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票证时代”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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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0月09日 3:55:00
9月初,全国第14届票证收藏文化展示交流大会在渝举行,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小纸片,再次让人们重温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
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物资匮乏,关系民生的日用品供需矛盾突出,国家在1953年10月出台了统购统销政策,从此百姓生活进入了长达40多个春秋的“票证时代”。那时,各类票证五花八门充斥山城,粮票、肉票、布票、盐票、油票、煤票、烟票、蔬菜票……就连买糖果糕点、火柴肥皂也要凭票,票证渐渐成了城乡居民吃饱穿暖的一种保障。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票证才结束了它的特殊身份和流通历程。
或许再没有哪个国家会比中国的票证多,回首当年滋味万般的票证情结,我们不应该忘记它们,因为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方寸纸片,蕴藏了政治、经济、文化的丰厚内涵,浓缩了共和国那段坎坷历史,记载了这座城市从“计划”走向“市场”的艰难轨迹。
追忆——
物资匮乏的清贫日子
在刚刚过去的国庆节里,人们想必不会忘记各大超市的琳琅满目,丰盛至极。而时光倒流到上世纪80年代前,同样的节日,人们所考虑的却是怎样用几张节日里特别发放的票,给餐桌上添些油水。50年代中期,随着粮票的出现和广泛运用,关涉油肉布煤等百姓日常生活的各种票据也相继出现。
“那个时代,票比钱管用,没票寸步难行。”52岁的陈前荣是原九龙坡区蔬菜公司职工,这是他最初对票证的强烈印象。那时他还是个小毛孩,家中有父母兄妹五口,全家一个月凭票领100斤粮食,肉、油是每人每月半斤。“那时正是娃儿长身体的时候,哪里够吃嘛!你看我现在恁个瘦,都是那个时候亏了身体的结果。”他打趣说。
孩提时的陈前荣最巴望的就是过年,因为政府会增供粮食、肉油,如此不仅可以打牙祭,父母也会用存了整整一年的布票给他做套新衣裳,“这在当时是件很奢侈的事,因为小伙伴们大都穿着有补丁的衣服”。
虽说日子苦了点,还是有让他兴奋的事。读书时他一直是班上尖子生,为此学校奖给了他一张工业票。他兴奋地拉着妈妈去买皮鞋,谁知到了商店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男式皮鞋,于是他委曲求全让妈妈买了双女式皮鞋,照样穿到学校去洋气了一番。想起往事,他忍俊不禁。
粮票开始使用时,65岁的王新明正在读高中,一月有32斤粮,而父母是普通居民,每人只有25斤。由于母亲在肉店工作,所以每月家里可以吃点油荤。不过好景不长,1959年三年自然灾害开始,那时他已是沙区一家油漆厂木工,每月有些收入,“但没有票还是买不到东西,有钱也不是万能哟”。
记得1960年有天下班后到馆子吃饭,他用二两粮票要了碗素面,谁知香喷喷的面条刚放上桌,一个小孩冲进馆子端起面碗就跑。那时他听说街上有人抢饭,没想到还真遇到了,于是追进一条胡同把小孩挡住,孩子可怜兮兮望着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棉花票对他说:“叔叔,我们换嘛,这个给你。”当时他哭笑不得,虽然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还是把面条让给了孩子。
都说当家才知柴米贵,75岁的李开贞婆婆也经历了物资匮乏年代的酸甜苦辣。那时她和丈夫带着4个孩子挤在一间10平米的小屋里,虽说丈夫是单位党委书记、市劳模,收入相对较高,但是当时的“九等十级”分粮制度规定干部的粮食定额更少,所以家里的吃饭问题就格外严峻了。“娃儿多,又有老人要照顾,只有亏自己。”李婆婆眼泪花花回忆。有次母亲生病,她用一斤肉票买了猪蹄,准备炖汤给母亲补补,考虑到孩子,又在汤里加了海带。晚饭时,她发现小儿子不停吐清口水,以为病了,再三追问,才知他看见家里炖了蹄花汤,却又不敢偷吃肉,只好吃了碗海带,哪知很久没沾油水的肚子不受,结果一直反胃。李开贞松口气后,第二天赶紧又拿了半斤肉票给儿子买肉补身体。
回味——
特殊年代的符号标志
眼下20来岁的重庆年轻人,对于粮票之类的票证往往不知所云,但对于他们的父辈和祖辈来说,这些票证却能勾起他们对于物质稀缺年代最深切的回味。
1949年,新中国成立百废待兴,即使是在重庆这样的大城市,物质也非常匮乏:从1953年11月到第二年9月,重庆开始实行粮食、棉布计划供应。1955年8月25日,国务院下发《市镇粮食定量供应暂行办法》,生活在中国的每一个城镇居民,都必须凭所在城镇户口领取购粮证和粮票。1956年11月6日,重庆宣布对食用植物油实行定量分配、凭票供应,农民每人每月定量为5两,城市居民每人每月定量为7两,植物油零售价格每市斤0.48元。
10月2日,市票证爱好者联谊会会长韩孝基对记者感叹说:民以食为天,在票证年代里粮票被人们视为生命票,“最初的粮票采用16两制计量,1959年改为10两制计量,1985年起改为公斤制。每逢佳节政府还会发行特殊票证,比如糯米只有到春节才作为年货凭证供应一次。全国有通用的全国粮票,有限用于各个省、市、县的地方粮票,还有军用粮票与个别单位发行的单位内使用粮票。需要到异地出差,就要通过手续把地方粮票兑换成全国粮票,所以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分别有个外号叫‘满天飞和团团转’。”作为上月票证收藏文化展示会的组织者,韩孝基表示:“今天我们集藏票证,不仅仅是为了保留那段艰苦岁月的痕迹,更重要的是抚今追昔,温故知新。”据他考据,从1955年到1988年,由重庆市粮食局发行的各种市内通用粮票有100余枚,“重庆粮票精致大气,其印刷工艺于细微处也一丝不苟,作为主图的麦穗玉米红灯笼、枇杷山与大礼堂、红岩村和朝天门无不充满颂扬与希翼。”
同样喜欢研究票证的收藏家余超伦告诉记者:“票证是历史长河中一朵灿烂之花,每一枚票证都是洞见历史的窗口。”在他收藏的上万张票证中,相当部分是1967年到1974年的语录票,“语录票票面以‘革命圣地’、‘工农兵形象’、毛主席语录为装饰图案,原封不动的政治口号随处可见。有些粮票写着‘打倒苏修’,无非是让老百姓吃饭时也不要忘记批判修正主义。”
从70年代开始,余超伦收藏的重庆票证种类有数十种之多,常见的分为四类:关于吃喝的有细粮票、粗粮票、糕点票、豆腐票、奶粉票、盐票、肉票等;关于穿戴的有布票、棉花票等;关于日用百货的有肥皂票、火柴票、烟票、蜂窝煤票、煤气票等;专用票证则有用于高干、婴儿、产妇和病人按规定之外的特需票证和多在春节额外供应的节日票等。
票证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符号标志,它留给人们的是不堪回首的苦涩。他说,“为了用足票证,人们想尽办法,商业购货券和肉票、布票要集中使用,3年困难时期甚至有人因为饥饿画粮票而获罪。”
感慨——
悲剧开始以喜剧收场
这样的画面经常发生在中兴路旧货市场:9月30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市场楼外,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沿着小路逡巡着,最后在一家摆放着各种票证的地摊前停下来,问老板收不收粮票,老板连连点头:“收,收!”中年人打开皮包,内层里整齐叠放着花花绿绿的票证,然后不紧不慢的说:“还有豆腐票、火柴票、肥皂票……”
曾几何时,那些充斥在我们身边的票证已悄然消失,当它们再度出现时,这些曾左右过我们生活的纸片竟成了收藏家们青睐的佳品,历史的沧桑变化,怎不令人感慨万千!“我们又不得不承认,黑格尔曾说在很多时候历史往往是以悲剧开始,而以喜剧收场。”市博物馆史学家庄燕和说,“新中国历史上这段票证故事,我们完全可以在它悲剧的真实之中,发现一种喜剧的审美效果。”
1979年改革开放以来,国家逐步缩小了消费品定量配给的范围。到1983年,国家统一限量供应的只有粮食和食用油两种,1985年长达30多年的农产品统购派购制度被取消。1992年—1997年间,票证制度终于在全国范围内退出了历史舞台,这一时代的结束预示着中国由计划经济的短缺时代走向市场经济的过剩时代。1996年间,重庆曾在部分区域发行了最后一套印刷精美的地方粮票,但它几乎没人使用就被直接送进了收藏市场。
沧海桑田,如今悄然走进重庆人新生活的是一系列消费账单。现在,市民已经习惯定期收到一叠账单:水费、电费、煤气费、电话费、宽带费……现代化进程的加快更使名目繁多的“卡”成为市民的新朋友。无论是逛街购物、请客吃饭还是出门打的、看病住院,银行卡以及各种衍生卡已成为市民的随身之物,刷卡消费已普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票证时代”到“账单生活”的转变,折射出的正是重庆乃至中国几十年来社会结构深层次的变革。
“历史的记忆是苦涩的,但何尝又不是冷峻而滑稽的呢?透过票证,我看到了历史正向我们走来。”庄燕和感性地说。
记者 隆准 实习生 吴怡婷(记者联系:13008329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