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两颗心脏行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1:51:45
  读《飘》时,看到斯佳丽怀孕的情节,忍不住大笑。她常把一条毯子盖到腋下,以为这样人们就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肚子。当她发现一直帮她赶车的瑞德早就看出她怀孕的事实时,居然难为情地哭起来。而其实她并非未婚而孕,她怀的已经是她第二任丈夫的孩子了。

  “这其实很正常,女人应当感到骄傲和自豪。”瑞德如是说。我爱人也如是说。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初我也和斯佳丽一样莫名其妙地为怀孕而感到难为情。尽管也知道这种难为情是多么可笑和不必要,但我无法解脱这种情绪。在开始的两个月里,除了爱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努力装得和以前一样,怕别人看出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任何关于孩子的话题都让我敏感和害羞,看到仍旧和过去一样一身轻松的女友们,我总是漾起一丝丝的失落,心里清楚地知道,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降临,标志着我作为一个独立女人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完整女人的开始。)然而无论多么害羞和伤感,肚子还是一天天地大了起来,我没有条件象斯佳丽一样坐在马车上盖毯子,就只好拼命穿宽大的衣服。以至于那一时期的衣服后来都送给了体型最丰满的一位乡下表婶。

  变化的当然不仅仅是肚子。一,走在街上,一向爱逛衣店的我很知趣地不再浪费自己的眼球,只是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走,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不被相识的人看见,如果远远地瞧见好象是有熟人走来了,就赶紧躲开。二,一向最喜欢赖床大睡的我,开始空前勤勉地进行适宜的体育运动,只因书上说,适宜的运动会使体质加强,而体质加强不但可以减少生病吃药给孩子带来的危险,还可以在生时用上力。三,对一向最讨厌的叽叽哇哇哭叫的小孩,开始发生了浓厚的兴趣,看见有婴儿车从身边走过,一定会贪婪地把车里的小脸赏了再赏。倘若碰到的是熟人的孩子,假模假样的应酬便变成了真心实意的夸赞。第四点则更让我不可一向崇尚素食的我突然馋起了荤,看见什么肉都有兴趣,一气儿能吃四个猪肉芹菜包子,喝两大碗海带排骨汤。而在以前,我一看见这些东西就会皱眉。

  “其实,不是你馋肉,是孩子馋肉。”爱人得意地笑,“因为他爸爸馋肉。”

  怀孕四个月后的一天,我和爱人正看电视,突然觉得他轻推了一下我的肚子。

  “干嘛?”

  “什么干嘛?”他一脸纳闷。

  “你刚才动我肚子了。”

  “冤枉。”

  “那还会是谁?”我说。“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

  “不是两个,是三个。”爱人说,“别忘了,你肚子里可有两颗心脏呢。”这时,肚子

  又被什么轻轻地动了一下,我顿时明白了,是孩子,真的是孩子。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起来。是的,这是我的孩子。他在我给他的小小天地里开始了自己第一次游戏,并且用这种方式向妈妈发出了自己存在的明确宣言。而他这一动,也完全为我打开了母性的阀门,从此,害羞和伤感一扫而空,母爱开始在心里激荡汹涌。碰见有过生育史的熟人,我就会向人家好奇谦虚的请教一番,并且认真地做笔记,以备后用;看见也怀了孕的人,无论认不认识,就迎上去和人家兴致勃勃地聊天,一起总结经验;每天数两次胎动,比较一天天的不同;精选曲目,每天听两小时音乐;而且一有时间就和他娓娓絮语,雷打不动。——书上的专家建议母亲一怀孕就要和孩子说话,说这样孩子出生后会更加亲切于母亲的声音,有助于母子之间更好的交流。在孩子胎动前,我总觉得自己说话的对象很空茫,所以说了两次就没有了兴致。现在,我可以尽情地说了,看到山说山,看到树说树,看到云说云,说得内容丰富,声情并茂,口若悬河。但说着说着,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应当选择一种适合孩子的语言方式。如果是男孩,语气就应该慷慨激昂,如果是女孩,语气就应该温柔甜美。可此时还无法知道孩子的性别,怎么办呢?寻思良久,我终于决定,早上讲话的时候把他当女孩,晚上讲话的时候把他当男孩,如果是龙凤胎,就让他们各听各的,如果他们不小心听错了,那也没关系,女孩听了男孩的话可以柔中有刚,男孩听了女孩的话可以刚中有柔,也很好嘛!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五个月时给孩子做超声波检查才最终定下了一种语言基调。后来,每每提及此事,爱人就会笑我迂腐。而每当看到儿子表现出腼腆和哭泣的神情时,我也会受到他如此的揶揄:“他准是听你早上的话听多了,看,多象个丫头片子!”

  孩子在肚子里长到六个月的时候,我的腿开始时不时地抽筋,头发也开始掉的厉害。忙查书,原来是孩子偷走了我的钙,于是就买钙片,喝冲剂,啃骨头,吃核桃。好不容易不抽筋了,又开始失眠。——因为此时的胎动很厉害,心脏负担也大,得经常翻身变换姿势。每当我在黑夜里瞪着一双眼睛翻来覆去地倾听着爱人的鼾声时,就会气恨恨地想:“臭小子,看你出来我不揍你!”可每当黑夜过去,白天来临,我带着他走在阳光下,闻着草木的清香时而不觉得孤单时,我就想,其实能够带着两颗心脏行走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初冬来临的时候,预产期到了。一天晚上,我正在看“焦点访谈”,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一看,裤子往下淌着暖暖的水。这是羊水,我判断。臭小子就要出来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电话旁,给爱人打了电话。五分钟后,爱人就赶回了家,我听见他声音颤抖着用手机叫着车,一会儿,车到了,做过医生的哥哥和嫂子也都到了。我刹时成为了全家的“焦点”。

  “疼不疼?”嫂子问。

  “不疼。”我说。

  到了医院,肚子还是不疼。又做了一系列检查,断定是没有宫缩,胎位不正,而且孩子还有一圈脐绕颈,医生决定剖腹产。晚十点十分,我进了手术室。十点四十,孩子的哭声响亮地回荡在了耳边。七斤八两。

  “看看你的儿子。”护士把他抱到我的身边,一种奇异的暖流融进了我的身体。我看着他粉红的小脸,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那里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这里会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我知道。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