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奸死亦或自慰死—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读后[读书读人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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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奸死亦或自慰死

    作者:厚空斋主 提交日期:2007-7-13 

    ——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读后
  

    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的前言中,引述了乔治•奥威尔1949年的长篇小说《一九八四》的中预言:文化在“真理部”的强力管制下,就是一座监狱;同时又引述了奥尔德斯•赫胥黎1932年发表的科幻小说《美丽新世界》中的预言:人们失去自由、成功和历史并不是强力管制之过,而是人们会渐渐爱上压迫,崇拜那些使他们丧失思考能力的工业技术。在《娱乐至死》中,波兹曼通过对美国印刷媒介和电视媒介(其实是影像媒介)社会中的人的思维及行为方式的历史的比较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奥威尔的预言失败了,人类正沿着赫胥黎的预言阔步前进。
  
  如果我们按照电视甚至是互联网媒介的本质来表述奥威尔和赫胥黎的预言,监狱和滑稽戏的隐喻就远不如强奸和自慰的隐喻更娱乐化。“监狱”影像让读者产生封闭、阴暗、恐慌、恐怖的感觉,因而自觉不自觉地与之陌生和疏离,而强奸则表明暴力和犯罪的同时,让观众不仅处于一种因抑制而亢奋的状态,更从心理上有一种因本能而来的接受和熟悉;滑稽戏则不仅用景老套,且会产生陌生效果,而自慰,则大大不同,这不仅是内在欲望的自我实现,也是内在欲望与去辱感的合一,他在满足人们欲望的同时,还满足了人们的幻觉。监狱和滑稽戏的说法,是印刷时代的用语,而强奸和自慰则是电视(甚至是网络时代)的说词了。
  
  同样的描述一个事件,两组不同的用词说明了什么?在波兹曼看来,监狱和滑稽戏的隐喻,是印刷媒介下的阐述时代的特征,而强奸和自慰则是电视媒介下的娱乐时代的特征。
  
    阐述与娱乐有什么不同?阐述,从思维上来说是逻辑的,从过程中来说,是有需要阐述的理由,亦即作者和读者之间,存在着思维的差异,作者想说明白的东西,需要在时间流程里慢慢地按其逻辑思维展开,而读者则利用时间中的思维来倾听并审视作者的阐述。说到底,在印刷媒介时代,作者、读者和纸媒构成了思想场、价值场,面对纸媒的读者的阅读,更多的是思想的对话,价值的分歧和去分歧。当然,纸媒介并不是从天而降的,在纸媒之前,波兹曼选择了演说,而在电视媒介全面侵入我们的生活之前,波兹曼选择了电报的发明,来分析电报对纸媒新闻的影响。
  
  在波兹曼看来,麦克卢汉提出“媒介是人的延伸”的大众文化思维方式,还是没有能够道出媒介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的更深刻的作用和更巨大的力量。他在《娱乐至死》一书中,更提出“媒介即隐喻”、“媒介即认识论”的说法。所谓媒介即隐喻,即借着媒介与他人的思想交流和情感沟通,印刷物、隐身在印刷物中的作者和印刷物的阅读者之间构成了以印刷物媒介为核心的认知场,在这个认知场中,不相识的人们,聚会于这个纸媒中。因此,这个媒介即隐喻的说法,不仅是说媒介所承载的内容本身,是一场知识、思想、情感的隐喻,更主要的,是这个有媒介的交流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却又常常不被人发觉的隐喻。正因为有着这个不被关注的隐喻,媒介即认识论的论断才成为可能。
  
    我们如何认知世界?“媒介即认识论”把这个问题简洁为:用什么的工具认知世界,就会得出与此工具相匹配的世界。原先我们一直以为,我们是通过我们的心灵和大脑来认知世界,现在,波兹曼的研究告诉我们:我们是通过印刷媒体、电视媒体来认识世界的,而认识世界的媒介的不同,却使得人所认知的世界本身完全不同。媒介主导了我们的认知,媒介塑造了我们的认识论。如果把麦克卢汉的理论和波滋曼的理论结合起来,即在我们人类通过大众媒介延伸了我们人的能力之后,我们发现,这种延伸本身,不仅改变了世界,也反过来使我们自己得到了改变,并且,这种改变将使人类在去价值化的娱乐氛围中,自慰式的快乐至死!
  
    再深入下去,我们的大脑和心灵,其实是被这媒介控制着,而不是我们控制着媒介的相反说法!当然,按奥威尔的感悟,媒介控制着我们的背后,是“真理部”在控制着媒介!可在美国这个自由社会里,假使有“真理部”的话,也被法律限制为不得控制媒介,因此,思想的监狱、文化的监狱的预言表面上在美国就没有出现过。可是,赫胥黎的滑稽戏的预言,却是自由社会里,今天正在每天让人们遭遇的事实。这个深入一步的思想,又几乎让我认为:电视和互联网络这样的媒介,只有在自由社会里才能被发明出来。在这个没有“真理部”的社会里,市场交易中所展现出来的需求,成了媒介从形式到内容的真正控制者。因此,波兹曼说,媒介的形式决定了媒介的内容,即印刷媒介会喜欢“强奸”这个阐述,而电视媒介则决定了其掩饰不住的对“自慰”的迷恋,还没有真正揭穿媒介的形式与内容的辩证关系。恰恰是市场交易中买者的需求,促进了媒介形式的发展,若此推断成立,则,市场交易的具体产品,则是多数决的,人们需求什么,厂商就供应什么。比如人们喜欢美女,美容术就应运而生,至于美容后的美女是不是就一定也生出美女,厂商不管,美女需求者也是不会管的。按此引入到媒介的形式与内容的发展史,我们就只能说是“娱乐至死”是多数暴政的结果了。
  
  这样一想,在强奸与自慰的背后,专制是强奸死,而多数决则是自慰死了。想想,人终有一死,管它是强奸死还是自慰死,对于死亡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可是,假如把死亡的过程作为人类自省的对象,那就是通往坟墓的道路千万条,且景色不同。坟墓里都一样,而到达坟墓的历程却各各不同,正因为可以有这个不同,强奸死和自慰死这两条路,才有认知、研究和批判的必要。毕竟,在强奸死、自慰死之外,我们原来还可以有其它各各不同的道路的。但这些道路的景色被这两种死亡方式遮蔽了。
  
  波兹曼是针对美国近三百年来的媒介发展史实得出上述结论的。但我们这里又是别样的情形。很多年前,王朔和老侠以对话的方式出了一本叫《美人赠我蒙汗药》的书,其内容就是针对“真理部”开放了大众娱乐业之后,我们这里一直以来的强奸死,迅速地就同时混合了自慰死。
  
    这里的现状,又提示出另一个更为灾难性的隐匿——时间的隐匿!“在时间之中”,海德格尔紧紧抓住这一点,开辟了他的存在之思,而“真理部”作为一种强权的社会化操作,“在时间之中”,不是“存在”的追问,而是“生命”的型塑。“真理部”把生命作为标准件来生产,把鲜活的生命型塑成对只有“真理部”才掌握的“真理”的服从和礼赞!然而,“真理部”在其宣称的“真理”被无数次证明是“谬论”之后,“真理部”没有退出强制的舞台,而是把对思想的强奸转化为对心灵的自慰!“在时间之中”就转化为“在自慰之中”,在娱乐之中,在目不暇接的银屏美女中,我们只有因视觉而激活的意淫!
  
  除此之外,我们的另一部分时间,就是在“五子(房子、车子、票子、儿子、婊子)登科”中耗费,假如这可以笼统的概括为手淫的话,我们这里的“在时间之中”就是地地道道的手淫加意淫,一个为了淫乱而存在的生活,并且还是理直气壮的生活。
什么样的人预言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到了《金瓶梅》,在大宋那个民间经济较为繁荣的年代,中央帝王专制与西门庆这样的淫乱生活,映射出的正是“在时间之中”的淫乱式生存。虽然这不是从媒介意义上来预言的。而今在我们从媒介的形式里,发现了人的型塑结果只是个“生命的淫乱”,社会就难说不是“繁荣娼盛” 了。
  
  我们没有被强奸死,但我们仍然被强奸着,这是文化大革命式的强奸,是强权与多数决(政治学上叫多数暴政)的联合强奸。多数被剥夺了个体独立自主的认识论之后,心甘情愿地“挥刀自宫”,结果是绝大多数“宫者”一起围杀了那些不愿“挥刀自宫”的人。强权强奸者在告诉我们被奸的快乐,而多数暴政则说“就是自慰,爽!”强奸者通过集体自慰的快感,把“在时间之中”的海德格尔式的存在型塑成了行尸走肉的淫虫。
  
    最后,要赶快解释一下斋主自创的“型塑”的概念:在一个拥有“真理部”的社会,“真理部”利用其掌握的大量社会资源,从教育形式、传播形式到教育内容、传播内容等等,把每一个人按照其所预期、需要或其所能接受的样子,塑造成只会按一种认识论、一个思维方式乃至一种行为方式来生存的机制。在非大众传播时代,这样的预期都是不可想象的,而眼下,这几乎是我们这里的现实了。
  
  注:尼尔•波兹曼(1931-2003)世界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生前一直在纽约大学任教。他在纽约大学首创了媒体生态学专业。直到2003年,他一直是文化传播系的系主任。2003年10月他去世后,美国各大媒体发表多篇评论,高度评价他对后现代工业社会的深刻预见和尖锐批评。他一生出版过20余部著作,主要著作有《娱乐至死》、《童年的消逝》、《技术垄断》、《教学:一种颠覆性的活动》、《教学:一种保存性的活动》、《诚心诚意的反对》、《疯狂的谈话,愚蠢的谈话》、《如何看电视》、《建造通向十八世纪的桥梁:过去怎样改变未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