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十九首赏析(2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04:42:30
古诗十九首 赏析
2007-05-23 17:51
之八
冉冉狐生竹,结根泰山阿。
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
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之九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之十二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这诗写一个妇女对远行的丈夫的深切怀念之情。全诗八句,可分作两个层次。
前四句诗描绘了这样一幅图景:在春天的庭院里,有一株嘉美的树,在满树绿叶的
衬托下,开出了茂密的花朵,显得格外生气勃勃。春意盎然。女主人攀着枝条,折
下了最好看的一树花,要把它赠送给日夜思念的亲人。
古诗中写女子的相思之情,常常从季节的转换来发端。因为古代女子受到封建
礼教的严重束缚,生活的圈子很狭小,不像许多男子那样,环境的变迁,旅途的艰
辛,都可能引起感情的波澜;这些妇女被锁在闺门之内,周围的一切永远是那样沉
闷而缺少变化,使人感到麻木。唯有气候的变化,季节的转换,是她们最敏感的,
因为这标志着她们宝贵的青春正在不断地逝去,而怀念远方亲人的绵绵思绪,却仍
然没有尽头。“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这两句诗
写得很朴素,其中展现的正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可以见到的一种场面。但是把
这种场面和思妇怀远的特定主题相结合,却形成了一种深沉含蕴的意境,引起读者
许多联想:这位妇女在孤独中思念丈夫,已经有了很久的日子吧?也许,在整个寒
冬,她每天都在等待春天的来临,因为那充满生机的春光,总会给人们带来欢乐和
希望。那时候,日夜思念的人儿或许就会回来,春日融融,他们将重新团聚在花树
之下,执手相望,倾诉衷肠。可是,如今眼前已经枝叶扶疏,繁花满树了,而站在
树下的她仍然只是孤零零的一个,怎不教人感到无限惆怅呢?再说,如果她只是偶
尔地见了这棵树,或许会顿然引起一番惊讶和感慨: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了!然而这树就生在她的庭院里,她是眼看着叶儿一片片地长,从鹅黄到翠绿,渐
渐地铺满了树冠;她是眼见着花儿一朵朵地开,星星点点渐渐地就变成了绚烂的一
片。她心里的烦恼也跟着一分一分地堆积起来,这种与日聚增的痛苦,不是更令人
难以忍受吗?此时此刻,她自然会情不自禁地折下一枝花来,想把它赠送给远方的
亲人。因为这花凝聚着她的哀怨和希望,寄托着她深深的爱情。也许,她指待这花
儿能够带走一部分相思的苦楚,使那思潮起伏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平静;也许,她
希望这故园亲人手中的花枝,能够打动远方游子的心,催促他早日归来。总之,我
们在这简短的四句诗中,不是可以体会到许多诗人没有写明的内容吗?
自第五句发生转折,进入第二个层次。“馨香盈怀袖”,是说花的香气染满了
妇人的衣襟和衣袖。这句紧承上面“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两句,同时描绘出
花的珍贵和人物的神情。这花是“奇树”的花,它的香气特别浓郁芬芳,不同于一
般的杂花野卉,可见用它来表达纯洁的爱情,寄托深切的思念,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人物的神情,诗人虽没有明写,但一个“盈”字,却暗示我们:主人公手执花
枝,站立了很久。本来,她“攀条折其荣”,是因为思绪久积,情不自禁;可待到
折下花来,才猛然想到:天遥地远,这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送到亲人的手中。古时
交通不便,通信都很困难,何况这是一枝容易凋零的鲜花呢?此时的她,只是痴痴
地手执着花儿,久久地站在树下,听任香气充满怀袖而无可奈何。她似乎忘记了时
间,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对着花深深地沉入冥想之中。“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
之”,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字,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多么清晰生动的画面啊。我们还可
以进一步想象:这位妇女正在想些什么呢?她是否在回忆往日的幸福?因为这奇树
生在他们的庭院之中,往日夫妻双双或许曾在花树下,消磨过许许多多欢乐的时光
。在那叶茂花盛的时候,她所爱的人儿,是不是曾经把那美丽的花朵插在她鬓发之
间呢?而如今,她时时思念的丈夫正在哪儿?可曾遭遇到什么?她自己所感受的痛
苦,远方的人儿也同样感受到了吗?……不管她想到了什么,有一点她总是不能摆
脱的,那就是对青春年华在寂寞孤苦之中流逝的无比惋惜。古代妇女的生活,本来
就那么狭窄单调,唯有真诚的爱情,能够给她们带来一点人生的乐趣。当这点乐趣
也不能保有的时候,生活是多么暗淡无光啊!花开花落,宝贵的青春又能经得住几
番风雨呢?现在,我们再回顾这首诗对于庭中奇树的描写,就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
,诗人始终暗用比兴的手法,以花来衬托人物,写出人物的内心世界。一方面,花
事的兴盛,显示了人物的孤独和痛苦;另一方面,还隐藏着更深的一层意思,那就
是:花事虽盛,可是风吹雨打,很快就会败落,那不正是主人公一生遭遇的象征吗
?在《古诗十九首》的另一篇《冉冉孤竹生》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伤彼蕙兰花
,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用蕙兰花一到秋天便凋谢了,比喻女
主人公的青春不长,红颜易老。这是我国古诗中常用的一种比喻。但是在《庭中有
奇树》这一篇中,这一层意思却并不明白说出,而留给读者去细细地体会了。
诗的最后两句:“此物何足贡,但感别经时。”,大意是说:“这花有什么稀
罕呢?只是因为别离太久,想借着花儿表达怀念之情罢了。”这是主人公无可奈何
、自我宽慰的话,同时也点明了全诗的主题。从前面六句来看,诗人对于花的珍奇
美丽,本来是极力赞扬的。可是写到这里,突然又说“此物何足贡”,未免使人有
点惊疑。其实,对花落下先抑的一笔,正是为了后扬“但感别经时”这一相思怀念
的主题。无论说花的可贵还是不足稀奇,都是为了表达同样的思想感情。但这一抑
一扬,诗的感情增强了,最后结句也显得格外突出。诗写到这里,算结束了。然而
题外之意,仍然耐人寻味:主人公折花,原是为了解脱相思的痛苦,从中得到一点
慰藉;而偏偏所思在天涯,花儿无法寄达,平白又添了一层苦恼;相思怀念更加无
法解脱。
(孙明)
之十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牵牛和织女本是两个星宿的名称。牵牛星即"河鼓二",在银河东。织女星又
称"天孙",在银河西,与牵牛相对。在中国关天牵牛和织女的民间故事起源很早
。《诗·小雅·大东》已经写到了牵牛和织女,但还只是作为两颗星来写的。《春
秋元命苞》和《淮南子·ㄈ真》开始说织女是神女。而在曹丕的《燕歌行》,曹植
的《洛神赋》和《九咏》里,牵牛和织女已成为夫妇了。曹植《九咏》曰:"牵牛
为夫,织女为妇。织女牵牛之星各处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会。"这是当时最
明确的记载。《古诗十九首》中的这首《迢迢牵牛星》写牵牛织女夫妇的离隔,它
的时代在东汉后期,略早于曹丕和曹植。将这首诗和曹氏兄弟的作品加以对照,可
以看出,在东汉末年到魏这段时间里,牵牛和织女的故事大概已经定型了。
此诗写天上一对夫妇牵牛和织女,视点却在地上,是以第三者的眼睛观察他们
夫妇的离别之苦。开关两句分别从两处落笔,言牵牛曰"迢迢",状织女曰"皎皎
"。迢迢、皎皎互文见义,不可执着。牵牛何尝不皎皎,织女又何尝不迢迢呢?他
们都是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的明亮。但以迢迢属之牵牛,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远
在他乡的游子,而以皎皎属之织女,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性的美。如此说来,似
乎又不能互换了。如果因为是互文,而改为"皎皎牵牛星,迢迢河汉女",其意趣
就减去了一半。诗歌语言的微妙于此可见一斑。称织女为"河汉女"是为了凑成三
个音节,而又避免用"织女星"在三字。上句已用了"牵牛星",下句再说"织女
星",既不押韵,又显得单调。"河汉女"就活脱多了。"河汉女"的意思是银河边
上的那个女子,这说法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真实的女人,而忽略了她本是一颗星。
不知作者写诗时是否有这番苦心,反正写法不同,艺术效果亦迥异。总之,"迢迢
牵牛星,皎皎河汉女"这十个字的安排,可以说是最巧妙的安排而又具有最浑成的
效果。
以下四句专就织女这一方面来写,说她虽然整天在织,却织不成匹,因为她心
宾牛悲伤不已。"纤纤擢素手"意谓擢纤纤之素手,为了和下句"札札弄机杼"对
仗,而改变了句子的结构。"擢"者,引也,抽也,接近伸出的意思。"札札"是
机杼之声。"杼"是织布机上的梭子。诗人在这里用了一个"弄"字。《诗经·小
雅·斯干》:"乃生女子,载弄之瓦(纺 )。"这弄字是玩、戏的意思。织女
虽然伸出素手,但无心于机织,只是抚弄着机杼,泣涕如雨水一样滴下来。"终日
不成章"化用《诗经·大东》语意:" 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
最后四句是诗人的慨叹:"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
语。"那阻隔了牵牛和织女的银河既清且浅,牵牛与织女相去也并不远,虽只一水
之隔却相视而不得语也。"盈盈"或解释为形容水之清浅,恐不确。"盈盈"不是
形容水,字和下句的"脉脉"都是形容织女。《文选》六臣注:"盈盈,端丽貌。
"是确切的。人多以为"盈盈"既置于"一水"之前,必是形容水的。但盈的本意
是满溢,如果是形容水,那么也应该是形容水的充盈,而不是形容水的清浅。把盈
盈解释为清浅是受了上文"河水清且浅"的影响,并不是盈盈的本意。《文选》中
出现"盈盈"除了这首诗外,还有"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亦见于《古诗十
九首》。李善注:"《广雅》曰:'赢,容也。'盈与赢同,古字通。"这是形容
女子仪态之美好,所以五臣注引申为"端丽"。又汉乐府《陌上桑》:"盈盈公府
步,冉冉府中趋。"也是形容人的仪态。织女既被称为河汉女,则其仪容之美好亦
映现于河汉之间,这就是"盈盈一水间"的意思。"脉脉",李善注:《尔雅》曰
'脉,相视也。'郭璞曰:'脉脉谓相视貌也。'""脉脉不得语"是说河汉虽然
清浅,但织女与牵牛只能脉脉相视而不得语。
这首诗一共十六句,其中六句都用了叠间词,即"迢迢"、皎皎、"纤纤"、
"盈盈"、"脉脉"。这些叠音词使这首诗质朴、清丽,情趣盎然。特别是后两句
,一个饱含离愁的少妇形象若现于纸上,意蕴深沉风格浑成,是极难得的佳句。
(袁行霈)
之十一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此诗含义为何,佳处为何,要理解正确,关键在于对篇末“荣名”二字的解诂。
古今注本于荣名有二解。一说荣名即美名,又一说则谓荣名为荣禄和声名。由前说, 结二句之意为人生易尽,还是珍惜声名为要;由后说,则其意变为:人生苦短,不 如早取荣禄声名,及时行乐显身。二说之境界高下,颇有不同。今按荣名一词,古 籍屡见。如《战国策·齐策》:“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 名。”《淮南子·修务训》:“死有遗业,生有荣名。”其均为令誉美名之义甚明。      疑义既释,则诗意及结构自明。诗以景物起兴,抒人生感喟。回车远行,长路 漫漫,回望但见旷野茫茫,阵阵东风吹动百草。这情景,使行旅无已,不知税驾何 处的诗人思绪万千,故以下作句,二句一层,反复剀陈而转转入深。“所遇”二句 由景入情,是一篇枢纽。因见百草凄凄,遂感冬去春来,往岁的“故物”已触目尽 非,那么新年的自和,又怎能不匆匆向老呢?这是第一层感触。人生固已如同草木, 那么一生又应该如何度过呢?“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立身”,应上句 “盛衰”观之,其义甚广,当指生计、名位、道德、事业,一切卓然自立的凭借而 言。诗人说,在短促的人生途中,应不失时机地产身显荣。这是诗人的进一层思考。 但是转而又想:“人和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即使及早立身,也不能如金石之永 固,立身云云,不也属虚妄?这是诗人的第三层想头。那么什么才是起初的呢?只 有荣名--令誉美名,当人的身躯归化于自然之时,如果能留下一点美名为人们所 怀念,那末也许就不虚此生了吧。终于诗人从反复的思考中,得出了这一条参悟。
当汉末社会的风风雨雨,将下层的士子们恣意播弄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对生命的 真谛进行思索。有的高唱“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轗轲常苦辛” (《古诗十九首·今日良宴会》),表现出争竞人世的奋亢;有的则低吟“服食求 神仙,多为民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同上《驱车上东门》),显示为及 时行乐的颓唐。而这位愿以荣名为宝的诗人,则发而为洁身自好的操修。虽然他同 样摆脱不了为生命之谜而苦恼的世纪性的烦愁,然而相比之下,其思致要深刻一些, 格调也似乎更高一点。
显然,这是一乎哲理性的杂诗,但读来却非但不觉枯索,反感到富于情韵。这 一方面固然因为他的思索切近生活,自然可亲,与后来玄言诗之过度抽象异趣,由 四个层次的思索中,能感到诗人由抑而扬,由扬又以抑,再抑而再扬的感情节奏变 化。另一方面,也许更重要的是,这位诗人已开始自觉不自觉地接触到了诗歌之境 主于美的道理,在景物的营构,情景的交融上,达到了前人所未有的新境地。诗的 前四句,历来为人们称道,不妨以之与《诗经》中相近的写法作一比较。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首《黍离》是《诗经》的名篇。如果不囿于先儒附会的周大夫宗国之思的教化说,不难看出亦为行人所作。以本诗与之相比,虽然由景物起兴而抒内心忧苦的 机杼略近,但构景状情的笔法则有异。《黍离》三用叠词“离离”、“靡靡”、“ 摇摇”,以自然的音声来传达情思,加强气氛,是《诗经》作为上古诗歌的典型的 朴素而有效的手法。而本诗则显得较多匠心的营造。“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迈”、“悠悠”、“茫茫”、“摇”,叠词与单字 交叠使用,同样渲染了苍茫凄清的气氛,然而不但音声历落,且由一点--“车”, 衍为一线--“长道”,更衍为整个的面--“四顾”旷野。然后再由苍茫旷远之 景中落到一物“草”上,一个“摇”字,不仅生动地状现了风动百草之形,且传达 了风中春草之神,而细味之,更蕴含了诗人那思神摇曳的心态。比起《黍离》之“ 中心摇摇”来,本诗之“摇”字已颇具锻炼之功,无怪乎前人评论这个摇字为“初 见峥嵘”。这种构景与炼字的进展与前折“所遇”二句的布局上的枢纽作用,已微 逗文人诗的特征。唐皎然《诗式·十九首》云:“《十九首》辞精义炳,婉而成章, 始见作用之功。”(作用即艺术构思),可称慧眼别具;而本诗,对于我们理解皎 然这一诗史论析,正是一个好例。
皎然所说“初见作用之功”很有意思,这又指出了《古诗十九首》之艺术构思 尚属于草创阶段。本诗前四句的景象营构与锻炼,其实仍与《黍离》较近,而与后 来六朝唐代诗人比较起来,显然是要简单得多,也自然得多。如陆云《答张博士然》: “行迈越长川,飘摇冒风尘。通波激枉渚,悲风薄丘榛。”机杼亦近,但刻炼更甚,而流畅不若。如果说《十首诗》是“秀才说家常话”(谢榛《四溟诗话》),那末陆云则显为秀才本色了。由《黍离》到本诗,再到陆云上诗,可以明显看出中国古典诗歌的演进足迹,而本诗适为中介。所以陆士雍《古诗镜·总论》说“《十九首》谓之《风》馀,谓之诗母”。
对于人生目的意义之初步的朦胧的哲理思考,对于诗歌之文学本质的初步的胧 的觉醒。这两个“初步”,也许就是本诗乃至《古诗十九首》整组诗歌,那永久的 艺术魅力之所在。
之十二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处在苦闷的时代,而又悟到了“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的生命哲理,其苦
闷就尤其深切。苦闷而无法摆脱,便往往转向它的对立一极--荡情行乐。本诗所
抒写的,就正是这种由苦闷所触发的滔荡之思。
诗人大约是独自一人,徘徊在洛阳的东城门外。高高的城墙,从眼前“逶迤”
(绵长貌)而去,在鳞次栉比的楼宇、房舍外绕过一圈,又回到原处、自相连接
--这景象不正如周而复始的苦闷生活一样,单调而又乏味么?四野茫茫,转眼又
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的秋风,在大地上激荡而起,使往昔葱绿的草
野,霎时变得凄凄苍苍。这开篇四句,显然不仅描述着诗人目击的景象,其中还隐
隐透露着诗人内心的痛苦骚动。生活竟如此重复、单调变化的只有匆匆逝去的无情
时光。想到人的生命,就如这风中的绿草一般,繁茂的春夏一过,便又步入凄凄的
衰秋,诗人能不惊心而呼:“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眼前的凄凄秋景,正这
样引发出诗人对时光速逝的震竦之感。在怅然扔失意的心境中,就是听那天地间的
鸟啭虫鸣,似乎也多一重苦闷难伸的韵调:“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晨风
”即“ 鸟”,“局促”有紧迫、窘困之意。 鸟在风中苦涩地啼叫,蟋蟀也因寒
秋降临、生命窘急而伤心哀鸣。不但是人生,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不都受到了时光
流驶的迟暮之悲?这一切似乎都从相反方面,加强着诗人对人生的一种思索和意念
:与其处处自我约束,等到迟暮之际再悲鸣哀叹,何不早些涤除烦忧、放开情怀,
去寻求生活的乐趣呢--这就是突发于诗中的浩然问叹:“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
束”?
以上为全诗之第一节。读者可以看到,在此节中盘旋往复的,其实只有一个意
念,即“荡涤放情”之思。这种思绪,原本来自于诗人自身生活中的苦闷,与所见
景象并无关涉。但诗人却将它移之于外物,从衰飒悲凉的秋景中写来。便令人感到
,从“高且长”的东城,到凄凄变衰的秋草,以至于 鸟、蟋蟀,似乎都成了苦闷
人生的某种象征,似乎都在用同一个声调哀叹:“何为自结束”、“何为自结束”
!这就是审美心理上的“移情”效果。这种贯注于外物、又为外物所烘托而强化的
情感抒写,较之于直抒其怀,无疑具有更蓬勃的葱茏的感染力。自“燕赵多佳人”
以下,即上承“荡情”之意,抒写诗人的行乐之境。--当“何为自结束”的疑虑
一经解除,诗人那久抑心底的声色之欲便勃然而兴。此刻,身在“东城”外的诗人
,,竟做了一个极美妙的“燕赵佳人”梦:他恍惚间在众多粉黛丛中,得遇了一位
“颜如玉”的佳人;而且奇特的是,一转眼,这佳从便“罗裳”飘拂、仪态雍容地
端坐在诗人家中,分明正铮铮地习练着靖商之曲。大约是因为琴瑟之柱调得太紧促
,那琴间竟似骤雨急风,听来分外悲惋动人--读者自然明白,这情景虽然描述得
煞在介事,实际上不过是诗人那“荡情”之思所幻化的虚境而已。所以画面飘忽、
转换也快,呈现出一种梦寐般的恍惚感。
最妙的是接着两句:“驰情整中带,沈吟聊踯躅(且前且退貌)”。“中带”
,一本作“巾带”。这两句写的是谁?照张庚的说法:“凡人心慕其人,而欲动其
人之亲爱于我,必先自正其容仪……以希感到佳人也”(《古诗十九首解》)。那
么,“驰情”而“整中带”者,显然就是诗人了。那当然也有道理(只与整句不太
连贯)。不过,苦将其视为佳人的神态表现,恐怕还更有韵致些。因为佳人之“当
户”理琴,本来并非孤身一人。此刻在她对面,正目光灼灼注视着她,并为她的容
颜、琴音所打动,而为之目凝神移的,还有一位梦想着“荡涤放情志”的诗人。正
如吴淇所说:“曰‘美者’,分明有个人选他(按,即“她”);曰‘知柱促’,
分明有个人促他”分明有个人在听他;“曰‘整中带’,分明有个人看他;曰‘踯
躅’,分明有个人在促他”(《选诗定论》)。“驰情整巾带”两句,正是写佳人
在这“选”、“听”、“看”、“促”之下的反应--多情的佳人面对着诗人的忘
形之态,也不觉心旌摇荡了。但她不免又有些羞涩,有些踌躇,故又是“沉吟”、
又是“踯躅”(显然已舍琴而起),表现出一种“理欲交战情形”;但内心则“早
已倾心于君矣”--这就是前人称叹的“‘驰情’二句描写入神”处。在这种图画
也“画不出的捉衣弄影光景”中,佳人终于羞羞答答地吐露了心意:“思为双飞燕
,衔泥巢君屋”。借飞燕双双衔泥巢屋之语,传达与诗人永结伉俪之谐的深情,真
是“结得又超脱、又缥缈,把一万世才子佳人勾当,俱被他说尽”(朱筠《古诗十
九首说》)。
这就是诗人在“东城高且长”的风物触发下,所抒写的“荡涤放情志”的一幕
;或者说,是诗人苦闷之际所做的一个“白日梦”。这“梦”在表面上很“驰情”
、很美妙。但若将它放在上文的衰秋、“岁暮”、鸟苦虫悲的苍凉之境中观察,就
可知道:那不过是苦闷时代人性备受压抑一种“失却的快东与美感的补偿(尼采)
,一种现实中无法“达成”的虚幻的“愿望”而已。当诗人从这样的“白日梦”中
醒来的时候,岂不会因苦闷时代所无法摆脱的“局促”和“结束”,而倍觉凄怆和
痛苦么?
(潘啸龙)
之十三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这首诗,是用抒情主人公直抒胸臆的形式写出的表现了东汉末年大动乱时期
一部分生活充裕、但在政治上找不到出路的知识分子的颓废思想的悲凉心态。
东汉京城洛阳,共有十二个城门。东面三门,靠北的叫“上东门”。郭,外
城。汉代沿袭旧俗,死人多葬于郭北。洛阳城北的北邶山,但是丛葬之地;诗中
的“郭北墓”,正指邙山墓群。主人公驱车出了上东门,遥望城北,看见邙山墓
地的树木,不禁悲从中来,便用“白扬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两句写所见、抒所
感。萧萧,树叶声。主人公停车于上东门外,距北邙墓地还有一段路程,怎能听
见墓上白扬的萧萧声?然而杨叶之所以萧萧作响,乃是长风摇荡的结果;而风撼
杨枝、万叶翻动的情状,却是可以远远望见的。望其形,想其声,形成通感,便
将视觉形象与听觉形象合二而一了。还有一层:这位主人公,本来是住在洛阳城
里的,并没有事,却偏偏要出城,又偏偏出上东门,一出城门便“遥望郭北墓”,
见得他早就从消极方面思考生命的归宿问题,心绪很悲凉。因而当他望见白扬与
松柏,首先是移情入景,接着又触景生情。“萧萧”前用“何”(多么)作状语,
其感情色彩何等强烈!写“松柏”的一句似较平淡,然而只有富贵人墓前才有广
阔的墓道,如今“夹广路”者只有松柏,其萧琴景象也依稀可想。于是由墓上的
树木想到墓下的死人,用整整十句诗所得诉说:
人死去就像堕入漫漫长夜,沉睡于黄泉之下,千年万年,再也无法醒来。
春夏秋冬,流转无穷;而人的一生,却像早晨的露水,太阳一晒就消失了。
人生好像旅客寄宿,匆匆一夜,就走出店门,一去不返。
人的寿命,并不像金子石头那样坚牢,经不起多少跌撞。
岁去年来,更相替代,千所万岁,往复不已;即便是圣人贤人,也无法超越,
长生不老。
主人公对于生命的短促如此怨怅,对于死亡的降临如此恐惧,那将得出什么
结论呢?结论很简单,也很现实:神仙是不死的,然而服药求神仙,又常常被药
毒死;还不如喝点好酒,穿些好衣服,只图眼前快活吧!
生命短促,人所共感,问题在于如何肯定生命的价值。即以我国古人而论,
因生命短促而不甘虚度光阴,立德、立功、立言以求不朽的人史不绝书。不妨看
看屈原:他有感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而“乘骐骥以驰骋,来吾
导夫先路”,力求奔驰于时代的前列;有感于“老冉冉其将至兮”而“恐修名之
不立”,砥砺节操,热爱家国,用全部生命追求崇高理想的实现,将人性美发扬
到震撼人心的高度。回头再看这首诗的主人公,他对人生如寄的悲叹,当然也隐
含着对于生命的热爱,然而对生命的热爱最终以只图眼前快活的形式表现出来,
却是消极的,颓废的。生命的价值,也就化为乌有了。
之十四
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亲。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这是《古诗十九首》的第十四首。从题材范围、艺术境界以至语言风格看来,
有些近似第十三乎《驱车上东门》,显然是出于游子所作。由于路出城郊,看到
墟墓,有感于世路艰难、人生如寄,在死生大限的问题上,愤激地抒发了世乱怀
归而不可得的怆痛这感。
《古诗十九首》虽说不是出于一个作者之手,但这些诗篇却都植根于东汉末
年大动乱的历史土壤,而具有共同的忧患意识。因为人生理想的幻灭而跌入颓废
感伤的深谷的作者们,为了排遣苦闷,需要讽刺和抨击黑暗,这一个惨雾迷漫的
外宇宙;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需要对自己的内宇宙进行反思:既然人生如寄,
那么人生的价值观该是如何?既然是荣枯变幻、世态无常、危机重重、祸福旦夕,
那么人生的最后归宿又将是如何?
虽说《十九首》作者未必是富于思辨的哲学家,然而极尽人间的忧患,促使
他们耽于沉思,而道家的辽阔想象窨和先秦以来“名理”观念的长期孕育,多;
方引导他们考虑生死存亡问题,终于扰对人生奥区的探索和对世路艰难2的悲歌
二者相拌和。这是《去者日以疏》一诗的思想特点,也是当时中下层知识分子精
神状态的写照。
当然,同是探索,同是悲歌,手法也还有不同。由于《十九首》作者的每一
篇作品的思维定势不同,因而表现这一种自我反思的核心观念的建构也各有不同:
有的是着意含情,有绵邈取胜;有的是一气贯注,而不以曲折见长;有的运用一
层深似一层的布局而环环套紧;有的是发为挥洒的笔势,历落颠倒,表面看来,
好像各自游离,而却又分明是在深层次中蕴藏着内在脉络。而《去者日以疏》这
一首,就思维定势说来,则更有其异守崛起之势。请看,开头的“去者日以疏,
来者日以亲”,起笔之人生高度概括,就已经笼罩全诗,和另外十八首迥然不同。
另外十八首,大都是用比兴手法,由自然景物形象之表层的揭示,逐步转为景物
的社会内涵的纵深掘发。这种审美心态与其艺术处理,蔚为中国诗歌的优秀传统,
因而古人说,诗有了“兴”,则“诗这神理全具”(李重华《贞一斋诗话》)。
确有至理。但话又说回来了,诗的得力之处并不能局限于比兴。哪怕开门见山,
只要处理得好,也未尝不可成为佳作。开门见山,可以用叙事手法,如“回车驾
言迈,悠悠涉长道”,由“涉长道”而转入四顾茫茫,展开人生如寄的怅触;也
还可以用足以笼罩全文、富于形象的哲理性警句作为序幕,那就是我们要谈的《
去者日以疏》的开头两句了。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互为错综的这两句,既是由因而果,也是相
辅相成。天地,犹如万物的逆旅;人生,犹如百代的过客,本来就短促万分,更
何况又是处于那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操《蒿里行》)的灾难重
重的时代呢!死去的人岁月长了,印象不免由模糊而转为空虚、幻灭。新生下来
的一辈,原来自己不熟悉他们,可经过一次次接触,就会印象加深。去的去了,
来的来了。今日之“去”,曾有过往昔之“来”;而今日之“来”,难道不会有
来日之“去”?这不仅和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所说的“昔之视今,亦犹今之视
昔”相似,此外也更说明一点:东汉末年以至魏晋文人,他们的心理空间的确宽
广。他们喜爱对人生进行探索,对命运进行思考。按照这首诗的时间的逻辑顺序
看来,作者应该是先写走出郭门,看到遍野古墓,油然怆恻,萌起了生死存亡之
痛、人天廖廓之想,然后再推开一笔,发挥世事代谢、岁月无常的哲理。可是作
者偏不这样写,而是猛挥其雷霆万钧之笔,乍一开头,就写下了这样苍苍莽莽、
跨越古今、隐含着人世间无限悲欢离合之情的两句。从技巧上说是以虚带实,以
虚涵实;从作者的思维定势说,则是在诗篇开头,已经凭宏观纵目,指向了人事
代谢的流动性,从而针对这一“来”一“去”进行洞察性的观照和内窥性的反思。
足见开头意象的如此崛起,决非偶然。说明作者在目累累邱坟时被激直的对人生
的悟发有其焦灼性。作者确是为眼前图景百触目惊心。也正因为这种悟发和焦灼
来自眼前的严峻生活图景以及由此而联到的、长期埋葬在诗人记忆仓库中的决象,
所以这开头的涵盖性就异常广阔,气势异常充沛,思维触角轩翥不群。这正是唐
代诗僧皎然说的:“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诗式》)
你看,作者出了郭门以后,其所见所想,几乎无一而不与一“去”一“来”、一
生一死有关。埋葬死人的“古墓”显然是人生的最后归宿了,然而死人也还是难
保。他们的墓被平成耕地了,墓边的松柏也被摧毁而化为禾薪。人生,连同他们
的坟墓,与时日而俱逝,而新的田野,却又随岁月而俱增。面对着这样的凄凉现
象,面对着那一个“时”,却又偏偏是“世积乱离”(《文心雕龙·明诗》)、
大地兵戈、生民涂炭之时,诗人对眼前一“去”一“来”的鱼龙变幻,不由引起
更深的体会,而愁惨也就愈甚了。既然“来者”的大难一步逼近一步,他如何能
不为古今代谢而沉思?既然看到和听到白扬为劲风所吹,他又如何能不深感白扬
之“悲”从而自伤身世?历来形容悲风,不是都突出其“萧萧”声么?为此,诗
人不由沉浸到一种悲剧美的审美心态积淀之中而深有感发,终于百感苍茫地发出
惊呼:白扬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墓前墓后的东西很多,而只归结到“白扬”;
但写白扬,也只是突出了“萧萧”。荆轲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句。现在,借
用到这里来,却既成为悲风之声,又成为象征“地下陈死人”的像白扬树的哭泣
之声。死人离开世界,是“亲者日以疏”了,然而他们的悲吟分明在耳,这难道
不又是“来者日以亲”么?一“疏”一“亲”,表现在古墓代谢这一典型景象对
比之中,更集中的化作为白扬的萧萧声。这结果,给予诗人的感召如何,这就不
用说了。清人朱筠有云:“说至此,已可搁笔”;但他却又紧接着说:“末二句
一掉,生出无限曲折来。”(《古诗十九首》)确有至理。
所谓末二句,是这样的平平淡淡,但它却饱含着无限酸辛:思归故里闾,欲
归道无因。表现看来,这两句好像游离开前文,确乎是朱筠说的“一掉”;介这
一个大大的转折,却显示了诗歌的跳跃性,并非游离之笔,它和上文有着深刻的
内在联系。既然人生如寄,代谢不居,一“去”一“来”中岁月消逝得如此迅速
,那么长期作客的游子,又如何能不为之触目惊心?唯一的希望只有是及早返回
故乡,以期享受乱离中的骨肉团圆之乐。这时,老人该尚未因尽死而疏,而过去
未曾见过的新生后辈,又复得以亲近,这该是多么好!不过,引人怆痛的是欲归
不得,故障重重。这些故障尽管没有细说,而只是一笔带过,化为饱含着无限酸
辛的二定:“无因”!但,这位凝神地谛视着满眼丘坟,冥索人生的反思自我的
诗人,他的前途茫茫是可以想见的。
他只有让幻想委于空虚,把归心抛却在缥缈难凭的宇宙大荒之中。而与此同
时,他也只有让长期生活无限延续下去,让还乡梦日日向枕边萦绕,让客中新岁
月,一天天向自己逼来。
在古今代谢这一个莽莽苍苍和流动不居的世界中,诗人的遭际是渺小的,然
而诗人的心理时空却又多么辽阔!他把长期的游子生涯放在一“去”一“来”的
时间顺流中,把异乡的“郭门”和故乡的“里闾”放在两个空间的对流中;而更
重要的,则是宇宙的代谢引起他主观和悟解,而诗人的焦灼又加深了景物的愁惨
气氛中,耸立着一位耽于沉思的、净化了和 化了的悲剧性格的佚名诗人。就这
一点说,又可以看做心灵与现实的交流。
顺流,对流,交注,一切都表明这首古诗作者,他有着炯炯双眸。他何止是
“直视”丘坟?他面向的是茫茫宇宙中的奥区。他怀着愤激和焦灼的心情,进行
观照和冥索。
(吴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