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炸局长”背后故事：中国焦都”的转型之路

山西“炸局长”背后故事：中国焦都”的转型之路
 
 
炸药的背后，是介休市乃至整个山西的产业转型谋划。介休市委一位人士说，如果认识到这种转型，那么张恩贵的低调就成为必然。
8月22日，山西省介休市环保局局长张恩贵，突然“消失”了。
几天前，他还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中谈论介休的治污功绩。任职四年，他用20吨炸药炸了100多家焦化厂，人称“炸局长”。
但是随着全国范围内的一夜成名，张恩贵却忽然低调起来。他在电话中说，“成名让我受到了很大伤害，我不想再说什么。”之后，他的电话无法接通。
不过，在全国最大的焦炭生产基地介休，张局长的炸药并没有引起众多焦化厂老板的怨恨。老板们说，炸药的确来了，但环保局长张恩贵只是一个工具。
炸药的背后，是介休市乃至整个山西的产业转型谋划。介休市委一位人士说，如果认识到这种转型，那么张恩贵的低调就成为必然。
“炸局长”消失
在介休方言中，“张局长”很容易被念成“炸局长”，特别是当张恩贵带着几吨炸药的时候。
自2004年开始，张恩贵几乎天天和炸药打交道，“人家说，我用的炸药比当年攻打介休城战争时用的炸药都多”。
起因源自当年5月，山西省政府颁发《关于对焦化行业实施专项清理整顿的决定》，目的是淘汰或取缔土焦、改良焦企业。由于被关闭的焦化厂很容易再次复工，山西许多地方都采取了“炸药方式”，一举摧毁其死灰复燃的可能。
在介休，环保局走在了炸药队伍的最前列。他们聘请了爆破公司，带着公安局和工商局的人员前往各个违规焦化厂。截至2005年6月，一共炸掉了100多家焦化企业，当地的焦炭生产能力减少了880万吨。
其中，40万吨以上的焦化企业占据多数，产量最低的企业也在10万吨以上。在介休，这100多个焦化厂曾经是当地经济发展的大功臣，其上缴的税收占整个介休财政的半壁江山。
介休市长秦太明说，炸掉这些厂，对介休来说不亚于一个七级大地震，不仅意味着财政收入的减少，还包括三万多工人失业。每一个焦化厂老板，至少损失一千万元以上。
山西省环保局的人说，全省各地都在炸，但介休的力度最大。最让他们感到惊异的是，其他县市取缔焦化厂的难度很大，而“介休的取缔工作，却一直处于平稳中”。环保局长张恩贵，因而不同凡响地浮出水面。
在山西省环保系统内，张恩贵声名赫赫，成为介休市环保治理的功臣。
但是，在介休，他正在被人们遗忘。
康亿海，介休聚亿焦化厂的老板。2004年底的某一天，他的烟囱和焦炉被张恩贵的队伍炸掉。但他说，他从来没记恨过这位局长，“不关他的事”。
事实上，在那些焦化厂被炸掉之后，张恩贵正逐渐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中。他所代表的环保权力，并不足以威慑康亿海。在老板们的眼中，张恩贵只是一个传递炸药的人，而背后的决策者是介休市政府———他们声称“一切为了环保”。
但事实真的如此么？
环保背后的动因
介休市委一位人士说，炸掉一半的财政收入，对于介休市政府来说，也是无奈之举，“压力来自山西省政府”。
当地流传的一个说法是，山西省一直致力于打造“绿色大运”工程———将大运高速公路(大同至运城)建设成一条绿色快速通道。此工程规划的公路两侧5000米之内，要保持优良的生态环境。而这条高速公路，刚好横穿介休市所属的晋中地区。
环保局一位人士称，介休市被取缔的焦化厂数量最多，与此密切相关。但是，这并非真正原因，上述市委人士说，全省焦化产业的日渐式微，才是政府做出决定的原始动力。
山西焦炭的大规模生产，始于2003年。当时，受新一轮经济增长的拉动，中国焦炭行业进入复苏期。当年，山西焦炭生产能力突破8000万吨，全省焦炭生产企业销售收入超过200亿元。这一年，中国焦炭产量达17775万吨，焦炭出口1475万吨。
介休是山西省焦化产业的发源地，曾被称为“中国焦都”，是全国年产量最大的焦炭生产基地，占全国焦炭出口的40％。很长一段时间，介休市“村村点火、处处冒烟”，几近全民炼焦。
但是很快，不仅山西，全国都出现了焦炭产能严重过剩的局面。自2005年5月开始，焦炭价格一路下滑。最辉煌时每吨450美元，如今跌至每吨120美元———一个令焦化企业全线亏损的价格。
对以焦化为支柱产业的介休来说，这无疑是个沉重打击。介休市陆冶焦化厂老板说，即使政府不下令炸掉工厂，他的企业“也扛不住，无法生存”。
焦化行业开始洗牌。
大量的中小焦化厂开始转产，或变为洗煤厂，或转为煤焦机械设备厂，有的甚至变为养猪场。对他们来说，炸与不炸，已不重要。活下来的，是那些在产业链上走得更远的企业，比如冶炼或者煤化工企业。
与此同时，山西省大力提倡产业结构调整。介休市政府开始酝酿产业转型———炸掉100多家焦化厂，将剩余企业做大做强并延伸产业链。
出路
在这种情形下，张恩贵已不重要。如何保证产业的顺利转型，以及介休焦化企业的未来，才是这个城市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介休刚好处于两块煤田的边缘，南边是灵石、霍州，西北是孝义、柳林。虽然原煤价格居高不下，但介休的煤储量并不大。因此，介休焦化产业唯一的出路，就是煤化工和冶金产业。
事实上，这也是山西省的一个出路。在山西“十一五”规划中，省长于幼军明确提出，新的四大支柱型产业中，煤化工排列第一。2005年，山西煤化工产业实现国内生产总值约280亿，而到“十一五”规划末，山西计划实现翻两番的目标。
山西省经贸委副主任郭树峰说，山西正由煤炭大省向煤化工大省转变。“省里定了1000亿的盘子”，如果没有深加工，没有高附加值，这1000亿几乎不可能实现。
在宏观趋势下，介休也正力图改变外界对它的印象。政府提出的口号是，将介休建成全省最大的焦炭煤化工基地。在当地的义安镇，已经建立了一个循环经济工业园。当地的目标是实现500个亿的销售收入，历史性地解决“只焦不化”的问题。
这个工业园包括焦炭、冶金、煤化工三个产业。其中，仅安泰集团一户企业，去年就实现税金3亿元，占全市财政总收入的34%。
介休市政府希望以一个大项目为龙头，带动区域内煤化产业的全面发展。但有专家认为，如果不能从原料、水资源、区域环境和市场容量出发，提前做好整个规划工作，将使以后的可持续发展和环境保护陷于被动。
专家建议，对于煤化工，国家要对行业发展进行总体规划。一个月之前，国家发改委出台1350号文《关于加强煤化工项目建设管理、促进产业健康发展的通知》，暂停所有煤化工项目审批。
但康亿海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无动于衷。和那些被炸掉焦化厂的老板一样，他现在已没有再投资煤化工的资金。如今，他以洗煤为生———他说这辈子都离不开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