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两到孝感始末》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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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两到孝感始末》辨正

——与周厚强先生商榷


                               孟元仁

 

2008年《世纪行》12期发表了周厚强先生《秦始皇两到孝感始末》一文,在互联网上引发了一场质疑其“原创性”的风波,引起笔者关注,拜读了周先生的大作,感慨良多,对周文在使用地名、选题立论、行文布局、文献解读、史料运用、语言表述、文中插图等方面的种种作法不敢恭维,对由此造成相关史事的错乱不敢苟同,故与周厚强先生商榷,旨在辨正史实,还原历史。文中对周文的“原创性”偶有涉及,但不深论。

 

 

一、使用地名应遵约定俗成惯例

 

读周先生《秦始皇两到孝感始末》的第一感觉是:周先生有了新发现,秦始皇两次到孝感来了!仔细阅读周文,方知是错觉,原来还是彭斌武先生多年前所撰秦始皇两到云梦的事。周先生为什么要把秦始皇“两到云梦”改成“两到孝感”呢?其逻辑是:“秦时孝感地区为安陆县”,古安陆县的治所是云梦楚王城,而现在云梦县是孝感地区的辖区,因此,把“云梦”改成“孝感”就“天经地义”了。

 

本来写文章如何使用地名,历来没有明文规定。但是,这并不等于使用地名可以各随其便。通观学界、媒体浩如烟海的著作,无一例外地遵循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约定俗成惯例。笔者手头有两篇关于云梦出土文献的目录,一篇是《云梦睡虎地秦墓研究资料简目》,列出了《云梦睡虎地秦墓概述》、《云梦秦简释文》等150篇论文和8部专著,其标题、书名都是冠以“云梦”之名,或冠以云梦简牍出土遗址地名,没有一文一书是冠以“孝感”的。另一篇是许学仁先生收录的《龙岗秦简研究文献要目》,列出了《云梦龙岗六号秦墓墓主考》、《云梦龙岗秦简》等19篇论文和两部专著,其标题和书名也是冠以“云梦”之名,或冠以云梦简牍出土遗址地名,没有一例冠以“孝感”。武汉大学徐承泰教授编辑的《云梦考古报告集》,收录了云梦县自50年代以来历次考古发掘简报25篇,其中有14篇的标题冠以“云梦”,有11篇在“云梦”前面叠加“湖北”,没有一篇以“孝感”取代“云梦”的。其实,周先生此前也是遵循这一不成文规定的,例如《云梦龙岗秦汉墓地第一次发掘简报》、《湖北云梦龙岗秦汉墓地第二次发掘简报》,周先生都参加了起草,但没有用“孝感”取代“云梦”。

 

那么,有不有冠以“孝感”的著作呢?多的是。笔者在案头随手清理了一下就有一摞,这些著作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区域性”,有的是以时间为经串连该地区各县(市)的史事,如军事谊文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孝感历史大事记》;有的是以革命斗争故事为主线贯穿各县(市)的史事,如中华书局出版的《新四军第五师在孝感》;有的是将各县(市)独立成篇的史料汇集成册,如中共孝感地委党史资料征编委员会编辑的《孝感烽火》,孝感地区博物馆编辑的《孝感地区文物普查资料汇编》;还有的是把综合编写全区的史事与各县(市)独立成篇的史事融为一体,如孝感市政协文史委员会编辑的《孝感水利》,湖北科技出版社出版的《孝感百事通》,孝感市文化局编辑的《孝感文化史》等等。唯独没有像周先生那样把一个县(市)发生的史事说成全孝感地区史事的。

 

从上述事实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学界和媒体在使用地名时,都自学地、严格地遵循着三条原则:一是“事发县(市)原则”。即某县(市)发生的事情就使用某县(市)的地名,因为这样表达的概念最明确,传递的信息最正确;如果扩大或缩小范围,都会造成概念模糊,信息错误;知名度特高的事发地点例外,如睡虎地等。二是“地名叠加原则”。为了强化事发县(市)的地理概念,可在事发县(市)地名前面叠加涵盖面更广的地名,如“湖北”、“孝感”;“叠加”地名旨在进一步明确事发县(市)的地理概念,而不是“取代”事发县(市)的地位,更不是争夺事发县(市)的历史文化资源。三是“涵盖面原则”。凡著作内容涉及多个事发县(市),则应使用能够涵盖这些事发县(市)的地名,如“孝感”、“湖北”等等。

 

举国上下的学人、报人,都自觉地、严格地遵守这一使用地名的不成文规定,这就是约定俗成;古往今来,后人踏着前人的脚印走,陈陈相因,代代相传,这就是惯例。在一些无法可依的“法律盲区”,人们就以惯例替代法律。例如,在国际事务中遇到“法律盲区”,就按国际惯例论事、行事,违背国际惯例就要受到国际社会的谴责,甚至制裁、惩罚。所以,撰写历史著作使用地名,还是以遵循约定俗成惯例为是。

 

为行文方便,避免阅读时感到别扭,产生错觉,请原谅,以下将实话实说,一般不采用所谓“秦始皇来孝感”的表述。

 

 

二、选题立论切忌因果关系断裂

 

笔者多年前就读过彭斌武先生的《秦始皇两度南巡云梦的因果关系》,及其姊妹篇《秦皇云梦祭舜,个中别有隐情》两篇文章,现在又拜读了周先生的《秦始皇两到孝感始末》一文,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二位先生的文章有异有同。有异,首先表现在文章的选题立论不同。

 

彭先生的选题是:《秦始皇两度南巡云梦的因果关系》,切入点是从秦始皇两次来云梦截然不同的表现,追索背后深层的原因,挖出了秦始皇一系列鲜为人知的隐秘:秦始皇第一次经云梦到洞庭湖湘山祠大发雷霆,砍光湘山树,羞辱虞舜,而第二次来云梦却遥祭虞舜,根据他前后两次来云梦的矛盾表现,挖树刨根,发现是因为第一次南巡渡江去湘山时遇大风,为镇风浪而沉入长江的玉璧再度现世,引起秦始皇对虞舜的恐惧,不得已而遥祭虞舜,以求宽恕。从精神和物质两大因素考虑,秦始皇选定到云梦祭舜。文章揭示了秦始皇到云梦祭舜的前因后果,可谓“因果说”。

 

周先生的选题是:《秦始皇两到孝感始末》,句型与彭先生一样,不同的是前者说秦始皇两到“云梦”,后者说是两到“孝感”,其实都是到云梦;前者是探索“因果关系”,后者是记述“始末”。周文的切入点是说秦始皇两次行程的始末截然不同:秦始皇第一次到云梦是把云梦作为“收冠之站”,第二次来云梦是以云梦作为“始选点”。周先生发现秦始皇把云梦作“始选点”,是“因为从秦始皇第一次到云梦和第二次来云梦的九年期间,发生了修筑长城,开拓南越,整治狱吏,焚书坑儒等一系列重大事件。另外还出现了一些离奇怪事”。因此,秦始皇面临着心理的、政治的、社会的复杂因素的压力和纷扰,逼得他踏上了不归之路。周先生特别强调云梦是“收冠之站”和“始选点”,反映了他的“始末”情结,可谓“始末说”。

 

“始末说”的核心是“收冠之站”。什么是“收冠之站”?按字面理解:“冠”是帽子,“收冠”就是收藏帽子,说云梦是“收冠之站”,是说秦始皇在云梦摘下帽子收藏起来。这有何深意值得大做文章!如果说“收冠之站”是秦始皇此行的“最后一站”,那又词不达意,应该说“收尾”或“收局”,但观其大意又似乎是在说“最后一站”。可是云梦距离咸阳数千里,怎么可能是“最后一站”呢?尽管如此,周先生还是以异乎寻常的执着虚构“收冠之站”,为此不惜对历史地理和历史事实进行了“四大改造”。

 

第一是过门不入,跳过云梦。秦始皇第一次来云梦,《史记》未录,但云梦秦简《编年记》录了:“廿八年,今过安陆(即云梦)”。“今”是秦时臣民对皇帝的尊称。但是,《秦始皇本纪》对秦始皇这次的行进路线却记载得非常清楚:离泗水后西南渡淮河,经衡山(郡名,治所株城,在今湖北黄冈西北)到南郡(《史记》注:“今荆州也”),然后从南郡渡长江到洞庭湖湘山祠。从秦始皇行进路线来看,他正是从衡山向南郡前进的途中来到云梦的,因为云梦地处衡山与南郡中间。然而周先生在记述秦始皇从衡山向南郡行进时,却绝口不提秦始皇来云梦的事,让秦始皇直达南郡。这就打上了一个大问号:秦始皇是怎样到南郡去的呢?是跳,他跳得过吗?是飞,那时有飞机吗?说白了,周先生让秦始皇过云梦而不入,是在为虚构“收冠之站”埋伏笔。

 

二是撇开南郡,穿梭云梦。把《秦始皇本纪》和云梦秦简结合起来考察秦始皇此行的路线,是从云梦到南郡,又从南郡渡长江到洞庭湖湘山祠,然后返南郡由武关回咸阳。但在周先生的笔下,却不让秦始皇返南郡,而是撇开南郡,让秦始皇“由长江入汉水,进入南郡的郧水边的安陆县,今孝感市云梦县楚王城内”。这就使云梦成为“收冠之站”了。殊不知“收冠之站”既出,却使周先生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秦始皇西进南郡时未经过云梦,那他是怎样到南郡的?如果说秦始皇西进时到过云梦,这次又从湘山折返云梦,岂不是在云梦穿梭?此说出自何典?

 

三是模糊概念,移花接木。《秦始皇本纪》所述“南郡”二字后面特别加了注释“今荆州也”,表明是指南郡治所,概念十分明确,但是周先生却说“南郡包括了今天湖北省的大部地区,而司马迁并没有具体说清秦始皇到底是从南郡的哪个地方回到咸阳的”。周先生将“南郡治所”说成“南郡地域”,目的是要把云梦与南郡划等号:“南郡地域”包括孝感,孝感涵盖云梦,因此,“南郡”就是“云梦”,“云梦”就等于“南郡”。在这种逻辑支配下,《秦始皇本纪》中记述的“上自南郡由武关归”,就改成秦始皇从云梦“收冠”回咸阳。周先生模糊“南郡”概念,将城市概念说成地域概念,目的就是以“云梦”取代“南郡”,移花接木,以圆其“收冠”之说。

 

四是张冠李戴,地名搬家。周先生说,秦始皇此次远行返程的路线是由云梦经随枣,过南阳,由武关回咸阳的,从而确定了云梦作为此次远行的“收冠之站”。如果说“收冠之站”是“最后一站”的话,那就非武关莫属,因为《秦始皇本纪》写得十分清楚:“上自南郡由武关归”,“由”的字义是“自;从。由此及彼”。“由武关归”就是说从武关直接归咸阳,没有任何疑点。但周先生不愿证实事实,在这里还特地要读者参阅他的《秦代驰道分布图》。可是,该图上既没有标示“收冠之站”的云梦,也未标示随栆、南阳,更没有驰道线,要读者看什么?虽然标有孝感,但不是标在原本孝感的位置上,而是标在南郡的位置上与南郡重叠,好象孝感与荆州合并了似的。地图上标示的驰道,是由南郡笔直往北走,在河南南阳拐弯向西北由武关到咸阳,对照《中小学教育网·秦驰道示意图》(见文后),这条线正是秦始皇从南郡回咸阳的驰道线。周先生叫读者看他的驰道地图,是要证明秦始皇是从“收冠之站”的云梦回咸阳的,可是,看到的地图却是从南郡出发到咸阳的路线,而“收冠之站”恰是一片空白。周先生此举,是在最浅显的水平上糊弄读者的智力。(见文后)

 

以上事实证明“收冠”之说只是周先生的主观愿望,没有任何客观史实作基础,为了虚构一个毫无意义的“收冠之站”,不惜把历史地理和历史事实搅得混乱不堪,目的何在?无非是要造成一个有别于彭先生文章的印象,有此必要吗?

 

“始末说”不仅没有客观史实作基础,更无内在联系作经纬。周先生说,之所以秦始皇第一次南巡时以云梦为“收冠之站”,是因为云梦有离宫别馆,自然风光好,有雄厚的物质基础,又安全等等。第二次以云梦为“始选点”是因为“发生了修筑长城,开拓南越,整治狱吏,焚书坑儒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难道秦始皇是因为修筑长城、开拓南越,整治狱吏,焚书坑儒而来云梦祭舜的吗?根本不搭界。这就充分暴露了“始末说”的致命弱点——缺乏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原因与结果是断裂的,按照这个说法往下追,就如断线风筝,没有下文了。国学大师梁启超论治史:“善为史者之驭事实也:横的方面最注意于其背景与其交光,然后甲事实与乙事实之关系明,而整个的不至变为碎件;纵的方面最注意于其来因与去果,然后前事实与后事实之关系明,而成套的不至于断幅”。“始末说”的要害在于没有内在的“来因与去果”,“前事实与后事实之关系”不明,以至于“断幅”。

 

当然周先生不愿就此收场,于是就拉来了“另外还出现了一些离奇怪事”。所谓“另外”,就是“始末说”以外;所谓“怪事”,就是秦始皇沉入长江的玉璧再现,引起秦始皇恐惧忏悔,不得已而到云梦祭舜等等。这些史事正是“因果说”的核心内容。也许就是这原因,人们在互联网上对周先生文章的“原创性”提出了严重质疑。

 

综观周先生与彭先生的文章,有“三异三同”,即前异后同,词异事同,表异里同。虽然通过“另外”把“因果说”镶嵌到“始末说”里面去了,但还是两张皮,未能融为一体。所以说选题立论切忌因果关系断裂。

 

三、行文布局须避历史碎片堆积

 

写文章行文布局应该紧扣主题,这是作文常识。但是周文的主题却被历史碎片所淹没。有四点感想供周先生参考。

 

第一、不应漫无边际,异化主题。周先生文章的主题是“秦始皇两到孝感始末(实际是到云梦)”,在行文布局时,就应该阐述秦始皇两到云梦的直接动因和结果,与此无关的史事应该忍痛割爱,一概舍弃。正如梁启超先生所说:“甲事实与乙事实之关系明,而整个的不至变为碎件”。然而周文却与此相反,从秦始皇十三岁写起,一直写到秦始皇死为止,其间的泰山祭天、琅邪观海,徐市求仙,泗水寻鼎,海上射鱼等等,都不惜笔墨,洋洋洒洒。请问:秦始皇是因琅邪观海才遥祭虞舜的吗?是因徐市求仙才到云梦来的吗?是因云梦祭舜才到海上射鱼的吗?都不是。这些历史故事,与秦皇云梦祭舜只有时间的先后,没有事理逻辑的内在联系,而周先生却对这些事儿滔滔不绝,以至主题异化,好象在写《秦始皇生平》或《秦始皇小传》一样;如果按原主题来衡量,这些津津乐道的故事,只能是一堆历史碎片。

 

第二、不应长藤结瓜,引蔓挂果。本来“泗水寻鼎”与秦始皇两到云梦毫无关系,然而,周文不仅写了,而且引蔓挂果,一直追溯到大禹铸鼎镇九州:“据说夏禹时铸造象征天下九州的九鼎,传经夏商周三代,随着周王朝的逐渐衰微,各诸候强起称霸,为了保住象征天下权力的九鼎,周天子将九鼎移存到舅母家的东方齐国,在运送途中一鼎掉入泗水。”把传说作信史跃然纸上,然后再来写秦始皇在泗水千人寻鼎的闹剧。有这个必要吗?这对秦始皇两到云梦有何意义?

 

第三、不应本末倒置,节外生枝。检验史学观点正确与否,出土文物最具权威性。《左传·宣公四年》载有斗子文出生于云阝城,杜预注释:“江夏安陆县城东南有云梦城”。龙岗秦简上记载有云梦禁苑,证明杜预对《左传》所作的注释是正确的。可是周先生不是用云梦禁苑来证明杜预注释的正确性,而是用杜预的军事才能来证明杜预注释的正确性。他说:“杜预不仅是一位著名的经学家,从小博学多通,而且是一位极具天赋的军事家,他作为西晋王朝的镇南大将军荆州都督事,长期镇守襄阳,期间兴修水利,奇袭西陵,三陈平吴。对长江中下游的人文地理情况十分了解。杜预之说是可信的”。这样,岂非本末倒置?说杜预是“军事家”,“镇南大将军”、“长期镇守襄阳,期间兴修水利”、“奇袭西陵,三陈平吴”,这些事怎样证明杜预的注释正确、可信呢?难道这比龙岗秦简更具权威性?检验学术观点不能本末倒置,也不要节外生枝;节外生枝,只能徒增历史碎片。

 

第四、不应前后矛盾,自我否定。周先生在前面写道:秦始皇“由长江入汉水,进入南郡的郧水边的安陆县,今孝感市云梦县楚王城内”。这是说云梦楚王城是秦时安陆县城。可是在论述云梦禁苑时却写道:“杜预在《春秋左传集注》中作了明确具体的注释:‘江夏安陆县城东南有云梦城’。今云梦城区的楚王城,正位于今安陆县城的东南边”。这就是说杜预时的安陆县城不在云梦楚王城,而在今安陆县城。这就前后矛盾了。这里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是杜预时的安陆县城究竟在哪里?杜预是魏晋时期人,《三国志,魏书·王基传》载:“安陆左右,陂池沃衍”。这是说在古安陆城左右的湖泊既肥沃又广阔,只有云梦城左右才有这种地貌,今安陆城左右哪来肥沃而广阔的湖面呢?证明杜预时的安陆县治所正是今云梦城。《中国文物地图集·湖北分册》魏晋时期的安陆县城,均标示在云梦城的位置上,也证明杜预时的安陆县治所仍在云梦城。那么,怎样理解杜预所说“江夏安陆县城东南有云梦城”呢?这要从楚王城的中城垣说起。汉朝时在云梦楚王城中间修筑了一道中城垣,把古城分为东西二城,杜预时东城已经废弃,江夏郡治和安陆县治都设在西城,东城的东城垣已被水毁,只有东南与东北的城垣尚在,所以杜预说“江夏安陆县城东南有云梦城”,这里指的是已经废弃的云梦古城。

 

可见节外生枝还会带来负效应。

 

四、 解读文献务必审慎科学合理

 

写历史文章不可避免地会涉及许多古文,对古文的解读要慎重,要舍得花功夫,不能想当然,更不能随意窜改。读了周先生的文章,有四点建议供参考。

 

一是不懂求师,不要装懂。周先生写秦始皇“南登琅邪山,筑琅邪台,以观沧海。在此留住三月,对周边地区的农业人口流动情况和生产状况进行了寻访,从而对秦朝的农业人丁田亩税收作出了鼓励农业发展的法规调整”。这个写法值得商榷。《秦始皇本纪》的记述是:秦始皇“南登琅邪,大乐之,留三月。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复十二岁”四字中,“复”字是难点,是关键,这个字不弄懂,影响对整段内容的正确理解。《辞海》释“复”:免除徭役。这段文字是说秦始皇南登琅邪山,非常高兴,在那里留住了三个月,为了把琅邪建设得更加符合他心意,于是迁徙三万户老百姓到琅邪台下,为了奖励从远地迁徙来的老百姓,补偿他们迁徙过程中的损失,特免除他们的徭役十二年。什么“寻访”呀,“秦朝的农业人丁田亩税收”呀,“法规调整”呀,等等,纯属想当然,与《秦始皇本纪》原文风马牛不相及。

 

周先生说:“秦始皇一行遂上泰山,在泰山举行了盛大的遥祭山川活动”。周先生此言是对《秦始皇本纪》中“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文义的误解。《秦始皇本纪》的原义是说秦始皇要儒生们议论“封禅”和“望祭”山川两种祭祀活动的仪式,周先生则把“封禅”和“遥祭”两种祭祀活动弄成了一回事。其实二者是不同的,至少有四个不同点:其一,对象不同。“封禅”专指皇帝登泰山的祭祀活动,祭祀的对象是天神地祗;而“望祭”并不专指某一山川,祭祀的对象是某山川之神。其二,距离不同。“封禅”是皇帝御驾亲临泰山祭祀,是零距离;而“遥祭”是在京郊或特意选定的地方,望着某一山川祭祀,是远距离,因此,称“遥祭”、“望祭”或“望祀”。秦始皇在云梦祭祀虞舜就是典型的“遥祭”。其三,程序不同。“封禅”是两次完成的,皇帝先登泰山顶上筑坛祀天,谓之“封”,后到泰山下面东北的梁父山辟基祭地,谓之“禅”;而“遥祭”一次只祭一座山川之神,一次祭祀完毕。其四,内涵不同。“封禅”是筑坛以增其高,辟基以“广厚土”,向天神地祗报告受命于天,改制应命,天下太平,鸣功报恩,祷告祈福,乞求江山永固,万世延祚等等;而“遥祭”往往是因某事引发某种心愿而遥祭某山川之神,以消灾免祸祈福。把“封禅”与“遥祭”混为一谈,显然是读史不仔细造成的误解。

 

二是独立思考,不要盲从。周文称:“秦始皇派出的使者,在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时,有一人拿着玉壁拦住使者说:‘为吾遗镐池君。’‘镐池君’指周武王,曾住镐池旁。武王因纣暴虐而灭商。意思是说秦始皇如纣,应讨伐灭之”。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史记》诸版本都是“滈池君”而不是“镐池君”,应当尊重文献原文;第二,“滈池君”是水神名,应是指秦始皇,因为当时人都认为周朝是火德,秦朝是水德,以水克火,所以秦朝取代周朝。尽管周先生的“武王说”有所本,但治史者应该独立思考,不能盲从。因为赠璧人说的“滈池君”是水神名,人们很容易把水神与秦始皇联系起来,而不会把水神与以火德治天下的周武王相联系;再者,这时周武王已经死了903年,如果说是赠璧周武王,怎么能将玉璧送达已经死了900多年的人呢?笔者认为赠璧事件是现实的政治斗争,是心理战,不是清理陈年旧账。所以说“滈池君”是指秦始皇而不是周武王。

 

三是琢磨事理,不要轻断。周先生说,秦始皇令千名游泳高手入泗水摸鼎,未见鼎之踪影,怏怏不乐地“离开今山东境内”。这话值得推敲。《秦始皇本纪》的记载是:“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这是说秦始皇从山东南下过彭城以后才到泗水寻鼎,没寻到鼎,“乃西南渡淮水”。这就清楚的说明泗水地处彭城以南淮河以北。彭城就是徐州,如果在泗水未捞到鼎才“离开今山东境内”,岂不是山东在徐州以南?其实,鲁、苏、皖三省境内都有冠以“泗”字的地名,周先生写到泗水时应该明白,这不是“鲁泗”,而是“淮泗”。这就提醒我们,在解读文献时要认真琢磨事理,不要轻断。

 

四是尊重文献,不能。周先生在谈到龙岗六号秦墓的墓主人时说:“从出土秦简的墓葬形制和简文内容看,墓主生前是一位管理‘云梦禁苑’的官吏,曾‘从始皇而行至舍禁苑’,死后安葬在‘云梦禁苑’城边。秦代在‘禁苑’中建有行宫,专供皇帝外巡活动休闲居住所用,所以又称‘舍禁苑’”。周先生此说,笔者不敢苟同,理由如下:

 

首先,墓主人是庶人,不是管理云梦禁苑的官员。《云梦龙岗秦汉墓地第一次发掘简报》的结语称:“从墓形较小,随葬品较少且以日用陶器来看,这些墓主人身份较低,约相当庶人”。周先生是这个《简报》的执笔者之一,应当记忆犹新。

 

其二,墓主人曾蒙冤判刑,二审才被赦免为庶人。墓主人随葬的木牍记载,他名叫“辟死”,生前曾被官府错判有期徒刑数年,后经二审才得以平反昭雪,出土木牍就是他的“平反证明书”,夏门大学教授刘钊翻译其大意是:“判处一审论定辟死为城旦的论处无效。一审误判的官吏已经被法办。九月丙申日,沙羡县丞某、史某赦免辟死为庶人,使其自由”。刚恢复庶人身份的辟死不可能一步登天成为管理云梦禁苑的官员。

 

其三,棺内骨骸说明辟死不可能担当重任。秦汉时禁苑长官的官秩是正县级,其墓葬规模无疑是很可观的。而辟死的墓葬是单棺独椁,随葬品除百余枚竹简和一片木牍以外,仅一些日用陶器、漆器,另有竹笥1件、木棒2件、棕绳1团、六博棋1套,等等,与县级官员的墓葬规格相差太远。更重要的是墓主人还是一个没有下肢的残废人,周先生亲自参加过此墓发掘,应该记得辟死棺内“不见其下肢骨痕”。一个严重残废的人,怎么能担当如此重任呢?平反昭雪后,充其量给他一个闲差小吏,决不会是管理云梦禁苑的官员。

 

其四,《龙岗秦简》没有记载辟死随秦始皇出行,更不存在所谓“舍禁苑”。《龙岗秦简》的原文是“从皇帝而行及舍禁苑中”,压根儿没有提及辟死。因竹简杇损严重,这话的句子成分残缺,可能是对跟随皇帝出行的人和住宿在禁苑中的人作某种安排,而周先生却擅自把句中的连词“及”改成动词“至”,又把本义为“住宿”的动词“舍”,曲解为名词“房屋”,从而虚构成所谓“舍禁苑”,又把辟死说成跟随秦始皇外巡并到达专供皇帝休闲居住的“舍禁苑”。必须指出,亲身经历了图穷匕见、夜巡遇剌、博浪沙棰击等凶杀事件后的秦始皇,警惕性特别高,防范特别严,像辟死这样身份低下的残废人是无法接近秦始皇的。对于周先生此说,笔者奉上十个字:窜改不应该,编造太离谱。

 

稍有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秦始皇死后的遗体是绕道回咸阳的。然而周先生却说:“直至护送始皇尸体经涵谷关回到咸阳”。《秦始皇本纪》记载得很清楚:秦始皇死后,“遂从井陉抵九原”,“行从直道至咸阳,发丧”。这是说秦始皇死后,从沙丘向北经恒山的井陉到九原,然后从九原向南行直道回咸阳。九原在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南,绕了近4000里的大弯子才回咸阳。为什么不直接从函谷关回咸阳呢?秦始皇死后,赵高、胡亥秘而不宣,矫诏赐死太子扶苏、大将蒙恬,阴谋胡亥继位,害怕秦始皇死讯外泄,引发意外,特意绕道九原回咸阳,营造秦始皇还活着的假象,这是众所周知的史事,难道周先生没有读这段文字?难怪《秦代驰道分布图》上抹掉了从沙丘经恒山至九原的驰道线,原来周先生不知道秦始皇的遗体是绕道回咸阳的。真没想到。

 

五、运用史料力求真实言必有据

 

周先生的文章中使用了许多前所未闻的“史料”,其真实性如何,提出来商榷。

 

周文在叙述秦始皇从南郡渡江到湘山祠去时写道:“进入今湖南境内,君臣一行过江至湘山祠,突遇大风,随行的不少船只被掀翻,始皇的船好不容易脱险靠岸”,“渡江前,他曾举行了祭祀仪式,以求诸神保佑,但湘神却偏偏不领情,掀风作浪,使随行的不少嫔妃、侍从葬身江中,本人也险些丢命”。其实,《秦始皇本纪》叙述这件事只用了七个字:“逢大风,几不得渡”。所谓“行前祭祀”、“掀翻船只”,“嫔妃葬江”、“侍从丢命”、“始皇脱险”等等,都是周先生凭空塑造的情节。精彩的还有:“秦始皇游览湘山的兴趣己被湘君湘神搅得全无,使一直前后陪同始皇的长沙郡守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地恳求始皇能在长沙郡多停留些时日,好利用这一难得的机会侍候始皇以献忠诚。但始皇还是急速的离开了”。《史记》只是说秦始皇砍光湘山树后就返南郡回咸阳去了,根本没有到长沙郡去,而周先生说“一个劲地恳求始皇能在长沙郡多停留些时日”,就是说秦始皇南下到了长沙。《秦始皇本纪》只字未提长沙,周先生却把长沙郡守的神情和心理活动都写得那样生动传神,这里不禁要问:为何只称其官职而不言其姓名呢?足见所谓“长沙郡守”是个凭空捏造的人物。这表现了周先生的创作才能。非常遗憾,历史不是小说,历史的价值在于真实性、科学性,随心所欲编造出来的“历史”,是假历史,毫无价值,只会遗害社会。

 

关于《龙岗秦简》中的“云梦禁苑”,周先生写了这样一段话:“其中记述始皇三十七年来云梦时,用的不是‘安陆’,而是‘禁苑’。这与司马迁的两次记述特点似乎不约而同,形成了完整的合璧。一个只用‘云梦’,一个只用‘禁苑’,两者合璧为‘云梦禁苑’”。是这样吗?非也。《龙岗秦简》第278简载:“…两云梦节以及有到云梦禁中者…”。仅此一简就既见“云梦”,又见“云梦禁中”。“禁中”就是“禁苑”,“云梦禁中”就是“云梦禁苑”。在《龙岗秦简》中,对“禁苑”有多种称谓,其中“禁苑”13见,“禁苑中”6见,“禁中”3见,“云梦禁中”1见。所谓“一个只用‘云梦’,一个只用‘禁苑’,两者合璧为‘云梦禁苑’”,纯属故弄玄虚。“云梦”也好,“禁苑”也好,清清白白地都出自《龙岗秦简》,根本不需要去与《史记》“合璧”。周先生此说,意在显示他的“始末说”充满了“创见”,不料此说弄巧成拙,无意中自曝要害。《史记》中记述秦始皇来云梦本来就只有一处,一句话十五字:“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於九疑山”。秦始皇另一次来云梦不是《史记》记载的,而是云梦秦简《编年记》记载的:“‘廿八年,今过安陆’(即云梦)。‘今’,是秦朝时臣下对皇帝的尊称”。周先生写秦始皇两到云梦的文章,连秦始皇两到云梦的出处都没有弄清楚,真是天大的笑话,联系前文把秦始皇遗体回咸阳的路线弄错了,说明周先生没有通读《秦始皇本纪》;说《龙岗秦简》只有“禁苑”,没有“云梦”,说明他虽然参与了龙岗六号秦墓的发掘,但未仔细通读《龙岗秦简》全文。为文者都懂得厚积薄发的道理,连这样最基础的“必修课”都未仔细研读,怎不让人质疑周文的“原创性”呢?

 

六、语言表述力戎浮夸言过其实

 

写历史不仅史料要真,而且语言要实,不宜使用夸张之词、虚饰之语。对于这一点,周先生也作得很不夠。

 

周先生说云梦楚王城“是古云梦泽的核心区域”。这不符合历史事实。《中国文物地图集·湖北分册·秦时期》地图,清楚地标明云梦泽在云梦城以南,直抵长江。云梦的地势地貌和文化遗存分布,都证明云梦城不是“古云梦泽的核心区域”。云梦的地势是北高南低,北部是平原丘陵,平均海拔比南部高出17米,如此大的落差不可能形成同一水平线的广阔水面。云梦的文化遗存分布,也证明云梦城不是云梦泽的“核心区域”。云梦的新石器时代古遗址有105万平方米,其中99.%分布在云梦城附近及其以北的地区,秦汉以前的出土文物和墓葬分布也是如此,这就证明那时云梦城以北是陆地,以南是水网。治史者应该实事求是,云梦城所处的位置是古云梦泽的东北边缘而不是“核心区域”。

 

周先生在叙述云梦禁苑时说:“更重要的是这里(云梦城)在秦统一六国后,成为秦在原各国苑囿基础上建立起的两个国家级‘禁苑’之一的所在地。北边是在原赵国‘沙丘宫’基础上建立的‘沙丘禁苑’,南边的就是在原楚国‘云梦宫’基础上建立的‘云梦禁苑’”。此说给人的印象是秦统一六国后,只建立了云梦和沙丘“两个国家级‘禁苑’”。其实并非如此。《史记》载,秦统一六国以后,扩建、兴建了上林、甘泉、章台、琅邪等禁苑和行宫,其中规模最大、最豪华的是上林苑,而周先生只言云梦、沙丘,而且祭出《淮南子·原道》中“游云梦沙丘”的顺序,把云梦禁苑虚高成了秦始皇的离宫别馆之冠。显然言过其实。

 

周文称:“仅从云梦城区两次出土‘秦代竹简’,涉及秦代政治、法律等方面的重要内容看,这不仅在湖北其它地区所不见,而且在全国也无二例。另外,孝感境内出土了为数不少的南迁秦人墓葬,时间贯穿有秦一代,可见当时生活居住在这里的秦人不在少数,无怪乎秦始皇两到孝感”。云梦秦墓、秦简的发掘出土,对秦史的研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是学界的声音。但说因为云梦出土秦简在全国独一无二,所以秦始皇才两到云梦来,此说太牵强了。云梦秦时是安陆县,在秦王朝并无特殊地位,秦始皇也不可能预测两千多年后云梦会发掘秦墓,出土秦简;山东琅邪没有出土秦简,秦始皇三次长住琅邪,建琅邪台,徙民三万户充实琅邪,比对出土了秦简的云梦重视得多,这说明秦始皇来云梦与秦简没有关系。至于“生活居住在这里的秦人不在少数”,所以秦始皇两到云梦,此论不符合秦始皇一贯的思想观念,在他的政治理念中,充满了强烈的大一统的追求,看不出有丝毫的狭隘的“秦本位”观念。例如秦朝尚黑色,秦始皇下令“更名民曰‘黔首’”,就充分证明他对他的国民是一视同仁、没有区别的。

 

周先生在谈到《龙岗秦简》的发掘时说:“笔者当时是孝感地区博物馆的主要负责人,受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委托,全面负责发掘工作”。看得出,这是宣布他对《龙岗秦简》、“云梦禁苑”的言论具有“正统性”和“权威性”。不过关注历史的人们重视的是真实性和科学性,何况考古与史学只有交叉,并不是同一学科。

 

 

七、文中插图不应展示时空错乱

 

周先生在文中所插《秦代驰道分布图》,本应该让读者对秦朝的驰道网络一目了然,获得正确的历史地理知识。可是展示在读者眼前的却是一幅时间颠倒、空间错位、应有没有、残缺不全、使人看不明白弄不懂的“糊涂图”。

 

《秦代驰道分布图》,顾名思义是全面反映秦朝驰道分布的地图,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战国地图,地图上赫然标示着燕、魏、韩、赵、齐、楚、秦等七国的国名,使大一统的秦朝倒退到了干戈不息,纷争不断的战国七雄时代。谁都知道秦始皇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果断结束持续数千年之久的分封制,全面彻底推行郡县制的皇帝,在他修建驰道以后,怎么还有七雄割据呢?如果是诸侯割据,怎么能在全国范围内修筑四通八达的驰道呢?秦始皇又怎么能五次到全国各地巡游呢?所以,这幅地图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时间颠倒。

 

秦始皇修筑驰道是从全国一盘棋通盘考虑的,所以秦驰道是四通八达、网络状的。而周先生的《秦代驰道分布图》却是叶经形的。毋庸置疑,这是一幅遭受肆意阉割的残缺不全的驰道地图。首先请看,从琅邪经彭城至泗水,西南渡淮河经衡山、过云梦至南郡的这条主要驰道线被抹杀掉了,没有这条驰道秦始皇是怎么到云梦、到湘山的?其次,从沙丘经恒山至九原的重要驰道线也被抹去了,没有这条驰道秦始皇的遗体是怎么回咸阳的?这是一幅应有没有,遭受严重阉割的地图。

 

在这幅地图上最让人莫名其妙的是孝感的位置,孝感在自己的位置上既无图标,也无“孝感”的字样,空无一墨,而在南郡的位置上却标示着加框的“孝感”字样,与南郡重叠,这个秘密前文已经揭示,是周先生模糊南郡概念所变的“地名搬家魔术”。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地图上竟然在上郡的位置上也标示着一个“孝感”,与上郡重叠,同南郡的“孝感”,一南一北遥相对应,不知何意。秦朝时的上郡治所在今陕西省北部的榆林市东南,其辖区北抵内蒙古,是秦帝国的北部边疆,秦始皇曾命大将蒙恬率军三十万击败匈奴,戍守上郡,修筑长城,以拒胡人南犯。上郡与孝感遥隔数千里,居然两个地名标在一个小圆点旁边,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其中的奥秘,笔者孤陋寡闻,只知道这是空间错位。

 

 

八、精益求精莫让低级错误频见

 

阅读周先生的文章,不断有低级错误跳入眼帘,初步检索,共有四类,凡33见。在一篇5000字的文章中,竟然平均毎151字出一错,可谓创记录。

 

历史常识错误,凡4见。

 

周先生说:“在秦东郡,位于今山东平县与河南濮阳一带,落下一个陨石”。今山东东平与河南濮阳地跨河南、山东两省,中间还有梁山、台前、范县、鄄城、郓城、阳谷等县市,纵横数百公里,一个陨石降到这一带,能够覆盖数百公里的地方吗?谁见过这么大的陨石?违反常识!《史记》的记载是:“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司马迁的这句话是大范围确定在东郡,具体地点不确定。但周先生说陨石降到今山东东平与河南濮阳一带,就使陨石放大到纵横数百公里。如果要把东郡与今地名对应,可译为“有流星降落在东郡(今山东东平与河南濮阳一带)的某个地方,至地面时成为陨石”。这才符合实际,不至产生违背常识的歧义。

 

周文称:“于始皇三十七年十月离开咸阳,由武关直行南下楚境驰道”。此言不符合历史的真实。这里所谓“楚境”,实际是指以荆州为中心的秦南郡辖区。南郡是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拔郢后设置的,这时已设置南郡68了,秦始皇已统一全国11年,快死了,还哪来“楚境”?应该说“由武关南下南郡驰道”才符合历史的真实。

 

“秦始皇‘望祀’湘神后,由孝感改行水道(见图),顺江汉而下直达吴地”。此说不能成立,须知秦时云梦孝感以南直抵长江的广大地区是云梦泽,是湖沼相连的水网,既不能行车马,也不通大舟楫,秦始皇不可能从这里下长江行水道,从《中小学教育网·秦驰道示意图》看,应是从云梦行驰道东进衡山郡治所株城(今黄岗西北)下长江直达吴地。

 

“秦始皇第一次来孝感是在秦统一后的第二年,即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这话不准确。秦始皇第一次来云是公元前219年,而秦统一全国是公元前221年,屈指可数,应该是秦统一后的第三年,不是第二年。

 

历史地理常识错误,凡4见。

“函谷关”错为“涵谷关”:“始皇一行从咸阳出发,经涵谷关”,“直至护送始皇尸体经涵谷关回到咸阳”。

古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东北。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涵”是指道路、堤防底下泄水的建筑物,不可能命名为“涵谷关”。

“涢水”错为“郧水”:“进入南郡的郧水边的安陆县”。

“涢水”俗称府河。“郧水”:查无此水。

“长江”错为“湘江”:“证明了是始皇二十八年渡湘江时的沉壁”。

秦始皇从南郡(今荆州)渡江去洞庭湖湘山祠,必须渡长江,湘山祠在洞庭湖北部,湘江在洞庭湖以南,秦始皇到湘山不须渡湘江。

 

词语误用,凡3见。

“震怒”错为“振怒”:“此事上报朝廷,振怒了秦始皇”。“震怒”即盛怒。“振怒”是什么?难道是振奋、振作起来愤怒?

“截然”错为“绝缘”:“秦始皇两到孝感,有趣的是其行程的始末绝缘不同”。《辞海》释“绝缘”:“将带电体与其它部份隔离的措施,使电流能按一定的通路流动,并保证用电的安全。”难道秦始皇时期就用电了,需要“绝缘”材料?显然是“截然”之误。截然是指界限分明,像割断一样。

“连弩”错为“连驽”:“使用连驽等候大鱼射杀”。“连弩”:装有机栝,可以连续发射的弓。“驽”:能力低下的马。把能力低下的马连起来作什么?

 

错别漏字,凡22见。

错“璧”为“壁”:“有一人拿着玉壁拦住使者”、“留下玉壁而去”、“始皇当即使御府对玉壁进行识别鉴定”、“证明了是始皇二十八年渡湘江时的沉壁”、“沉入江中之壁怎么落到了‘山鬼’的手里”、“沉入江中之壁竟然落在山鬼手里,面对沉壁的出现”、“沉壁重现”。璧:古玉器名。古代贵族朝聘、祭祀、丧葬时所用的礼器,也作装饰品。壁:墙壁。一个人怎么能将墙壁一样的玉拿去见使者。

诸侯的“侯”错为“候”:“各诸候强起称霸”、“列候武城候王离、列候通武候王贲、伦候建成候赵亥、伦候昌武候成、伦候武信候冯毋。侯:古爵位名。候:气候、时候、等候、问候。两字形似,但字义完全不同

漏“择”:“伦侯武信侯冯毋择”漏为“伦候武信候冯毋…”。

漏“东”:“今山东东平县”漏为“今山东…平县”。

“郊”错为“效”:“1976年在云梦城关西效睡虎地发掘出编为十一号的秦墓”。“郊”:郊区。效:效果。两字形似,但字义完全不同。

 

《世纪行》是省级优秀期刊,覆盖广,影响大,投稿人应本着对社会高度负责的精神,对作品精益求精,把差错降到最低限度。然而周先生的作品,平均每151字就出一个差错,差错率之高令人吃惊。

 

最后将史学大家梁启超先生的一段论史箴言赠送给周厚强先生,作为本文的结束语。

 

夫史之性质,与其他学术有异;欲为纯客观的历史,是否事实上所能办到,吾犹未敢言。虽然,吾侪有志史学者,终不可不以此自勉;务持鉴空衡平之态度,极忠实以搜集史料,极忠实以叙论之,使恰如其本来。……故吾以为今后作史者,宜于可能的范围内,裁抑其主观而忠实于客观,以史为目的而不以为手段。夫然后有信史,有信史然后有良史也。

——摘自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

 

附图一:

 

《中小学教育网·秦驰道示意图》(图一)

 

附图二:

周先生在文中所插《秦代驰道分布图》(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