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慧珉:一个国家怎样面对自家的丑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17:38:54
一个国家怎样面对自家的丑事
——再谈梅德韦杰夫的讲话
尹慧珉

读了梅德韦杰夫的视频讲话后,我写了两篇短文*。回头思索,意犹未尽,还想再说几句。

想说的就是《俄罗斯华人报》消息中那第一句:“10月30日为斯大林大清洗遇难者纪念日。” 梅德韦杰夫就是在这一天讲的话。我想:定出这么个“纪念日”来,是怎么回事?是谁定的?梅氏讲话是在他个人的搏克视频里,只代表他个人意见。虽贵为总统,他个人也不能自作主张定出个纪念日来,那么是俄罗斯国家政府定的了。

脑子里闪出这么个问题来,实在有点可笑。大概也只有像我这样长期居留在自己国家从不出门看看世界的人,才会按照自己的习惯,对这件事感到新奇不解。我们中国也有许多法定纪念日,例如国庆节等等。但俄罗斯这个纪念日是追忆灾难和表示哀伤的,我国却没有这种纪念日,我国的法定纪念日是只有为了展示辉煌的。

突然脑子里又蹦出一个词来,那是70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学生的时候常听老师、家长提到的“国耻日”。现因久不提起,几乎遗忘了。现在我还能记起的“国耻日”已经只有“五七”和“五卅”,那是日本人在我们国内大肆欺侮和残杀中国人的日子,称之为国耻日是为了痛恨国家积弱不振、抵抗无能,唤起民众发奋图强。

我又想,被外国人欺侮残杀而无能抵抗,当然是很没面子的事,称之为耻,恰当不过。本国人残杀本国人又如何呢?何况这残杀者又是本国当局者中的第一把手,是万民称颂的领袖;何况在残杀之后还照样万民称颂。岂不是耻而又耻,没面子再加没面子了吗?若按我国老话“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就只能藏着掖着,假装视而不见,混过去算了。当年斯大林那件案子对俄罗斯就是这么一件没面子的事。但人家当时虽然也不敢说,但从赫鲁晓夫就开始揭发,然后又公开档案,把真相清理清楚。当然这过程也花了相当的时间,中间也有过周折和阻扰,但最后毕竟有了这个法定的“遇难者纪念日”,而且在面对那股要求为斯大林翻案的思潮时,总统能亲自出面顶住,再次历数事实肯定斯大林犯的是“罪行”,而不是又打出一个什么“斯大林思想万岁!”的旗子来。他们叫纪念日而不叫国耻日,意思也差不多,总之是出了一件没面子的事,人民受了害,以后再不能这么做。

我觉得,定出这样一个“纪念日”来确实意义重大。肯定了当年的受害者是好人遇难而不是有罪当诛,也肯定了斯大林确有伤害自己人民之罪而不是正义执法。正义与非正义之间是非分明。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以下两点好处。一是等于政府向人民表示了愿意以史为鉴,绝不再干斯大林那样无法无天的事,并提醒后来继任的执政者也要照此办理。这对提高政府的公信力极有好处。二是让人民了解真相,破除当年黑箱作业造成的蒙昧状态,在明辨是非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公民的参与和监督意识。这才能建立真正的和谐社会。

我的国际知识甚少,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国家也定过类似的纪念日,但我知道能够直面家丑,愿意用各种方式向国内外人民爆自家之丑的国家还是不少。读到网上两篇文章,一篇是德国游记,写的是在纽伦堡参观的一座“举世罕见的奇特建筑物”。那建筑物原来是希特勒当年命令要建筑的供他向广大群众演讲的大礼堂,规模当然是超宏大、超豪华。可惜工程尚未告罄,希特勒已经自杀于地下室。现在的德国政府就利用这未竟工程的残骸办起一个名为“文献中心”的展览馆,展示这德国之丑的希魔当年的种种“威风”和狂态。另一篇是记他在匈牙利工作时参观过的“恐怖博物馆”。这个馆显示了匈牙利多灾多难的人民多年来所承受过的两方面独裁者的暴虐。二战中执政党跟着希特勒走,沦为法西斯德国的附庸;后来苏联红军“解放”了他们,实际上又成为苏联的附庸,新政府仍旧是独裁专制。这个博物馆位于布达佩斯,原是当年纳粹监禁、折磨、虐待、屠杀犹太人和进步人士的一个监狱,“解放”后的新政府竟把这个地方连同它的折磨工具甚至熟练的“执法人员”全部接收下来,旧址新用,再来执行同样的任务。

我读这两篇文章时都感慨万千。第一篇使我好像置身于镜子面前,题目中的“古今暴君”实际指向的是现代暴君。第二篇更使我惊怖不已,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匈牙利人民心酸落泪。我想德、匈两国政府之所以愿意如此对本国人民和世人爆自家之丑,也无非是为了警惕将来的意思。

不由得就要回顾自己的国家。我们建国六十年来有丑应爆吗?有。六十年的辉煌中还有许多不辉煌的空隙时段。这些时段中就有丑。事实俱在,民有义愤,是掩盖不了的。什么时候我们的执政者能认识到这一点,学习先进,开始清理这些旧账呢?巴金老人曾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馆,言之再三,也无非是为国家好,免其蒙羞的意思。对这个建议长期不理。其实,这个建议已经只是我们家丑的一部分,我们应当设立纪念日、建立博物馆的内容已经更加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