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刑案牵出厅长受贿大案

　　2009年6月11日，广西崇左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广西壮族自治区民政厅原厅长张廷登受贿一案作出判决，认定张廷登受贿459万元人民币、1.5万美元以及高档手表2块，鉴于其自首及有立功情节，对其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小刑案牵出厅长受贿大案

　　汪华/文

　　偏远小镇民房中惊现巨款

　　40多岁的韦某是广西平果县某国有公司工人，从农村出来的他老实本分，与人相处随和。他儿子韦某某却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愣头青，经常在街头惹事生非，让人操心。2008年2月的一天，韦某某跟别人打架，造成他人受伤，平果县警方立即立案侦查。

　　2月28日，平果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多名民警来到马头镇韦某的私人住房，执行搜查任务，收集相关证据。民警出示搜查证后，很快在韦家三楼后房发现大量的名酒及衣物，同时还在三楼前后屋各发现有一个保险柜。民警要求韦某打开保险柜，韦某称保险柜钥匙是由妻子保管，她已回老家去了。韦某只不过是一名普通工人，怎么有这么多名酒和衣物？民警觉得十分可疑，认为不能放过这几只保险柜，于是找来开锁师傅，先将三楼后屋那只保险柜打开，呈现在民警眼前的是大量的现钞、贵重首饰、手表及房产资料等。

　　接着，民警又叫开锁师傅打开了三楼前屋的那只保险柜，保险柜里同样是大量的现钞及其他贵重物品。这些物品也令韦某目瞪口呆，不明白自己屋里怎么放着这么多的钱财。

　　经清点，两只保险柜里存有现金人民币547万元，美元现钞5.7万元，港币现钞1万元，户名为“张廷登”的美元存折一本，账面金额1.36万元，铂金、黄金项链及劳力士等名牌手表40余件，还有三套房产资料。民警同时在韦家查获上千瓶名酒和一批贵重装饰品、衣物等。民警将这批可疑物品暂扣，并将韦某传唤到公安局询问。

　　“这两只保险柜是你的吗？这些都是你存放的吗？”民警问韦某。

　　“不是，是我一个亲戚的，他叫张廷登，自治区民政厅厅长。”韦某说。

　　厅长亲戚拉来的“资料”

　　韦某原来在农村以种田为生，后经人介绍他到县城的国有公司上班，家里的生活也渐渐富裕起来，一段时间后又在县城买了房子。

　　2006年6月的一天，韦某从县城东街一家五金店门口路过，看到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保险柜，一时心血来潮，便买了一只二层铁皮柜拉回家，用于存放家里的房产资料和存折等物品。

　　8月某天，韦某家里突然走进来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让他又喜又惊，来人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民政厅厅长张廷登。

　　张廷登1953年出生于平果县一个农民家庭，和许多人一样，从小就是个“苦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干农活勤快的张廷登1975年被推荐到广西农学院植保系植保专业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原百色地区玉米研究所当了一名技术员。

　　那些年，有大学文化的干部非常稀缺，张廷登很快得到重用和提拔。1989年，张廷登担任原百色地区农业局副局长，从此仕途顺畅，先后任西林县委副书记、副县长，田阳县县长、县委书记，防城港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北海市委常委、合浦县委书记，北海市委副书记，2003年4月起任广西壮族自治区民政厅厅长、党组书记。

　　生在平果县的张廷登，自然在平果县有不少亲戚，韦某就是其中之一。韦某某的妈妈是张廷登的姐姐，张廷登也就是韦某某的舅舅。这一次，他就是来到韦家看望姐姐的。

　　在楼房里走动时，张廷登看到了韦某新买的铁皮柜，便好奇地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贵重物品，韦某说装些衣物和房产资料，“你一个工人师傅，还蛮讲究的嘛。”张廷登的一句玩笑话说得韦某很不好意思。

　　9月，有一天，张廷登突然一个人驾驶越野车再次来到韦家，他对韦某说，自己带了一些东西来，想放在他的铁皮柜里。小舅子要用，有什么可说的，韦某立刻腾空了铁皮柜，把钥匙交给了张廷登。随后张廷登就从车上搬出来一些箱子和用纸包得结结实实的东西，让韦某帮着扛上三楼，之后张廷登就让他下二楼去看电视了。放好东西后，张廷登临走时叮嘱韦某说，自己的“书刊资料”很珍贵，要他好好保管。

　　2006年9月至2007年4月期间，张廷登又来过几次韦家，有时是一个人来，有时是与妻子同来，每次都拉来一些箱子和一些酒及其他物品。有一次韦某好奇地问箱子里和一捆捆包着的是什么东西，张廷登忙说是一些过去的书刊资料。这些用牛皮纸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外面确实用毛笔写着“书刊资料”字样。张廷登存放东西时，从不叫韦某帮忙，全部由张廷登自己存放。不久，韦某的铁皮柜放满了，张廷登便自己搬了只更厚重的保险柜来。

　　张廷登搬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韦某只得腾出三楼的后屋专给他用。2007年5月的一天晚上，张廷登一个人开越野车来到韦家，这次他除拉来一些箱子和一些酒，又搬来了一个保险柜，张廷登对韦某解释说，也是用于存放资料和书。此后，张廷登又多次拉来一些酒、箱子及“书刊资料”。

　　民政厅长与老板们的“跟踪术”

　　张廷登送到外甥家的一包包东西并不是什么“书刊资料”，而是一扎扎的钞票。

　　从小吃了很多苦、成年后又从事农村农业工作的张廷登，在内心深处，却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的情怀，反而对金钱有着不一般的渴望。他抱着这样的心态走上领导岗位后，很快与一帮老板、包工头打成一片。自然，“包工头”们也“喜欢”上了热情好客的张廷登。

　　然而，热情的张廷登和老板的友谊却是建立在钱权交易基础上的。这些包工头哥儿们出手爽快，给张廷登送钱多时高达百万元。

　　张廷登对这帮哥儿们生意上的“求助”，能帮的尽量帮助。虽然他不是在一个地方任职，有时这帮哥儿们求助的事项也不属他地盘上的事，但他的官越做越大，打个招呼也很管用，没有谁不买他的面子。看到“张哥”这般仗义，一些老板也乐意跟着他“闯天下”，张廷登到合浦县任职，他们就跑到合浦做生意；张廷登调去了南宁，他们又转战到南宁，也就一次又一次地得到“张哥”的关照。

　　张廷登给朋友“帮忙”，不但积极，而且心细，常常在帮了忙之后，还会交待老板们“记得追踪”，查看他帮的忙“ 到位”了没有。可别认为他是“负责”，他的话是跟人打“哑谜”。

　　2003年5月的一天上午，刚上任自治区民政厅长一个多月的张廷登，从他暂时住宿的南宁万兴酒店走出来，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张厅长”，一看，是合浦县建筑商梁某。

　　张廷登在合浦县任职时见过梁某，但未曾深交便调走了，如今在南宁街头相遇，张廷登很是热情。

　　聊天中，梁某得知张廷登暂住酒店，便说：“住酒店多不方便，怎么不买套房子呀？”张廷登淡然一笑说，“在南宁买套商品房得五六十万，拿不出这钱。”梁某说：“借一些也就够了。”张廷登便说：“不懂怎么借啊，向你梁总借点？”梁某忙说：“没问题，你选好房子后告诉我一声。”

　　这时期，梁某正承包着民政厅的一个工程项目，正需要向张廷登求助呢。

　　2000年初，自治区民政厅立项建设“自治区南宁大沙田老年公寓”，项目总投资3588万元，此项目分管领导为陆汉超，具体实施部门是后勤服务中心，服务中心副主任陈伟登和干部苏清富负责此项目的具体事宜。

　　梁某得知这个项目后，很快通过关系与陈伟登成了哥儿们。工程招投标初期，陈伟登向服务中心主任黄德生建议让梁某来做这工程，“梁某答应按工程造价的6%给回扣款”，黄德生表示同意。经陈伟登、梁某等人操作，2000年9月，梁某的工程队中标。之后，梁某按约定多次付给陈伟登、黄德生、陆汉超回扣款共计180万元。

　　张廷登上任时，这项工程到了收尾阶段，民政厅尚欠300万元工程款未支付给梁某。梁某为此打了报告，可钱迟迟不到位。他找到黄德生、陈伟登询问，黄德生告诉他自己找过张厅长，可张厅长说，工程这事，他再过问的话，别人会以为他从中得了什么好处。精明的梁某懂得，有些话是要反着听的，他想，不拿些好处给张廷登是不行的，于是就有了几天后万兴酒店门前的“巧遇”。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梁某接到张廷登打来的电话，告知他工程结算款的事已经办妥，并叮嘱说：“你要记得跟踪啊，看看落实了没有。”高兴之余，梁某品出“跟踪”的含义。过了三天，当张廷登又主动询问资金的落实情况后，梁某急忙提了 20万元现金，直奔万兴酒店张廷登的房间。

　　有了这次来往，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一年后，梁某又拿到了民政厅下属广西社会福利中心综合楼的一项工程。有张廷登直接帮忙，施工过程中每次申请拨款都很顺利，每次张廷登一签字，都会主动打电话告诉他，并叮嘱“记得跟踪”，也就是说记得事后要给好处。几年时间里，梁某就送给张廷登85万元。

　　一连两天的时间“赛跑”

　　在2007年初，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检察院就连续接到几封反映民政部门一些人违法乱纪的举报信，该院成立了专案组开展调查。由于举报信内容不够详实，专案组决定对自治区民政厅下属的广西社会福利服务中心等十二个二级单位的财务会计资料进行全面审查。随着调查的步步深入，专案组发现张廷登有涉嫌受贿问题，并锁定了几个行贿人。

　　就在反贪干警对民政厅二级单位进行调查的同时，张廷登预感到自身的威胁，一方面他“未雨绸缪”，对自己的巨额钱财进行转移，把大批现金和财产搬到了外甥家；另一方面，在工作上，表现出高姿态，特别是在百年罕见的冰冻灾害发生后，张廷登放弃了休息，夜以继日地在救灾工作第一线奔波。那些日子，广西各地的报纸、电视台都在宣传他奔走于灾区的场面和他大力赈灾的事迹。

　　然而在外甥家“出事”这天下午，去北京开会的张廷登回到南宁，他刚下飞机一打开手机，就接到了亲戚打来的电话，告知他放在平果县城外甥家的几百万元现钞和大量贵重物品被公安局发现的消息。虽然当时天寒地冻，但张廷登仍被这个消息吓出了一身冷汗。完了，完了！他心里绝望地喊道。他千思万虑，却没有想到，不安分的外甥惹下一桩小小刑事案，竟使他费尽心思藏匿的非法财产浮出水面。500多万元巨款，简直是颗原子弹，没有谁能保护他了。

　　然而，他不愿就此坐以待毙，他想，平果是自己的老家，他在那里有着庞大的关系网，如果赶快活动，也许能把事情瞒住。无奈傍晚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公务接待任务无法脱身，接待一结束，他便心急火燎地直奔平果县。

　　也在这天下午，检察机关接到了平果县警方在韦某家搜出张廷登巨额财产的通报，自治区检察院领导听到这一消息，立即指示反贪局派人急赴平果县。

　　当天晚上，张廷登也到达平果，他立即与当地朋友联系，展开活动，希望“大事化小”，然而反贪干警比他先一步到达平果，行动也比他快了一步。当朋友告诉他，“区里来的反贪局长”已将他的财物接管时，张廷登心里有说不出的沮丧，但他仍不肯罢休，他想到自己柳州的一个朋友与自治区检察院领导很熟，于是连夜赶到柳州找这位朋友想办法。然而朋友打听的结果更让他失望，因为自治区检察院检察长已亲自挂帅侦办他的案件，他的问题已进入高层的议事日程。3月1日早上，张廷登心灰意冷地赶回南宁。

　　在张廷登四处活动的同时，自治区检察院也在部署一系列紧急措施。3月1日一大早，检察长罗建平即向自治区纪委通报了张廷登案，之后马不停蹄，登机前往北京，向在北京参加“两会”的自治区主要领导汇报案情并请示。经自治区党委主要领导同意，同日，自治区纪委和自治区检察院同时决定对张廷登立案调查和侦查。

　　回到南宁后，张廷登不动声色，开始作“两手准备”，一边准备投案材料，一边等待组织和检察机关处理。3月1日下午，自治区纪委调查人员和检察院反贪干警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面对调查，已有心理准备的张廷登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在任田阳县委书记、合浦县委书记、自治区民政厅厅长期间，多次收受他人贿赂的犯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