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岁月新上海———访上海解放后首任市长陈毅之子陈昊苏

              1953年2月25日，在全国青年足球锦标赛上，陈毅市长为首场比赛开球。                                                                                                     董为焜 摄 （本报资料照片)     1949年7月，陈毅市长和赵祖康等领导视察浦东海塘。 俞创硕 摄 （本报资料照片）
        陈昊苏正在为本报题词。     周楠 摄
     去采访陈毅的儿子陈昊苏，我们当了一回“不速之客”。之前联系了多次，但身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的陈昊苏一直很忙，于是，我们采用了“险招”：摸准了一个他在办公室的时间，直接去对外友协“堵”他这位正部级人物。刚出差回来才第一天上班的陈昊苏，一听说我们来自解放日报，硬是在百忙之中，安排在贵宾接待室，热情地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采访前已闻陈昊苏平易近人，一见面果然如是。他上着白色短袖，下着深色长裤，一双圆口鞋，眉宇间透出一股子书卷气。他快人快语，知之为知之，不知就不说。记者顺着陈昊苏的零星回忆，借助于史料，缅怀开国之初陈毅市长在上海的岁月。“你们想了解什么？请问吧！”我们几乎没有寒暄，一开场就直入主题。　　【1949上海解放之初】　　“人民政府有志气！”　　“1949年8月，时年7岁的我作为家属，从山东济南来到上海。那时候还小，对很多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我们赢得了胜利，大家都特别高兴。”提起初到上海的感觉，陈昊苏说得很实在，“刚来上海的时候，我们住在瑞金花园。那时的我觉得上海好大好大，有很多高楼，人也很多。”　　让陈昊苏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在上海看到了电影。“我觉得好新奇啊，为什么银幕上的人会动，汽车也会动？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就跑到幕布后面去一看究竟……”　　1949年5月28日，《解放日报》创刊号头版刊登了《上海军管会奉命成立》的报道，“陈毅将军任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粟裕将军任副主任。”当天下午，陈毅市长率领军管会所属军事、政治、财经、文教各接管委员会的主要干部，正式接管市政府。　　国民党留给陈毅市长的，是个什么样的上海？解放前夕，上海工业已处于半解体状态。1.2万多家工厂中，只有30%维持开工。人民政府接管时，大米、面粉仅够全市吃半个月，而储煤只够全市烧7天！治安情况也不容乐观，国民党当时在上海留下8个特务组织3万多人，汇聚在上海的难民、乞丐、小偷、游民等，更是有60万之众……　　陈昊苏说：“那时候，我很难见到父亲，他很忙。但模模糊糊地知道，父亲正在和不法现象作斗争，正在为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作出努力，为走向社会主义奠定基础，为建设新上海而忘我工作。”　　新市长参加的第一个集会，就是上海职工代表纪念“五卅”运动大会。陈毅走上讲台第一句话便说：“上海的工人老大哥、老大姐们，我们是归队来了！……过去24年我们翻过了一座革命的大山，赢得了今天伟大的胜利，但摆在前面的另一座更伟大的建设大山，需要我们工人阶级团结一切民主阶层以最高的革命热忱和艰难的工作爬上这座大山，建设一个新上海新中国！”赢得全场长久不息的欢呼和鼓掌。　　治理通货膨胀，反投机，反封锁，在陈毅的率领下，新上海在一次次严峻的考验中顽强挺立。到1949年11月，纺织业9成以上开工，私营纱厂产量增加了75％；机器工业从原开工20％增到60％。上海工业终于从萧条中挣扎出来，走上了复苏。“帝国主义曾轻蔑地说，共产党人只会管农村，管城市一无人才，二无效率。上海就是共产党的坟墓，共产党下了‘海’就会淹死……事实证明我们一定能学会泅水，游到彼岸！”陈毅说。　　有件事足以显示陈毅市长的魄力。1949年7月6日，数十万上海军民走上街头，举行了纪念“七七”抗战并庆祝上海解放的盛大游行。陈毅检阅武装部队，突然，游行队伍里出现了骚动。只见一辆美国人驾驶的吉普车闯入了游行区域，他无视市军管会发布的交通管制令，阻断了队伍的行进…… 这时，交通民警迅速上前干涉，这个美国人却叼着烟，连车门都不开，态度十分傲慢。他叫威廉姆·欧立夫，美国前驻沪总领事馆的副总领事。  　　陈毅果断下令：“立即把他拘留起来，不管他是美国人还是英国人，只要在中国违反了中国的法令，就可以制裁他！” 　　这个违法的美国外交官终于被拘留，还老老实实地向警方递上了一份道歉书。这起涉外事件不仅轰动了上海，也轰动了世界。上海市民拍手称快：“过去美国吉普轧死人，百姓只有对天哭，现在美国领事犯了法也要办他，人民政府有志气！”　　【1949第一个国庆节】　　五十万人冒风雨庆祝　　“1949年9月7日以后，父亲就代表上海，代表三野，赴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并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会上致词。之后，参加选举中央人民政府，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委员。”陈昊苏说，“父亲参加了开国大典，并赋诗《开国小言》一首。”　　对于一个投身革命即为家、为新中国的诞生浴血奋斗20多年的革命老战士来说，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分享着开国盛典中亿万人民的尽情狂欢，该有怎样激动的心情！诗中写道：“天安门上望，城下人如海。举头红五星，共庆山河改。天安门上望，京阙焕新彩。亿众大革命，流血三十载。……一九四九年，国际庆伟观。东方红日起，火焰照人寰。革命久从戎，胜利不自期。盛曲今眼见，此生信不虚。……”　　此时，年幼的陈昊苏进入了华东保育院（上海市幼儿园前身），他和弟弟一起在这里就读。　　国庆那一天是怎么过的？陈昊苏说得实在：“学校里好像有一些庆祝活动！具体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收听了当天下午开国大典的广播，那是现场直播的。”　　虽然市长陈毅在北京参加开国大典，但此刻的上海，也与新中国其他地方一样，成了一片欢乐沸腾的海洋。　　陈昊苏记得，上海那几天相当热闹。1949年10月3日《解放日报》题为《不顾狂风暴雨  庆祝示威遍全市  无限的热情、钢铁的意志》的报道中说：昨天整日秋雨，可是全上海沉浸在欢腾鼓舞中。清早，从报上读到中央人民政府就职的消息，读到毛主席宣读的公告，八时整，千万面国旗在风雨中上升，大上海红成一片。从杨树浦到徐家汇，从南市到沪西，机关部队、工厂、学校、高楼大厦，全是挂灯结彩，像在办大喜事。遍是锣鼓喧天，歌舞处处。据不完全估计，至少有五十万人，在风雨里庆祝，在积水的马路上游行，在会场里收听跑马厅大会消息，跟着喊口号、鼓掌，在大街小巷里尽情欢笑。　　小孩子们都穿上过年过节才穿的新衣服，手里摇动着新国旗。许多职工同志都穿上了藏青色的新装，刚毅中充满了生气，大家见面都要说声“恭喜”，每个人都有一脸的快乐，比过新年还欢喜。照常营业的商店，橱窗大多数都装饰得极为堂皇庄严；在休假中的商店，也正在赶忙布置，预备一早的开门。霞飞路上一家西服店的店员对另外一个店员说：“这样热闹的日子，在国民党时代做梦也想不到！”　　【1950遭遇反复滥炸】　　“更勇敢地站立起来！”　　刚解放的上海，百废待兴，社会现状非常复杂。陈昊苏记得，“我们这些孩子从解放区被带到上海来，一路上坐着部队的军车，唱着胜利的凯歌，非常自豪。华东保育院的院长邓六金，她是一位非常敬业的院长，老师们为我们准备了吃的、用的，也特别强调了纪律。”　　“当时的解放军进上海有严格的政治纪律，我们这些小孩子也是有纪律的。不仅不能乱跑，而且被要求做到严格保密，见了外人不要乱说，不能告诉别人你是从哪里来的，更不能说出你的身份。”　　“虽然解放了，但城市的秩序还是挺混乱的，经济也很困难。有时候能看到一堆人在抢购，还有人在囤积居奇……”陈昊苏说。　　据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保存资料记载：1949年年底至1950年上半年，近4个月内，解放初期的上海连续遭到国民党空军26次空袭。1950年1月25日中午，国民党空军出动B24重型轰炸机12架、P51型战斗机1架，P38型侦察机1架分批侵入上海，肆虐达两小时，前后投弹四五十枚。1月26日出版的《解放日报》刊登《美制匪机昨滥炸本市》的消息说：本市十六铺、高昌庙、杨树浦、浦东杨家渡等地均受灾害，数处引起大火，一时浓烟蔽空，市民死伤及财产损失之惨重，为本市解放以来之首次。　　1950年2月6日，国民党空军变本加厉，对上海发动规模最大的空袭。当日中午12时25分至13时25分，共出动17架轰炸机，在上海杨浦区、闸北区工厂集中区域投弹。据初步统计，杨树浦、嵩山区、卢家湾区、吴淞镇等地共毁民房一千余间，其中嵩山区局门路一带四百余户民房几乎全部被毁，市民死伤众多，卢家湾区死亡居民达二百余人，伤四百余人……　　杨树浦发电厂，这个供应着上海80％电力的心脏部门被反复轰炸，遭到毁灭性打击，造成全市性停电。夜幕降临，漆黑一片。交通阻塞，工厂停工，坏人趁机抢劫造谣，人心惶惶，抢购囤积的活动遍布全市。　　然而市长办公室里，却接连发出一道道镇定果敢的指令：“通知各区，限三小时内将一切照明和发电设备都动员出来使用。组织全市驻军和警察，今晚轮流上街严密警戒。立即把现有高射火力调到法商电力公司去作重点保护。”陈毅在办公室工作了一夜，守着汽油灯起草了一份给中央的正式报告：“……14万千瓦电力今晚全停……我们正集中力量应付目前上海空前的困难。”　　天亮后，他披了件黑色大氅，不顾劝阻，冒着刺耳的空袭警报声，乘敞篷吉普驶往杨树浦发电厂。陈毅与工人、技术人员一起，沿着炸歪的梯子爬到数丈高的锅炉顶察看。空袭警报响了，市长和大家一起蹲到防空壕里继续研究。“争取48小时恢复部分发电，行不行？”陈毅最后问。“行！”工人们拍胸脯：“他们有本事炸，我们就有本事修！”当日下午，陈毅召集一系列紧急会议布置反轰炸，又赶去沪东医院看望受伤工人。　　工人们奋战了一夜。2月8日上午7点5分，工人们只用了42小时就恢复了发电！　　在不久后上海各界追悼“二六”轰炸死难同胞的大会上，陈毅激愤昂扬，号召600万上海人民“在美蒋轰炸中经得起考验，更勇敢地站立起来！”　　此后的3月14日至5月11日，解放军驻上海的防空部队先后四次抗击入侵之敌，击落美制蒋机五架，迫使其减少了对上海地区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