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递减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18 10:03:50
  那天,在一个记者朋友那里,看到了她采访一位三陪女的笔录。

  问:你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答:那一年我十八岁,在一个饭店打工。一天晚上,被老板欺负了。他给了我一千块钱,我想,反正事情也发生了,就把钱要了。后来,我就和他常做那种事,每次他都给我钱。

  问:你没想到要告他么?

  答:告有什么用?再告我也不是黄花女子了,况且,要是告了,不仅名声坏了,而且连一分钱也拿不到。

  问:后来呢?

  答:后来我离开了那个饭店到别处去打工,就有别的男人找我,我想,跟一个人和跟两个人、三个人没什么区别,也就做了。

  问:再后来,你就主动去拉客了?

  答:反正我已经是这条道上的人了,主动不主动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主动挣的钱多罢了。那我为什么不主动呢?……

  看着这几句简单的对话,我久久没有做声。朋友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我觉得她一直在按照一条很奇怪的逻辑去做事。这条逻辑就是:不论到了多么糟糕的情境里,她都能很快地让自己的心理状态与这种情境相妥协,相融和,然后让自己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

  “不是生活下去,是堕落下去。”她说,“她的逻辑有个实质,就是做减法。比如说,生命都是十分,别人给她减去了一分,她就赶快让自己去等于九,而不想着怎么去把这一分用别的方式加回来。”

  我们都笑了。她的比喻很贴切,这个逻辑确实是减法。我忽然想,在生活中,喜欢做这种减法的人似乎并不少:婚姻不美满就凑合着,反正已经结婚了,再换别人也不一定好;和恋人分了手,即使余情未了也不再开口,反正已经吹了,再去磨缠也没什么意思;买了假货懒得去理论,反正也买了,又没花几个钱,别呕了气还白搭功夫;自行车丢了不去报案,反正也是丢了,也不是什么大物件,警察那么忙,报了案也难得查出来……,;碰到了小事,说“大人不计小人过”,碰到了大事,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就这样一步步地苟且着,忍让着,自以为是一种美德,却在放纵了他人劣性的同时也把自己逼到了一条越来越窄的路上。

  “当时那个老板欺负了你之后,你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么?”

  “当时我就是想着自认倒霉算了,怎么会想到今天?”

  这是笔录上的另两句对话。

  是的,她想不到会有今天。她想的是只做一次减法,没想到这却是一道连减题。在丢弃了一个之后,随之丢弃的就是一串。宛若一道堤坝崩溃之后,被淹没的决不仅仅只是堤坝本身,还有两岸的万顷良田和千户村庄。

  心灵需要原谅,但这决不意味着可以无原则地去让激情畏缩。心灵需要宽容,但这决不意味着可以在任何情况下都去放弃争取。真正的淡泊固然可以让生命致远,但是愚蠢的连减却会让生命为零,甚至,为赤字。

  也因此,和善于连减的精明人的相比,有时候,我衷心钦佩那些爱钻牛角尖的倔强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