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看透中国病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19:07:38
用杂文看透中国病

                       王乾荣

    有家传媒,给一百年后的人出了个题目:一百年前对中国是什么样子?

    这题虽然是供一百年后的人领略的,却要当今一些“重量级”名人来回答。我认为也可以发动“中量级”或“轻量级”的人与“重量级”一起来回答这个题------人因其“分量”不同,看世事的眼光便各异;即使同一“量级”,目光所及,也各有所限嘛。

    把这各色人等的答案,汇总一处,藏于密室,传诸后世,或许一百年后的人将看到一百年前的、正史之外的“中国”的大概“样子”。

    “重量级”们是如何教后人认识现今“中国的样子”的,我基本不知,只在一本杂志读到其中一位周姓学者的“有趣”描绘,摘引如下:

    “有趣的是,你们会想想不出,这是一个多么无趣的时代。我朝四周看,看见人人都在忙碌,脸上挂着疲惫、贪婪或无奈,眼中没有兴趣的光芒。

    我看见老人们一脸天真,聚集在公园里做儿童操和跳集体舞,孩子们却满脸沧桑,从早到黑被关在校内外的教室里做无穷的功课。

    我看见学者们繁忙地出席各种名目的论坛和会议,在会上互选为大师,使这个没有大师的时代有了空前热闹的学术气氛。

    我看见出版商和媒体亲密联盟,适时制造出一批又一批畅销书,成功地把阅读由个人的爱好变为大众的狂欢。

    我看见开发商和官员紧密合作,果断地将历史悠久的古建筑和老街区夷为平地,随后建造起千篇一律的大广场和高楼群---------”

    这位有趣而烦恼的学者强调,他“看见许多有趣的事物正在毁灭,许多无趣的现象正在蔓延”。不过他没有更多地具体的列出濒临“毁灭”或正在“蔓延”的“现象”,大概是举其事者要求的篇幅有限,或者他老先生有所顾忌吧。照此思路,对于这样的现象,我想很多人都可以大把拈来。比如----------

    有人肯定看见,咱们的gtp蹭蹭跳高,可青山绿水不再,资源屡遭劫掠。

有人肯定看见,风光的“中国制造”行销全球,国家外汇储备位居世界前列,其中的“生命补贴”详情,却只有那些工作条件很差、工薪待遇很低的劳动者知悉。

     有人肯定看见,贪官污吏层出不穷,数以亿计国家财产尽入私囊,山沟里的娃娃却念不起书,有的手握录取书含恨自缢。

   有人肯定看见,穷乡僻壤壮汉娶不上媳妇,蜗居于简易工棚的民工一年到头只能和妻子团聚一回,新贵阶层却不仅攀比谁买的别墅更高档、轿车更豪华,而且标榜谁包的“二奶”更漂亮,谁生的孩子有多少了。

   有人肯定看见,同一事故中遇难者虽有同样的不幸,赔偿确是“贵人”贵价,“贱人”贱价。

   有人肯定看见,在教科文卫领域,如周先生说,“大师”满天飞,大学尽“一流”,市长、县长们一个个都戴上博士帽,却没有一个人摘得半个诺贝尔奖。

   有人肯定看见,城市的道路越来越宽阔,各种交通工具越来越漂亮,宝马奔驰耀武扬威,学生上学、工人做工却无法准时到达学校工厂----------

   如此对比鲜明、反差极大的现象,均可谓“中国病”,几乎可以无穷地罗列下去,再说,便不由使人颤栗,诚惶诚恐了。

     那么,也肯定有人看见艳阳皓月,莺歌燕舞,笑逐颜开,巨人崛起,乃至由此引发的“中国威 胁”聒噪   ---------该“论”虽然发自境外,却也是“中国的样子”的投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光,但是谁也没本事“另眼相看”出一个全面的详尽的现金“中国的样子”以供后人饱览-------谁也不要有这样的企图。杂文家以尖锐的眼光察看世事,他们笔下的现象,往往是灰暗的。所以我觉得上述这位周学者颇像一个杂文家---------这也是“中国的样子”之一瞥,好像人人都成了自持批评武器、满肚子不合时宜、总喜欢说三道四的杂文家。不招人待见的杂文家多了好啊,说明现今中国处于一个人们可以畅所欲言,并且不以言获罪的时代嘛。当然真正钢肠烈火、直面现实且富有理趣的杂文家,还是少之又少。

    杂文家不是看不见光明面,只是从鲁迅以来的杂文传统融化在他们的血液里,使他们无法从扎眼的污秽中寻出闲适来,就注定了他们大多要做“挑剔者”,诚如陈四益先生在《“陈文丁画”谢幕辞》一文中说:“唱赞歌的人已经太多,社会缺少的倒是关注并揭示社会缺陷的人。”注意啊,“关注”是第一步,要害即在于“揭示”-------这可不是任何一个想做杂文家的人能所谓揭示,就是拿思想的“伦琴射线”去透视,显出世间这具“肌体”上的诸多“病灶”。原先有杂文家之笔为“手术刀”的,我以为不确。显示病灶已经了不起了------这是需要穿透力的,也是确诊和疗救的前提。确诊即属不易,非杂文家之所能,如何疗救,杂文家所开方子更是有限,换言之,“敲边鼓”者什么时候也救不了世。

    什么叫“穿透力”?就是突破障碍达于一定深度的能力。比如很有些风光无比、行销全球的“中国制造”,你能透视它们是环境恶化、工人完全处于亡命状态下的产品吗?而这种穿透力,没有深入社会实际的做派,没有对劳动者的深沉眷顾,没有为民众发言的情感倾向,没有一点正义感和抗争精神,是无法获得的。鲁迅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说:“我以一丛野草,在明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敌,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杂文家应该是怎样的“证人”。

    如今一些把持话语权的新贵、既得利益者,替暴发的“大碗”、“大款”和为富不仁者当走狗帮闲兼代言,为施与他们肮脏实惠的腐败官僚帮忙兼呐喊,却动辄把“抢占道德高位”的势力帽子,扣到说真话的人身上,而杂文家首当其冲。杂文家虽然声音不够洪亮,虽然遭受如此污蔑奚落,能不勇敢的、坚韧地、一点一滴地开拓弱智言说的空间吗!杂文家就是要透视当今中国的社会病,至少不让自诩“主流”而歪曲、亵渎主流的那帮家伙一手遮天,继续毫无节制地瞒和骗吧!令这类自我感觉良好且霸气十足之人有所忌惮,乃至气急败坏,便是弱者的胜利---------可怜的小胜,总比眼看着以邪干正而丝毫无可奈何,被坑了还忍气吞声让人家当傻瓜强。

    美国诗人柯柏说:“痛苦的诗中有欢乐,这一点只有诗人知道。”我说,杂文也是“诗”,痛苦的杂文中也有欢乐,这一点只有写杂文的有过体验。尤其现在,写一篇文章,将正义感甚至自己的抑郁情绪,宣泄出去,很快就能见诸报刊和网络,引来千万受众阅读,甚至有人回应,及时产生反响,如此这般“与袭来的苦痛捣乱”作者无疑可获得一种精神上的小小补偿和适度快感。我觉得杂文家有点像正义在胸,特别爱“捣乱”,并且已经不屈不挠地跟铁道部、税务局等显赫衙门打过7场基本上输掉的官司的觉悟公民-------郝劲松。郝劲松还曾为区区五毛钱不合法如厕费,把北京地铁告上公堂。他说:“在强大的力量面前,人们往往除了屈服别无选择,但是我不愿意。我要把他们拖上战场。我不一定赢,但我会让他们觉得痛,让他们害怕有十几个二十几个像我这样的人站出来,让他们因为害怕而迅速地改变。”“迅速改变”?也许是一厢情愿。但是,我不相信那些一贯横行无忌、以言代法、说一不二的庞大被告,骤然间遇上这样一个小小刺头儿,仍能够神闲气定,没事人一样,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不觉得“痛”!对他们来说,这至少是一种“麻烦”---------哪怕他们极度地不情愿面对。郝劲松用法律武器透视中国病,杂文家就用笔,或曰x光吧。

     这样的透视,不是叫杂文家赤膊上阵,大呼小叫,却需要杂文家的思变之光。虽然社会转型,生活色彩纷呈,瞬息万变,总用些底色不变;虽然人心不古,思潮泛滥,四处奔涌,脉络就那么几条。透过浮尘的眼,方能窥探到底色;纯情至性的目光,才能找到真善美好的杂文家所经心的,大落是观察和揭示,并从中体现“思想之美”,而不是大言武断,不是教训谁-------他没有必要自告奋勇去做别人的义务导师,更没有资格教训人。况且显影社会,本身即寄寓了教训。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只有不配教训人的人,才喜欢教训人呢。杂文家于是在发现社会的同时,发现自己。对于社会不公、贪赃枉法,杂文家也不精于,或者没有精力像郝劲松那样去打官司。我喜欢本文开头说到的那家传媒的创意,这也给了杂文家一个提示--------通过笔锋的透视,忠实的给当今社会的某一侧面、某一旮旯一个格,反过来也给自己立此存照。这个未经粉饰的“格”,或许能与“重量级”们的描绘一起,为未来人们认识他们的先人及其处境,聊有所补。或许如鲁迅所说,这法子“倘有力,便又一转而影响社会,使有变革”--------此取法乎上也,则更有意义。

    我还要引用周姓学者的一句话,他说他“不得不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无趣的时代”。何止“无趣”啊!他又对后人说:“不过,我相信,对于一百年后的你们来说,凡此种种已变得不可想象。在你们的时代,孩子们会有快乐的童年,大人们会有健全的常识,兴趣而非功利成为生活的动力。当我在此时对你们说话时,唯这样的展望使我感到了些微的乐趣。”可如果我们逃避现实,连一鳞半爪地给后人老老实实画一副现状图也不能,让辛者和不幸者共同沉溺于目下的狂欢之中,而幸者愈幸,不幸者愈加不幸,周先生对于未来社会的畅想,还会实现吗?希望是穷人的粮食,把这“些微的乐趣”吃下去,转换成咱们的动力吧。

    不过既然处于这样无趣兼有趣的非凡时代,用些小布尔乔亚式的杂文家爱发一些“不咸不淡闲话或爱恨缠绵怨语”(陈四益语),无妨,也自然,或许这本身即是“中国的样子”的一点儿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