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张爱玲小说中的怨妇形象-搜狐读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10:13:36
浅论张爱玲小说中的怨妇形象


【作者:马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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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铃笔下的女性人物大多有着悲剧的命运,在形形色色的人物中,给人留下典型印象的有《金锁记》中的曹七巧,有《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有《半生缘》里的曼桢,有《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葛薇龙。
我们发现这些女性无一不充满了愁怨,而基本的情况也大致相同:都因为爱情的不如意最后走向自我的堕落,丧失人格丧失为女人的自尊。在这样的情况下,近乎相似的人生境遇却因为个性不同,曹七巧,由怨愁转为怨恨最后达到了疯狂的报复,属于「怨而生怒」类型;白流苏是怀着对旧家庭的失望,离婚回家后又主动离家的,她的离家只为了寻找到新的希望,而总是失望,最后离家只为了找一个可以在经济上有依靠的人,全不管爱或不爱。尽管战乱成全了她和范柳原的虚情假意的爱情,但终究前途未卜,她基本上属于「怨而郁闷」型。曼桢由于中了她姐姐曼璐的圈套,被姐夫强奸,尽管尽力反抗终究难逃宗法制度的束缚,在姐姐去世后又嫁给了姐夫。她的命运虽然充满了偶然性,但终究表现出面对宗法制度的软弱和无奈,属于「怨而顺从」型。同样葛薇龙从一个纯洁少女在姑姑引诱下堕落为替乔琪乔挣钱给姑妈拉人的交际花,她刚开始是不愿意的,但眼前经历的爱情破碎以及传统伦理观中女子贞洁问题的困扰,让她终于下定决心嫁给风流公子乔琪乔,观念前后变化之大,令人侧目。她以女子的身份挣钱在当时就注定了一生的堕落。然而她对自己的选择非常清楚,知道那如同做妓女,可她却心甘情愿地去做了,而且很成功,她也属于「怨而顺从」型。
以下我们从三种类型的女子出发,具体就作品谈三种怨女在张爱玲笔下的具体表现和造成悲剧的原因所在。
一  「怨而生怒」的曹七巧
《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出身「开麻油店」的小贩,从小说一开场,作者就借两个丫鬟的对话透露了这个背景。而在丫鬟的口气里,更可以看出当时开麻油店是连丫鬟们都瞧不起的出身。这样出身的人竟然做了少奶奶,实在是不配的。因为按照当时的社会风俗,要门当户对,正牌奶奶应该出身大户人家才符合姜公馆的地位。七巧自己也知道这屋子里的人都瞧不起她,因此开始就格外讨好那些新来的人,而一旦新来的人知道了她的出身都不愿意和她交好。作为麻油店出身的她,之所以嫁给姜家做媳妇是因为她想出人头地,是想从此过上好日子,这在文章中时有流露,而像她这样出身的人除非做姨太太是不可能做太太的,而姜家的二少爷是骨痨,找个媳妇无非是达到传孙接代的作用,更为了让出身贫寒的七巧死心塌地地服侍丈夫就直接让七巧做了正室。按当时人的观点,这属于前世积德烧了高香,七巧从此可锦衣玉食。然而除生了一双儿女,七巧在婚姻中找不到幸福。一个整日卧床的病人带给她的是疲惫和无法满足的情欲。这是让金锁成为「怨女」的最关键的条件。
这时候的七巧在一家人中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竟然误把花花公子三少爷季泽做了自己的知己。吐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正是因为她了解三少爷平日沾花惹草的习性,在情欲难耐的情况下,她动了勾引小叔子的念头。但遭到了逢场作戏的季泽正言厉色的拒绝,并不是季泽多么纯洁和高尚,而是在这个花花公子的头脑中还有着一个宗旨:兔子不吃窝边草。
季泽虽然在外花天酒地,但他还是有所顾忌的,那就是传统的礼法,「传统的观念认为,婚姻形式一经成立,就不能轻易毁坏。所以婚变的主导者,无端插足破坏他人家庭幸福的第三者,就理所当然地受到社会舆论的强烈谴责。」1他可不愿意惹上七巧这个麻烦。
这正成了七巧痛苦而不得解的地方,在她以为自己的主动勾引肯定会得到辉映,因为三少爷是个假正经,当遭拒绝后,她首先想到的是自身的魅力问题,而没有想到其它,所以文中有这样一段独白似的反问:「我就不懂,我有甚么地方不如人?我有甚么地方不好──」没有意识到封建家族伦常的严苛,没有意识到门第等级制度的残酷,使得尽管做了正妻的七巧并没有真正享受到正常的待遇。正是因为没有想到,最初的七巧便在情欲的折磨里生长着。
长期的情感的压抑让曹七巧已经由一个正常的女人变成一个充满了怨气的女子。借事泻愤,不能不说曹七巧有胆量。然而她也只是敢背地里骂骂,平时在婆婆面前她是大气不敢出的。
对于自己兄嫂的刁蛮好像曹七巧实在没有人情,可骂是骂,兄嫂走时,她仍旧送上各种贵重的物品。一方面显示出她对家人的爱恋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她性格中要强的一面:尽管嫁的丈夫是骨痨,看上去也就三岁孩子大小,但她毕竟有钱,是有钱人家的正妻。「礼法规定正妻只能有一个,也只有正妻才能得到法律的保护,并且具有半个主子的地位,幸运者还能获得封建朝廷诰命夫人的封赠和嘉奖。」2遗憾中,她似乎也找到了某种平衡。于是,对门第低下的兄嫂的恩赐恰恰显示了她的高贵。势利也一样势利,当时的亲情也还是有的。
然而,曹七巧命运和性情出现彻底的转机是在十年后,当他骨痨的丈夫去世,婆婆也去世,轮到可以自主了。经过分家,她带着一双儿女独立了门户。然而这时候她青春的激情已经远去。这时候早就不联系的三少爷季泽上门了。本来曹七巧就防着季泽会对自己的财产动念头,但心底却还有一点温热的私情,希望能够让自己小小的隐藏多年的感情有一点点回报。因此,她和他竟然和多年前一样打情骂俏起来。当季泽似真似假地谈起多年来他对曹七巧的感情时,在那一剎那「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来还有今天!」3,然而也只是剎那,在姜家做了十年媳妇的曹七巧已经不是十年前被情欲左右的活寡妇了,她那时侯可以不顾礼法想勾引小叔子,而现在当小叔子季泽主动来勾引她的时候,她产生了怀疑和警惕,她首先想到的便是礼法,「不行!她不能有把柄落在这厮手中。姜家的人是厉害的,她的钱只怕保不住。她得先证明他是真心的。」4想必是,七巧已经深深知道礼法的威严,「对于礼教社会中生活的女性来说,她们一旦被休弃,不仅意味名誉扫地,无颜于世,而且还因使她的家族蒙羞而怀有深深的负罪感。」5过去是不怕因为不知道或者过强的情欲控制,现在是害怕而且已经知道礼法的厉害,虽然有情欲但还有更为重要的要考虑那就是家族中的地位和金钱的支配权。所以,当经过试探,得知季泽果然是想打她产业的主意时,她打了他,打的那一剎那她知道她连最后想拥有的男人也给打没了。
她想到用胡涂的方式对付这个男人,和他逢场作戏,满足自己的欲望。但一切的不可能让她必须愤怒──愤怒于他虚假的情爱,更愤怒于他对自己财产的欲望。最终的爆发只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虚假的男人远去,而她也只能从窗口看着他「长衫搭在臂上,晴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裤褂里去,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6。那是曹七巧对那个男人最后的用情,此后,她完全冷漠了。不断地使性子发泄,打丫头,换厨子,失魂落魄。
可以说,在她心目中,她靠十多年的青春换来的家产是第一位的,最大的事情就是保住它。她保住了,甚至要以牺牲感情为代价。
兄嫂也不敢多和她来往了。因为她的絮叨。不仅如此,她对自己的亲戚也是防贼一般。甚至认为年少的外甥也在打自己女儿长白的主意,为的是她的家产。
这时候的曹七巧已经没有任何人情味,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抱紧手中的金钱。她十年的成长也让她懂得了为了金钱和地位,她要将礼法牢记在心间。是的她在成长,在得到金钱的同时,情感却一步步走向萎缩。
在家族礼法中得到正妻地位,却得不到正常情爱的曹七巧,变得乖戾,独立门户后就很少跟其它各房亲戚来往,甚至认为所有外人都在钻营她的金钱。对待她的儿女更有一套令人胆战心惊的手段。先是送女儿长安进了学堂,却找个岔到学校和老师争吵,弄的女儿无颜再见同学老师主动退学,整日和她娘一样学会了东家长西家短。到了婚嫁年龄,曹七巧不是嫌人家娶女儿是贪恋她家的钱财,就是别人家瞧不上七巧的为人和出身,姑娘就耽搁下来了。
三十岁的老姑娘终于自主地看上了一个心上人童世舫,两人有情并订了婚,可看到女儿找到了幸福,曹七巧也看不下去,大骂童世舫是看上了她家的钱财;后来无端地骂姑娘长安不守妇道,品行不端,弄的舆论沸沸扬扬,让曾经和母亲一起抽过大烟的长安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这还不够,当退了亲,世舫要求和长安处普通朋友,曹七巧得知后请童世舫吃饭,故意告诉他:女儿长安在抽大烟,十多年的历史了。其实为了爱情长安早就戒了烟。曹七巧是想彻底消灭女儿的婚姻梦。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内心才能够平衡,按照她的话:「我娘家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跟姜家结了亲,坑了我一世,我待要告诉那姓童的趁早别像我似的上了当。」7其实她哪里是为姓童的着想,实在是为了平衡她那颗被欲望折磨的心。即我得不到的幸福别人也别想得到,即使是自己亲生的儿女也一样。
儿子大了开始和三叔逛窑子吃喝嫖赌,为了不让儿子走败家的路,早早就给娶了新媳妇。娶亲的当天当着众人的面便说:新媳妇有克夫相,而且嘴太厚,割下来可以炒一大碟肉。怀着可怕的占有欲,她经常挑唆着儿子和他一起抽大烟,挑唆着儿子透露他们夫妻的房事,然后再肆无忌惮地讲给外人听。可怕的窥私欲和变态的母爱,让新媳妇整日抬不起头做人,也使得媳妇终于抑郁而死。只要曹七巧在一天,她就会用她的手段把持住儿子,就会用她从家族那里学到的手段对付媳妇们。
「长白不敢再娶了,只在妓院里走走。长安更是早就断了结婚的念头。」8文中的这句交代将曹七巧对亲人的残酷「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做了表达。到这时候我们已经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被礼法压抑的女性是怎样在礼法中疯狂地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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