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里的深蓝【网络小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9 10:08:10
 

两万里的深蓝

作者:莫秋言

       编者按:此文更像是一幕意蕴深沉的文艺电影,没有华丽的色彩,没有起伏的情节,没有唯美的镜头,有的只是那样动人的伤感以及挥之不去的绝望。叹一声:天底下竟有如此凄绝美丽的爱情,从生到死,此情不渝。那么,就让我们在这样的小说世界里,感受一次爱情。推荐共赏。          从神户到孟买,两万里的海域。一艘机器轰鸣锈迹斑斑寻梦的风帆半个世界都不曾间断。栉风沐雨的奔波,两点一线两万里的位移,在茫茫的海洋里泅渡心灵,不曾停泊。
  她好似他的一座刻骨铭心的灯塔,指引着他一生无悔的前进。
  他就是她温馨的港湾,风景旖旎的河畔永久的安眠。
  那两万里茫茫的海水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在那两万里的最深处,树起了一座镌刻着“情深似海”的丰碑。
  它就是大海的中流砥柱。
  两万里——不朽的距离。
  海角天涯——咫尺的爱!
  
      〈一〉永远的倾注
  残阳如幕,映红了这片广袤的海域。
  沧海依旧,酝酿了一生忧郁的蓝。
  雾霭蒙胧,茫茫的海域上升腾起一片迷茫。
  落日的余晖,让痴情的游子油生思念,心情黯然。
  两万里海域,半个世纪的眷顾。
  寻梦的船缓缓东渡,拖着摞满补丁的网,游弋在濑沪内海的海面。
  那面伤痕累累的网,捕捞的不是虾蟹鱼贝,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是珍贵的纪念。
  海岸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它们大都满载而归,日暮里凯旋高歌。
  “我们也回来了……”轶凡张开手臂欣然呼喊。轶凡是川岛的侄儿。
  船上升腾起几缕轻烟,一位衣衫褴褛两鬓斑白的老水手坐在甲板的最高处吸着旱烟。他就是川岛,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被夕阳染红了的海面。光是几声咳嗽,仿佛大烟中有难以言喻的苦涩。他深情的缄默着,用那布满老茧的手摘下衔了很久的烟斗。这是一双粗大厚实的手,是他一生弄潮艰辛忙碌的见证。
  而他所守候一生的船又是怎样的呢?
  这是一艘上个世纪产自横滨的轻型货船,和岸旁的船只相比未免有些相形见绌。锈迹斑斑的船身风雨中侵蚀着,破旧的帆面上摞满了伤痕,桅杆上也有曾被折断的记号。最讨厌的还是那机器刺耳的轰鸣声……除了老船员不肯丢弃,如今已经是陈旧的古董。
  若不是经验丰富,恐怕早已经沉没大海。
  千百回遇浪触礁,迎风碰壁,却还依旧是稳稳当当,也算得上是好不容易。
  这片海域曾经孤僻荒凉,如今却喧嚣繁华,多少日月,川岛鉴证了濑沪内海的变迁。
  光阴荏苒,曾经硬朗的他已是满脸沟壑,老境颓年,年迈体衰,却不愿放弃这一生的征程。而他也算是这里船员中最年长的一个。
  风烛残年,生命如劲风里的残灯,宜兴阑珊。
  日暮里,他缄默在这无边萧瑟的景致里,安详又很严肃。这时篝火渔灯都次第亮起,距神户还有一小段路程……
  
  〈二〉迷惘的生计
  “叔叔,这一次我们又装的很少,除了度日,很少再有剩余的收入。”年青的轶凡忧心忡忡的和叔叔在讨论着生计。
  “孩子,不论多么艰难,我是怎么也不会放弃这段航行的,除非——”川岛坚定的回答着。
  “叔叔,我是怕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我还算硬朗,十七岁那年就随着哥哥下海远洋,从神户经印尼,沿着马六甲西渡印度洋,最终到孟买,这条航线我走了一辈子了”川岛回忆着,“孟买的棉料是世界上最好的。”
  “可叔叔,这两万里的航程我们起码要往返两个月,风疾浪高,我总要为您的身体着想啊?”轶凡恳切地说。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等叔叔快不行的时候,把叔叔送到孟买,在戈达瓦里河畔为我置片空地,我喜欢那里……”川岛的话似乎有什么用意,只说了一般停住了。
  轶凡含着眼泪看着他唯一的亲人,又看了看浩淼的大海,伤心的哭了,川岛也陷入了沉思。
  寻梦的船继续向西北前行,神户就在前方,这一夜,平静的海面上落泪无声。
  
  〈三〉梦开始的地方
  岁月如旧,漂泊的深情难得在一叶舟楫上攀伏。
  多少失落皆叹息,多少思念化成雨?那浩瀚缥缈的深蓝,那背井离乡的苦渡,那踌躇满志的苦楚,生命在劲风中啮噬着,大海却又如此深邃眩惑……
  从神户到孟买,茫茫两万里,早已习惯了风雨作伴,孤寂相守的日子。寻梦的船儿风雨中侵蚀着,苦渡的人儿无助中飘摇着。
  选择大海,就选择了寂寥孤独;
  选择大海,就选择了广袤深蓝。
  大海见证了他们相濡以沫的真挚,大海是他们今生无悔的归宿。
  游弋,拖着疲惫的网,在万里深蓝里穿梭;
  寻梦,满载一船星辉,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川岛坐在甲板上,抽着旱烟,品味着浓情。
  轶凡伫立在船头,了望着彼岸,仿佛心底深处隐匿着不曾说出的忧郁。
  孟买在向他们招手,轶凡仿佛听到了纺织厂里机器的啁哳。
  仿佛看到了街市上扛送货物的商贩步履匆匆的交易。
  孟买,这是他们的一座谙熟的城市,这里的每一条街衢马路轶凡都随着叔叔游走过。
  虽然这里极度的繁华,但轶凡似乎不大喜欢这里,他忍受不了背井离乡的落寞。
  川岛深吸一口旱烟,海面上升腾起了丝丝缕缕的眼圈,像是浮云,漂泊无依。
  沿岸的西高止山巍峨肃穆,川岛是那么的亲切。
  轶凡在甲板上为抵达孟买忙碌着,拾鱼网,收风帆……
  
  〈四〉心留一片土         到达孟买的第一天,他们起来的很早。置备完货物,轶凡给叔叔买了一小包烟叶。
  在喧嚣的集市上,轶凡看得眼花缭乱。
  川岛打了一壶酒,别在腰间。另外还买了一把花色的小花,给轶凡手捧着。办完琐事,他们没有急忙回船,似乎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们必须去做。
  绕过几条热闹的大街,又穿过几片茂密的树林,很久的徒步。
  他们很疲劳,开始放慢了脚步。
  沿着戈达瓦里河,走到了一个花草簇拥的岸边。
  这里真的很美,芳草萋萋,波光潋滟。
  不远处依稀望见一座堆得很高黄土的坟墓。
  轶凡跟着叔叔一点一点的走近。
  来到坟前,川岛又习惯性的吸着旱烟,并吩咐轶凡把花摆放好。
  轶凡庄重地整理好叔叔吩咐的一切。川岛静默地守望着,神情黯然。
  这里就是川岛最向往的地方,异国的风情,旖旎的河畔,婀娜花开。河岸的松柏整齐地排列着,像是忠实的卫士,守护着这片避开尘世浮华的净土。
  清晨,几阵雁过,在那馥郁地芳草地上拓下圆润的鸟影;
  黄昏,几度夕阳,掠水的蜻蜓蹁跹地飞过;
  江畔上的红蓼草随风摇曳着伶仃的身姿。
  潺潺的流水是沓沓的旋律,又是娓娓的倾诉。
  戈达瓦里河畔的这片净土,伫立着两个茕茕的身影。
  轶凡如旧地眩惑着,不曾说出的彷徨。
  他们逡巡徘徊着,两个落单的身影阳光下拖得很长。然后又忧郁地离开了,消逝杂司阴翳茂密树林的尽头……
  那一晚黧黑的夤夜中,川岛坐在甲板上,咸腥的海风瑟瑟地吹来。一盏晕黄的油灯静默在他瘦削的身旁。披着冷冷的星辰,苦涩地眼圈又一回寒夜之中怆然萧瑟……
  轶凡也孤枕难眠,异乡的午夜特别的冷清,驿动的心再夜露死苦中产生着恐惧。他不怕惊涛骇浪,日月潮汐,不怕狂风暴雨,酷暑严寒,却只在这更阑人静时分望着年迈的叔叔彷徨无助。
  那几声渔灯下的咳嗽再一次刺恸了他的心。
  夜色浓重,往事如云烟覆盖心之初的温馨,一双流盼的眼睛照了一扇暗淡的舷窗。
  今夜无眠,明天,又该是一段不知疲倦的航程。
  太阳船拖着璀璨的网,驶过黄昏,驮出黎明。耕耘着梦中荒芜的绿洲。
  
  〈五〉拴不住斜阳
  两万里海域,谙熟的路途,瘦削的川岛和善良的轶凡执着着他们遐远的征程。飘洋过海,风餐露宿,寻梦的风帆穿梭在广袤的大海。像是离弦的箭,夜以继日的苦渡。
  初醒的清晨,寂寥的黄昏,日月嬗变,季节封印轮回了无尽的年轮。眩惑着缄默着。
  平平淡淡的岁月中,一趟,两趟,三趟……
  轶凡在大海的磨练下日趋成熟,练就了搏击风浪的本领。
  川岛则一日日年老体衰,力不从心时只得靠旱烟来提神。
  孱弱伛偻的身子继续支撑着乘风破浪的担子,无语的沉重。
  可怜的川岛浪涛潮汐中默默地。
  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走的总归要走。
  生命如劲风里的残灯,被盘剥侵蚀着。
  死神在向这位饱经风霜的老水手招手。
  他的最后一段岁月也是在大海中漂泊苦渡的。
  那是一个秋天,枯槁的黄叶堆满了整个世界。
  从孟买归来,寻梦的风帆傍晚驶过望加锡海峡,在茫茫的太平洋中游弋。
  忽然浪涛澎湃,狂风骤雨,凶恶地狰狞着。
  桅杆被肆虐地飙风给折断,电闪雷鸣。
  这一夜仿佛是世界末日一样,从未有过的艰险。
  轶凡顶着大风到甲板上去扶起桅杆,瘦削的川岛披着蓑衣也蹒跚地走了出来。
  轶凡劝说着叔叔先回船舱,外面实在太危险。但是勤劳的川岛硬是不肯,他看轶凡很吃力,就要和他一起树起桅杆,叔侄俩人使出了浑身的膂力,但风雨无情。
  茫茫大海中气候更加恶劣,就在那快要扶起桅杆的千钧一发刻时刻,疲惫的川岛被再一次倒塌的桅杆压倒在海水冲刷的很光滑的甲板上,重重地,像是被撂在磐石上,不能动弹。
  轶凡惊吓的说不出话来,丢下手里的粗绳,去扶川岛。
  他恨透了这个不长眼的天气,还有那该死的桅杆,轶凡抱着叔叔踉踉跄跄的走进了船舱。
  可怜的川岛奄奄一息,受伤的身体再也不听使唤。
  黑黑的眼睑一翕一合,他用安抚的目光看着站在他面前魁梧的哭泣的孩子。那宜兴阑珊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抚慰。
  轶凡望着叔叔的老境颓唐和枯槁无力,紧紧地握住川岛的那双粗拙颤抖的手,跪在木榻上,泪水顺着枯黄的脸颊慢慢滑落。
  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无助的川岛,川岛使出了浑身的余力抚摸着身旁的可怜的孩子。
  微弱的声音嘱咐着:
  轶凡,我——可怜的孩子——你要勇敢——要坚强……
  同时他又用最后的一些许绵力指了指挂在舷窗的木匣子。
  临行的送别是那样短暂,诀别的脚步如此匆匆。
  静静地,他恬然的睡去,永远的休憩,最后魂归大海。
  轶凡抱着叔叔,用眼泪诠释着绝望和无奈。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像是失根的兰草,从此无依无靠。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
  霜结千草,星子亦如清霜,一粒粒清绝零绝。
  
  〈六〉尘封的记忆
  风敛雨霁,迟来的太阳缓缓地东起。
  轶凡咽下苦楚的泪水,把那数不清的哀怨都沉淀在心底。
  寻梦的船儿驶过一个又一个海港,避绕过千百处暗礁。
  在两万里深蓝里寂寞的穿梭着……
  轶凡小心翼翼地取下挂在舷窗上精致的木匣子,里面用绸布包裹着一把檀木的梳子和一面带有血迹绣花的棉手绢。馥郁的香气至今犹存,在匣子的底部还有一封写给轶凡的信“
  轶凡:
  我亲爱的孩子,当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去日不多了!每当举杯投箸的时候,膀子都要疼上半天。孩子,不是不告诉你,是怕你为此难过。看到你的成熟和勇敢,我很高兴,相信你也会是一名出色的水手!
  轶凡,我的孩子,有件事情本想让它石沉大海,但是关于你的身事我也不想再隐瞒,更重要的是不想让你的母亲从此遗憾,没有人拜祭,所以……
  这把梳子和手帕是你母亲唯一的遗物,她叫莉娅,一个多愁善感却有美丽大方的女人。她也是一个贤淑体贴的好妻子,好母亲。虽然你从未感受过母爱,但是轶凡,我的孩子,你的母亲是非常爱你的。这手帕是她病重临死前为你精心缝制的,那一针一线都寄托了对你无限的爱,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夜晚的场景。你母亲头晕目眩,多少回锋利的韧针刺破了她雪白纤细的手指。她最后一声咳嗽的鲜血也永远留在了那上面。所以可怜的轶凡,请理解你母亲的爱子情结。
  二十年前,我和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随着哥哥往返于日本和印度之间,孟买有世界上最好的棉料,最温情的织女。
  你母亲原先是纺织厂主的女儿,偶然中,遇见她,我也真的很庆幸。在那个懵懂的年纪里我们相爱,后来情定终身。可是你的外公克鲁扎依先生却把你的母亲许配给了贵族王孙希尔顿。任我们百般乞求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得分开。那时的我几乎崩溃了。偏偏祸不单行,在一场风浪中,我们的船不幸遇到了海盗,哥哥也在搏击中丧生了,我只得只身回到神户。
  又过了两年,你的母亲突然出现在神户的神农码头,是上天再一次让我们相遇了,那时的她早已身怀六甲,希尔顿,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也在家族的叛乱中遇害,你的母亲是逃了出来。从此就在神户开始了新的生活。很快的,上天把你赐予给了我们,你的母亲简直高兴极了。但是好景不长,在你一周零两个月的时候,你的母亲得了一场大病,她的生命坚持了半年多。临死前她嘱托我一定要把你养大,并把她安置在家乡的戈达瓦里河畔。
  轶凡,我亲爱的孩子,你的母亲能够支撑半年也完全因为舍不得襁褓中的你啊,连医生也说很不可思议……
  轶凡,你不要难过,叔叔走了,也要把我埋葬在孟买。
  好好照顾自己,做一名出色的水手。
  川岛君”
  
  〈七〉野渡无人舟自横
  爱是相濡以沫的扶持,爱是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是永垂不朽的价值。
  戈达瓦里河畔又矗立了一樽永久的丰碑。
  轶凡也终于明白了那两万里征程的真正意义。
  很多年过去了,太平洋,望加锡,马六甲,印度洋上依旧穿梭着寻梦的身影。大海容纳了所有的感情,茫茫两万里的彼岸,终究会有最美的花朵。
  寻梦的风帆拖着悠长悠长的斜影,驶过清晨,驶出黄昏,驮过岁杪,驮来年初。成为横渡的最美的风景。
  寻梦,寻梦,消逝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