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凯伦《美丽女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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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踏进电子感应网,两扇避弹玻璃门开了!
  她,领在前头,后面紧紧跟随着的男工,像一队受过军训的士兵。
  她经过一个雕满中世纪欧洲壁画的走廊,终于到达一个比普通皇宫还要辉煌华丽的巨型大厅。
  屋中主人似乎对壁画特别偏爱,整个大厅都挂上龙、凤凰、孔雀的壁画,而且还漆上金粉。
  厅中的一几、一桌、一椅,全是金碧辉煌。
  大厅里有许多人,华衣美服的男女,全白制服的女佣,呀!“宾虚”一样的场面,可是她对一切气派全无兴趣,她焦急地,渴望地,要见她患病的老父。
  江绅士坐在一张金色法国式高背椅上,穿着质料名贵西装,那张圆脸仍然是那么红润光滑。大厅装了四部闭路电视机,他早已看到爱女归来,内心禁不住一阵兴奋。由于江家医务顾问周医生,特级护士沈姑娘,程姑娘包围着江绅士,她走近才看见父亲。
  “爸爸!”她蹲下来端详老父:“我接了余律师电话很担心,你没事吧?精神很好呀!”
  “孩子,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江绅士嘘了一声说。
  “江绅士前天不舒服,他几乎晕过去。”周医生说:“江绅士心脏很弱,不能再操劳了。”
  “你这一次要我回来,是想见见我,不是要我留下,你暂时还不会退休的,是不是?”
  “我早已和你约法三章,只要我的病发作,我就要去瑞士休养,飞机都准备好了。”江绅士摇一下头:“而且,我太老,七十七岁的人,应该退休了!”
  “可是,爸爸,我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
  “你是为了那张大学毕业证书?不过,那是不重要的,就算你还没有念完完学,你始终是江氏企业的承继人。”江绅士点着头:“况且,你很聪明,自小极有个性,你可比得上任何男孩子。”
  “好吧!爸爸,我尽力而为!”
  “来!”江绅士拉着女儿的手:“我把他们介绍给你。你的女秘书珍妮,男秘书韦高,商业顾问田伯明,法律顾问陈彼得,私人会计师莫立祥……还有,你的私人保镖江荣,江辉……”
  “爸爸,我要保镖干什么?我们是做正当生意的,又不是走私贩毒!”她抗议。
  “这儿治安不好,出入带两个保镖,比较安全。”江绅士说。
  “爸爸,你知道吗?美国的黑手党,拿的不是点三八口径的短枪,是全自动的手提机枪。我见惯了,我不怕!”
  江绅士说:“你在美国,只不过是个学生,没有人会打你的坏主意,可是在香港,你是大人物。你不再是小可爱菱菱,你是女大亨””江海菱,你明白吗?”
  女大亨?才只不过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女孩。
  年纪很轻,可是海菱非常有主见:“美国流行中国热,很多人学中国功夫,你别瞧我
  有五尺四寸,一百零五磅,我现在的武功,几乎可以做一个古代女侠,三两匪徒,我应付有余。要不要我玩两招?”
  “菱菱,爸爸一直宠你,顺着你,你这次回来,不准派人接机,不准照片登在报刊上,甚至不让亲友知道你由美国回来,我全依你!”江绅士板起面孔:“可是这一次,你非要听我话不可;你太年青富有、太耀目,如果没有人保护.你这只坏人眼中的肥羊终有一天会给狼吃掉。”
  见父亲动气,她吐舌头耸耸肩,不再坚持。
  “我上机了,凡事小心,非必要不要开跑车,我会经常和你连络。”江绅士慈爱地抚抚女儿长发:“可以不穿牛仔裤吗?我们女董事长!”
  “嗯!”海菱转了话题:“我送你上机。”
  “不,医生和护士会照顾我。你和下属谈谈,多了解,刚接手,你会很忙……”
  送走了父亲,海菱掷下了头上的太阳帽,她倒在一张真皮椅里,伸了伸两条穿着补过牛仔裤的长腿,乘飞机那一段时间,令她有点疲倦。
  一个穿白旗袍的中年女人走过来,轻声问:“小姐,你喜欢吃什么点心,我叫厨房准备。”
  “我什么都不想吃,给我一杯牛奶,不,鲜橙汁,唤!不,女大亨要喝咖啡才够气派,给我一杯西班牙咖啡。各位要些什么?坐啊!别怕我,我很随便的。”
  顾问、会计师、秘书、保镖,全坐下来。穿白制服的男工女佣在后面排成两行。
  “这儿没有你们的事,可以出去。我回来香港,切记保密。”海菱挥手把佣人使开,她喝了一口咖啡问:“田先生,我很想听听你意见。”
  商业顾问田伯明立刻站起来:“假如小姐,不,董事长,如果你精神好,我想召开一个大会,让你见见属下各机构的主管,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业务状况!”
  “不,不必。你坐下,田先生,我很民主的。”海菱解释:“这些年来,我父亲身体不好,对于属下的机构,难以全面兼顾。所以,或许,其中有几个机构会有一些不适宜参观的内情,假如他们知道我走马上任,那末一定会来一个暂时性的大整顿,我所看到的,将会是表面化的美好,所听到的是演词般的奉承。不,我不喜欢虚伪,我要知道真正的内部情形。一个成功的人,应该多用眼睛,少用耳朵,看比听更加真实。”
  几个人面面相顾,他们发觉到这位念商业管理,加洲大学三年级的漂亮女学生,绝不简单!
  假如看见她穿着破牛仔裤,就以为她是个吃迷幻药的嬉皮士,那末就走了眼。
  每个人在心目中立刻对海菱重新估计。
  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女孩。
  “董事长。”沉默一会后,韦高先开口:“你是准备突击检查?”
  “不错!而且以第三者的身份突击访问。希望各位不要在无意之间,泄露了秘密。”海菱问珍妮:“我爸爸比较喜欢在那一机构办公?”
  “江绅士是固定在江氏大厦办公,其余的地方,他只是偶然去巡视一下。”珍妮说:“江氏大厦是最大规模的一个机构,因为大厦里有酒店,菜馆,餐厅,百货商场,旅游公司……”
  “生意如何?赚了?还是保守状态?亏本?”
  “赚钱,整个江氏大厦都赚钱?”珍妮兴奋的说:“董事长,要不要替你把办公室装修?”
  “不,用不着,我不会长期留在那儿办公?因为既然生意不错,我就可以少花些精神。”海菱问:“莫先生,你是管数字的,那一个机构的盈利比较差?”
  “江氏广告公司业务进展慢稍为欠理想。”
  “广告公司?”海菱讶然:“现在的人,只要有一种新花生米上市,也会大贾广告;街头的海报,公共汽车,报刊杂志,电台;尤其是电视台,那些一分钟,三十秒的广告多得很。科学越发达,社会越进步,广告的需求更多,怎会稍欠理想?有没有调查过原因?”
  “已经开过业务会议,原因是,缺乏广告设计人才。”
  “招聘呀?只要有钱,什么人才找不到?”
  “现在任职的两个设计师还是两月前请的。”
  “只有两个人?太少。招请,立刻再招请。”海菱沉吟了一会,她问:“谁是江氏广告公司的总经理?”
  “陆国财!”
  海菱说:“唔!韦秘书,给我一份陆国财的完整资料。”
  海菱穿着一件褪色的夏天红色牛仔布裙,腰间束了一条宽腰带,百份之一百小家碧玉o
  推开一扇大门,那儿有不少职员,他们谈天说地,热闹得像个戏堂,海菱走进去,根本没有人注意。
  女的交头接耳,搔首弄姿。男的马经、狗经两手不离,海菱怀疑自己走进了投注站。
  她正在想,突然,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一卷白画纸,被撞跌在地上。
  “对不起!”海菱连忙弯下腰去把画纸拾起,无意中发觉那是一幅很可爱的画。
  海菱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俊男,她把画交回给他:“你是这儿的设计师吧?”
  “我是来应征的。等了一早上,结果……唉!”
  海菱说:“老板是不是没有立刻聘请你,说要考虑?”
  “不,他毫不考虑就叫我走,他没有问我学历,甚至连我的广告画也不肯看一眼。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聘用我。”
  海菱愕然了!陆国财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也许你来迟了一步,他们已经请了人。”海菱安慰他,也在为自己找答案。
  “绝对不会。”他非常肯定:“我昨天来,这儿的职员告诉我,今天才开始招考。今天我八点钟不到就在门外排队等候,一个早上,没听见有人考取了!”
  “附近有咖啡店吗?”海菱忽然灵机一触。
  “后街有一间。”
  “我们去喝咖啡!”
  “小姐……”
  “走吧!相信我。我是要帮你的!”
  他跟着海菱,无可奈何的离开了广告公司,走进一间咖啡室……
  海菱一边喝咖啡,一边看那幅广告画:“可以告诉我,你以前在那儿念书?”
  “多年前中学毕了业,找工作很困难。其实,没有一技之长,是很难找工作的。为了我的将来,我的父母省吃省用,辛辛苦苦储蓄了一笔钱送我去加拿大留学,我学的是广告设计。毕业后,我还在加拿大一间广告公司工作了一年,后来因为母亲生病,而且……一个月前我回来了!”
  “学以致用,广告公司工作很适合你。”海菱指住广告画说:“你要宣传这只牌子奶瓶?”
  “你很聪明!”
  “因为你画得好,富吸引力,那奶瓶很美很突出,还有这婴孩的胖手儿更增加奶瓶的重要性,如果我有个BB,我会买这种奶瓶。”她说。
  “谢谢你,可惜你不是老板!”他叹口气。
  “也许,我可以帮你一次忙。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杨伟良,这是我的履历表。”
  “在家里等我消息,广告画交给我好吗?”
  “你可以拿去。小姐,你说你可以帮我,你到底是谁?”
  “将来我们会有机会见面,以后你会知道我是谁?我还有点事,结账好不好?”
  “好的!”他连忙掏出钱包。
  “你这是干什么?”海菱把十块钱放在桌上。
  “付账呀!没有理由要女孩子付账的,这是我们男人的专利。”他显得理由十足。
  海菱说:“你这种大男人思想真要不得。现在是男女平等,男孩子可以付钱,女孩子一样可以。今次的专利权是我的,如果你有兴致,下一次由你请。”
  和杨伟良分手,她带着画再回到广告公司。
  写字楼仍然热闹得像市场。海菱直走进去,推开总经理接待室的门,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低着头在涂指甲油,她没有看见海菱,海菱也懒得理她。
  她敲晌了总经理室的门,没有人回说,她推开了门,看见一个中年的男人正在用电话。
  看见海菱,猛力挥着手,示意叫她离去。
  海菱视而不见,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陆国财愤怒地掷下电话,指住海菱叱喝:“你是谁?进来干什么?”
  “你们登广告招请设计师,我是来应征的。”
  “就算你来应征,应该由我的女秘书来请你进来,你怎可以冒冒失失的闯进总经理室?”陆国财一张马脸拉得更长。
  “依照规矩我不应擅自进来,可是你的秘书小姐正涂指甲油,她根本没理我,我总不能站在外面等一天?而且,我正在急需一份工作。”
  “你来迟了!我们已经请够了人。”“总经理,你是跟我说笑话吧?我今早八点钟就来了,整整大半天,根本没有人被取录。”
  “你这个人,讨厌又爱管闲事。”陆国财指住她:“你想来应征广告设计师?你够条件吗?一张孩子脸,一条土布裙,你到底能做些什么?幼稚园的唱游教师?”
  “你招请职员,不问他的学历、经验、才干、人品,也不去了解他是否有天才,可造就。难道年纪轻,穿一条破旧裙子,就没有资格在社会立足?刚才也有不少穿笔挺西装的人来应征,他们一样失望离去?总经理,收回你的成见,先看看我的广告画……”
  “免了,收起吧!”他用手一档,杨伟良说得对,他连广告画也不肯看一眼,其心可测。
  “看你根本就不想请人。”海菱加重语气。
  “是又怎样?请不请人,权力在我。”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登招请启示,你这样做,分明是愚弄人。”海菱脸色一变:“你知道自己破灭了多少人的希望?况且,你也难以向你的老板交待。”
  “我就是老板!现在,我请你离去!”
  “我要你看我的广告画!”
  “讨厌!”他按下了对讲机说:“施维亚,进来!”
  那花枝招展的女人进来了,陆国财手指往门外一指:“给我送客,请!”
  “咦!”施维亚看海菱:“怎样进来的?”
  海菱瞧瞧她,回转头对陆国财说:“一个女人对付不了我,我的事不解决我是不会走的。”
  “施维亚。”陆国财嘶叫:“拉她出去!”
  “唏!当心点,不要碰我。你刚涂了指甲油,油还未乾呢,你这样拉拉扯扯,会把指甲弄花。”海菱说。
  施维亚呆在一旁,陆国财气得气呼呼,他一手拿起电话,正在用手指按九字,海菱一手抢去他的电话:“你要干什么?”
  “报警,叫警察拉你!”陆国财一脸胀红。
  “恐怕,警察来了,走的是你,不是我!”海菱走过去,一手将陆国财拉起来,她拍拍椅子,舒舒服服的坐在总经理座位上。
  “你……是谁?”陆国财目露凶光像要杀人。
  海菱说:“我,就是我。你们两个好好的给我站着。”
  海菱从裙子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出来,她一宇一句的念着:“陆国财,四十八岁,有一妻四子女,两个儿子在外国念书,大女儿嫁给江氏机构的高级职员,小女儿仍在念中学。陆国财太太豪赌,是澳门赌场的常客,同时也是帝后珠宝公司的老主顾。”
  “你,是谁?私家侦探?”陆国财忽然面色惨白:“你是廉政公署派来的人?”
  “为什么一听见廉政公署就冒汗,没有做亏心事的人,根本无所畏惧。”海菱靠在椅背上问:“你必须回答我,你月薪只不过九千元,你太太何来有那么多钱去豪赌,而且她经常买珠宝,钱从何来?”
  “那是我家事!”陆国财极力镇定下来。
  “当你的私事涉及公事的时候,那末,就不是家事那么简单。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迟早会查出来,用抽丝剥茧的方法令你体无完肤。”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管,你只要记着我手上掌握了你的资料就行了。”海菱把册子放回袋里:“今天的事,你们最好不要张扬。我走了!”   海菱风驰电掣的驾着她的跑车,她在美国是著名开快车能手,可是在香港往往英雄无用武之地,驾车在她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享受。她正在懊恼,突然前面车子停下来,她惊觉之余慌忙煞掣,可是蓬的一声,车头还是碰向前面车尾。“噢,天!”她跳下车,向前面开篷跑车内的男孩咆吼:“你为什么突然停车。”
  那男孩子开车门走下来,指住交通灯说:“前面亮了红灯,我不应该停车?”
  “停车可以,但是先要打个手势。”
  “我已经扬了停车手势。”
  “我没有看见!”
  “打停车手号是我的份内事,有没有看见是你的事!”
  海菱说:“哼!瞧你那副神气的样子,好像所有的错都应该由我一人承担。”
  “根本就是你的错,你驾驶不专心。”
  海菱想想,刚才的确没有集中精神驾驶:“看看车子有没有损毁,我立刻赔偿!”
  “这么轻轻一碰,不会有什么大不了!”
  “对不起!我为刚才的失仪道歉!”
  “算了,小意思。”他打量她,看见她穿了一套美式牛仔装:“你一定是刚由外国回来,否则你开车不会那样放。在香港开车要特别小心,精神不集中很容易会交通失事。”
  “谢谢指导,我会紧记!”
  绿灯亮了,他上了跑车,把汽车开走!
  海菱也继续她的行程,她一边开车一边想:香港好看的男孩子真多,她由美国回来不过一个月,已经碰见了两个英俊的男孩子。
  从那男孩子的潇酒俊朗,令她想到杨伟长。
  她已经下令由田伯明安排他在江氏广告公司工作,除了他,还另外请了三个广告设计师和两个摄影师。
  不知道他近况如何,海菱很想和他见面谈谈。
  突然,吱的一声,一部汽车在她前面停下来,那司机指住她吼叫:“你会不会开车!横冲直撞,想死!”
  海菱吐下舌头,忙集中精神开车回浅水湾。
  珍妮,田伯明……他们全来了,海菱放下文件箱,接过女管家送上的咖啡:“明天我召开一个大会,所有机构的主管都要出席。”
  “董事长,你终于愿意接见他们了?”
  “不错,我认为这个时候露面最适合。”海菱喝了一口咖啡:“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明查暗访,我发觉除了陆国财,所有的高级职员都很忠心,工作能力也很不错,他们是可信任的。况且,爸爸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上班,江氏机构变成群龙无首,如果我再不露面,恐怕他们的工作热情会逐渐冷却。”
  “董事长说得不错。”韦高附和地说:“最近有不少人在打听江绅士的去向,尤其是江氏大厦的职员。”
  “明天九点正在江氏大厦会议室开会,田先生,你去安排一下。”海菱走到陈彼得的面前:“除了讨论业务之外,明天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陈律师,我想单独和你讨论,我们去书房好吗?”
  “董事长有命,岂敢不从?”年轻的陈彼得,对活泼聪明、美丽的海菱,早就暗暗倾慕。
  可惜在海菱心中,他连杨伟良也比不上。
  江氏大厦的会议室,才八点钟就坐满了人。
  每个人心里都想知道新老板到底是怎样的?凶狠?刻薄?架子十足?平易近人?明理友善?
  虽然谁都知道江绅士有一个独生女,可是,极少人见过海菱,一方面几年前海菱已经去了外国读书;另一方面,过去海菱从未参与过父亲的事业,她一向吾行吾素。
  那些年纪大的主管有点担心,因为一般而言,年轻的新老板上场,必会排挤“老臣子”,年青人似乎永远不能容忍老人家,一句“代沟”就把两代分隔了。
  九点正,海菱带着男女秘书进入会议室,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身上。海菱穿一条白色的棉麻布裙,长发用橡皮圈束着,脸上干干净净,全无脂粉。
  海菱的清秀朴素令每个人诧异,因为在他们的想像中,新波士应该是黏着假睫毛,挂满项链,时髦洋化,香气飘飘的娇娇女。甚至有人认为今天的会议全部英语对白。
  不过,最惊慌的还是准备大拍马屁的广告部经理陆国财。
  陆国财千想万想,怎样也想不到,一个月前到广告公司找麻烦的黄毛丫头,竟然就是压在他头上的大老板。
  “各位,早。”海菱带着微笑向各人招呼。
  “欢迎董事长!”全体一致起立。
  “请坐下。”海菱一一点头:“我希望各位不要以为我高高在上,其实,我只不过是你们的朋友,我年纪轻,经验不够,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协助,我特别需要善意的批评和有建设性的提议,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应该万众一心,不分彼此.努力前进。”
  老臣子们松口气,年青一派也庆幸有个如此年轻而又民主的大老板,单是她那张春风甜甜的脸,就已经叫人心里舒服,愿意为她鞠躬尽瘁。
  “今天我除跟大家见面,听取大家意见,还要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海菱眼睛瞧向陆国财。陆国财全身冰冷,额角渗汗,脸色苍白如死灰。
  “陆国财先生!”海菱刚开口,话还未说,陆国财已霍然起立颤着声音说:“小的在此!”
  “坐吧!别站痛了腿。”海菱温和说:“这儿每一位我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陆先生我已经领教过了!”
  “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陆国财忙不停的说。
  “那是不重要的,陆先生,我只要我的职员忠心,我从未为你那天的狂妄而生气。不过……”海菱接过韦高递上来的一叠文件:“我绝不能容许我的职员狐假虎威,假公济私。这叠文件,全部记载你的事。你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的话?”
  “董事长开恩,董事长宽恕我,宽恕我吧!”陆国财像受了刑的囚犯,万分惊骇。
  每个人都向他投以奇异目光,怎么一回事?
  海菱说:“你大量收取回佣,对公司不忠,你属下的职员无心工作,工作时谈笑嬉戏,你不善主管,疏于职责,广告公司内一半以上的职员是你的亲戚朋友,假公济私。最可恶的是你扣取低级职员薪金百份之十,欺上压下,我下令请设计师,你竟然违抗命令,阳奉阴违。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请设计师,因为你两个儿子在外国是学广告设计的,可是,他们还有一年才毕业,这一年内,广告公司是否不做生意?现在竞争大,人人抢生意,你怎可以为了你自己的儿子置公司的利益于不顾?何况你的两个儿子吸大麻,搞同性恋,在公园胡闹,百份之百嬉皮士,他们又怎能够做一个出色的设计师?总括上述的原因,陆先生,现在我开除你!”
  “韦秘书,你带他回公司办理移交手续。”
  “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求你……”
  “此时此地,你跪下来求我也没有用。珍妮,叫江荣,汪辉护送陆先生离去……”
  陆国财被开除后,海菱暂时管理广告公司的业务,她必须在广告公司逗留一个下午。
  在新的管理人,新的职员倾力合作下,广告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
  这天,她把杨伟良召到办公室。
  “董事长。”他很快就进来了。
  “在忙些什么?”海菱看看他,他和两个月前大有分别,他不再颓丧,失望,忧愁。他精神饱满,心情愉快,信心十足,他似乎更好看了。
  “替一只K牌香烟拍电视广告片。”
  “用外景,书面要富诗情画意,因为K牌是一种属于女性的香烟,女人都喜欢“美”。”
  “一定照办,董事长。”杨伟良恭敬地说。
  “不谈公事,你母亲身体好吗?”海菱问。
  杨伟良说:“最近她身体好多了,每天由家父陪她去晨运。家母常提起你,说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他曾向父母亲说过海菱提拔他的经过。
  “伯母言重,其实你需要工作,我渴求人才,我们都得到自己需要的,谈不上什么恩惠。”
  “但如果没有你,我就不能到这儿工作,这是事实,不管怎样,我这辈子算欠了你的恩。”
  “真正有才干的人,是不会永久被埋没的,就等于一颗宝石,在枯草里仍然能发光。”
  “董事长,有一件事,我等待了很久,但是,我一直不敢说。”他忽然垂下头,有点怯羞。”
  “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我不敢说,因为,我怕……冒犯了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你的老板,同时,我也是你朋友,说吧!我答应决不会怪你。”海菱鼓励他。
  杨伟良说:“我,假如我有这份光荣,我想””请董事长吃一顿晚饭。”
  “好!我答应你的邀请。”海菱毫不考虑:“那一天?”
  “董事长,你……答应?”杨伟良怎样也想不到海菱竟然会这样爽快,他有点儿受宠若惊。
  “决不食言!”海菱坦承地说:“我回来整整两个月,天天为了公事忙碌,我没有吃过一顿安乐的晚餐,每天总是匆匆忙忙。我没有看过一场电影,甚至连逛马路的时间也没有,天天跑来跑去,像一副机器。”
  “你实在太劳碌了,该多注意身体,血肉之躯,不是铁造的,我们明天去吃晚饭好不好?”
  “为什么不在今天?下班我们去吃下午茶,看电影,吃晚饭,逛马路,节目丰富,怎样?”
  “好极!不过,我想先回家换一套西装。”
  “太麻烦了。你看我,一条蓝裙子,简简单单,如果你换了晚礼服,我和你一起走在街上,人家还以我是你的确人。”海菱摇一摇长发:“就算我再多五十亿美钞,我仍然不会像女大亨。我始终是爸爸心里的小可爱。”
“董事长!霍氏机构的公关冯经理想拜候你,已预约好下午三点钟。”
  “霍氏机构?美国的K牌香烟好像是由他们代理?”
  “还有瑞士的美女牌宝石手表,也是他们代理。霍氏机构属下的公司很多,以前有部份广告他们交给彩虹广告公司,自从你主管之后,他们不再和彩虹公司交易,霍氏机构是我们的大客户,因此,我未经你的同意就接受了冯经理的预约。董事长,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不过,他们如果是来谈生意,应该派业务部的人来,为什么要出动公共关系部的冯经理?”
  “也许……”珍妮话未出口,对讲机传来韦高的声音:“董事长,霍氏机构的冯经理来了!”
  “请他进来!”海菱伸手一指,珍妮立刻出去。一会,她带进来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他一见江海菱连忙鞠躬致敬,百分之一百外交人才。
  “冯经理吗?请坐。”海菱轻声对珍妮说:“准备咖啡招待人客。”
  “江小姐,我今天是特别代表我们老板霍亚伦先生向你致谢!”冯经理很谦恭的说。
  “冯经理太客气了!不知道我们为贵老板做些什么?”
  “我们已经获得了最好的优待!”
  “啊!你是指那份新价目表。”海菱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以前那位总经理,要收取百份之十五的回佣,价银自然提高,我认为这种中间剥削是不合理,既然由我主管,我当然要为顾客设想,替顾客节省,令顾客满意。冯经理,新的收费表,你认为合理吗?”
  冯经理说:“合理!最近不单只价钱便宜了,而且广告设计的手法新颖而吸引,江小姐,你真是一位最年青,最出色的领导人,我们老板很仰慕你的才干,因此特地派我来邀请江小姐吃一顿晚饭,请江小姐赏面。”
  海菱向来不喜欢交际应酬,但,此时此地,对方又是大客户,自己怎能推卸?她淡淡一笑说:“恭敬不如从命!”
  “这是我们董事长的请柬,为了表示对江小姐的尊敬,我们特地订了一个厅,希望江小姐多带几位客人光临。”
  “我会和两个秘书,一位顾问一起去,请代我向霍董事长致谢!”那一套官样文章,几乎闷坏了海菱。
  冯经理说:“那是我们主人的光荣。江小姐,我告辞了!”
  江海菱梳了一个新发型,把全部头发盘到头上。她穿上一袭粉蓝色的雪纺长裙,低胸v字领,在那领口的尖端,有一朵很大的黄玫瑰。
  在一旁侍候的女管家””福嫂看花了眼,江海菱只不过改一个发型穿一件漂亮的衣服,立刻灰姑娘变了白雪公主。
  海菱一边套上那金栈手套,一边忍不住笑着问:“福嫂,你的嘴巴张得好大,当心蚊子飞进你的肚里。”
  “小姐,你今天好美好美!”福嫂赞叹说。
  “我只有今天才美,以前是好丑好丑?”
  “不,不。”福嫂很紧张:“我早就看得出你是个小美人,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样……这样美。那些什么香港小姐,世界小姐,那儿比得上你?如果你不再穿那些牛仔裤,我担保你倾……”
  “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是不是?”
  “对了,我正是这个意思!”
  “算了吧!福嫂,来来去去,还不是我江海菱。”海菱洒了少许香水:“其实穿衣服要配场合,要是穿了这条长裙去上班,拖拖拉拉的,有多麻烦,相反的,如果去赴宴的时候穿了一套粗布牛仔装,那不单只影晌自己的身份,而且也不尊敬主人,会给人一个很坏的印象。”
  “唔!小姐的话也对,你真聪明,年纪那么轻,竟然想得那么周到。”
  “外面有车声,一定是珍妮来了!”海菱拿起手袋和蓝色披纱,看看钟,连忙走下楼梯。
  江海菱的出现,也令珍妮他们惊异,尤其是年青的韦高更是目不转睛,海菱看了看他们说:“该出门了,我们要守时,不要给人家说:女人是最没有时间观念的动物。”
  “小姐!”汪荣、汪辉走过来:“小姐,我们护送你!”
  “护送我?我是去赴宴,不是去决斗。”
  “但是老爷吩咐,万一小姐……”
  “好吧!你们要去就去,不过你们坐另一辆车,离开我们远远的。珍妮,走吧!”江海菱乘坐她的金色“金马高”劳斯莱斯豪华大房车到达酒楼,冯经理已在大门前迎候。
  海菱也令冯经理心弦为之一动,不过冯经理见识广,未至于惊艳而失神,他恭恭敬敬的把海菱送上四楼。
  冯经理踏进贵宾厅道:“江董事长来了!”
  一个高大,俊朗,有一张黑中透红的好看面孔,穿着白色礼服的年青人,带笑迎了出来。
  两个相遇,四目交投,彼此都不禁一愕。
  不过,只一会,他们就恢复常态,而且立刻展开了交谈,言笑晏晏,晚宴席上,他们说的,全是生意经。
  直到吃甜品时,冯经理对他老板说:“董事长晚饭后,是否应该有些余兴节目?”
  “江小姐!等会儿我们去三楼夜总会跳舞好不好?”
  “我不反对!”其实,海菱是很想和他单独谈谈的。
  这个机会用不着等很久,到夜总会,男主人霍亚伦,立刻邀请他的贵宾江海菱跳舞。
  他们一直跳到舞池中央,霍亚伦说:“真不可思议,一个开快车,蹦蹦跳的小女孩,竟然是权倾江氏机构的女大亨!”
  海菱说:“更不可思议的是,曾经教训过我的人,今晚竟然会恭恭敬敬的请我吃饭,而且还有余兴节目。”
  “嘿!你算是占尽上风了?”他在笑哈哈。
  “霍董事长,假如你因为想睹一个女大亨风采,甚或想一诉仰慕之情,而竟然发觉她
  不过是个开快车,穿牛仔裤的凡人而后悔,那末,我替你感到难堪,并且愿意道歉。”
  “仰慕?哈!我仰慕谁?一个女人?我并不觉得江海菱有什么了不起。”
  “那你就不应该隆而重之的请我吃饭。”
  “那里不过是生意上的手法,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应该在你的裙下。”亚伦的语调里满含着讽刺。
  “谁自作多情?”亚伦的傲慢,令海菱反感,像她那样的千金小姐,听惯了奉承话,她怎忍受得了亚伦:“我不想再跟你跳舞。”
  江海菱摔开他就走。亚伦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别给人笑话,跳完这个舞好不好?”
  海菱回心一想,既然贵为女大亨,就应该有自己的风度,怎可以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于是海菱咬咬下唇,让他拖回去。
  “怎么了?在生气?”他忽然又软言软语:“我这个人不善词令,想到了就说,我不是有心的,你不要怪我。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海菱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她咬咬下唇没有说话,霍董事长?他比海菱还要孩子气。
  他们跳了一个舞又一个舞,亚伦忽然说:“你一定有很多男朋友……一打?三打?”
  “你认为我很够吸引力?”海菱笑起来。
  亚伦一本正经的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那并不是有没有魅力的问题,其实所有女强人,女大亨,女皇帝都有很多人追求。”
  “你的意思说,就算她们没有吸引力,甚至比母夜叉还要丑,同样有人追求?”
  “一点不错,样貌根本不重要。那些男人所追求的确不过是金钱与财力。”亚伦滔滔不绝:“假如你不是江氏机构的承继人,我担保不会有数以打计的男人追求你。”
  “那末!”一丝微微的火焰在海菱的心中升起:“如果你追求我,也是因为我有钱?”
  “我还没有想过是否要追求你,事业心太重的人似乎不大适宜做贤妻良母。不过假如我真的追求你,那末我一定不会因为你有钱,原因是,我自己也很有钱,所以我不希罕!”
  “你到底有多少钱?十亿?三十亿?”心中的火焰已经升起了一朵火花,海菱极力压制着。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因为我从未正式统计过,不过,我的确很富有。”
  “我看,你起码有五六十打女朋友。”
  “是不是我很有钱?”他张着嘴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十分漂亮。
  “你不要以为每一个人都喜欢钱。”海菱狠狠反击他一下:“那些女孩子喜欢你,是因为你自命风流。你骗过多少个女孩子?她们没有找你麻烦吧?你真好福气,整天在女孩子堆打滚!”
  “你是什么意思?”他的笑容凝住了:“你以为我是个花花公子?大色狼?”
  “那你认为自己是什么?名流?绅士?大亨……”海菱一阵轻笑:“拿把镜子照照自己,完完全全的Playboy典型!”
  “你侮辱我!”亚伦脸更红了。
  “人必自侮而后人悔之。”海菱也很生气:“你说我没有吸引力,我唯一的条件只有金钱。难道我一贫如洗就没有人喜欢了吗?”
  “但是你不能否认金钱的力量比你本身的条件更巨吸引力,我说真话,而你卸存心侮辱我,我受不了!”亚伦低嚷着。
  “我也受不了你,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真讨厌,我再也不想和你跳舞”。
  “不跳就不跳,谁希罕?嘿……”
  第二天,海菱以为霍亚伦会打电话来道歉,起码,他应该派人送一盒花来表示内疚。
  但是,霍亚伦一点表示也没有,海菱心里不禁有点失望,而且隔宿的愤怒仍未消除。
  有人敲门进来,是杨伟良,他手中拿着一束黄玫瑰,很高兴的说:“我终于买到你喜欢的玫瑰,一个早上我一直担心,花店没有送花来。”
  “何必每天给我送花,那太浪费了!”
  “女孩子都喜欢花,有花的办公室才像女孩子的地方。”杨伟良插好了花,他看了看海菱说:“你今天的精神好像不大好,没事吧!”
  “昨天有应酬,睡迟了!”海菱吐了一口气:“我没事,没有任何事能影晌我。”
  “海菱!”杨伟良坐下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嘛!我最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海菱皱起了眉,她今天心情实在不好。
  “我妈妈想请你回家吃一顿饭。”
  “对不起!伟良,我精神不好,不想去。”
  “没关系,改天去好了!”伟良立刻说。
  杨伟良永远迁就海菱,从来不会惹她生气,这是他和霍亚伦不同之处。其实,亚伦和他,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人。亚伦高大,强壮、骄傲、自负、开朗。伟良是标准的小白脸,温柔,体贴,细心,事事讨好海菱,他绝对没有亚伦那份胆量,敢和海菱作对。因为在亚伦的心目中,海菱只不过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杨伟良把她当作神。
  “伟良!今晚我们去‘的士够格’跳舞好不好?”海菱极力要自己开心。
  “去‘的士够格’?为什么不去夜总会?”
  “我们可以穿着牛仔裤去‘的士够格’跳骚、跳BOm,上夜总会穿得整整齐齐的,跳起舞来不能放,不够劲。”
  “你喜欢去那儿,我都乐意陪你,不过,海菱,你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是女大亨,“的士够格”那种地方太复杂,似乎不大适合你!”
  “女大亨!女大亨!女大亨又怎样,我是一个人,我不是机器,我还年青,我不是老太婆,怎可以一天到晚把我关在办公室里?怎可以叫我除了谈生意就不说别的?我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要过普通女孩子的生活。”
  “海菱,别生气,你喜欢就去,我陪你去好了!”杨伟良可着慌了。
  “算了,我今天的心情不好。”海菱抱住了头:“你出去做事吧!我想静一静。”
  杨伟良垂头丧气的走出去,海菱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有点可怜,其实,杨伟良是无辜的,她不应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便向他发泄。
  “伟良。”当他走到门边时,海菱叫住了他:“今晚我们到夜总会看‘科骚’。”
  “其实,只要你喜欢,我也愿意陪你去“的士够格”。”伟良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是去夜总会吧!有一个歌舞团在碧丽宫表演,我想去看看。”海菱笑一笑:“快把工作做好,今晚玩个痛快!”
  周绅士和海菱没有任何生意上的来往,但他是江绅士的好朋友,因此,虽然海菱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她还是单独前往周家赴宴。
  她的出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寿星公反而被人冷落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想看这位年青能干的女大亨,到底是女人四十一枝花?整容师下的怪物?还是戴深度近视眼镜的老处女?
  海菱的清丽脱俗,把所有的公子哥儿迷住了,海菱披着长发,身上是纯白色的百褶裙,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红红的指甲,她是那么纯,那么真,长而阔的裙子轻飘飘的令她摇曳生姿,她美得如同由天而降的仙女。她跟周绅士祝过寿,立刻被他的两个宝贝儿子缠绕着,不久公子哥儿也围了上来,海菱被围得透不过气。
  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她拖了开去,她也来不及研究那人是谁,只盼望能吸到一点新鲜空气。里面的男孩子仍然在争论,为了请海菱做舞伴而争吵,而海菱已幸运地被带出了周家的花园。她吸了一口气。
  她定下了神,旋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套奶油色晚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张黑中透红的俊脸,一排在黑夜中闪耀的雪白牙齿,哈,冤家路窄,竟然是不可一世的霍亚伦。
  “嗨!好吗!我们又重逢了。”他似乎已忘掉了上一次的不愉快:“你知道刚才有多少个男孩子向你献殷勤?”
  “没数过!”海菱冷若冰霜,别转了脸。
  “差不多有三十个,我一直在数,可是怎样也数不准。”他若无其事:“我早就说过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刚才你被他们挤着,心里有什么感觉?像一只失去自由的鸟?”
  “哼!”海菱冷哼一声,鼻尖朝天。
  “唏!你为什么不说话?是我把你解救出来的,照道理你应该向我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了,霍董事长。”海菱始终是冷冰冰的,而且话中有刺:“你刚才问我有什么感觉?我在担心,我在彷徨,我害怕有一天我破产了,就会没有男孩子喜欢我。”
  “你在担心没有人要你!”他豪放的笑:“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就算你一角钱也没有,仍然会有人喜欢你,真的!你很美丽,尤其是今晚,我喜欢你披着长发的样子,你很迷人。”
  “我迷人?不,是因为我有钱,有地位,我是个女大亨,所有人喜欢的不是我,是我的金钱和权势!你不是说过,我的家财,比我本身的条件更具吸引力么?”
  “海菱,你怎么了,不是要跟我吵架吧?”
  “不要叫我的名字,叫我江董事长,而你,也不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是我其中一个客户。霍董事长,假如你不是善忘的话,你应该记得我们是对立的,你今晚是帮错了忙。”
  “怎么了?你好像很生气?”他耸一耸肩:“到底为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海菱看了他一眼,他满脸的委屈与迷惑,看来他是真真正正的忘记了那天晚上,夜总会里的不欢而散。为什么他会这样在假装?考验一下自己的演技?还是不幸患了失忆症?
  事已至此,海菱再无兴趣和他争论下去,他是故意的作对,还是无意的错失,海菱不想再计较,总之,像这样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富家公子,她敬而远之,不敢领教。
  “有点凉!”海菱看了看大花园,那洋紫荆在风中飘摇。
  “我把我的外衣给你,”他殷勤的说。
  “不!谢谢!我看,我还是进去比较好!”
  “你不怕那班狂蜂浪蝶?”
  海菱说:“我手下几千个职员都可应付,何况二三十个男孩子?放心,我必会善加处理!”
  海菱真的回到大厅,那班霍亚伦口中的狂蜂浪蝶,正到处找寻海菱,当他们发现她的时候,他们一窝蜂的冲了过来:“海菱在这儿?”
  海菱退后几步,她举起了五只纤纤玉指:“请不要走过来,我不喜欢有一大堆人包围我。今晚,你们全都是我的舞伴。不过,一定要由我来安排,一个一个的,不准争,不准吵!至于次序的先后,由你们的名字去排列,比如,你叫ANTONY你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是A,你就可以排第一,如此类推,明白吗?”
  那班男孩子不再缠绕海菱,他们忙着交换名字,有人雀跃,有人叹息,而海菱可以舒舒服服的站在一边,她再也不会透不过气来。
  她回转头,向那一直在后面欣赏她的霍亚伦,展出了挑战的微笑。
  霍亚伦走上前,大声说:“我叫ALAN,我应该排第一。”
  “欢迎你!霍董事长。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我不能例外吗?”他凝视着海菱。
  “没有人可以例外的,在我的眼中,每一个人都平等,不过,你算是最幸运,因为你的字母是A。”海菱轻俏笑着。
  “海菱,我今天真正看到你,你很聪明,你巧妙地把自己的麻烦交给他们。”霍亚伦认真的说:“你的吸引力不单只有财有势,你漂亮,聪明。我相信有人会为你的智慧而倾倒。”
  “不过,有人说过,讨一个太聪明的太太,非丈夫之福。我也记得你说过我不会做贤妻良母,所以,我仍然认为自己缺少魅力,缺少令人倾心相爱的魅力。”
  “你为什么只是提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看来,你并没有患失忆症!”
  “我是个没有心计的人,有话就说,而且,你要明白我的身份和地位,无论我说什么人家都会附和,习惯被奉承,我已忘了说话的技巧!”
  “你甚至也忘掉会伤害别人。也许,大多数的富家子都是如此,所以,我告诉你,我将来的丈夫,必定是个穷光蛋!”
  杨伟良是一个穷光蛋,不过,海菱不相信他爱上她是为了她的金钱权力,杨伟良是一个很安份而且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他忠于工作,忠于海菱,当然,他对海菱的爱,当中难免会夹杂一些报恩的成份,不过,他是可信赖,而且,和伟良在一起,她可以得到安宁和满足,伟良永远迁就她,讨她欢心,也永远不会和她斗嘴,发少爷脾气,令她烦恼。
  海菱正在呆想,突然,珍妮敲门进来。
  “董事长,董事长。”她走到海菱身边。
  “噢!”她如梦初醒:“找我有事吗?”
  “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个笑话。”珍妮摇着手中一张红色的请柬。
  “你不是要和韦高结婚吧?”海菱精神为之一振,她非常满意她的两个秘书。
  珍妮说:“韦高?你不知道他心头多高,他不会要我的,他在等候他心目中的白雪公主。”
  “我认为你们两个很登对,你是否喜欢韦高,坦白告诉我,我愿意帮你一个忙!”
  “见面多了,情感总是有的,不过,董事长,你帮我也没有用,我不是韦高心目中的伴侣。其实,他一直在暗恋你!”珍妮垂下了头。
  “暗恋我?那小子,”海菱笑了起来:“我不会喜欢他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爱他!”
  “你是不是认为他穷,配不起你?”
  “怎么会?我向来不重视门当户对那回事,我们江家已经有太多钱,又何必再锦上添花?假如我爱上一个人,我绝不计较他的身份,只要我高兴,我可以嫁一个写字楼的BOY。”
  “这样说,韦高应该有条件,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他很有头脑,是个人才。”
  “我永远不会考虑他!”海菱摇一下头:“因为,我一直以来,我把韦高认定是你的男朋友,我绝对不会抢朋友的爱人!”
  “谢谢你,董事长!”珍妮忽然流下泪水:“你对我太好,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老板。”
  “别傻了!珍妮。来,快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好听的笑话,我也想开心一下。”
  “是这样的,董事长,江氏酒楼的一个部长结婚,他竟然胆敢写请柬请你!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个部长,又不是总经理。”
  “珍妮!你有这样的想法就不对,只要是厉于我们机构的,那末,不管他是总经理还是小杂工,同样是我的职员,他敢寄请柬给我,证明他对我有好感,照道理,我不应该令他失望!”
  “董事长!你?不是真的要参加他的婚宴吧?他们都不是高级职员,而且……”
  “这是一件喜事,是我接管江氏机构以来,第一件喜事。珍妮,我们是去吃喜酒,又不是开科学大会,管他们受过多少教育,最重要的,是看看我那天晚上有没有空。”
  珍妮查过约会册,她说:“有几位公子约你去吃晚饭,跳舞。其实,你没有任何的一个晚上,是没有约会的。”
  “这些无聊的约会,全给我推掉。告诉那位部长,我决定参加他的婚宴。”
  “他一定会开心死!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位女大亨参加他的婚宴!”
  “调查一下这个人的工作情况,为人,家境,如果他表现好,而又需要钱用,替我送他一万元贺金。”海菱说。
  “一万元?这份礼太重了吧?”
  “不要把金钱看得太重要,适当运用金钱,有利无损,我虽然付出一万,但是由于他感激我对他的照顾,他定必加倍努力工作,我所得回的就不只一万。况且,结婚一生人有一次,如果他工作好,就算是我给他的服务奖金。”
  海菱没有食言,星期三,她果然带着珍妮和韦高去赴婚宴。
  郭部长看见海菱,比见到钻石还要开心,带着新娘子叩头又奉茶,令海菱很难为情。
  不过,她能够和低级职员渡过了一晚,感到十分开心,至于那些做梦也想不到会和大老板一起吃饭的工人和低薪职员,海菱的出现,除了令他们无比兴奋,同时对这位民主、大众化的老板有极大的好感。
  花一万元就可以买到人心,在情在理,这一万元就可以买到算是本利双收。
  当宴会结东,海菱和珍妮向主人告辞,乘车离去,很多人抢着,争着要送她,就算看看汽车尾巴已满足。
  在汽车里,珍妮说:“你看他们对你多拥护,我们走得那么远,他们仍然追着摇手。”
  “通常劳资纠纷,大部份都是做老板的太刻薄,不关心雇员,同时认为能省一分,就赚一分,其实施予比剥削收益更大。”
  “问题是,那些老板能否像你一样阔气?”
  “阔气?这就是一般老板所不能忍受的。所谓密底算盘,就等于广东人说的算死草。其实劳资之间,一直在玩数字游戏,而游戏的主持人,就是老板。玩得好,是真正的成功,玩得不好,表面上老板赢了,其实却隐藏看无限的危机。”
  珍妮和韦高似乎不大明白海菱的话。
  “我举一个例:有两份工作,一个老板刻薄小器,工作时间长,薪水又少。另外一个老板体贴又民主,工作时间合理,薪金较高,你们会要前一份工作,还是后一份工作?”
  “当然是后一份工作。”
  海菱说:“如果你没有选择,非要做前一份工作不可?”
  “那末我会“骑牛找马,做一天算一天,或者偷偷利用工作时间做别的工作多赚外快。工作时间太长,我会多去几次厕所,或者借故走来荡去,打发时间。”
  “结果呢?损失仍然是老板,开了冷气机,亮了灯,一大笔开支换来了下属无心工作,跑厕所,打电话,那多苯?”
  “你这样精明,江绅士的顾虑是多余的。”
  “珍妮?爸爸有什么顾虑?”海菱急着问。
  “就是请了江荣和江辉两个人的事,他怕你年青,又怕你开罪人,要江荣、江辉保护你。其实,你对人那么好,做事那么周到,怎会有仇人?江荣和江辉是白请了!”
  “我也不同意请保镖,不过我不同意你说我没有仇人。我当然会尽量做好,可是,别人的观感又怎样?谁敢说一辈子没有开罪过人?……”
  海菱话还未了,汽车吱的一声,突然停下。
  “怎么了?”海菱连忙问司机江伯。
  “前面突然有一辆汽车窜出来,现在他们把汽车打横停住,挡着我们的去路。”
  “等会儿,他们再不把汽车驶开,我们才跟他理论。”海菱皱起了眉:“香港的交通真麻烦,汽车多,路又窄,看样子,他们驶进了单程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把汽车驶出去。”
  就在这时候,前面那辆车子,有四个男子走出来,他们朝着海菱的汽车走过去。
  江伯连忙下车,上前理论,五个人指手划脚的,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突然其中一个人向江伯挥拳,江伯正要还手,另一个人踢向他的腰部,海菱越看越不对劲,她下车冲向前。
  “董事长,董事长,你不要去……”
  “住手,”海菱大喝一望,四个人果然停住了,海菱瞪眼一看,四个人都戴上了脸罩。
  “哟!财神爷来了!”其中一个人说:“捉住她,把她身上的饰物拿走!”
  “不准碰我们小姐。”江伯挡在海菱前面。
  “滚开,你这死老儿,当心我们要你的命!”那发言的人一手挡住江伯,海菱连忙把长裙绑起,现在她不再拖拖拉拉,行动自由多了。
  有人向她扑过去,海菱身一侧,左腿向那人飞踢过去。江伯见主人动手,他也士气大增,奋勇抗匪,六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把那个女的捉住,不要管那老鬼!”在拳脚交加之下,有人大声呼叫。于是四个人全集中对付海菱,韦高也跑下车来援助。
  江伯、海菱、韦高,三个人当中,只有海菱一个人会武功,其余两人都是乱扑乱打。
  海菱的劈空掌和连环腿是非常凌厉的,可惜身上的晚服束限了她手足的发挥,况且一个人也难以对付四个人,在混乱中,有人高呼:“那小妞很厉害,全力对付她,抓住她,抓住她!”
  海菱的晚装被撕下一块。海菱很愤怒,她双手抓住那人的头,一个膝撞,把他碰得满天星斗,踉跄倒退了几步。
  然而,与此同时,海菱已被人箍住脖子。
  海菱使用一个后肘击,几乎可以摆脱后面的人,可惜另一个人已冲向前来,他由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一按掣,刀锋闪耀.发出银光。
  海菱被前后夹攻,动弹不得。
  “你们到底想怎样?”海菱挣扎着。
  “要钱,也要命!”他挥着刀子,刀光闪呀闪,海菱口硬心慌,她闭上眼睛,等候宰割。
  就在这最危急的一刹那,正当珍妮鸳魂甫定,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匪徒,正在用刀指住自己。
  她又惊又急,一个挣脱,直朝往另一个方向走:“救命!救命!”
  已深夜,珍妮虽然胆小,可是却中气十足,她的尖叫,就像在黑夜中晌了一枪,其中一幢大厦亮了灯,有人在叫:“打劫!快报警!”
  很远很远,传来警车声,那四个匪徒愕然相顾,海菱乘机踢去那人的尖刀,一个后肘击,把后面的匪徒撞了开去。
  “差人,走!”四个人拚命逃跑,跳上汽车,一转眼,就把汽车开走了。
  海菱立刻扶起江伯,他对韦高说:“江伯受伤,你开车,快,不要遇上警车。”
  “为什么?”韦高忙扶江伯,珍妮也走过来帮忙。其实韦高和江伯都受伤,只不过江伯的伤势比较严重,而且他年纪也太大了。
  “别再问为什么,快,开车,”海菱和珍妮合力把江伯扶上车,韦高爬上驾驶座,当警车驶进街口,韦高已经一拐弯,轻而易举的,就摆脱了警察车。
  一直回江家,海菱立刻请医生回来。江伯、韦高和海菱都敷了药,江荣和江辉知道海菱出了事,吓得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小姐怎样了,小姐怎样了,她没事吧!”
  “我没有事!”海菱已换了衣服,洗过脸。
  “你的脖子和手臂都受伤了!”
  “只不过是皮外伤,过一两天就会好。”
  江荣和江辉很担心:“要是给老爷知道,那还得了,老爷一定会怪我们不尽忠职守。”
  “你们不说我不说,他老人家又怎会知道?”海菱安慰他们:“你们都很忠心,而且很尽忠职守,我知道的!”
  “假如小姐肯让我们保护,就不会发生今晚的事,起码,有我们两个人去应付。”
  “是的,你们一起去,江伯就不会受重伤。”海菱吐了一口气:“我心里也很难过,江伯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他挨打?那些匪徒也太狠心,下手那么重,差点把江伯打死!”
  “董事长,我不明自警车来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留下来。”韦高说:“我们应该和警方合作,而且,说不定他们可以把匪徒捉拿归案。”
  “假如我们报警,我就会成为明天头条新闻的主角,我不是普通市民,我是一个有影晌力的人,如果报纸刊登我被匪徒袭击而受伤,江氏股票立刻会下跌两角至三角,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影晌大局,爸爸说得对,所以每做一件事情,我都要考虑到后果,况且,就算报了案,也未必能把匪徒捉到。现在,不是有很多无头公案在搁置着?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来不及记下车牌,天黑了,连汽车的款式和颜色都看不到,不过,就算看到了,也可能是一辆报失的汽车,没有用,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班匪徒,会不会有预谋?”江荣低首沉吟:“说不定,他们是存心对付小姐?”
  “不可能的,董事长刚由外国回来,又没有正正式式露过面。认识董事长的人很少,尤其是那些黑道上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摸清楚董事长的底细,又怎会贸然动手。我认为完全是劫财,看见汽车名贵,就动了劫财的念头。”
  “最初纯粹是想劫财,后来见董事长漂亮,就想财色兼收。”韦高充满了自信。
  “你们不是想转行做侦探吧?”海菱微笑说:“五点了,今晚你们不要走,住客房好了……福嫂,江伯受了伤,派一个专人侍候他吧!江辉、江荣,在江伯养伤期间,你们两个轮流开车。”
  “是的,小姐。”他们接到任务,十分高兴。事实上这两个月来,他们从未被重视过。
  海菱躺在床上,今晚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在她的眼前重演,虽然珍妮和韦高异口同声,认为匪徒想财色兼收,可是海菱自己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她细心地检讨今晚所发生的事,无可置疑,匪徒的目的是为了她,至于原因何在?她搜索枯肠也猜不透,她只能瞥惕自己,以后必须加倍小心地,事事提防。
  离开江氏大厦,看见霍亚伦的汽车停在大厦前,喜欢穿浅色衣服的霍亚伦,正坐在车厢里。
  海菱正想走另一个出口,避开他,可是霍亚伦一看见海菱,便立刻下车,追了上来:“海菱,我是特地来接你下班的!”
  “接我下班?你不是偶然路过吗?”
  “不,我是专诚来的,我把公司的工作做好,立刻就赶来,大约等了四十五分钟,碰见两个警察,他们劝告我立刻把汽车驶开.如果我不是有一个特别的理由,哈!我早就被抄牌了!”
  “我奇怪,你怎会知道我今天来了江氏大厦办公,我差不多两个星期才来一次。”
  “我未卜先知,而且也是个心灵感应的专家,你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海菱,我想跟你谈话,上车好吗?”
  “谈公事,请找我的秘书珍妮或者韦高。”海菱指了指停在霍亚伦车后,她另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说:“我的汽车来了,再见!”
  “不要走,我要谈的,不是公事?”
  “私事?我们之间,根本无话可谈!”
  “要谈的不是我和你的事,是你和别人的事,我们找一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好吗?站在街上,那多难看。何况你又是这儿的老板。”
  海菱娇填道:“你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老是来麻烦我?”
  “我们去吃下午茶,你只须给我一个钟头的时间,我不会麻烦你的,我根本就不是一个讨厌的人,快决定吧!已经有人在愉愉看你了!”
  海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站在街上争论,实在不适宜。因此她一咬牙说:“我只能给你四十分钟的时间,七点钟我要参加一个会议。”
  “当然!江董事长,我不会耽误你的公事,七点钟之前我一定放人。请上车吧!”。
  海菱向江辉做了一个手势,江辉立刻上车。
  “黑珍珠”是这儿收费最贵的咖啡店,一杯咖啡,连小账要十五元四角,两个人吃一顿茶,付出一百元,有时连一角钱也拿不回来。
  海菱在吃黑寡妇””这店子著名的雪糕新地。
  “已过去七分钟,有话请快说。”
  霍亚伦凝视海菱,他问:“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第一次见面,在夜总会!”
  “记得!你说我本身的条件,比不上我的财势具有吸引力。”海菱点着头。
  “我收回这句话,其实,在周家已经表示过了。不过,现在的确有人看中你的财势!”
  “谁?是那一个落难王孙?不会是你吧!”
  “最近,你经常和杨伟良在一起,如果说明白一点,你们已经在拍拖了,对吗?”
  “是又怎样?是不是因为他没有你们这班公子哥儿那么富有,所以,你担心他会抢我的钱?”海菱笑起来说:“告诉你一个最秘密的消息,是我看中杨伟良,不是杨伟良向我打主意,怎样?惊奇吧!一个女大亨爱上一个小职员!”
  “以你一向的作风,一点也不出奇。况且,杨伟良是个标准小白脸,又懂得温柔,体贴,奉承,这种人,很能讨女人欢心,尤其是那些千金小姐,她们一向习惯于被人奉承。”
  “你把我说得太肤浅了,简直是侮辱。”
  “我并非这个意思,其实,杨伟良除了长得好看,讨人喜欢,他也很有才干。你选中他,证明你也很有眼光;不过,杨伟良并不如表面那么好,起码,牺牲别人令自己幸福,那就不是正人君子所应为,不知道你是否有同感?”
  “你在暗示些什么?杨伟良是个坏蛋?过去有过犯罪纪录?他想谋夺我的家产?”
  “他不至于这样坏,可是,他并非十全十美,他有缺点,希望你小心,不要一时糊涂?”
  “十全十美?世界上,那有十全十美的人?你自己是否十全十美?”海菱推开雪糕杯:“我并不认为爱上一个穷职员,就是干糊涂事。我很信任杨伟良,我认为他是一个可信赖的人。”
  “但是他瞒骗你,向你说谎,信赖一个说谎的人。是冒险还是愚蠢?”
  “在你的眼中,全世界的人都是笨蛋,只有你一个人最聪明。你说杨伟良不老实,你说吧!他到底瞒骗些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我认为他自己说比较公平。”霍亚伦挥一下手:“我不想造谣!”
  “但是你今天找我,就是有意离间我和杨伟良,不过,你不会成功的,你越要破坏,我会对杨伟良更好,我甚至还会和他订婚。”
  “你不要感情用事!”霍亚伦的眼睛露着忧郁的目光:“假如你为了跟我斗气和杨伟良结婚,那末,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后悔?我不会的,就算我做错了,我会勇敢地承担后果。”海菱站起来,说道:“谢谢你的下午茶,再见!”
  “海菱,听我说!”亚伦一手捉住她。
  “叫我江董事长!”海菱皱眉。
  霍亚伦说:“你为什么这样仇视我,我做错了什么?”
  “仇视你?值得吗?霍董事长,别把自己估计得太高,我从未把你放在心上。”海菱挣扎着:“放开你的手,你抓痛了我!”
  亚伦连忙松开了手,海菱一转身就走了。
  当天晚上杨伟良在江家吃饭。本来海菱一直把杨伟良当朋友,爱的成份很少,可是,由于霍亚伦的参与激起了她的反叛性格,她竟然一下子就爱上杨伟良,甚至有非君不嫁的冲动。
  饭后,他们在海边散步,手牵着手。
  “伟良,我很想知道有关你的事?”
  “我很简单,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是个独子,我的父母你都见过了。”
  海菱说:“除了父母就没有别人了吗?你有没有表妹,或者是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我没有表妹,表姊,连表哥表弟也没有,因为我父母都没有兄弟姊妹。至于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唔,我记起了,她叫妹头,很胖很笨,但人很好,她已经结了婚,有两个孩子。”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海菱停下来,看他。
  “有一个!不过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手?认识我之前?之后?”
  “当然在认识你之前,我和她早就分开了!如果你不问我,我已经想不起她。”
  “为什么要分手?有第三者介入?”
  “不!完全是意见不合,过去,除了她我也没有别的女朋友,我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我更不是调情圣手,对于爱情,我还是一知半解,我幼稚得像个小学生。”杨伟良又脸红了,他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所有分手的男女,都喜欢以意见不合为理由,但是我认为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性格不合,只要双方有爱情,就可以互相迁就。”
  伟良说:“海菱,我和她不只是性格不合,而且意见不合,她和我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每一件事情发生,都有导火线,是什么事情令你们分开的?”海菱像一个精明的法官。
  “因为我去加拿大留学。”杨伟良说:“她不想我离开她,用分手威胁我,她天天跟我吵,她很野蛮,简直不可理喻!我受不了!”
  “这是她不对了!”海菱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我仍然有疑问,伟良,我的问题,你要想清楚,我不想欺骗人,也憎恨人家骗我。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还是女朋友?你由加拿大回来,还有没有和她见面?”
  “她……只是我的女朋友,我们还没有订过婚,我去加拿大之前已经和她分手,因此,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我说过我已忘了她。”
  海菱问道:“她是个怎样的人?我想知道她的一切。”
  “我和她是中学同学,后来我念大学,她念商科。她爸爸开了一间士多,她是一个小家碧玉。不很漂亮,也没有什么特点,她很平凡,比我还要平凡。我认为她比较适合做教师。”
  “做教师?她热爱教育事业?”
  “不,我是说她罗罗唆唆,如果她教书,就可以一天说到晚,学生会是她最忠实的听众!”
  海菱笑了起来,她说:“你心里除了父母,就没有别人了,是不是?”
  “不,我心里还有一个人!”他又面红了。
  “谁?她是谁?告诉我!”海菱停下脚步。
  “我不能说,这是我心里的秘密。”杨伟良为难的说:“我有这种思想,已经是太过份了,所以,我只能把它藏在心里,永远不让别人知道。海菱,请你原谅我,我不能说。”
  “好吧!既然你要隐瞒我,不信任我,那末我们做朋友也没有意思。”海菱放开杨伟良的手:“你去保存你的秘密,我们从今天起不要再做好朋友,因为我不需要一个对我不坦白的朋友,再见吧!杨伟良!”
  “海菱,我没有秘密,我心里的人就是你!”杨伟良着急了,轻轻拉着她的手。
  “是我?真的是我,我在你心里占了多少位置?三分之一?”海菱兴奋地叫着。
  “不!是二分之一,其余一半是属于我的父母的。”杨伟良偷看海菱:“你……”
  “我?我生气了,因为你做事不恰当!”
  “我知道我该死,我怎可以爱上我的老板,我太不自量,海菱,你不要生气,我收回那句话,就当作我从来没有说过。海菱,原谅我吧!”
  “我怪你?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是高兴才对呢?因为有人说,我活在他的心里!”
  “但是,刚才,你说你生气了!”
  “我是为你的父母而生气,他们那么疼你,每人才只不过占四份之一,你应该公平些嘛,每人占三份之一才对。”
  “海菱,刚才我只不过说了一个笑话。一个穷职员,竟然爱上他的大老板,太荒谬了。”
  “爱情是不分阶级的,我根本就不同意,千金小姐应该嫁富家公子,那些锦上添花
  事,我向来不感兴趣,我多谢你爱我!”
  “你虽然不介意,但是别人会怎么想?”
  “只要我认为对,我就做。我一向吾行吾素,从来不受第三者影晌。”海菱一想到霍亚伦,心里就有一份冲动:“伟良,我们订婚!”
  “订婚?你不要逗我,我会当真的!”
  “同样,我也是认真的,假如你爸爸妈妈不反对,短期内我们就订婚,我要让别人知道,我是个反传统,爱创新的人,我是与众不同的。去吧!今晚就回去征求你父母的同意。”
  “用不着征求他们的同意,因为””我妈喜欢你比喜欢我更多,她知道了,会高兴得晕倒。”
  “老人家都很迷信,回去叫你母亲选一个好日子,日子订了我就通知爸爸。”海菱真切的说:“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会有一间广告公司?订婚后,我把广告公司交给你管理。”
  “不!海菱,我不能!我仍然做我的广告设计师,我不要人家误会,以为我爱的是你的财产,我不愿意夫凭妻贵。”
  海菱和杨伟良订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和海菱接近的人,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海菱的个性,他们了解,可是那些自作多情的公子哥儿就大大失望,甚至有人夸口要买凶杀死杨伟良。在他们的心目中,伟良只是一条狗。
  某天下午,海菱在广告公司办公,突然,她想起了要写一封信给德国一个厂家,她开了对讲机叫了两声,没有回音,她感到奇怪。走出去一看,看见珍妮韦高正在和一个女郎说话。
  “珍妮!发生了什么事?”
  珍妮说:“董事长,这位李小姐要见你,可是,她事先没有预约时间。”
  “董事长!”那女郎立刻站起来,走向前,轻声说:“求你给我一些时间,那是有关我和伟良的事,我求求你?”
  “伟良?”海菱一阵诧愕,她打量着她,终于说:“请进来!珍妮,我今天不再接见任何人,替我把下午的全部约会取消。”回到董事长办公室,那女郎站在一角哭泣。
  “请坐吧!”海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请问你贵姓?是伟良的什么人?”
  “我叫李小晶,是杨伟良的未婚妻。”
  “未婚妻?”海菱像给人打了一棍,二十一年来,她从未受过这样重打击:“你就是那个开士多的小姐?可是伟良早就和你分手,这几年间,你们已经没有来往,一切都完了。”
  “不,我们没有分开过,直到今天,我仍然是他的未婚妻,如果没有你,我们已经结婚。”
  “怎么把我拉上了?是你不肯让他出国留学,你们意见不合,所以才会分手。”
  “我不肯让他出国?他去加拿大留学的主意,还是我想出来的,伟良中学毕业后,总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我就提议他出国,当时,他的父母也认为他应该出国深造,于是把租屋卖了,杨伯伯又向朋友借了一些钱,辛辛苦苦储够了钱,抱着满怀希望把他送上飞机,我……”
  海菱有一点晕眩,这突然发生的事,令她有杀人的倾向,她真想砍伟良几刀,不过,她警惕自己,必须以第三者的身份处理这件事,否则有欠公平,同时,她也不能听信单方面的话。
  “伟良出国后,他的父母没有钱,只能租两个床位住,杨伯还要摸黑替人抹车赚钱,直至我父亲去世,我接管了士多,于是,我便把伟良的父母接到我的家去。你不信,去查问我的邻居,伟良的父母,在我家里住了几年。”
  “你不必管我信不信,继续说下去!”
  “伟良在外国的几年间,他父母所有的衣、食、住、全部由我供给,后来杨伯母生病了,也是我请医生医理她。”
  “我去过杨家,但是,我并没有见过你?”
  “伟良自从在你公司工作,第二个月,他找了新房子,一家三口就搬了出去。”
  “你对伟良一家有恩,照道理。他们应该感激你,但是我见过伟良的父母几次,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你,他的父母难道也变心了?”
  “以前伟良的父母的确很感激我,说我是他们的大恩人。伟良这次由加拿大回来,除了要找一份好职业来养父母,还准备和我结婚。”
  海菱记起来了,当她和伟良第一次见面,他曾经说过:“我的母亲生病了,而且……”他没有说下去的那句话,可能就是要和李小晶结婚。
  “自从伟良认识你,他父母不再喜欢我,我每次去探望他们,他们的态度都很冷淡,他们甚至向我透露,伟良快要飞黄腾达。”
  “他们这样寡情,伟良又怎样?”
  李小晶说:“他很少去看我,说工作忙。”
  “因此你生气了,天天跟他吵?”
  “我没有跟他吵,也没有认为他不对,我常常鼓励他努力工作。想不到他昨天竟然提出要和我解除婚约,他……不要我了!”
  “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不是的!董事长,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并没有分手,只不过因为伟良要和你订婚,所以才抛弃我,他们说你比我好一万倍!”
  “你比我更适合做一个贤妻良母!”
  “但是你比我富有,比我有权势,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一个小可怜。我不能帮助杨伟良达成他的愿望,如果他们有一个像你这样富有的媳妇,他们不单是可以在人前炫耀,而且,他们可以真真正正的享福,他的母亲告诉我,她就快可以坐劳斯莱斯汽车,住豪华别墅。”
  “他们一家三口真卑鄙!”海菱低首沉吟了一会问:“你既然是伟良的未婚妻,你一定有他的订婚信物,你有吗?”
  “我们订婚的时候,伟良送了一只订婚戒指给我,虽然只是K金戒指,但里面有我和他的名字。”李小晶把戒指脱下来。
  海菱接过指环,她的心已经片片碎了。
  “把戒指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江小姐,不要赶我走,我求你放过伟良,你富有,年青又那么漂亮,你会有很多很多人追求你,但是,我已经等了伟良十年,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失去的青春也不会回来。”
  “你不必担心,我决不会抢人家的未婚夫;不过,我先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会和伟良好好的谈,你在这儿不方便。”
  “没有什么好谈的,我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肯放伟良,我就有希望!”
  “你不要咄咄迫人好不好?你痛苦!我也痛苦!你烦恼,我更烦恼。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和伟良订婚,可是却突然跑出来一个未婚妻,你叫我怎样向人交待,我不在乎人家的观感,但我憎恨别人在背后耻笑我,杨伟良太伤我的自尊。我是个把自尊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我已经够烦了,你回去吧!你会得回你的幸福!”
  李小晶黯然离去。海菱双手抓住头,好一会,她按下对讲机:“珍妮!请杨伟良进来!”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等待着。
  杨伟良春风满脸的走进来,快要是江家的娇婿,梦想也即将实现,又怎能够不开心?
  “坐吧!”海菱说,表面若无其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叫李小晶,你认识吗?”
  杨伟良再也笑不出来,他呆住了。
  “她也是开士多店的,会不会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你不会运她的名字也忘了吧!”
  “我认识她,她就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在我去加拿大之前,好几年了,那天晚上,我不是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你吗?”
  “我发觉你并没有把全部事实告诉我,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她只是朋友,没有订过婚。”
  “对呀!我们只不过是朋友,我从未跟任何人订婚,当然除了你。”杨伟良一下子又开心了:“妈妈很迷信,她说要拣好日子,她明天才去找算命的拣吉日。老人家真麻烦。”
  “我很幸运,因为你们还没有拣到好日子,而我也没有通知我爸爸,否则,事情更麻烦。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没有和人订婚,为什么这只戒指里面,刻有你和李小晶的名字?”
  “那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回事。”杨伟良开始说话含糊:“一定是她自作多情,自己买戒指,然后把名字刻上去,我真的不知道。”
  “你去加拿大的一段日子,你的父母住在李小晶的家里,你知道不知道?我警告你不要撒谎,你的事,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是有这回事,她这人很不错,肯帮助人,我们家受过她的恩惠,以后我一定会报答!”
  “你不是说,你去加拿大之前就和她分手,她为什么还要照顾你的父母?你说你很久没有和她见面,可是你昨天刚去找过她。你说你没有和她订婚,既然没有订婚,为什么又要要求她和你解除婚约?”海菱很激动:“我憎恨别人说谎,我憎恨别人欺骗,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你也应该知道瞒骗我的后果是怎样?”
  “海菱,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我听你的已经太多了,我再不要听那些美丽的谎言,你不单只欺骗我,而且更伤害了我的感情,我失败了,最惨痛的失败。霍亚伦胜利了,他彻底的胜利,你知道他会怎样对我?他会耻笑我,笑我是天下第一个大傻瓜。他说得对,我本身的条件比不上我的财势有吸引力。你们一家三口都喜欢钱!看,这是钱,全是五百元的,给你,给你!”她把钞票掷向杨伟良的面上。
  杨伟良一张油嘴,此时已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知道后果。
  “滚出去,带着钱,还有你送给李小晶的订婚戒指。滚!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
  “董事长!我是给解雇了?”
  “不错,从现在起,你已经不再属于江氏广告公司,我不会用一个忘恩负义的职员。”
  “董事长!我求你一次……”
  “不要求我,永远不要求我,滚!”
  海菱极度苦恼,假如她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她会大哭一场。但是,她不能哭,女大亨不能哭,她要坚强,她要忍受。她压制自己,然而越是压抑越痛苦,她像一个充满气的汽球,分分钟会突然爆炸。
  没有人知道她离开办公室,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她不想别人慰问她,同情她。
  一辆汽车驶过她身边,她没有理,也没有看,仍然像游魂似的,慢无目的的向前走。
  突然,她身边晌起了号角声,她本能地吓了一惊,旋过头,看见霍亚伦的汽车停在她身边。
  她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一转身,转进了另一条小路。
  霍亚伦走上前,捉住她的手臂:“不要到处乱跑,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去,放开我!”海菱用力挣扎。
  “跟我走!”霍亚伦用力拉她,坚音很沉重:“你太任性,你知道在街上乱跑,会有多危险,走,跟我上车。”
  海菱看看亚伦,没说出一句话,是惊骇?是麻木?她没有想,只是任由亚伦的摆布。
  在车上,海菱一句话也没有说,同样的,霍亚伦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汽车驶得很远,很远,当海菱从沉思中惊觉,她发觉汽车并非驶向浅水湾,她立刻抗议:“你要把我带到那里去?”
  “我有一间小屋,我自己设计,自己布置,那不是一个家,只是一个小乐园,每当我心情恶劣的时候,我会在那儿躲半天。”
  “我的心情并不恶劣,送我回家。”
  “海菱,你虽然贵为女大亨,其实你还像一个小孩子,一个在大人面前逞强,其实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小孩子。”
  “我不会哭,我从小就不哭!”
  “极度的压制,会令到精神崩溃,坦白告诉你,有时我也会哭,两年前我心爱的小狗被汽车辗得血肉模糊的时候,我就哭过。”
  “你躲到你那间小乐园,偷偷的哭?”
  “是的!后来我拿起一枝猎枪,要找那凶手算账,我要杀死那压死我的小狗的司机。”
  “你杀死了他?”
  “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且她很惊慌,她跪在地上求我,她很可怜,而且充满悔意,我实在不忍心下手,我放过她!”
  海菱松了一口气。她是为那司机担心,还是怕亚伦杀了人?她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海菱不得不承认,亚伦很有个性,有同情心,爱护小动物,一眼看上去,他自负又轻狂,但是只要多和他接触,发觉他的为人其实很不错。
  一阵沉默,又把海菱带回苦恼的境界,只要她一想到今天的事,她就无地自容,只要她一想到阳伟良,她就感到痛心。
  对于这件事,亚伦会有什么想法?他为什么老是在她的眼前出现?他知道些什么?
  汽车终于停下来,海菱看见右面有一个海湾,左面有一间红墙绿瓦的小屋,小屋附近,种了很多小花,屋子的外墙,生满紫色的牵牛花。
  海菱跟随霍亚伦下车,她并不觉得这间五彩缤纷的小屋有什么特别。
  亚伦用锁匙开了门,踏脚进去,她不禁一呆,屋子的外面和内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屋外是土得很,屋内是雅得很,白色的墙,白色的窗纱,有一个小酒吧和一座身历声唱片机,屋内没有椅子,没有桌子,只有几个垫子,和一块厚厚的,雪白的软绵绵的地毯。
  亚伦放了唱片,轻柔柔的音乐。亚伦交给她一个粉蓝色的垫子,他微笑说:“坐吧!我给你榨橙汁。喜欢这唱片吗?”
  海菱没有说话,她坐在地毯上,把垫子拥在怀里,她不知道她在这个不像家的乐园能干些什么?听唱片?听海浪声?回忆?
  是的!回忆,亚伦是故意带她到这儿来回忆她和杨伟良过去的一切,他要把她迫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亚伦拿着一杯新鲜的橙汁走过来,他蹲在地上轻声:“喝了它,松弛一下。”
  海菱别转了脸,是一个反抗的表现。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就算你不吃,不睡,也于事无补。事情已经发生,也已经终结,你不是说过,你做错了,会承担一切后果。”
  “是的!霍亚伦,我错!你对了,我没有吸引力,我有的只是钱,而我选中的人,也是为了我的钱,我惨败了,你看我有多可怜?你看到了,你终于看到我最弱的一面,你笑吧!笑我是个大笨蛋,除了钱就一无所有的大笨蛋!”
  “海菱,你怎么了,我带你来,是要你快乐,要你抛开一切,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直对立的吗?从开始你就看不起我。现在你可以更加看不起我,我肤浅,没有头脑,我愚蠢,没有眼光,我错了!我现在来承担,你笑吧!”
  亚伦把橙汁拿开,他坐在海菱的身边:“别以为自己是个女大亨,就要超人一等,其实,你很年青,还是个孩子,年青人都很容易冲动,常常会做傻事,你会,我也会.虽然你很聪明,也很能干,但是,你年轻,缺少经验,做错事是难免的,只要知道自己错,以后小心就是了,何必太认真,太自疚?况且,错的是杨伟良,不是你,要内疚的是他,他欺骗着两个女孩子。”
  “我一向做事很有计划,很有条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毫不考虑就决定一件事,一件重大的事””我的婚姻大事,我疯了,一定是疯了!”海菱把脸埋在垫子里,饮泣起来。
  “哭吧,放声大哭吧!不要压制自己。”霍亚伦轻抚着她的头发:“忘记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喜欢做的事。”
  “你带我到这儿来,就是要看我怎样哭。”海菱抬起头,满脸泪珠:“看吧!看看这失败者有多丑陋?轻视我吧!耻笑我吧!”
  霍亚伦拿出手帕,轻轻替她抹去泪水,他说:“我不能笑,我笑不出,其实,我应该感到难过,因为这件事,我应该负一部份的责任。”
  海菱愕然望住他,溢满眼眶的泪水,滑下了一颗,直滚在亚伦的手背上。
  霍亚伦说:“假如我不告诉你有关杨伟良的事,不会刺激你和杨伟良,我知道你和杨伟良订婚,一部份的原因是为了向我示威。你不和姓杨的订婚,他就不会和未婚妻解除婚约.那末,他的未婚妻也不会找你麻烦,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海菱满肚委屈地说:“发生了这件事,你叫我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很多人都知道我和杨伟良订婚,现在又叫我怎样向别人交待?我……不如死了倒好。”
  海菱又伏在垫子上,哭了起来,她忘了她和亚伦是对立的,她只想哭,狠狠的哭。
  亚伦没有说话,坐在她身边,好一会,亚伦说:“哭够了吧!看,我的垫子都湿透了!”
  “我还你一个。”海菱呜咽着。
  “我不是痛心我的垫子,我是担心你哭坏了!”亚伦托起她的脸,她仍在抽咽。
  海菱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令亚伦又怜又爱。他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海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竟然倒在亚伦怀里哭起来。
  亚伦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吻了她。
  一会,海菱轻轻推开亚伦,站了起来:“我要走了,送我回去。”
  “多坐一会儿吧!”亚伦站在他的后面,握着她的肩膊:“等会儿我和你去看日落。”
  “不,我精神不好,想休息。”
  “好吧!回家睡它一觉。不要再胡思乱想,也不必管别人,只要自己认为对,就去做。”
  当他们离开小屋,亚伦正要锁门的时候,突然他拉下一把钥匙给海菱:“给你!”
  “给我干什么?那儿的钥匙?”
  “这小屋的门匙,以后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来,当然,如果我有空,我会陪你!”
  “这间屋子的门匙一共有多少条?”
  “总共有两条,一条是给你,另一条我自己留着,放好它,别遗失了!”
  “我不相信只有两条,别的女孩子呢?难道她们飞进去?”海菱又要找麻烦。
  “什么女孩子?我不明白?”
  “你的那些女朋友。你喜欢追求谁,就给她一条门匙,我手中的钥匙是第几号?十五?还是三十?”海菱把心中的苦恼发泄在亚伦的身上,由于她心理不平衡,她始终不快乐。
  亚伦耐心地解释:“我承认我有很多女朋友,但是她们没有一个有资格做我这小屋的客人,你是第一个到来的女孩子,也只有你一个人有我的钥匙。”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的风流史,你的女朋友,比你的分公司还要
  多。”海菱用手帕抹乾了脸,她已经不想哭,也不再感到委屈:“你是想乘虚而入。我可不会上当,这条钥匙给回你!”
  霍亚伦气得说不出话,面更红了。
  “你简直侮辱我的人格。”亚伦一手抢回钥匙,掷到雪白的地毯上:“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这个人,没有脑,也没有感情。”
  亚伦锁上门,自己走进汽车,海菱没有办法,只有跟着坐上去,一路上,亚伦没有和她说过半句话,显然他是生气了。
  一到江家,等海菱下了车,他连一声再见也不说,就把汽车开走。
  海菱表面装作毫不在乎,其实,她心里是另外一套,她喜欢亚伦对她温言软语,可是,她又喜欢看他发脾气,她觉得亚伦很特别,与众不同,她喜欢亚伦的怪脾气,但是又有点恨他。
           ※        ※         ※
  整个晚上,海菱老是做梦,每个梦里,都有亚伦;他的乌亮眼睛,他的笑,他的雪白牙齿。
  天刚亮她就醒过来,她坐在床上呆想,经过杨伟良的教训,她实在不应该再谈恋爱。为补偿自己的过失,她要全心全意工作。霍亚伦又怎样?他已闯进她的心。
  理智点,江海菱。她警告自己,忘记他远离他。她不能再受打击,她不能再容许别人耻笑,跳出感情网,那是最明智之举。
  她按了床头的对讲机:“福嫂,请进来!”
  “小姐,早安!”福嫂含笑走进来,她手上捧着一只长长的花盒:“有人送花给你。”
  “谁送的花!”她把花接过来,一看,是新鲜的白玫瑰。她知道,那不是杨伟良送来的,因为杨伟良送的全是黄玫瑰。现在看起来,白玫瑰比黄玫瑰更清丽,更可爱!
  “是一位少爷送来的。”福嫂一面拉开窗幔一面说:“那位少爷很诚心,八点正就把花送来,门公说他胡子还没有剃呢!”
  海菱揭开花盒,里面有一张印花的小咭,小咭内为着:
  海菱早!昨晚睡得好吗?我为昨天的态度感到歉疚,因此我一夜没有睡,等天亮去买花送给你。我等你下班,五点钟见。
  海菱把小咭放在唇边,她想了一会,终于把咭片放在床头的壁柜内,她忙着更衣上班。
  到广告公司,意外地,在会客室看到杨伟良和李小晶。海菱一看见杨伟良就生气,她不理他们,一直向董事长室走进去。
  “董事长,我是来求你的。”小晶追上来。
  海菱皱起眉头,她无可奈何的说:“我给你五分钟,进来吧!”
  李小晶拉着杨伟良进去,杨伟良一直不敢抬起头来,海菱鼓着勇气道:“有话请快说。”
  “董事长!伟良做错事,他应该受惩罚,我是特地来代他向你道歉的,董事长,我求你大人有大量,宽恕他,给他一次自新的机会。”
  “他抛弃你?要和你解除婚约?你还替他说好话?”海菱气冲冲的说:“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你早应该把他一脚踢开。”
  “我没有念很多书,也许你会觉得我很笨,虽然伟良对不起我,但是只要他肯回到我身边,我愿意忘记过去的一切,原谅他!爱一个人,不单只要付出情感,还要有更多的了解与体谅。”
  “你已经了解他?体谅他?原谅他?”
  “是的!换了我,遇上董事长这样可爱的美人儿,我也会变心,”李小晶诚恳的说:“男孩子理智比较薄弱,容易犯错误!”
  “我佩服你的量度,你到底要些什么?”
  李小晶说:“请求董事长不要开除他,让他在贵公司工作,他们一家三口,一向依靠这份工作生活,他的父母年纪已经太老了,万一伟良失去了职业,他们就会陷入困境。董事长,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吧!他虽然犯了错,但他毕竟是个有才干的人。”
  “杨伟良,你未婚妻的话,听到了没有,你惭愧不惭愧?”海菱高声呵责。
  “我不是人,我该死,小晶,走吧!”
  “董事长,求求你!”李小晶哭了起来。
  “好吧,看在李小姐的份上,我让你继续在这儿工作。不过,我只是被你的未婚妻感动,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好的女人。你辜负了她,太没有良心,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海菱面对小晶,声音也温和了:“他现在的收入不错,足以维持一个家庭,你们尽快结婚巴!”
  “谢谢董事长,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李小晶抹去眼泪,非常开心:“我保证伟良以后一定会忠心工作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杨伟良,替李小姐截一辆计程车让她回家,然后你回来工作,时候不早了,去吧!”
  伟良和小晶愉快地退出董事长室,海菱吐了一口气。一下子,她彷佛也原谅了杨伟良。
  突然,她想起霍亚伦,她连忙召珍妮进来:“吩咐江荣把汽车开走,我不要坐车。”
  “董事长,经过上一次的事,你答应过让江荣、江辉保护你的,而且路那么远……”
  “珍妮,现在是大白天,满街都是人,而且我也不会走路回家,我会坐计程车回去!”
  “反正要坐计程车,为什么不坐自己的车?”珍妮非常疑惑。
  “我坦白告诉你,我不是不想江荣陪我,我是怕被人发现我的汽车,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还不明白,不过,我会依照你的吩咐去做!”
  珍妮走出去,海菱看看她的背影摇头。
  五点正,海菱已把一切做妥。她把手袋挂上,走出去,看见江荣坐在会客室里等候着。
  “珍妮?怎么了?”她指住江荣问。
  “董事长,你只是不想坐自己的汽车,你并没有反对江荣陪你,所以我叫江荣送你回家。”珍妮耸了耸肩说:“我是否做错了!”
  “唉!”海菱无可奈何,伸一下手指说:“好吧,大保镖,你送我回去吧!”
  到大厦的下层,海菱说:“江荣,我们由后面北翼出口处离去。”
  “小姐,你不走前门,是不是为了避开霍氏机构的霍董事长。”江荣边走边问。
  “你怎会想出这样奇怪的念头?”
  “霍董事长一早就来了,他的汽车就停在大门口。他又换了一辆跑车,”江荣说:“当我把汽车开走,他还说:“你可以休息一天啦!”
  海菱独个儿在饭厅吃下午茶。福嫂拿着一具电话走进来:“小姐,霍少爷的电话!”
  “福嫂,你……”她指了指电话筒皱一皱眉,终于她说:“把电话放在桌上吧!”
  亚伦的声音,在电话筒传进来,“海菱,你怎么回来了,我说过接你下班的,你怎可以独个儿跑回家,抛下我不理!”
  “我没有抛下你,因为我根本没有答应让你接我回家。”海菱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仍然为了昨天的事生气?我已经道过歉,你还要我怎样?跪在你的大门口?”
  “昨天我也有错,因为我辜负了你的好意,所以你不必向我道歉,谁也没欠谁。”
  “你既然不再生气,让我见见你好不好?”霍亚伦恳求着:“我立刻来看你!”
  “不,不要。从此之后,我们不要再见面,因为,我们的友谊已经断绝了!”
  “你在恨我?”亚伦在嘶叫:“为什么?”“我没有恨你!我们之间一无所有,谈不上爱与恨,我只是想安心工作,我不想再受感情上的困扰,忘记我吧!况且,我们性格不相同,在一起只有吵架,我想清楚,你就成全我吧!”
  “我立刻来看你,我现在就来……”
  “你不要来,你来了,也见不到我,因为有一扇门,那扇门你永远冲不过去。”
  “我会冲过去的,我会打破你的门冲进来!”霍亚伦的声音很激动。
  “你打不破的。我的门是用防弹不碎玻璃造的,你永远不能进来,再见吧!”
  海菱放下电话,她对福嫂说:“把大门的电掣关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福嫂匆匆向外走,海菱把脸埋在双手里,她好烦恼,好矛盾,好痛苦,霍亚伦的声音,不断地在她的耳边晌起!一声声的海菱,海菱!
  一会,福嫂匆匆走进来:“小姐,霍少爷在外面吵着要见你,他……像一只老虎!”
  海菱开了闭路电视,果然看见亚伦像一只野豹,他不断在屋子外面叫。海菱突然对福嫂说:“以后这个人打电话来,就说我没有回来。”
  海菱回到楼上的房间,她闭上房门,静静的坐在梳装台前呆想:“霍亚伦是否真的爱上了自己?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像他那样疯狂!”
  海菱像一个逃犯,每天过着逃亡的生活,现在,整个江氏机构都知道霍亚伦追求海菱,甚至一些娱乐报的花边新闻,也刊登了他们的“恋情”,甚至有某一个专家还认为他们是全世界最登对的男女,海菱的亲友,也不断查问她,好像她真的就快要嫁到翟家去似的。
  霍亚伦似乎并不在乎闲言闲语,疯狂如旧,可怜海菱却疲于奔命,她每天像逃难一样的窜回家,有时候,还要在珍妮家里暂避。
  “假如有一个人这样爱我,我死而无憾。”珍妮似乎十分同情霍亚伦。
  “他是个疯子,讨厌的疯子!”
  表面上,海菱的确很讨厌霍亚伦,她常常对人说霍亚伦是个花花公子,女朋友多过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她讨厌这种零沽爱情的人。可是,事实上,霍亚伦已经活在她的心里。
  这天,深夜,她刚由一个宴会回家。天上下着倾盆大雨,间中还有几个晌雷。
  “小姐,别怕!”江辉一面开车一面说:“就快到家了。雨真大,路又滑,我不敢开快车,不然早就到家了!”
  “我不会怕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海菱说:“我在美国的时候,常常和朋友去打猎,有一次,我走进一个大森林,我迷失了方向,又和朋友失去联络,那森林又黑又湿,蛇呀,猫头鹰呀,什么怪动物都跑出来,那一次,我是真正的害怕!”
  “后来怎样了?”江辉也陪着紧张起来。
  “我向天空放了三枪,我的朋友听见枪声,知道我的方向,就跑来把我救了出去。”
  “小姐,你真聪明,而且又勇敢……”突地,江辉紧急煞车,海菱心里暗叫不妙,是不是历史重演,为什么每次打架,她都穿着晚礼服。
  海菱看了看窗外,那儿不就是她家的路上?“江辉,还有很短的路程就到家了,你为甚么在这儿停车?你想我冒雨跑步回家?”
  “前面有人挡住我们的汽车,我不敢向前驶,路那么滑,怕会辗死他的。”
  “他是谁?那么大雨,他站在路上干什么?”海菱感到非常迷惑。
  江辉把头伸出车厢外一看:“小姐,他好像是霍少爷,他全身湿透,我只认得他的身形,现在,我们该怎办?”
  海菱旋下玻璃,往外一望,雨太大,她好一会才看清楚,果然是霍亚伦,他穿着白色乾湿褛,头上没戴帽子,大概帽子被风吹掉了,他的头发被雨水淋得湿透,他的面上也被雨水遮盖,但是,他千真万确是霍亚伦,看到他这样子又气又怜,海菱说:“晌号角叫他走开。”
  号角一连晌了五下,他仍然站在路中不动,忽然,海菱开了车门走出去,她这突然的举动,令江辉吃惊:“小姐,小姐,雨很大……”
  海菱直奔向前,霍亚伦看见海菱,冲上前去一把拥住她,海菱用力推开他说:“你走开,我的汽车要驶过,别在这儿做疯子。”
  “我不走,你把汽车驶过来好了!”
  “霍亚伦!”海菱大声呼叫:“你到底想怎样,我也给你迫疯了!”
  “我要和你好好的谈一次,答应我吧!”
  “你说,你说吧!”海菱用力顿足。
  这时候,江辉飞跑过来,他一手拿着伞子遮住海菱,一手指住霍亚伦:“你老是缠住我的小姐,你到底想怎样?”
  “这是我和你小姐的事,你不要管!”
  “你麻烦我的小姐我就要管,其实,我早就想打你一顿,你看,我的小姐全身都湿透了,都是你,我打死你,打死你!”
  霍亚伦一向是火爆性子,有人向他挑战,他绝对不会退让,眼看着两个人就要火拼,海菱柔声对江辉说:“你把车驶回去。我等会儿回来,去吧,别闹事!”
  江辉说:“小姐!雨那么大,你的晚礼服全湿了,我回去拿雨衣给你好不好?”
  “你不要理我,回去吧!”
  江辉瞪霍亚伦一眼,无奈的把车驶回江家。
  “说吧!霍少爷,你现在可以说个痛快!”
  霍亚伦用两只手盖在海菱的头上,可是,雨像水一样的倒下来,海菱被雨水淋得张不开眼睛,霍亚伦脱下乾湿褛,披在海菱的身上。
  海菱拉下乾湿褛,交回给亚伦,“你喜欢淋雨,我陪你,淋一夜,淋一个月,淋一年,直至我被雨水淹没了!”
  “海菱,你会受寒病倒的,我的车在那边,我们到车里谈,好吗?”
  “不。我喜欢在这儿,”海菱把身体靠在墙上,雨不停地打在她的脸上:“我病了,我死了!这样,你就再也不会麻烦我。”
  “海菱,你为什么对我总是那样冷淡,难道,你真的不可以对我好一点,你一直避开我,到底为什么?”亚伦追着问。
  “那是因为我不想见到你,其实,我们就算见了面,又有什么好处?”
  “杨伟良,都因为他,他对你不忠,使你对爱情产生了恐惧,你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想自己再受伤害,所以你避开我。你怕和我多见面,会爱上我,你不敢爱我,你逃避现实,你避开我,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了我。”
  “荒谬?我不会爱你,我不会做傻事,我已经学乖了,我有足够的理智去分析一切。”
  “难道你一辈子不结婚,不恋爱?”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要管,因为我爱你!”霍亚伦突然把她拥在怀里:“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
  “不,放开我,放手……”
  霍亚伦抱得她更紧,海菱挣扎,霍亚伦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
  海菱呆了一下,可是,她立刻又挣扎,并且咬霍亚伦的嘴唇,她是决心要摆脱他。
  亚伦好像完全没有痛的感觉,海菱用力咬他,他也用力吻她,海菱咬得更狠,亚伦吻得更狠,直至海菱口中有血腥的味道,她着慌了,以为自己的嘴唇已破,她除了用尽生平之力挣扎,用高跟鞋踢他,拚命咬他,亚伦略一松手,海菱就溜了开去,她奔回江家,仍然听见亚伦惨厉的叫声:“海菱,海菱,不要走……”
  海菱奔回房间,走近镜子查看伤口,可是,她的嘴唇一点也不痛,她用纸巾抹去嘴唇的血,她看清楚了,她的嘴唇完整无伤,那不是她流的血,她呆视着纸中的鲜血,那是亚伦的,亚伦的血,她满嘴都是亚伦的血。
  她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倒在床上。
  醒来后第一个感觉是要去看亚伦,她奔下楼梯,走出大屋,冲出去看看亚伦,她以为亚伦一定还在花园外,可是,外面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他的车,只有狂风暴雨。
  海菱颓然地伏在墙上,她怎样了?为什么会对他那样残忍。她后悔地低低的饮泣起来。
  这时候,福嫂拿着伞子走出来,她把全身湿透的海菱接回去,福嫂一面替她更衣一面说:“霍少爷也真可怜,每天站在花园外面等,有时在前门,有时在后门。今晚他由十一点钟,一直等到一点半。外面狂风暴雨,我看了心里不忍,我曾经走出去请他进花园避雨,但是他不肯,他说在大路上才能截到小姐……”
  海菱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她无言。
  “其实,说良心话。霍少爷要比杨先生好,就别说霍少爷家世好,风度好,单是说他对你的痴心,我福嫂活了四十八年,还没见过……”
  “不要再说了!”突然海菱大声喝道。
  福嫂吓得低下头,继续为海菱抹乾头发。
  “福嫂,对不起,”海菱低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心情不好!”
  “我明白的,其实,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应该安心读书,交男朋友,每天玩玩跳跳的,可是你一天到晚为事业忙,连交一个朋友,也受到多方面的限制,唉!真难为你!”
  “福嫂,头发乾了,你出去吧!”海菱站起来,倒在床上:“我想睡一会!”
  “已经三点几钟,你也应该休息了!”福嫂收拾好一切:“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二天,海菱一早起来就到处找霍亚伦的影子,花园前面没有他,没有花,没有电话,下班的时候,也见不到他的跑车,看样子,海菱不单只咬破了他的唇,也咬碎了他的心。
  晚上,江绅士由瑞士打来了一个长途电话,父女闲话家常,突然,江绅士说:“我知道你很能干,最近我们整个江氏机构都赚了钱,这证明你有足够能力做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不过,我仍然比较喜欢你有一个英俊爱你的丈夫,和一大堆可爱的孩子。”
  “爸爸,你突然说这些话干什么?”
  “婚姻,是一种缘份。真正的爱情来了,抓紧它,不要让他溜走,一个女人的青春有限,千万不要被好胜心打垮了自己的幸福!”
  “爸爸!”海菱在撒娇:“你是不是怕我嫁不出去?”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你会知道我在暗示些什么?好好的享受你的青春,情场,商场,同样是要竞争,明白吗?……”
  海菱说不出一句话,她当然知道父亲在说些什么?可是,他不知道,霍亚伦已经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还能爱谁?
  她不能把心事告诉父亲,因为,她不想刺激他,虽然,她知道父亲的消息非常灵通,也许,他已经知道她和霍亚伦决裂。
  谁能帮助她?谁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
  三天后,星期日,本来海菱要参加一个酒会,可是由于前一晚睡不好,没有精神,因此她派了田伯明代表她前往参加。
  两点钟左右、海菱刚要吃中饭,本来,她正常吃午餐的时候是一点钟,但是由于她胃口不好,不想吃饭,所以福嫂吩咐厨房熬粥给她吃。
  还没有拿起匙羹,一个男仆人进来报告,一位霍夫人要见海菱,如今在门外等候。
  霍夫人?海菱敏感地想到那是霍亚伦的妻子,她对亚伦本身的事,知道得很多,但是关于他的家事,卸知道得很少,海菱手心一阵冰冷,她吩咐福嫂开了闭路电视,可是,在萤光幕上,她只看到门前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卸看不见坐在车厢里的霍夫人。
  好吧,既然已经来了一个李小晶,那末再多来一位夫人也没有关系。
  “请她进来!”海菱推开了食具,站起来:“福嫂,午餐我不吃了!”
  “那怎么行?”福嫂在抗议:“小姐,你已经没有吃早餐,怎可以一直饿下去。”
  海菱摇一下头,叹口气,她走出大厅。
  不一会,男仆带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她服装华美,举止高贵,论她的年纪,绝不可能是亚伦的妻子,她,到底是谁?
  霍夫人微笑打量着海菱:“这位一定是江董事长。我是霍亚伦的母亲。”
  “原来是伯母,请坐!”海菱心内的重压放松下来:“我是晚辈,请叫我的名字好了!”
  “江小姐,我想跟你谈谈,你能给我多少时间?”她说:“真抱歉,我甚至没有预约。”
  “没关系的,你喜欢跟我说话,随便说好了,用不着顾虑到我的时间。”
  “我知道你很忙,不太打扰你吗?”
  “不,绝不,我正在闲着呢?”海菱很高兴,见到亚伦的母亲,不过又有点担心,不知道已经发生,或者将会发生什么事?
  福嫂连忙去准备茶点招待这位贵宾。
  “那得由很久说起,我嫁进霍家,一连生了七个女儿,我也一共哭了七次,大户人家,要是生不出儿子,家姑固然不高兴,亲戚也在说闲话,我记得,亚伦的祖母正要迫亚伦的爸爸娶小妾,我结果很争气,产下了唯一的儿子。”
  “可想而知,亚伦到来人间,多受欢迎!我和丈夫很疼爱他,不过,不单只因为他是个儿子,他实在太聪明,考试年年第一,什么玩意儿,一学就会,他十六岁中学毕业,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其实他大学还未毕业,他已经利用课余时间,帮助他爸爸处理事务,我们见他聪明,有才干,又有头脑,因此,他大学一毕业,他父亲就把一切交给他管理,这几年间,他无论在那一方面都很成功,江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份,一坐下来就称赞自己的儿子?”
  “这是事实,伯母,你请说吧!”
  “其实,亚伦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听说他很风流,有许多女朋友……”
  这时候,刚巧福嫂出来请人客吃茶点。
  海菱说:“伯母,到餐厅吃点东西好吗?”
  霍夫人说:“谢谢。对不起,我胃口不好,吃不下。”她抱歉地向福嫂微笑,她很有教养。
  “没关系的。伯母,你继续说吧!”
  “亚伦从来没有把女孩子带回家,他也从未因私忘公,可以说,从未有一个女孩子能影晌他,他很理智,除了事业,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他自小就是这样子,有一次他和同学打架,满身是伤,他回来一样笑哈哈……”
  “亚伦已经快二十八岁了,我和他爸爸,都希望他早日成家立室,可是每次说到这件事,他又是笑哈哈,他说趁年青应该多玩玩,要他谈恋爱,非要到四十岁不可。我和他爸爸真怕他那游戏人间的态度害了他,也害了我们霍家,直至半个月前,他突然告诉我们,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们半信半疑,不过也很高兴。”
  海菱俏脸低垂,因为霍夫人迫视着她。
  “谁知大前晚,深夜,我们都睡着了,他由外面回来,我们的男管家见他全身淌着雨水,要替他更衣,他很生气,一掌把管家推倒在地上,虽然,亚伦骄傲自负,说话坦白得叫人受不了,可是他对下人一向很好,很少责骂,那晚他带了很多酒进房间,他把自己关了两天两夜,直到昨天,我们撞门进去,看见他昏倒在床上,地上有十几只空酒瓶。”
  “现在他怎样?”海菱关切的问。
  “唉!情况很差,医生说他患了重感冒,幸好他喝了酒,不然他会患肺炎。不过,说甚么也没用,他不肯打针,不肯吃药,甚至不肯吃东西。他活了快二十八年,他从未令我这样担心。我们一家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消极……”
  “我很卑鄙,偷看了他的日记,才知道他失恋了。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竟然对爱情这样痴心。连我做母亲的几乎也不相信。”霍夫人抹泪:“江小姐,我今天来,求你去看看亚伦,劝他吃药,你能帮助我吗?”
  “伯母,我……”
  “江小姐,他再这样摧残自己,他会死的。”霍夫人握着她的手:“救救他,求你。”
  海菱终于点一下头。
  到霍家,大厅里有很多男男女女,霍夫人告诉她,那些人都是她的女儿女婿,是来看亚伦的。他们都很关心弟弟。
  到三楼,霍夫人敲晌房门,没有人回话,霍夫人开了房门,对海菱轻声说:“请进去吧!”
  海菱走进去,关上门,她站在门边。
  一会,亚伦大概是听见声音,他回过头来看见海菱,他很愕然:“你怎么会来的?”
  “是你母亲请我来的。你病了!”
  “你走吧!我不要别人可怜我!”
  “可怜你?我为什么要可怜你!我只是来看看,看你有多滑稽。”海菱拉一把椅子坐下来:“头发散乱,面色灰暗,啧!瘦了又憔悴了,也许你说对了,我真的应该可怜你。”
  “你得意了吧!”亚伦声音都颤了。
  海菱说:“你也很伟大呀!温莎公爵为了美人弃江山,你呢?连命也不要了,本来,我对你虽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总以为你是个男子汉,有自尊,有志气,谁知道你竟然为了失恋,不顾事业,不顾家人伤心,你真儒弱,真没有志气,你丢尽了所有男人的脸,幸而我没有爱上了你,否则,我会因为你而感到羞耻,你知道你像什么?像一只后巷没人要的狗,可怜又可哀!”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走,走!”
  “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看你能活多久?别装模作样了,不吃饭不会死的,要是你真正想死,我可以把我的猎枪借给你,或者送你一瓶满满的安眠药,明天报刊会刊登,“霍亚伦为江海菱而死,那多有趣!”
  “你简直是凉血动物,你没有人性。我不会为你这种人而死,你不配!我会活下去,你等着瞧,我会比以前活得更好。”他按晌叫人铃,一会,一个男仆走进来:“少爷!”
  “给我药吃。”
  男仆很高兴,由冰箱取出一盒鲜奶,给亚伦喝了,然后小心地侍候他吃药。
  “给我煮一碗面,要四块猪扒,厚厚的。”
  “是的,少爷。”那男仆开心得咧着嘴。
  “看样子,我应该走了!”海菱站起来。
  “坐下,不准走,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吃药,吃东西,我要你知道我没有你仍然能生存。”
  海菱再次坐下来,没说一句话,一直等到亚伦吃完面,他伸手指着房门说:“你现在给我滚,这一辈子别让我看见你,滚……。”
  海菱走出去,关上房门。她靠在门上,泪珠再也忍不住滑下来。
  霍夫人一直站在外面等着,这时候,她是过来,海菱连忙擦去眼泪,挤出笑容。
  “谢谢你,江小姐。”霍夫人诚恳的说。
  “那儿话!”海菱极力装作开心的样子:“亚伦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他有病,我应该来探访他,伯母,我告辞了,晚上我还有约会!”
  “我永远感激你,但愿我能报答你!”
  海菱回到房间,身体摇摇欲坠,她扶住墙壁,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毯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海菱躺在床上,蒙陇间,听见福嫂和珍妮在露台上轻声低语。
  “……没骗你,小姐从小身体就很好,这几年连小病都没有,老爷常说她像只小老虎。”
  “那末,这一次为什么会晕倒在地上。”
  “怎能不晕?前几天,她淋得浑身湿透,这几晚,她夜夜失眠,昨天她一整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由霍家回来,她的脸白的像纸,也不知道她在霍家受了什么气?”
  “霍亚伦有没有来看她?”
  “他也病了啊!唉!两个人都病。”
  “电话总有一个吧!”珍妮问。
  “看样子两人闹翻了!我们小姐真可怜。”
  经过几天的药物治疗,海菱的病已经好了,换了衣服,想回公司看看,可是浑身无力,她叹了一口气,靠在床上。她知道自己这副心力交悴的样子,并非完全为了身体有病。
  她拿起床头的粉红色松毛狗玩弄着,突然有人轻轻敲门,她没精打彩的说:“进来吧!”
  门打开,她眼前一亮,走进来的是穿白色西装,白衬衫,蓝色丝领带,蓝色袋巾的亚伦。
  他笑着,她又看见他那排漂亮的白牙齿。
  他捧着一盒花走过来,在海菱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海菱抚着捡,愕然:“谁让你进来的?”
  “福嫂!她是个很好的女人。”霍亚伦放下手中的花,坐在床边,抚一下海菱的额头:“你没事了吧?病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你这个人好莫名其妙,”海菱推开他:“你那天叫我滚,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来干什么?而且你还敢坐在我的床上,简直岂有此理!”
  “那天我气疯了,因为我那么爱你,而你竟然这样狠心,你每说一句,好像一根针,一针一针的把我的心刺碎,当时我的确很恨你,后来你走了,妈妈告诉我,你在我的房门外哭,我知道你心里实在爱我,你只不过用激将法令我吃药,吃东西,你很聪明,我中计了!”
  “你既然已经明白,为什么不向我道歉,你知道你那天有多凶,简直像只猛兽。”
  “我立刻打电话给你,可是妈咪突然凶起来,她竟然向我提条件,她说,如果我要见你,必须养好身体,能上班,有能力工作,否则她就禁止我和你来往,她把我房中的电话拿走,还派人看守我呢!我简直是动弹不得。”
  “那证明你妈妈不喜欢我。”
  “她不喜欢你?我躺在床上养病的日子,她除说你有多好,别的都没兴趣提,我的几个姐姐都称赞你。我妈妈禁止我暂时不准见你,完全为了我好,她说你太好.我病中那副憔悴的样子实在配不起你!”
  “喜欢我也没有用,反正我们不适合。”
  “海菱,我们其实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何必要互相折磨,经过这一次,我很珍惜我们的感情,我不能没有你。真的,我不能形容我有多爱你,总之,我整个心都给你占据了!”
  海菱别转了脸,亚伦把她的脸托过来:“你瘦了,也忧郁了!”
  “都是你,现在我也病了,你得意了吧!”海菱抛开小狗,握起拳头用力打亚伦。
  “打吧!打吧!我也应该死!”
  海菱颓然放下手,倒在亚伦的怀抱里,亚伦紧紧抱住她,吻她的头发:“以后我决不敢做你不喜欢的事,我顺从你,做你裙下不贰之臣。”
  “我不要哈叭狗!”海菱喃喃的。
  “那末,要是你刁蛮我就打你!”
  “你敢?”海菱又在槌他。
  “为什么不敢?只是,舍不得!”
  海菱在他的怀里笑了!
  海菱的生活显得多彩多姿,除了事业,还有爱情。她和亚伦是天生一对,性格、爱好、思想、行为、生活习惯,家庭环境都是一样。
  亚伦宠她,但是没有人说他奉承,因为对于亚伦,海菱完全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每一个人都相信,亚伦是真心爱海菱。
  五点钟,海菱拿起手袋就往外走,亚伦驾着他的新跑车已经在大厦前等候着,最近,天天都是亚伦接送海菱上班下班,江辉和江荣变成了享福的老太爷。
  海菱跳上车,匆匆在亚伦的脸上吻了一下。
  “哗!”亚伦低嚷着:“女大亨怎可以在街上吻男孩子?”
  海菱吐一下舌头,耸一耸肩。
  “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在我的心中,不是女大亨,是小公主。”亚伦拍了拍她的脸:“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海菱用两只手围着他的腰。
  “那不行,你会妨碍我驾驶。”亚伦抗议:“你再调皮,我把你掷出去。”于是海菱乖乖的坐好,这时候,她才清楚地看到亚伦:“哗,你这套牛仔装好美。”
  “喜欢吗?”亚伦一边开车一边问。
  “喜欢极了,袖上的垂穗很别致,还有胸前的银扣子,出色极了,好看极了!喂,你把汽车开到那儿?今天有什么节目。”
  亚伦把汽车停在法国时装公司门前的停车场,这间店子专门卖欧美货。
  亚伦拉着海菱的手走进去,两位小姐迎了过来,她们一看见亚伦,其中一个回转身,另外一位说:“霍董事长,你的眼睛像一把尺。”
  “我担心尺寸不适合。”亚伦说着,另一个女售货员已经把一套衣服拿出来,她对海菱说:“小姐,请你跟我到试身室。”
  海菱抿抿嘴看亚伦,亚伦轻推她前去,海菱只有跟着那女售货员,她换上那套衣服,在镜子前一照,哟!好漂亮,好贴身。
  她走出去,嚷着:“亚伦,和你那套一模一样的,好漂亮啊!”
  “霍董事长托我们向美国订购的,”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和一个很时髦的小姐走出来。那中年女人定是老板娘:“我的女秘书昨天刚由美国带回来,看,多合身,是不是美宝?”
  “对!”那位时髦的小姐看着亚伦笑:“霍董事长眼光一向很好,不单只衣服贴身,女朋友也漂亮,不过我好像从未见你带过女孩子来。”
  “你们不是专做我们霍家生意吗?”亚伦答非所问:“走吧!我的小公主。”
  那美宝如果不是搽了脂粉,面色一定很苍白。
  “我们穿了这样漂亮的衣服去那儿?”
  “先去枪会打飞碟,然后去吃饭,晚上去“的士够格”跳舞,跳Bom跳Hustel!”
  “好极了!”海菱开心得跳起来,她用两只手抓住亚伦的手臂:“你令我幸福,亚伦!”
  亚伦打开小屋的门,第一眼,海菱看见地毯上那条钥匙。
  “怎么你?一直没有来过?”
  “要是你不和我来,我永远不会来!”亚伦拾起钥匙,问:“你还要不要这条钥匙?”
  “为什么不要?”海菱接过来,放进牛仔布背心的袋里:“你把这间小屋形容得那么好?它除了一片白,我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的去观察,你忽略了最精彩的部份。”亚伦交给她一只绿色的垫子,他自己拿了一只奶黄色的。他躺在地毯上,头枕着垫子,他对海菱说:“你也跟着我躺下来。”
  海菱耸耸肩躺下,亚伦拿了一只小盒子,他按下了一个钮掣说:“看,天花板!”
  啊!天,海菱真的不敢想像,天花板上,不单只五彩缤纷,而且图案不断变化,一会儿像一朵大兰花,一会儿分散,再相聚时候又变了一条鱼,分散、相聚、分散、相聚……星星、圆圈、蝴蝶、菱形,不断的出现,不断的变化,海菱越看越开心,她嚷着:“万花筒,整个天花板就是万花筒,好美,好神奇,亚伦,是谁发明的?是谁设计的?快告诉,我。”
  “是我设计的!但不能算是我发明,因为很久很久之前,埃及的皇宫已经有这种大万花筒,不过那时候还没有遥远控制,变化的图形也很少,是我加以改良,而且全部用电子控掣。”
  “你妈妈没夸大,你真的很聪明。”
  亚伦翻转身,用手抚弄她散在白地毯上的黑发:“如果你喜欢,我替你在卧室里装一副。”
  “噢!不,我会整晚看万花筒不肯睡的。”
  “那末,装在孩子的房间裹好!”
  “孩子,谁的孩子?”
  “当然是我和你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你说话可要当心啊!爸爸听见了,还以为我们做了坏事呢!”
  “我不会侵犯我所爱的人,除非我们真真正正成为夫妇。我说的是我们将来的孩子。”
  “好妙啊!好像我非要嫁给你不可!”
  “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我可以和很多人结婚,比如……”
  “比如?彼得?查理?罗兰士……不,你不会嫁给他们,因为你根本不会变上那些会吃喝玩乐,不会做事的人,只有我真心爱你,也只有我才能配得起你!”
  “你这是算向我求婚?”
  “我是向你求婚啊!怎么样,你是不是认为没有花,我又没有跪在地上不够隆重,糟!这儿是没有玫瑰花的,但我可以跪在地上。”
  海菱说:“就跪在地上软绵绵的地毯上?好便宜啊!”
  “那我可以跪在屋子外面的石路上,我还可以摘一束小花代表玫瑰。”亚伦说着,果然由地毯跳了起来。
  “别疯了!”海菱抓住他的手,把他拖下来,亚伦倒在她的身上,他乘机紧抱她,吻她。
  亚伦在她耳边说:“海菱,你是答应了!”
  海菱轻轻摇一下头,喘喘气。
  “你不答应?”亚伦失望地垂下眼睛:“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会给你折磨死的。”
  “你怎么了,我又没有不答应!”
  “那你是答应了!”亚伦狂喜地呼叫。
  “我也没说答应。”海菱懒懒的,亚伦那健硕的胸膛,快要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你这样作弄我,我总有一天为你发神经!”
  “你躺回自己的位置好不好,你这样压着我,你还没神经,我已经给你压死!”
  亚伦仰躺下来,叹着气。
  海菱平静地说:“我不是折磨你,捉弄你,只想好好考虑,结婚是大事,并不是和人家签一张生意。合约那么简单,我必须小心谨慎……”
  “你撒谎!你和杨伟良订婚,不是说订就订。”亚伦别转了脸,提起杨伟良,他心内酸溜溜,还吃醋呢!
  “请你不要再提杨伟良好不好,因为我感到惭愧,我利用了他。”
  “你利用他?”亚伦转过脸来看海菱。
  “是的,我利用他,我根本从未爱过他。”海菱回忆着说:“当初我接管父亲业务,整天在金钱里打滚,我很寂寞,很闷,为了点缀一下单调的生活,我选中杨伟良,他是我空余时候的消遣品,后来我要和他订婚,为的也是赌气,我是一心一意做给你看的。如果我肯好好的考虑,我就不会做傻事。”
  “如果我不请私家侦探,你可能直到今天仍然和杨伟良来往。”
  “你请私家侦探?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查出来的呢!你好可恶,竟然请私家侦探查我!”
  “我本来想自己来,可是我不能抛下生意不理,因此上班和下班的时间由我做,工作时间内交由私家侦探去做,我辛辛苦苦的无非为了爱你,你该了解我的。”
  “亚伦,”海菱扭转脸看他:“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我不能正确说出那一年,那一个月,那一个小时,因为,我是不自觉的爱上你的,不过,周伯伯生日那一天,我已为你而倾倒。”亚伦抚着她的脸:“海菱,假如你考虑过以后,决定不和我结婚,那末,你送我一瓶安眠药。也许,你会觉得我没有志气,不像个男子汉,事实上,没有你,我真的没有兴趣活下去。”
  “不要太痴,你娶了我,说不定会后悔。”
  霍亚伦说:“该不该爱你,我已经考虑很久,用不着等将来后悔,坦白说,我并不是第一次和女性接触,我的女朋友起码有五、六十个,有什么我没看清楚?有什么我没想清楚?也许你不相信,我有许多女朋友,可是我现在才是第一次恋爱。你是我的初恋,你占据我心,没有人可以代替你!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霍亚伦陪海菱吃完下午茶,就送海菱回家。
  “今晚的晚宴你真的不参加?”亚伦问。
  “我不想去,因为我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张亨利获得M.B.E衔头就盛大请客,那无非想炫耀自己,况且我和他不熟,又没有生意来往。”
  “我也不想去,真的太没有意思。”
  “你不去不行,他是你二姐夫的弟弟,你不去,你二姐夫会感到不愉快,去应酬一下巴!”
  “好吧!看在二姐的份上。我今晚不能陪你了,你准备做些什么?”
  “看书,听唱片……”海菱微笑说:“你不要为我费神,我会好好的安排自己的时间。”
  亚伦擐着她的脖子,把她拉近来吻了一下,竟有点依依不舍:“我会想你,再见!”
  晚饭后,海菱在大厅看电视,由八点钟至十点半,亚伦已经打了八次电话来,直到第九次,十一点正,海菱宣布要上床睡觉。
  刚巧放下亚伦的电话,电话铃又晌了,海菱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已传来一阵颤抖的声音:“请江董事长听电话。”
  “我就是,”海菱一愕:“你是谁?”
  “我是江氏织造厂的厂长陈耀成,请江小姐立刻来,我们的护卫员给人砍了几刀。”
  “报警没有?打电话叫救伤车呀!大笨蛋,人流光了血会死的,快,快……”
  海菱单独一个人驾着跑车,她穿着牛仔裤,小企领对胸打蝴蝶结的白色中国式短衣,跑车在公路上飞驰。
  拐一个弯,刚经过避车处,突然有两部汽车前后夹攻,挡住了海菱的去路。
  海菱被迫停车。前后两部车,走出六个男人,他们排成一行,向海菱走过来。
  海菱告诉自己,历史重演了,而且比上一次还多了两个人,一比六,如何去应付他们?
  为首那穿红T恤的男人说:“江海菱小姐,请你乖乖的下车跟我们走。”
  “我身上只有很少钱,我又没带饰物!”
  “我们都知道江小姐是著名不带手饰的女大亨。我们并非要钱,只是要你!”
  “要我?我和你们无冤无仇!”
  “我们都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散仔,走吧!不要讲耶稣,快跟我去见波士,你虽然没有带钱,但是你本人至少值三千万现钞。”
  “你们的波士是谁?绑架是犯法的。”
  “犯法又怎样?只要有钱分就行。至于波士,你们见了面,自然会知道。”
  “我活了二十一年,从未与人结怨,我离开罪过一个人。现在,我明白了!”
  “既然心知肚明,小姐!请你下车吧!”
  “你们可以开我的汽车,请上车!”
  “你的跑车帘能坐两个人,一对一,你以为我们是傻瓜?你还是坐我们的汽车吧!”
  “那好吧!”情势虽然危急,海菱倒很镇定,她右手关匙,把车匙装进裤袋,右手摸索一柄刀,这柄刀,是福嫂插花时,用来削花茎的,她出门时,福嫂追出来给她傍身,当时她感到多余一手扔进车厢的坐椅上,现在竟成为她的武器。
  她终于抓到那把刀,她出其不意的一脚踢开车门,那站在车门外的人,就被车门撞倒地上。
  海菱像只小老虎似的跳出来,寡不敌众,她也想不到用那一种招式最好,她只能双手双腿齐飞,用旋转风车式,尽量不让那些人碰到她。
  她个性好强,她是宁愿给活活打死,也不让任何人把她捉到.由于这份信念,令她又勇又狠,几个男人,竟然占不到她半点便宜。
  海菱有攻击性武器在手,人又勇敢非常,五个男人,不敢轻敌,他们也把腰间的刀拔出来。
  海菱渐感不支,上衣,裤子都被划破,就在这时,一辆跑车飞驶过来,他们正在苦战,根本没有人注意,而海菱手上的刀,竟给打落地上,眼看海菱就要落在歹徒手中。
  亚伦扔下礼服,冲过去,用身体挡住海菱。
  “海菱,你快走,我会应付他们!”
  “我不能走,你掩护我。”
  亚伦像一只狮子,手掌就像一把刀,他惊人的武功,令歹徒吃惊。
  打呀打,一个倒下,两个倒下,海菱乘机凌空飞起,踢倒两个歹徒,打开车尾厢,她拿出一枝猎枪:“住手!”
  歹徒看见猎枪,仍蠕蠕欲动,海菱向天开了三枪,歹徒呆住了,同时,也惊动附近巡逻的弩察。不久.远处传来了警车声。
  歹徒知事不妙,转身便跑,海菱向地上开了两枪,他们吓得蹲了下来。
  警察逐个把他们捉住。
  海菱倒在亚伦的怀里,猎枪掉落地上。
  “你没事吧!”亚伦温柔地慰问她。
  “一点皮外伤,没事的,你呢?”
  “我也是,破了一点皮,没事的。”
  “亚伦你,怎么黏湿湿的,啊!你的手臂受了伤,伤口又长又深,你不痛吗?”
  “不痛。只要你安全,我赔了命也值得。”
  由医院出来,再去警署落口供,回到江家,差点天光大白。
  福嫂替他们烧了咖啡,就识趣地退出去。
  “想不到你不单只是女大亨,还是女杀手呢?好,是个能干,漂亮,勇敢的美人儿。”
  海菱说:“要是没有你,美人儿已经变了女神仙。噢!你真厉害,比占士邦还要勇猛。”
  “空手道三段,我的手就是攻击性武器。”
  “对了,我刚才忘了问你,你怎会突然出现?”海菱放下咖啡杯,吐口气。
  “我和你通过电话,心里老是想见你,我又担心你睡了,因此我打电话给福嫂,知道你一个人出去了,我心里发慌,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慌,我飞车去织造厂,知道你还未到,我更心慌意乱,果然,出事了!陆国财这人真阴险,如果不是他自己招供,我真不相信他竟然要绑架你,勒索你爸爸一笔钱,然后杀死你!”
  “其实他早有预谋,第一次失败,他就一直等机会,今晚他就串同他的女婿把我引出来。”
  “你准备怎样处理这件事。”
  “我不会采取任何积极行动,陆国财虽然罪大恶极,可是他毕竟服务江氏机构几十年。”
  “他要杀死你?你竟然这样大量。”
  “就算我放过他,警方也不会放过他,因为他唆使别人砍伤护卫员,他犯法,必会受处罚,我又何必再加一把压力?”海菱看了亚伦一眼:“况且我也忙,我快要嫁了!”
  “你答应啦?”亚伦高兴得跳起来。
  “唔!新郎不是你……”
  “送我一瓶安眠药!”亚伦颓然坐下来。
  “瞧你多冲动,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新郎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你好坏!”亚伦拖她一把,她倒进亚伦的怀抱:“从此之后,你是女大亨,小公主,女杀手,霍亚伦夫人……”
  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不管是女大亨还是小丫头。对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