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邓文初《谣言九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08:51:45
让“谣言”回归“谣言”
—— 读邓文初先生的谣言九论
杨美紫
八月的某一天,偶尔读到邓文初先生的一篇文章《政治“非常道”》。读过后,感觉心中一亮,不禁感慨网络世界里竟能读到这么好的文章。于是,索性到邓文初的博客里游览一番,发现了关于“谣言”的系列文章,但是其中有的已经被“和谐”掉了,幸得邓先生的厚爱以电邮的方式发给了我,才得以全面阅读这九篇文章。读完之后,有一种醒悟,更有一种久违了的共鸣。据邓文初本人讲,谣言一论是因偶尔的一个契机写出来的,之后的八论大概是在一种不吐不快的情怀下一气呵成的。可想而知,从一论到九论,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时间虽仓促,但行文老到,深思熟虑,具有说服力和震撼力。邓先生说本人已经有10年不写这样的文章了,但是,相信“问题”在邓先生的脑海里,就像长跑运动员似的,已经跑了好几圈了。所以,才洋洋洒洒地一发不可收拾。邓先生关注的是“谣言”的问题,揭示的是谣言背后所具有的更深层次的体制问题,充满了知识分子忧患意识。作为一名普通读者,读邓先生的文章最大的收获是,对于“谣言”有了重新的认识。当然,因其仓促而成,必定有其遗憾的地方。但是,这并不妨碍其对普通读者重新认识谣言所具有的意义。
一、“谣言”本身的真相
大家都知道,长久以来,“谣言”在我们的国度里,就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乱言,听信谣言者是没有觉悟的,传播谣言者更是被冠以“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遭受训话、监视甚至拘捕。谣言一直被当成“洪水猛兽”被官方制止和追杀,特别是在所谓的重大事项上,不同的声音均被视为谣言进行追查和打压,我们也习惯了这样的做法。其实,这是对谣言的严重误解。对此,邓文初先生在《一论:谣言的功能》、《四论:政治“非常道”》、《八论:谣言生态学》等文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论述,让我们对“谣言”有了重新的认知和理解:第一,谣言只是一种社会传闻,是挺普通的一种信息传播方式;第二,谣言是言论的一种表达方式,在言论自由的社会里是不受限制的;第三,谣言是在事实不清的情况下信息的传播,基于人们认识的局限性,谣言不具有预设的真或假的判断;第四,谣言作为人类的心理现象,是本能和文化的产物,具有自生自灭的特点。
文章告诉我们,谣言的产生是“对于不确定状况的担忧与紧张;对于未明事件与原因的疑惧与警觉;对于自身危险的困惑与恐惧等等”,“其目标只有一个:规避即将降临的危险”。所以,“趋利避害,是谣言的基本机制”,特别是面临像汶*川大!地震这样特大灾难时候,谣言这种信息的传播方式更显出这一机制的优势来。谣言是一种言论,“谣言承担着生命的自救,但谣言更是人类的基本权利!”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
一直以来,这个被曲解了的概念、定义就这样影响着我们的思维,一代又一代。何以谣言被曲解为洪水猛兽、连孩子都知道谣言就是胡说八道呢?这就是我们长期以来被灌输、宣传的结果,当然学界的一些学者也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比如关于谣言的定义,邓文初为我们仔细分析了中西学界对谣言定义的由来,之所以会有是有如此大的偏差,主要是由于谣言的“生态环境”使然,更由此揭示出我们制度上的种种弊端。
对谣言的这种重新认识,希望可以改变长期以来被灌输的一种关于谣言的思维定势。
二、“谣言”背后的真相
“每一次重大事件都必然有谣言发生,谣言与事件的重大性及信息的模糊性成正比,这是谣言学公认的规律,”也是我们看到的事实。
作者收集了近几年媒体公开报道过的事件,并引用了社会学家孙立平《博弈》一书中所揭示出的大量的群体事件,说明,谣言的兴起,反映的正是一种严峻的社会现实:“弱势群体表达自己声音的渠道已经完全被封闭”。贫富差距的日益加大,官员腐败的层出不穷,公民权益屡屡被侵害、被践踏,还有城市下岗工人、无业人员、社会低保人员、边远地区的农民、进城务工的农民等等所说的弱势群体,求救无门、申诉艰难,等等。我们的报纸整天都是和谐的文章,我们的电台和电视台,整天歌舞升平、繁荣昌盛的景象,就连互联网上也布满了电子“警)察”,对一些申诉的帖子、反映民情民怨的帖子,统统以“扰乱社会公共秩序,影响安定团结”为由进行封杀、删除,甚至封杀帖子作者本人的博客,让其在互联网上彻底“失声”并“失踪”。岂不知,每一次封杀的结果,就如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啊。如此一来,“弱势群体的反抗途径,要么是社会性报复,要么只能以自杀的方式表达绝望与愤怒。”
“瓮·安事件”、“杨·家佳——事件”反映的正是这种绝望与愤怒。作者在《谣言四轮:政治“非常道”》一文中,以“瓮·安事件”为例分析了谣言与恐慌产生的真正根源,是社会危机的日益积累的结果,而绝非谣言本身所闯的祸。如果官方还不清醒地认识这一点,而是继续实行高压态势,继续在“辟谣”和“止谣”上大做特做文章,无视谣言背后所表达的民情、民怨和所预示的社会危机,那么真正的危险还远吗?
改革开放三十年了,有目共睹,确实有成绩。但是不能因为成绩而抹煞掉带来的问题。“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做到了(不可否认,这先富裕起来的一部分人其富裕的成分含有靠剥夺和侵占所得),而“让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开放的成果共同富裕”却刚刚起步,但这决不是一句口号,而是需要实实在在的“实惠”真正得到落实,这才是“和谐”的根本啊。
三、“辟谣”、“止谣”背后的真相
明白了谣言本身的真相,从谣言的功能上讲,谣言并没有那么大的危害,随着事实真相的日渐清晰,或者随着时间的推移,谣言会自生自灭,可能最后还成为笑谈。可为什么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媒体会联合起来,花大力气、下大功夫,一而再,再而三的辟谣和止谣?无非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无非是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无非是为了维护政府自身一贯的统治地位。但是,如果这一切均建筑在公平合理之上,谣言会动摇这一切吗?在谣言盛行的时代,辟谣和止谣,实在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啊。邓文初在《二论:谣言与谎言》中,分析了以往的大量的新闻报道,又告诉了我们一个事实:止谣、辟谣的真正动机,是信息控制的幕后原因,从而形成“辟谣止谣—控制言论—控制意识思想”这样的话语体系。
在“媒体”的宣传报道中,我们听得最多的大概就是“正确的舆论导向”。这种官方制定的“媒体报道”原则,是建立在一种“假设”基础上的,这种假设就是:大众(媒体受众)是弱智的,没有是非分辨能力的。但是,事实上,大众并不是弱智的,也并不是没有是非分辨能力的,要想使“假设”成为“真实”靠什么?靠对一个人从小到大的灌输和宣传(之所以不用“教育”一词,是因为我们的教育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教育的含义),让你相信自己真的弱智,真的没有是非分辨能力,从而乖乖的接受“正确的舆论导向”。邓文初做过“媒体人”,深谙媒体操纵大众的游戏规则。所谓的“大众媒体”不如就叫“官方媒体”还更真实。在回顾了“非典”期间媒体的表现总总之后,邓文初说:媒体报道“非典”时间上的滞后,“反映了‘大众媒体’与‘大众’之间的隔膜;而报道基调的处理放映的却是‘大众媒体’关注的政府行动,而非大众的想法、欲求与死活;政府对谣言的打击与媒体对谣言的封杀,更反映了‘大众媒体’的实质就是‘反大众’。”当老百姓为不明疫情、为生命面临威胁而惊慌失措时,媒体缄言沉默,为的是听从一声正面报道的“号令”,哪管你大众的死活。
事实上,我们的“媒体”和政府是同一个利益集团的。政府垄断着媒体资源,找个“听话”的代言人,笼络着一帮人,坚守着“反面问题正面报道,消极因素积极引导,要鼓劲而不是添乱,要添彩而不许抹黑;成绩是主要的,问题是次要的;主流是廉洁的,腐败的是及少数”等的职业“规矩”,拿着被人民群众屡屡诟病的高工资,享受着穿名牌衣服、开高档车的“时尚”生活。如果有不听话或不守规矩的,对不起,赶出局。这样一来,西方世界话语下“媒体”对政府的监督功能,在我们这里自然就成了不可能也不可为,邓文初的《谣言七论——谣言VS大众媒体》对此有相当精深的论述,可谓切中要害。
我们的官媒常常以“稳定压倒一切”为理由,不顾人民群众的生命危险,一味地辟谣和止谣。邓文初以阜阳手足口疫情为例,指出“在谣言的机制下,部分小孩本来已经避开了疫情的威胁,但政府的‘辟谣’,诱使他们再次暴露在疫情威胁之中,数十条生命的夭折,其中,又有多少是官方‘辟谣’造成的呢?!”官方这种否定谣言本身的机制的做法,最终造成的就是:辟谣和止谣就如同杀人啊。
四、“谣言”呼唤制度公平公正
在《谣言八论:谣言生态学》一文中,举出了美国宪政史上的几个文案,两厢对比,看出“谣言”在不同制度的国度里,其“生态环境”是多么的不同啊。在美国,谣言被看成是言论的一种方式,而制止和打压谣言,就是对言论自由的剥夺。而在我们这里,因“谣言”而引发牢狱之灾的频频发生。当我们回归“谣言”的本来面目——就是一种言论,彰显出的必将是一个真正的和谐社会的人文素养。谣言也是一种言论,是一种民情民怨的表达,尽管这种言论和表达有时候不正确。但是,“不允许‘错误’言论的社会,必然是没有言论自由的社会;不允许言论自由的社会,必然是极权社会……”面对不公正、不公平,老百姓能够表达的大概只有“谣言”这种方式了。谣言“或许就是老百姓手中的试金石——能否说,能否不受暴力惩罚地说说真话,说说那些老百姓自己关注的话题,说说那些‘谣言’,这,就是民主与极权的界限。”我们一直强调“富国强民”,而强民之道的关键在于倡导和维护民权,而民权最根本的也许就是说话的权力了,否则“富国强民”就是一句口话啊。谣言,来自老百姓中的谣言,正是这种权力的诉求,也呼唤着制度的公平和公正。
五、最后的话
读了邓文初先生关于谣言的九篇文章,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不为别的,只为他的清醒和尖锐触及到了我们几近麻木的神经。邓文初是研究近现代史的,给学生讲课讲的是“思想与社会”,这便注定邓老师所关注和所思考的问题重点一定是与我们的时代、与我们亲身所在的制度息息相关的。“谣言”这个点选的很好,为我们普及了一个常识,也为我们纠正了一个错误的观念,同时更深一层为我们揭示出“谣言”背后的种种社会问题,确实很值得我们深思。文章的字里行间无处不体现着邓老师作为知识分子的真诚、忧患和责任,所以就不能简单的要求文章一定要分出是学术还是时评。实际上,近些年来,类似风格的文章日渐多起来,这也说明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学者和邓老师有着相同的心路和心结吧,这应该是我们社会的幸运。当然,正如邓老师自己所说——“《谣言九论》算是一时冲动写下的东西,自然没有系统的思想,也没想过作系统的学术建构,临时性质的因素较多”——这算是一种遗憾吧。但是,还是要感谢邓老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