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力量——宣泄、净化与生命力感

摘　　要：欣赏悲剧能引起人强烈的情绪波动，同时也促使我们去冷静地思考生命、生存之本质。故悲剧一方面能宣泄人的情绪，净化人的心灵，另一方面能触发人强烈的生命力感。它试图从两个方面来论述悲剧作用于人类的力量。
关键词：宣泄；净化；情绪；生命力感
现实世界的文化困境，是伴随着人类文明的产生而产生，并一起生长的孪生姐妹就象再也回不到野蛮一样，人们再也躲避不开文明带来的种种或久已存有或刚露端倪的生存困境。与此同时，尽管现代科技能尽量最大可能保护人类社会免受自然之灾，然而，自然界仍不断从方方面面威胁着人类。故而，在对世界的无限性和无常的把握中，或者，在抉择的难以进行中，痛苦与困惑时刻相伴我们。于是，除了皈依宗教心无涟漪的忍受这一切或在伦理哲学中以求超脱慰藉外，人类还找到了一种可以淋漓的表述怀疑与困苦的强有力的艺术形式—悲剧。
一、现代悲剧范围的扩大
亚里士多德对悲剧的定义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１］“是对于比一般人好的人的摹仿。”［２］ 悲剧人物都是地位显贵、意气风发、向着自己坚定的信念努力，他们遭遇灾难，终至毁灭，“引起人们的恐惧与怜悯。”［１］正如朱光潜在《悲剧心理学》中讲的：“乡村酒店里的争吵、蔬菜瓜果商的破产、平凡人的生离死别以及类似的许多小灾难，都不可能产生真正的悲剧效应。……能给我们留下悲剧印象的是特洛伊城的陷落、普罗米修斯的苦难，是俄狄浦斯的流浪、苔斯狄蒙娜或考狄利亚之死，是非凡人物的超乎寻常的痛苦。”［２］
但是，现代悲剧，从《巴黎圣母院》美丽的艾斯美拉达之死到卑琐的小人物阿 Ｑ 的悲剧，其描写范围不再仅仅限于“帝王将相”一类的伟大人物，它可以从整个广阔的人类生活中找到，因为人生就是对环境的永无止境的战斗，悲剧事例和悲剧情形时时处处都在发生。所以，可以将悲剧重新定义为：冲突发生的必然性和恶运降临的不可避免性。这样就显示出了悲剧暴露残酷而不可避免的矛盾冲突的本质。
悲剧不是用来解决现实的生存困境的，它是用来暴露冲突的。悲剧是创作者情感的表现，同时，也以“同情”的方式引发了接受者情感的表达。这种表达是情绪的宣泄与净化，同时，也是对悲剧困境中所显示出来的生命力量的哲学思考。
二、悲剧的宣泄、净化力量
悲剧具有强大的净化心灵、缓解情绪的力量。“情绪”是人在行动着的同时心理所经验着的情感。例如，当人面临灾难时，迫近的危险引发他逃避的本能冲动，而他内心经验着恐惧的情绪，这种情绪是他逃避灾难的本能冲动的标志。故麦克杜戈教授《心理学概论》中讲：“情绪”是“本能冲动起作用的标志。”一切情绪都伴随着一定的肌肉和器官的变动，如四肢的活动、呼吸、血液循环和腺分泌的改变。这类变动通常被称作情绪的“表现”。这种“表现”使得潜在的能量得到了释放，因而使得情绪得以缓和。因此，情绪的缓和不过是情绪的表现。情绪并不总能得到表现，本能冲动有时被相反的冲动抑制，或者被社会力量压抑。本能冲动被压抑后，其潜在能量就会郁积起来，以至对心灵造成—种痛苦的压力，在较严重的情况下，压抑有可能引起各种精神病症。但是压抑力量一旦被解除，郁积的能量就可以畅快的排出，在各种肌肉活动中得到宣泄，其结果是由于紧张状态的缓和而体验到一种快感。
按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的说法：决定人的生存的意志是一种无可遏止的，永远向前的盲目的求生冲动，它一方面要求维持个体生存，另一方面要求繁衍后代。在现实中，这种求生冲动的目的往往被不可把握的条件所压抑而得不到满足，或者一个欲望刚得到满足，新的欲望便接踵而来，使生命处在新的不满之中，因此生命力不断受阻，这成了痛苦的源泉。因而，可以说悲剧在对这种生命力受阻的暴露中，使生命力的发挥改变了方向，从朝向固定的满足欲望的目标的努力，变成沉思这一努力的失败和发泄受挫的痛苦。因而被阻止的力得以变相的释放或宣泄，这时主体在外在方面看起来似乎无能为力，但在精神上却达到了一种超越、解脱。
事实上任何一种艺术都有宣泄情绪的作用，但为什么说悲剧缓和情绪净化心灵的力量最大呢？这源自悲剧所描述的事件是非常规性的、非预料性的或最具生存威胁性的。在这些事件中令人体验到痛苦、压抑、恐惧等强烈的情绪骚动。比如，安提戈涅亲情与国家法律之间的冲突和不可调和性带给她的毁灭，美狄亚在爱与恨的冲击中变态的疯狂举动，阿 Ｑ 被一种文明所摧残的人性和生命。这些不可避免的困境是人类永恒的困惑。它们一直围绕着人类，给我们带来了层出不穷的苦痛和恐惧。因此，这种情绪一旦得到表达，就会给人如释重负的畅快感。正如诗人华兹华斯说：“痛苦的思绪向我袭来，及时抒发，使我平静。”同样凯贝尔也说过：“诗的一个最终原因就是：对许许多多人说来，它可以抒发怨愤，使他们不致疯狂。”
三、悲剧唤醒人的生命力感
悲剧在给人带来强烈的情感冲击的同时，也唤起了人们最大量的生命力感。伽尔文·托马斯讲：“有一种快感来自单纯的出力和各种功能的锻炼，这种锻炼似乎是对生命本能的热爱，是一种生理需要，要得到这种快感，”［２］我们并不是总在愉快的事物中寻求，“恰恰相反，我们倒是喜欢那些痛苦的，可怕的和危险的事物，因为它们能给我们更强烈的刺激，使我们感到生命。”［２］人类出于生物本能需要去锻炼应对困境的本领。在文明的不断发展中，人们对应付自然环境的本领的锻炼更多的让位于应付精神、文化困境所必需的强大的精神力量的锻炼。而悲剧使身陷现世的人，跳出现实，走出“庐山”，观其真貌。在距离之外，审美之中观照现实困境，突然看见了事物本性，在痛苦与紧张被净化的同时，也唤醒并锻炼了他们的生命感、价值感。因为悲剧能够“在有限东西的没落中，显露出无限东西的现实和真理”［３］。
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斯讲：“悲剧能够惊人地透视所有存在和发生的人情物事。在它沉默的顶点，悲剧暗示出并实现了人类最高可能性。”［４］这些悲剧的洞察和透视蕴涵着一个潜在的哲学，因为它们给本来毫无意义的毁灭赋予了意味。”［４］这是悲剧使人们从艺术的具象中可能也可以体味到的哲学的生存道理。悲剧兀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展示出存在的恐怖方面，崩溃和失败表露出事物的真实性。生命的真实没有在失败中丧失，相反，它使自己完整而真切地被感觉到。雅斯贝斯讲：“没有超越就没有悲剧。即便在对神祉和命运的无望的抗争中抵抗至死，也是超越的一种力量：它朝向人类内在的固有本质的运动。在遭受毁灭时，他就会懂得这个本质是与他与生俱来的。”［４］
雅斯贝斯讲的人的“与生俱来的”这个本质，实际上与尼采的酒神精神相一致。尼采认为悲剧的深层心理基础是酒神精神。酒神可以让我们感觉到“最深邃的生命本能，求生命未来的本能，求生命永恒的本能”。［５］所以酒神精神就是人生命原始本能的放纵和解放。尼采主张“悲剧是一种强壮剂”，［５］因为观看悲剧能使人“被迫正视个体生存的恐怖——但是终究不是吓瘫，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使我们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正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的不可遏制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５］
因此，可以说在悲剧中，被毁灭的不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能引起欣赏者对生命本真的关注，悲剧不但给了人们一个“有价值的东西被撕毁”的悲观描述，更触动了人们灵魂深处的尊严感、价值感以及生命本能的力，激发了人类蓬勃的生命力感和努力向上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悲剧照亮了生存事实、生命本身，使人们体验并强大了生命力感。悲剧无疑是艺术圣殿的王者。
参考文献：
［１］ 亚里士多德．诗学［Ｍ］．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６２．
［２］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Ｍ］．　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３．
［３］　今道友信．存在主义美学［Ｍ］．辽宁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７．
［４］　程孟辉．西方悲剧学说史［Ｍ］．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４．
［５］ ［德］尼采．悲剧的诞生［Ｍ］．三联出版社，１９８６．
［６］　张法．中西美学与文化精神［Ｍ］．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４．
［７］　［德］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Ｍ］．商务印书馆，１９８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