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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海涛：钩子的江湖

2009-10-16 14:19:34　来源: 南都周刊　浏览量: 707　网友评论 0 条 　　上海白领车主张军遭遇“钓鱼式”执法,成为近期热得发烫的社会新闻。而在铺天盖地的网络热议中,却鲜有人触及一种叫钩子的现象,进而剖析“钓鱼”的根源,这让我觉得很是遗憾。
　　钩子是何物? 那种乔装打扮引诱司机从事非法营运的人,对于大多数公众来说,似乎依然是个谜。而由于各种因素的遮蔽,不断发生的“钓鱼”行动,出现在公众视野时,似乎只是一场偶发事件。
　　而一年前,同样在上海,因“钓鱼”引发的命案,曾引起两会代表对恶性执法的声讨,到如今,事如春梦了无痕,而媒介探寻真相的白纸黑字,似乎也已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调查类记者的悲哀,而说出所知真相的机会,并不多。于是,我像祥林嫂一样,抓住机会就反复说。
　　第一次听到钩子这个怪异的名字，是在2008年3月,上海奉贤区头桥社区。一个执行任务的女钩子,被黑车司机刺死在那里。
　　我去的那天，是傍晚。在码头采访时,骤然被黑车司机们围了起来。我震惊于钩子现象的背后, 两种群体势同水火的矛盾,传统乡土社会人际关系的撕裂:
　　司机们争先诉说着对于钩子的仇恨,他们把两者间的斗争比作猫鼠游戏:钩子神出鬼没，有时披着白布，有时吊着盐水，有时装成夫妻吵架，有时挺着大肚子，让人防不胜防。而白领张军遭遇的,不过是冰山之一角。
　　而钩子从何处来? 我混迹于奉贤的头桥、新寺、南桥间暗访。大多数黑车司机说:钩子就是“黑社会”。而钩子与黑车司机之间,在上海的一些郊区,构成一种诡异的生态:
　　职业钩子,多由闲杂人员组成,为黑车司机的死敌;但也有黑车司机,会临时为“钓鱼”行动开车,以挣点外快,甚至有司机在多次被钩后,受招安,成了钩子;而有的钩子头,闲来无事,有时也会来码头拉拉客。一时,猫鼠难辨,诡异异常。
　　而钩子的内部,又是怎样的管理结构,以至表现出惊人的战斗力,而让黑车司机不寒而栗呢? 这是一个谜。几番努力之下, 我在一位线人的引见下,找到了前钩子头罗雄(化名) 。
　　线人的车不久前刚被钩走,1万元的罚款让他一肚子火,他扬言要告有关部门。见罗雄之前,线人建议我,以律师的形象出现,就说为打官司做准备,要了解钩车的内情。在靠近南桥的一条马路上, 线人把罗雄引上了车。有了熟人的介绍, 罗雄格外放松, 听说打官司的想法后,他哈哈一笑:官司,一般是打不赢的。
　　罗雄开过黑车，7年前受了招安。在他的印象里, 1992年左右,上海开始打击黑车时就有了钩子,而其数量激增是在2006年，《上海市查处车辆非法客运规定》出台之后，该条文规定在查处非法营运时，现场录音等可作证据,上海部分区县同时推出了奖励举报制度。当年，上海查处黑车2.2万多辆次，是2005年的3倍。
　　那天,在线人的车里,罗雄神采飞扬,回忆着威水史: 最多时他手下有20多个钩子,通过电话管理，按月去给他们领钱，买保险。执法部门知道大多数钩子的名字，对于骨干钩子，则将其身份证复印件存档。每当执法大队有抓车任务时，他带着钩子，事先去踩点，最多时，一天要安排五六个点，抓三十几辆车。
　　说到兴奋处,他在车里示范:如何踩点,如何演戏,如何骗人入局,如何拔钥匙,完成最后一击……各种堪比专业演员的技术,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线人车子的外面,是罗雄的小厂。做钩子是一项高危产业,几年前家人的被打,以及手下钩子的被绑架,促使罗雄退出了江湖。而5年的钩子头生涯,则让他完成了原始积累。
　　据罗雄透露：钩子每钩一辆车，500元奖励中，大头归钩子头,出手的钩子可分两到三百。一个成熟的钩子，月收入少则三五千，多则五六千；钩子头则可年入十几万。而执法部门,一辆车罚款1万元。
　　以闵行区为例,后来的材料显示,该区交通行政执法大队2007－2008年度，查处非法营运车辆,罚没款达5000多万元。
　　在奉贤的调查中,我惊诧于钩子产业的成熟,从黑车司机,到钩子,到钩子头,到执法部门,构成了精细的食物链。罗雄的一句话,给我印象深刻。他说,做钩子的都不是好人,就是合法抢钱。
　　奉贤钩子命案后,钓鱼行动一度暂停。但仅仅12天之后,钩子又来了。我自许为重磅炸弹的报道,对其并无影响。在我离开奉贤的日子,仍不断接到报料, 谁谁的车子又被钩了,有奉贤的,也有其他郊区的。这些是公众所不知道的, 一直到今年白领车主事件。
　　一时,关于“钓鱼”行动非法,危及道德底线,危及政府公信力的声讨,再次风起云涌。而声讨只是声讨,为什么有关部门一再执法违法呢? 我多么希望罗雄的一些说法,是耸人听闻,是一个从良钩子的胡言乱语。
　　注: 《命案背后的上海黑车生态》 载于2008年3月31日 南都周刊204期。（钩子：那种乔装打扮引诱司机从事非法营运的人。钓鱼式执法：交通部门借助钩子扮成乘客，把黑车或其它车辆引进埋伏地点，查处”非法客运”的执法方式。） http://nbweekly.oeeee.com/Print/Article/8835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