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元刺破了生命的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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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元刺破了生命的气泡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老愚 2009-12-24                一位女研究生的愤然自杀,引爆了空前的道德谴责:校方上海海事大学冷漠,自杀者杨元元自私。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舆论声浪,满足了一切旁观者的道德需求,却遮蔽了事件的真相。在我看来,杨元元是中国教育产业化的牺牲品。原以为会有巨大回报的人生投资,变成了索命铁绳。以收钱发证为特征的高等教育,急速持续地释放着庞大的学历持有者,并使其成为标准的社会多余人,飘泊在无根可扎的都市街头。孜孜以求的学历证书,在生活面前犹如一张废纸。杨元元这位具有某种文学女青年特性的三十岁研究生,以为学历可以将自己提升到梦想的高度,却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由权贵资本把持的中国社会,低级阶层的向上流动已经停滞。感受到此点的杨元元,绝望之余选择了自缢。即使勉强生存着也很快就无路可走,她的人生是贫困青年命运的象征。        寂寞,艰辛,他们注定只能拥有一个单向度的人生。三十岁的杨元元,仅仅有过一次短暂的校园恋情,既无爱与性的欢娱,也没有做女人的心情和闲暇,更无为人妻为人母的生命体味。她几乎没有朋友,独自支撑这个驼在肩膀上的家:失业的母亲和读博的弟弟。社会几乎完全遗弃了她们。她和弟弟幼年丧父,靠母亲微薄的看大门的报酬长大求学。三好学生和保研资格相继被剥夺,军工厂搬迁使她们丧失了唯一的一间栖身之所——常年掉泥的暗室。三口人,无立锥之地,也没有来自政府的援手。这样的人生似乎没有尽头,“每一天都是新的受难日”(菲野诗句)。贫困的生命独自负重前行。她只有一条卑微的命。孤僻,偏执,皆为岁月打下的烙印,而非她与生俱来的病症。她一直在人生的歧路徘徊。刺破生命的假象,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有了自己的人生,照样无法尽孝。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她们上演了一幅孝与慈的活剧:被学校宿舍管理员赶出来后,她们找到了一间毛坯房,“两人和衣躺在地上,抱在一起取暖。”(《南方周末》12月17日的报道)这令人心酸的情景,活写出人情冷暖。她们跟别人无关,活下去的动力只有亲情的那点温暖。这点温暖如同卖火柴小女孩点燃的火柴,倏忽间便复归于寒冷和黑暗。她们是安徒生童话的现实版。       作家史铁生曾有《好运设计》一文,探讨人生的可能性。一切都在恰当的时机获得最佳结果的人生,也是无聊和无趣的。被生存环境限制的生命,对美好的渴望总是强烈而决绝的,也是出乎常人想象的。故此,教育家徐小平先生对杨元元读研究生不合理性的分析,也恐怕只能是无用的真理。她被沉重灰色的生活扭曲了全部的亲缘关系和同学关系。事实上,她也放弃了作为性商品的可能路径,不会取悦异性、上司和社会各色把关人,以硬邦邦的姿态独自前行。那么,社会一定把她当作中性人或无性人而对待之。对别人无用的人,还会有机会和好运吗?知识改变不了命运。关系决定命运,甚至可以说,关系就是命运。能改变命运的有权力、财富和性,她全然不具备其中任何一个,就只能被命运所决定了。她陷入道德贫困的沼泽地中,无法尽孝的困境毁灭了她。她寄希望于学校的善心,在与相关人物打交道时又缺乏弹性和世故,学校的公事公办和上海势利小人的相逼,摧毁了她可怜的自尊心。她自以为与这个国家一体,是同一棵树上的叶子,但忘了,自己只是别人赚钱的筹码而已,她和他们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共同性,他们从来就不是她所想象的社会良知的代表者。她是一个人在生活。逍遥的人生与艰难的人生似乎是天生的,是由一切关系的合力所决定的。有一劳永逸的人生,也有一路奔波的人生,两者之间鸿沟相隔。若无别的路径被关注,凄凉悲惨是杨元元们的宿命。       没有关系与背景,又无亲情财力的支撑,这样的学历追逐,换来的是包袱,减分而非加分,一路走到头的知识染色,乃错误选择。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你没有可交换的东西,就必然归零。进入无道德时代的中国,其社会状况呈现出某种特别的风貌。复杂、活力,似乎生机勃勃,这是一面,也是为经济动物、商人们所津津乐道的中国,生活于这个层面的人们,拥有无穷尽的机会、快乐、财富。他们享受这个社会所能提供的全部自由和奢侈,权力和权利在此同一,唯独没有应负的社会责任。上层社会特权阶层缺乏怜悯,胜利者是没有道德的。另一面,则是充满了艰辛、苦难与不平的人间,这是别墅、豪车、美女、奢侈品掩盖的中国。也是经常无意有意被忽略的中国。生活于其间的中国人,自身努力逼近边际效益的极限。人生的苦难与折磨,总是落在他们身上,而权利与权力只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由财富与权力所带来的社会分层,并未导致应有的道德分层。不同层级的人奉行同一个行为准则,无道德是其共同的特征。只不过,底层的更赤裸更卑贱,上层的更糜烂更做作。不同身份的人,把无道德社会推向两个坏的极致。在这样的氛围里,拥有权力与财富的多寡成为公开的成功尺度,由成功标尺造就的种姓制,变成看得见的人群之间的鸿沟,自大傲慢狂妄奢靡,自卑胆怯耍奸贫寒,赤裸裸的蔑视敌视侮辱存在于各种服务场所。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和亲情外,很难获得“类”的美好情感。冰冷的公共空间,肮脏混乱,人人有身处孤岛的不良感觉。一切都变成了交易,一切都可交易,唯有交易才使社会不停滞。上下层分裂,整个社会堕入可怕的无道德深渊。       自杀看上去极其残酷,但却是杨元元们灵魂解脱的必由之路。他(她)们在丧失可交易资格之后,似乎别无选择:或者屈辱地像狗一般活下去,或者如此这般远离苦海无边的人生。愿他(她)们的在天之灵,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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