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是眼角的两行清泪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8 12:0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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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y122533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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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6年的父亲,9岁。
     我历史并不优秀,那些年是个什么样的年代我也已经无法想象。在父亲日益苍老的思想里,那段岁月是这一生都无法抹掉的印记。他偶尔也会与我们提及那些痛苦,也会轻轻撩起裤脚,给我们看那个时代留下的疤痕。
    那个时候的中国已经解放。
  解放意味着什么呢?不是平等,不是革新,也不是繁荣的开始,它只是从一场混乱转移到另一场混乱。
  其实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期了,爷爷被莫名其妙的划分为右派,只因为家里有几亩地。
爷爷和奶奶一共有七个儿女,家里除了那几亩地,一个破落的房子,就什么都没有了,连一条可以坐的凳子都没有。
   更准确的说,从父亲记事起,对地主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不幸的是,父亲就是地主的儿子。
    1958年末,爷爷被村里的民众追打不敢回家,只好随便找个地方歇息,这一歇息就一天未归,父亲不放心,晚上的时候就偷偷寻了出去。凌晨的时候在一个荒废的破烂的牛棚里找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爷爷。
   父亲说,那个时候的爷爷只穿一件薄薄的布衣,几天不曾吃饭了,也许是饿死冻死的。
从那以后,家里的小孩陆陆续续的饿死了三个。不劳作就没有饭吃,读书也是没有用的,所以父亲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被强制辍学。
   现在想起来还是悔意连连,父亲是多么渴望着读书啊。时至今日,他靠着自学读了很多书,写一手漂亮的行楷,谁也不知道他曾经付出着多大的努力。到如今60多岁,还常常拿出爷爷唯一的一张照片,用苍老的手细细的抚摸着上面一竖娟秀的毛笔字:“赠常乐,字元修。”
父亲表字常乐,名字是一种向往,可惜往往都是有违人意的。爷爷死后,生活更加没有依靠,没有保障。家里唯一的支柱力量垮塌,所以几个孩子不得不一一挑起这份重担。
    那时候父亲的每日行程就是清晨时分,拉着一个空的大板车,步行40多里去邻近的城市买煤,然后再拉回来。一个大板车上的煤重达一吨。一个瘦小的孩子腹中饥饿又怎么拉得动?父亲总是说,拉不动又能怎么样呢,还要活下去,就算是拉死也还是要拉啊。
就这样,来回一趟拉煤就要花上一整天。有一次不小心手发软,煤车就重重的砸了下来,正好连接点处的一个钉子啪的就钉在了父亲小腿上。
   尽管受了伤,但是没人会同情。擦擦腿上的血,忍着巨痛,继续拉煤车。恢复的这段时期,只不过是花比平常跟多的时间走路,睡比平常更少的觉而已。
   我不知道父亲的这段日子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到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这又是一个新的噩梦。
   据说父亲向上的几代,都是知识分子,在还是封建时代的时候就是有名的书香门第。爷爷现在还留有一本钢笔字集,内容是他那个时候的读书笔记,基本上都是评论看法,父亲也时常拿出来临摹,他总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如爷爷一半好看,爷爷才是真正的书法家。
   可惜如今到了我们这一代一丁点儿都没能继承。不是不遗憾的。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管父亲的学识只到什么程度,村里的民众首先打压的对象就是父亲家里。那个时候,最少每个星期一次,就会被人从梦中拉起来,押到附近的水塘,开始批斗大会。等村里的人发言完毕,一大帮人就拿着农用工具蜂拥而上,对着被强迫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一顿穷追猛打。打累了就拎起来往水塘里面按。按完了就继续打,没完没了。
就算打到头流血,鼻子流血也没人停手。父亲那时候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做过,每日只是帮村里的生产队干活,饭也吃不饱,觉也睡不好。到了批斗大会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想起在生产队干活的父亲是多么的安分老实。
  那真是一个无法反抗,没有是非的悲哀时代。
  文革末期,有人给父亲做媒,父亲就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女儿。
然而文革带来的冲击却远远不止十年这个长度,父亲经历的那十年默默忍受的痛苦仿佛已经成了他人生活里的习惯,村里仍然时常有批斗大会,父亲和旁系家属仍然会被残忍的推到台上。
具体不清楚哪一年,父亲的她终于无法忍受这样漫长的批斗痛苦,选择了自杀。
  一整瓶农药,趁着没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留下了还在接受批斗的父亲和嗷嗷待哺的女儿。
  与其面对永无止境的殴打,不如忍忍农药的恶臭,干净利落,再不必受苦。
然后又过了漫长的十多年,父亲在将近40岁的时候迎娶了母亲,生活开始渐渐安定起来。
如今,走在街上也偶尔会遇到当年执棍棒让父亲皮开肉绽的人。父亲也会朝他们笑笑聊聊生活琐事。
  就算曾经有错,也是那个时代的事,那时候的人无非两条路,要么批斗要么被批。谁也怪不得谁。这是父亲说的。
  这些年,父亲仍然还在劳作。尽管年轻时时运不佳,但凭着一股子聪明气也学到了为生的手艺。如今,头发全白,牙齿几乎掉光,满手满脸的皱纹,沧桑无比,还要继续供应着女儿的学业。大女儿不孝,成家立业后便不闻不问。有时候我也会问他,您甘心吗?在经历了这样漫长的痛苦之后,在人人都安享子孙之乐的时候,您还在为了生活奔波,这样的日子谁也不知道哪才是个尽头啊。
  父亲就会摸摸我的头,说,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这个世界有富裕的人也总有穷苦的人。只不过刚好轮到我穷苦而已。
    既然还活着,既然还要为了生活奔波,哪里还有时间去计较那些是是非非呢? 
   不 管如何,那个时代,已经安然无恙的熬到了头。
   这就是老天给的最好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