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是人生,短的是爱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00:16:11

长的是人生,短的是爱慕

 28岁,对于网络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年龄了,网络上太多十几岁、二十多岁的小孩子。汪络络在QQ上总是找不到年龄相仿的男士,办公室里的同事就介绍她去了新浪的聊天室,那儿有同城聊天,有英语聊天,也有激情聊天……
  她在其中挑挑拣拣,终于选定“三十而立”。
  刚刚离婚的汪络络不喜欢扎堆儿,只想有自己喜欢的安静。很长时间以来,她只是“三十而立”的一个过客,懒得注册,直到遇到杨明。
  是杨明找的她,也是过客的身分:“你好,聊聊?”干脆直接,这样的问候很土,不是时尚的小网民所为。
  说是聊天,其实整个下午汪络络都只是听他说。说他在医院办公室的工作,身为卫生局副局长的老婆经常出差,有一个淘气的儿子。这段时间正为职称而烦恼,一个指标,竞争对手是自己医学院时的同学,也是初恋情人。两个人聊了很多,像一对多年不见的朋友。那些话沉积在心里很久,即使讲给现实中最亲密的朋友也会有所顾虑的。但是,虚幻给网络带来了安全。两个人谁都不关心对方的身分,不说自己的名字,所在的城市。
  他们喜欢这样没有感情交换的聊天,真实,没有受伤的可能。不带有一丝应付的色彩,烦了就立马隐身或退出聊天室。下班的时候,他问,还继续吗?她看看天色,已经黑透了,打出的字却是:“好啊,陪你。”他打字速度很快,她一度怀疑对方是打字员。9点时,汪络络问他:“我们能不能明天再聊?”那边停了一会儿才送过来一句话:“好啊,怎么找你?”似乎犹豫了几分钟。“那我注册一个名字吧,上班时你来找我。汪络络。”他凭直觉判断这是她的真名,就说:“还是别这样,你用一个网名吧。你知道你这样叫什么吗?用一句网络术语说,就是'裸奔’。”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愣了一下,笑了。
  办公室里已人去楼空,她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在云雾里瞎想了一会儿才关上电脑。抽烟是她惟一的嗜好,但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前夫和父母,甚至孩子都没见过她抽烟。她只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抽,只在她最近的人面前抽。喜欢熬夜,喜欢在阒无人声的黑夜里一边看书,一边抽烟。
  以后再见面,他们改到了QQ上。她渐渐了解36岁的他,工作,孩子,老婆,甚至他们一周做爱的次数。他的业余时间几乎全用在写作上,为报刊杂志供稿。很多时候他都很忙,只是挂在QQ上,写字,和编辑谈稿子,看约稿信,处理信件……她一直喜欢看时尚的生活杂志,他恰好又是制造时尚生活的高手。她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他为什么喜欢用女性的口吻来叙事?为什么写了那么多的暗恋?为什么文字中满是令人伤感的忧郁……
  如是很久,他成为她离婚后惟一可信赖的朋友。他的名字,起起落落于她的心间。无助时,他是她最希望相拥的人——纯粹的抱拥,是停歇,不掺杂情欲的成分。她在心里猜测着网络对面的那个人,他应该是细腻的,敏感的,没有年龄痕迹的。这个极其女性化的男人,充满了一个作家应有的神秘。其实他很少聊天的,QQ上挂满了编辑。如果哪天极其郁闷,就去乱哄哄的聊天室,当过客,随便找个人说话。聊天室也就成了他的垃圾场,在那儿耗去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的时间,然后突然离去,重新焕然一新地投入写作或工作。这也是他调节心理的一个有效方法,屡试不爽。
  自从认识汪络络,他就很少去公共聊天室,一有空闲便在QQ上给她大段大段地留言。后来转到电话联系,听他说话,她总能感觉到其中成熟的关切,如大学时一直暗中喜欢的洛阳籍同学。禁不住随口就问他,是不是和洛阳有联系。他答,母亲是洛阳人。网络与电话,让他们之间渐渐由隐约的暧昧到直接的挑逗,终于决定相见。
  趁他老婆出去开会,他把孩子送到岳母家,约她见面。她坐了一天的火车去他的城市,被人推推搡搡地带下车。三轮车司机,面的司机,旅馆的服务员,小饭店里的老板娘……一窝蜂地涌上来,争先恐后地拖她的胳膊,用浓重的异乡口音询问她是不是需要服务。这样突然地陷入陌生方言的包围,才知道是到了他乡。
  出租车把她带到他的住处附近,她四处转悠,希望能找到合适的礼物送他。其时,她已经一天没有进食。小区的大门口有保安,她站在一边等他来接。有年轻精干30岁左右的男性出来张望,她有些怅惘。像所有年轻女子一样,心下还是怀着他是帅哥的幻想。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脸上暗灰的人生痕迹,有点松弛的皮肤,以及稍微局促不安的神态。皮鞋擦得不太亮,给人温良内敛的感觉。却无论如何对不上他的声音,那种声音里所携带的温存、年轻的气息,她找不到。
  他也一直没有吃饭,等着她的到来。他们热烈的交流,说他们熟悉的作者,他作品中的人物……仿佛她是一个迫切想要学习写作的小女生。他沏的是浓浓的酽茶,苦。她问他,除了苦丁茶还有没有别的。他扒出他老婆喝的菊花茶,放一些入杯子里。她看着那些干枯的没有生机的花瓣在沸水中荡漾,浮沉,舒展,回旋,依次丰盈成一朵朵泛有饱满生命力的菊花。很快就有菊花的香味从杯口溢出,围裹在他们的四周。晚上11点,才意识到饿。他去准备晚饭,她参观他的房屋。比她想像中的富丽,宽大,装修堂皇。她干渴已久的身躯,早已情欲冲动,倔强而又沉默地,在体内绽放。却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泄露任何轻的色彩,怕自己轻易地投入会被他看低。她伸手去拿书架高层的书时,忽然露出美好白的腰身。有时候,春光乍泄真的要比直接地裸露更具诱惑力。他忍不住从她背后伸出手,紧紧地圈住她……第二天,他们到附近的山上转悠。四月初的山上还一片灰暗,只有一抹抹的小红,很醒目地散在各处,是桃花初绽的花苞,在向阳的坡上一片一片。她偷偷地折了些,藏到背着的包内,小孩子一般窃喜。
  回程的路上,他接到电话,儿子还在幼儿园,没人接。时间已是6点半,他一迭声地埋怨着已经70多岁的岳父母,这边催着司机匆匆赶向幼儿园。几经周折见到孩子,已经在春末的冷风中站了近一个小时。饥饿,委屈,小孩子“哇”地扑向惟一的依靠,哭个不停。回到家里,又吐得一塌糊涂。她看着有些于心不忍,他却声色厉荏地斥骂。她愕然。以她没带过孩子的眼光,他应该带孩子去看医生,而不是无端地斥责。孩子无助地乞求爸爸陪在身边,给他讲故事。他在儿子面前假装送她出门,把她安顿到另一间卧室。午夜时分,他悄然溜进来,抱紧她。儿子找不到父亲,又哭闹,他又折回,连哄带骂。她在网络中多次想,如果有这样煽情多才的丈夫该多好。可是,这个男人为了一个没有身分的女人,会不顾自己幼小的孩子。他以前几乎是她的偶像,她心目中的完美丈夫。现在才知道,她一直弄错了一个概念,是情人,不是托付一世的丈夫。如果他离婚,如果他再年轻10岁,她还是不能和他结婚。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醒来,天色阴暗。他还在酣睡,她忍了一天一夜,即使在山上空无一人时,她还是不想在他面前点烟。她躲进卫生间,点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吞吐。她一直不在他面前抽烟,私下里已经分清了彼此。本来还有一天的假期可以逗留,但她还是决定提前离开,在他酣睡的时候。这样也好,没有告别,没有故作的姿态。她找不到可以插桃树枝的花瓶,蹑手蹑脚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阳台上有一个金鱼缸。很少的几条小金鱼,见到花苞初绽的树枝都围了过来。坐上火车,她给他发信息:“已坐上7:36的火车,勿念。”8:20,他开机,返回的信息是:“络络,你把桃树枝放在哪里了?满屋子都是桃花的香味。可否回来?”“哭,不能抑制。没有你的房子空洞无生机。没有招待好你。”……
  她也有眼泪的,是梦想破灭带来的伤感。她收到他的30多个短信,直到手机没电。晚上,她坐到电脑前,隐身登录到QQ上,面对不停闪动的他的头像,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QQ上的记录,亲热得让人耳红心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两个人,因为见面,反倒局促起来。就像8月的豪雨,突然之间云散雨收,仿佛仓促的一夜情迅速得离谱。
  后来,她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句话,“长的是人生,短的是爱慕”。多么精辟的浓缩啊,把爱慕与人生分得那么清楚。可是,很多时候,没有人能分得那么清的,包括她自己。
  太多的人,把爱慕当作自己的人生。汪络络的两段感情,曾经都以为会长及自己的余生。
  不曾想,当爱平淡或结束,我们还有更长更无奈的人生要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