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路边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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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路边摊九七年左右诞生于我家附近的一个小烟摊旁,伴随了我差不多整个的大学时光,零一年申奥成功后因烟摊被清理而消亡。写此文,怀念那片消失的乐土.
围棋路边摊
1.烟摊儿.棋摊儿
耳闻四川成都的围棋很盛,除了棋馆茶社外,还有路边的棋摊引人驻足。北京类似的场景也不少见,但多是一些长者在楚河汉界横车跃马,纹枰之道被视为高雅艺术栖身于正规的棋院。大概97年前后,常驻于我家胡同口的一位烟摊儿老板不甘寂寞,在街边柳树下,悄然支起了一桌围棋、一桌象棋,一时间吸引了附近数里的奕友。
最开始来的大都是一些对围棋一知半解的闲人,好在老板的棋也非常之臭,与一帮人子挨子的码长城,随便哪个有段的看上几眼就知道是一堆棒槌。我那时正在上大学,功课不紧的时候便常来凑趣,抿着嘴偷乐众人的“仙着”。后来我的一个棋友“大胡子”单位不景气,闲极无聊赶来杀臭棋解闷,以他业余2、3段的实力迅速将这堆人放倒,且出手极其残忍,全盘到处砍杀,有的人甚至被整的没几目活棋,一时间令这些初学者以为业余棋界的顶尖高手到了,“大胡子”在真正的业余棋界从未受过如此礼遇,众星捧月下不觉飘飘然起来,我碍着情面也不便说穿。直到有一天,张晴来了。
2.我的师门大敌
那盘棋是下午下的,我晚上去时才听到了众“高棋”的精彩评说。大意是下午大家厮杀正酣时,来了一个40多岁背着个摄影包的,没看几眼就坐到“大胡子”跟前,众人一见是生人,自然是幸灾乐祸的要看其如何受首,哪成想“大胡子”拿过黑棋,恭恭敬敬码上四子,然后问“行了吧”,旁边吓倒一片。
知道张晴来了,我心里一阵暗喜。为什麽?因为有笔旧帐还未算。和张晴结怨,源自当年没倒闭时的邮科棋院。当时棋院中以张晴和我的中学校长(也是我围棋的启蒙恩师)两人棋力最强,后二者进行三番棋的决斗,一来校长年事已高,二来张晴亮出盘外着——《珊瑚颂》,不停的哼着“一盏红灯照壁海……”终将校长推下擂台。
3.联大十三校第一高手
师门大仇未报,可我的棋力与“大胡子”半斤八两,上去自然白给。于是花重金(一顿啃的鸡,还必须吃到满意为止,TNND)请出北京联大十三校第一高手,职业四段中辰光的嫡传弟子李翌,此子号称当年在少年宫时砍孔杰跟切菜似的(废话,人家那时才几岁)。步行到了当时香火尚存的邮科棋社,先宰了“大胡子”祭祭刀(大胡子:555555555),随后剑指张晴。张晴由于早知道我的底细,由此及彼,以为你小子棋臭找来的帮手也那麽回事,并未把李翌放在心上。结果边上一个疏忽即刻遭到猛攻,这时才意识到点子扎手,频频长考后,舍弃实地,卷了李翌一块孤棋对杀。我在旁边看的心情紧张,趁张晴上厕所的工夫赶紧跟姓李的嘀咕:“空够了,把俩眼瞪圆了就成了”,“没事儿,撑死了是公活”这小子头枕椅背还挺起个大肚子,里面装着我一月零花钱换来的鸡腿,‘等弄死了张晴就把你扫地出门’我心里恨恨的想。没料到张晴打公厕爽完之后,妙手迭出,先灭眼又延气,再加上李翌昏头昏脑老是不愿打劫,一块黑棋竟被走成差一气死。再战,三战,皆北!张晴点了一支“得胜烟儿”,叼在嘴里飘然离去。
4.《神鞭》里的玻璃花
老冤家再现江湖,给路边摊来带来了很多业余4、5段的高手,且里面不乏受过专业训练目中无人的狂人,但这些人与张晴交手的棋份儿最少是让先,看来早在别的地方就被打怕了。而最初的玩友也并未被排挤出去,有些水平很差的由于常能得到高手的指点,进步神速。人数也由一圈增加到二圈三圈,早8点开张,晚10点半和旁边的肯德基一同关张,当然还有人想下到更晚,无奈在路边摊下棋,晚上要借助肯德基店面的灯光照明,人家打烊了咱也得走人。赶上雨雪天气,还能瞧见“大胡子”等棋瘾臭大者顶伞(确实是用头和背部顶)水战。
我呢,当然也不会闲着,除了一边冷眼观看,还在四处搜罗高手,寻机复仇(感觉有点像《神鞭》里的‘玻璃花’)。若是找职业或北京知名的棋手显得胜之不武,头大之际耳闻北航(北京航天航空大学)今年的棋战冠军是个云南来的研究生,赶忙托人打听。原来此人乃云南棋王戴心泉的弟子,杀手锏是各种古怪歪门的定式。据称比赛中起手多是高目、妖刀的冷着,50手未过往往对手形势已非。狂喜之于上门求访,可惜被告知他放暑假,已回乡去了。
报仇之事被迫后延,好在这段期间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且有的与张晴有关。
5.六子局
头一件是路边摊的特殊环境引起的,在棋院下棋,大多是二人一桌,有观棋者也不过一两个人静声驻足。路边摊只有一桌,却往往有八九人围观,大家相互熟识,不免出言随便,或明或暗地支着助拳,慢慢逐渐发展为‘见死不救非君子,拔刀相助大丈夫’的奇特风气。如果不巧(其实概率挺高的)支了着坏棋,用这里的术语讲叫“拍砖头”,有一位性沈的棋友尤其精于此道,毁人不倦,被起了个外号就叫“沈砖”。那天赶上张晴和人下让二子的指导棋,旁边围观的里面有个面生的人不断‘拍砖’,且不分立场,两边都支,张晴懒的搭理,下手那边更是棋都应付不过来,没心思听他白话。谁知那人自觉无聊后,竟开始讲评起棋局来了,而且越说越起劲,什麽‘你这着先中后’‘攻呀!老守着叫围棋吗?’如此种种层出不穷,听众尽皆晕倒,而我则观察张晴脸色渐变,偷笑之于分外解气。终于,张晴忍无可忍,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抓住那人肩膀“我他妈让你六个,咱俩下一盘!”...........
六子局开盘,那位老兄却一改风格,除了嘴里仍念念有词外,棋盘上脾气似乎好的很,面对张晴张牙舞爪的四处挑衅,抱定了逆来顺受、打脱牙齿和血吞的宗旨,但凡挂角通通小飞应,边上受迫就一概二三路混合爬过,还美其名曰“爬爬都是空”。
眼见对方一副‘扔了东三省,我家还比你家大’的架势,张晴也顾不得棋形莫样了,一招点在二路,要愣杀活棋。此时受攻的黑棋码眼可保性命无忧,举家外逃能勉强连回,弃子争先是小胜之局。只是棋至此刻,这位老兄终于开始患得患失,既想出头又要保眼,加上挨了‘沈砖’等看客的无数砖头,把好好一块棋走成‘一只眼半出头’,被张晴‘养肥之后一刀砍死’,棋局也以血泪收场。
6.围象双修
天圆地方与楚河汉界共聚在小小的一块烟摊旁,初来也是相安无事的,但毕竟巴掌大的一块地儿,日子久了,磕磕碰碰再所难免。
争端最初是由于围棋这边的棋友嫌象棋那边太闹引起的。下棋总的说来是一项比较静的运动,能发出响动无非是落子声和棋友探讨得失的议论声。围棋落子在日本有打子一说,电视上曾转播过依田纪基抡圆胳膊将棋子拍碎的画面,但路边摊的棋子无论数量质量都经不起拍打,况且就是真打,拇指大小的玻璃子发出的响动也远远敌不过木制象棋。再就是说话声,围棋这边拍砖的不少,哼小曲儿的如张晴之流也不难碰到,但回首象棋那边,几位老同志唇枪舌战那是用吼的。好在下围棋的人多数心态平和、与世无争,发扬尊老精神(象棋一边平均年龄远大于围棋这边),不去计较。可有天刚巧碰上个暴脾气的(后知道是当警察出身),给了那边几句,立刻招致不满。
本来碰上这种事,摊主劝几句也就罢了,偏偏这位烟摊老板也是好事之徒,两相挑拨。象棋那边的老先生急了:“围棋我们不会,瞧不起象棋咱们来来!”
这边围棋棋友都觉得本来我们就是从棋院流落到街头的(好多是邮科棋院倒闭后过来的),颇有秦琼卖马的意思,忍了这末多天也该杀杀他们威风,于是一场象棋3打3的有趣对局开始。
烟摊老板本来要以围棋这边选手身份出场,按其象棋实力来说本也胜任,可张晴他们都觉的这家伙围棋忒次,说是下围棋的让人笑话。于是排出了沈砖、警察、张晴的阵容,让老板当了裁判。
真正的较量仅仅到了第二局就结束了,象棋二老脆败,从棋的内容上看,进入残局后精力不济或许是二老失利的主因。在现在的社会上,有很多人谈起下棋还都认为是老年人的运动,想象中的高手大都仙风道骨,白胡子的长度与棋艺水平同比增长。可现实毕竟残酷,从近年全国晚报杯就可以看出,最后胜出的往往是10来岁的毛头小孩。就连狂傲的张晴,数起这片仅有的几个能让他挠头的高手时也加了一句:“小孩除外”。
比赛完的第二天,象棋老人们‘吼棋’依旧。
7.妖刀的妖
过了一个燥热的暑期,终于等到航大研究生返京。
都是爱棋之人,也没费什末周折,一个电话就把这位隐秘的人物请到家里。当然,迎接他的除了客套和寒暄之外还有体察实力的试验棋,试刀人选当然是野路大胡子和科班的李翌最善。
以“根本没有布局,直接进入乱战”著称的大胡子,这回算栽到家了,他的无理手直接导致两盘棋在前50手的角部定试上就被对手‘秒杀’,测试参考价值甚低。
李翌出手的这盘,事先提了一句“这是我们学校的5段”,似乎引起了对手的重视,开局略一沉吟,祭出了复杂多变的‘村正妖刀’。要是遇见我这样的偏忪的,当然俩眼一闭的就往上跳,但身为业5的李翌,怎末也得用飞。而后是一系列复杂的非我等能算明白招法,洋洋洒洒占了1/4个棋盘,但结果我看明白了,李翌的白棋大亏,虽然不像大胡子那样立时崩溃,全盘奋力追赶,无奈还是无法弥补中了妖刀的损失,中盘告负。
对于这盘棋,过了多年之后李翌仍是愤愤不平,“那家伙就是一江湖骗子,就会背些个歪门定式的怪招”。
欣喜之余的我,当然以最快速度安排航大妖刀与张晴的对局。
8.再战张晴
有了上次与李翌的对局,张晴对我找来的人也警觉起来。
可明明已经被告知对手实力的航大妖刀,却意外的走出了异常平稳的定式布局。一边观战的大胡子频频摇头,李翌也酸溜溜的说“这家伙上来没有20目的优势后面肯定没戏”。结果不幸言中,中盘战的腕力上,张晴显然是其无法撼动的,首局航大妖刀完败。
在我的不断叮嘱下,第二盘布局依始,高目、大斜依次登场,张晴落子渐缓,想来有些东西对他来说也是不常见到的。
优势终于在几个角部定式中一点一滴的积累起来,进入中盘时,10来目的优势应该是有的。这当口老板要去肯德基的wc方便,叫我帮着看会儿摊。也就是卖了两包白云的工夫,李翌过来说航大的已经不行了。
再次复仇又是无功而返。
9.木野狐
古人称围棋为木野狐,因为棋盘木制,形容围棋就像是一只狐狸精那么缠人。路边摊的棋客,被这只狐狸缠住的也不少。
不拉活的出租——守着繁华路段,路边摊附近打车的人不少,可总有辆出租每天下午停在这,却不见的哥。况且就算找到人也没用,“我这忙着呢,不拉活”,忙什末?当然是看棋。
不爱吃肯德基的孩子——与红色出租相伴的是辆白色的捷达,车主常常是下班后5、6点钟带着女儿来的,每次将女儿先送进肯德基点餐,然后大步流星走出来,这样过了一阵,我们难得地见到了吵闹着不肯吃肯德基的孩子。
10.路边摊消失在申奥成功的欢声笑语中
零一年的申奥成功对每一个北京人来说都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我很想说是对全国人来说,但是很遗憾的在网上看到很多对此不屑一顾的网友)。然而令我们没想到的是,随之而来的整顿市容市貌工作也让我们的这片乐土永远消失了。
开篇说过,路边摊是在烟摊基础上建立的,在这次整顿中,尽管有认识城管的棋友大力疏通,简陋的烟车(很小的后面封闭的三轮)还是没能幸免。在这里感谢4年来一直给大家无私提供棋具的烟摊老板。
几把简陋的木凳,一群熟悉的面孔,带给了我难以忘却的快乐时光。
(完)
后记
路边摊消失后,原以为就此碰不上张晴,大仇难报。没成想闲聊时从沈砖那打听到了张晴在宏九州上的ID。
一场网路追杀由此展开,当时还是联众四大天王(疾风天王、毁灭天王、大力天王、飘血天王)称雄的年代。刚巧他们的领队,网络围棋教父级人物余平和我赌名人战时(马晓春vs邵炜刚 我压的马小)输给我40多个冰激凌,算是有些交情。于是打过去电话:“你的大力天王借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