洹上私乘》的说法,三女皆贵,但金氏"世有显贵",而白、季二氏仅为"望族"而已。另有一说,白、季二氏不过是金氏的婢女,然既入袁家,则遵循中国家庭的规矩,以长幼排序,这也成为金氏终身郁郁的一大原因。

1884年,金氏嫁给袁世凯时,只有16岁,豆蔻梢头,丽质天成,尤其她的一帘乌瀑,与其雪白晶莹的肌肤相得益彰,如南陈妃子张丽华那般光可照人。她出身朝鲜有名的外戚世家"安东金氏",自幼接受严格的礼教熏陶,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她本以为要做袁世凯的正室,不料美梦成空不说,竟然还要屈居同胞之下。她陷于巨大的尴尬之中,一个名门望族的淑女,却给人做小,并且受到严厉的家法监控,她因此变得歇斯底里,令人难以接近。即便是袁世凯,也常须忍受她的古怪脾气。

1890年8月30日,即旧历光绪十六年庚寅七月十六日,对金氏来说,是一个幸福与痛苦交织的日子--经过充满期待的十月怀胎,她生下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儿子;但是在一转头的功夫,孩子就被人抢走了。

这一日午时,袁世凯在汉城的公署中消暑假寐,朦胧中忽见朝鲜高宗来访,且以金锁链牵一头斑斓巨豹作为礼物。袁世凯慨然受之,将豹系于堂下,饲以果饵,不料那豹子竟奋迅而起,挣脱锁链,直奔入堂后内室。袁世凯大惊而呼,遽然坐起,才知是南柯一梦。这时侍女前来报喜,说金氏诞下麟儿。袁世凯喜出望外,奔入内室,探视小儿才毕,金氏诉说道,方才梦见一只巨兽自外奔入,向自己纵跃搏突,忽然腹痛而醒,不一时便生产了。

这是袁世凯的第二个儿子。袁的长子克定出生于1880年,为正室于氏所出,自幼体弱多病,随母住在河南故籍,未随父出使朝鲜。十年之后,才添新男,袁世凯自然激动不已。何况,这个孩子是应梦而生,自是非同寻常!中国历代的正史野稗中,感梦而娠或应梦而生者不胜枚举,且多是彪炳史册的伟人。袁家二公子这番策豹而来,怕不是将门虎子么!

其实,豹子是文武双全的动物,它不仅威猛矫健,且文理斑斓。屈原在《山鬼》里吟道:"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便是取其美观。不过在当时的中国,"文"是正统的荣身之梯,较之袁世凯本人的赳赳"武"夫更具前途观瞻。因此,按照"保、世、克、家"的谱牒次序,袁世凯给这个儿子取名为"克文",字豹岑。"岑"者峻峭之山也,古语有豹隐南山的说法,故云。无独有偶,两年后,四川乐山一户郭姓人家,也得了一个梦豹而生的儿子。这个孩子乳名文豹,字尚武,后来改名叫郭沫若。

不幸的是,克文的出世只给金氏带来短暂的快乐,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被宣布为大姨太太沈氏所生。

中国的家族具有相当的自治权力,一门一户的小家庭主义是不能成立的。例如,袁世凯本人即过继与叔父袁保庆为嗣子;后来与袁克文并称"四公子"的张伯驹,虽然是生身父母的第一个儿子,但一出生就不得不认伯父张镇芳为嗣父。而袁世凯之所以损金氏而利沈氏,除却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性外,也还有别的原因。

这个沈氏,可以说是袁世凯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当年袁世凯屡试不第,愧见乡人,一度流落到上海"闯世界",却还是一无所成,情绪颓唐委顿,只好在花花世界中寻找慰籍。不想,娼寮中却有一位"巨眼识穷途"的红拂女沈小姐,献出了自己百宝箱,鼓励他投军报国。临别时,沈小姐设宴饯别,表示会自赎其身,等待袁世凯归来。而袁世凯亦不负约,后来果然把沈小姐接到家里,并让长子袁克定呼她为"亲妈"。沈氏虽出身风尘,却精明干练,持正公允,受到全家人的尊敬。袁世凯驻节朝鲜,未携正室于夫人同往,内眷都以沈氏为尊。袁世凯对沈氏抱有感恩之心,当金氏等三人进门时,他便向沈氏表示,要将今后第一个出生的男孩作为她的嗣子。这对金氏诚然不公平,但出于中国家族的习惯来说,沈氏却可以毫无愧色。

两位母亲都非常疼爱克文,但表现方式却完全不同。沈氏对克文十分溺爱,恣其所好;金氏基于自己诗教传家的身份,对克文则充满更多期许。这两种教育方式发生激烈冲突。两人本来就有夺子之恨,如今又因为对克文共同的爱,变得势同水火。沈氏一度摆出女主的身份,对金氏施以家法,金氏的左腿被打伤,至死都未能完全痊愈。金氏的性格也日益乖僻,常与其他妾眷吵架,有时便大打出手,令人侧目。倒是袁世凯觉得愧对金氏,对她格外疼惜。后来金氏又生了一个儿子,即克良,精神面貌才有所好转。不过她最疼爱的,始终都是克文。

                                

金氏本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一旦认清现实,渐能够以古礼自守。后来回到中国后,一次袁世凯生母刘氏生病,金氏和沈氏都自割臂肉做老夫人的药引,双双成为孝顺儿媳的典范。1916年袁世凯逝世当日,金氏即学习古之烈女,吞金而殉。家人及时发现将她救下,但已损伤食道,落下了一个咯血的病根,几个月后便去世了。当时袁克文正侍奉沈氏南下探亲,听说生母病重,急忙赶回天津,不料母亲已于先一日仙去,不禁大哭不止。不久袁克定更以一家之长的身份发来电报,严令金氏不许以凤冠霞帔入殓,更不得葬入袁林之内。金氏的一生,实堪怜悯!

转眼到了克文的晬盘之期,在合家上下期待的目光下,这个梦豹而生的孩子伸手抓起了一块田黄石的图章。这令袁世凯遐想万千,一两田黄万两金,这个孩子日后定是个掌玺佩印、出将入相的大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