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绝对值得为他挽起长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3:18:15
绝对值得为他挽起长发
唐昭宗曾遭臣子挟持,离乱中,“朕与六宫,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粥,一日食汤饼(面条)”。安得不降?唐便这样亡了。
有段日子我一个人住,过得皇帝也似,一天速冻馄饨一天方便面。偶有心情,才会挽起长发,入厨,也不过煮一碗汤面:清淡,简约,然而丰盛美味,是独自起舞的弗拉明哥。
叮叮当当,洗菜刀冲案板刷锅擦台,姿态如《饮食男女》里的郎雄,不过切换镜头要快:姜丝如筷束,鸡丝是冻过的,嚼在口里如木头,泡海椒当然也来自楼下超市——对于味蕾,都是美食的A货。
火苗一束,像吸血鬼的血齿。铝锅煮水,炒锅便开大火,倒香油,姜丝呛锅,爆香后迅即搁鸡丝、海椒丝,三把两把急炒,顿时姜香、微微酸辣、鸡肉香满室涌动,人间情意的暖。肉丝由红而白,海椒却沉黄绿如彩石,我又喜欢把白菜切丝、蘑菇切片、番茄切片,一并丢进去,一锅的颜色,将要溢出来。
这边大干快上,那边水已沸,一连串“哗啦啦”,低调子的催促。慌慌张张,双手同时捻小火,回身随手抽一筒面条,心里暗暗一声叹。
我曾经遇见过的最美味精致的面条,出自湖北小城应城。面条纤细如针,却是中空,我不信,凑近眯眼一窥,真有一线弱弱的光,如来自远空。极随和,下锅随即缠绵慵倦地伏着,是春睡迟迟,却不糊汤、不黏滞、不自己抱团,有内在的骨感与倨傲。面里想是揉了盐,微咸。
是朋友的朋友从老家带来的,总共两筒,吃完便没了,所谓可遇不可求,大抵如此。然而因了它,其他的面条,都令我,简直隐隐生恨。
面条沸过一滚,便慢火轻扬,炒锅该加高汤(鸡汤)了,中国的伙食,多半从头到尾,都跟鸡过不去。冰箱里还有上次饭局剩下的半罐汪集鸡汤,捧出来,都结了冰,螺丝刀敲了半晌,才敲裂,而锅在火上,几乎要冒烟了。烹饪亦如舞蹈,有其间不容发的节奏,就连冰一起倒进去,霎时锅里一片死寂。
切葱花。我嗜看谈吃之书,熟知应该去头尾,略拍,然后切成葱段,但哪儿顾得及——两个锅都沸反盈天着。又打鸡蛋,洗香菜。
面条九分熟,炒锅这边也渐渐缓过来,色香味得可圈可点。铝锅闭火,面条一筷一筷挑入炒锅,倒一些米酒,以之清甜,中和掉面条里的碱。大火沸腾一分钟,倾入蛋浆,加盐,瞬间蛋花浮满,关火,撒胡椒,撒葱花。
撒香菜的时候迟疑一下——书上说,芹菜、香菜、薄荷,以及越南菜用的九重塔,都擅长深沉内敛的吸星大法,身陷肠胃也不忘吸引紫外线,是美白大忌。却还是全撒下去。三十年的烈日与暴雨,一定远大于一小把芳香的叶。
热香扑面,我更是饿得半死,吃下第一口,就觉得了寂寞。
在爱情里,三日入厨,洗手作羹,是多么美好的事。但手拙的我,只通晓煮一碗面,而面条马虎,所有配料都简陋,搁作料的时机,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因此它的美味,粗糙、含糊,充满赝品的痕迹。——如同我所能给出来的,这一场不完美的感情。年纪如我,已经不肯向任何人表白:我是真的真的,尽了力。
而究竟有没有好男子,看着我捧出来的面,会双眼放光,尝一口,便连道“好吃好吃”,狼吞虎咽,吃个碗底朝天。为了滋味,也为了爱,或者,尊重。
汤面,也可以是两个人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