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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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铃风波

1914年的金秋季节,美丽的仙霞岭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加显得苍翠欲滴。这一天,仙霞岭那拥菁披翠的山间小路上,有一列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直奔山下的保安村而来。花轿刚到村口,村子里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鼓乐声。这喜庆的喧嚣从村中主干道的尽头,一直响到村子中部的戴春风家中。

戴家今天格外热闹。屋里屋外站满了人,有来帮忙的,有的看热闹的。保安村小,一家有喜全村同庆。

这天最高兴的自然是戴春风的母亲蓝月喜。你瞧,她穿戴得整整齐齐,头上还插了朵红绒花,迈着一双小脚出出进进,忙这忙那,乐得合不拢嘴。她的长子春风已从文溪高小毕业,并考上了杭州省立第一中学,今天又是他娶亲的大喜日子,家中添人进口,她怎能不乐?

儿媳妇是她亲自选中的。姑娘是本县凤林乡毛应升之毛秀丛,年方19岁,比戴春风长两岁。人长得不十分漂亮,却白白净净、端庄温柔,且又贤惠能于。戴母非常喜欢她。

鼓乐、鞭炮声中,花轿被抬到了戴家门前的坪场上。人们立即簇拥着胸佩红绸花,身着崭新灰绸长衫的新郎,让他用一条红绸带去牵引轿内的新娘。

17岁的新郎戴春风,如今已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了,少年的稚嫩已被一种较为成熟的气质所取代。他中等身材,狭长脸,鼻子挺而宽,双唇阔而厚,特别是那双大眼,浓黑有神且变化奠测。这双眼睛有时具有一种慑人心魄的威力,令人生畏,不敢久久对视;有时则显得顽皮天真,使人觉得他活泼开朗;但有时却显得非常深邃而富有激情,这往往是他最让人觉得和蔼可亲的时候。不过,除了眼睛之外,别的部位却不敢恭维。那宽直的鼻子、阔厚的嘴唇,与他那狭长的脸庞很不谐调。

不过,此刻他倒是显得颇为天真开朗,在人们的指挥下,像木偶似地作揖叩头,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不管干什么,他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是讨好母亲,讨好亲友,还是确实开心?谁也说不准。只见他把新娘牵到洞房之后,旋即转身回到前厅,给前来庆贺的亲友劝酒敬菜,他敬别人喝,自己也喝,直喝到深夜,客人一个个告辞而去,母亲也回房休息,他才头重脚轻地回到洞房。

洞房内,陪伴新娘的女眷们已经离去。新娘依然蒙着红绸盖头,端坐床边。借着房内红蜡烛的光亮,他看见新娘胖乎乎的双手正紧张地绞着一条红绸手帕,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在这之前,他曾远远地见过新娘一面,只记得女方的脸是白白胖胖的,圆鼓鼓的,说不上好看也不能说难看,眼睛不大,但透着温柔,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她脑后的那根长辫子,真是又黑又粗又亮。此时,戴春风呆立在桌边,看着用红绸盖着脸的新娘,有点束手无策。

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母亲告诉他的一句话:进屋后,先揭开新娘的盖头.再跟新娘说说话。于是,他慢慢走过去,轻轻拉下了新娘的盖头。新娘羞涩地看了他一眼,立即低下了头。只见她原来那根长辫已盘在脑后,并插了支金光闪闪的头簪。他记不得这金簪是她娘家的陪嫁,还是自家下的聘礼,总之这金簪插在黑亮的发髻上,顿时产生了一种富贵之气。

你累了吧?戴春风正望着那金簪出神,新娘突然抬起头来,腼腆而又关切地望着他说。戴春风毕竟是第一次这样近地挨着年轻女子,她目光中那种少女的羞涩,那种女性的温柔,搅着他因酒而飘飘然的双腿,此刻更加飘飘然了*...··

毛秀丛虽然目不识丁,却早记熟了妻贤夫祸少,家和万事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等古训。婚后,她体贴丈夫,孝敬婆母,照顾小叔。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夫妻俩也恩恩爱爱。

转眼问新年已过,戴春风辞别母亲、妻子,到杭州上学去了。毛秀丛则代夫在家侍奉婆母,操持家务。这年秋天,生了个白自胖胖的儿子。戴母抱上了孙子,更是喜上加喜。她托人带信给儿子,让他请假回家来看看。可是她哪里知道,她最疼爱的长子,此时早已被省立一中开除了......。

原来,戴春风到杭州之后,仍改不了交朋结友、逞强好胜的旧习。开学仅仅一个多月,他就玩遍杭州的山水水。如诗如画的西子湖、波光粼粼的三潭映月、垂柳依依的苏堤白堤、弯弯曲曲的九溪十八涧、巍峨耸立的六和塔,以及庄严肃穆的岳王庙、寂静幽深的灵隐寺......均留下了他游览的足迹。自然,他又结识了不少新同学、新朋友。在新的伙伴面前,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常爱出出风头,以引起新伙伴们对他的敬佩。

一天,他邀几个伙伴去市区逛大街。有个同学突然对街边照相馆橱窗内的一张西服照发生r兴趣:嗨!我等也像这样穿身西服照张相,该有多神气f

当时的学牛,除学校规定的学生装外,平时大都穿长衫或中式短褂,只有留学生或为洋行办事的职员才穿西服,所以从各县考来的学生对西服非常神往。

这还不容易!我这就给你拿套西装来。戴春风立即接过那同学的话茬儿,并冲大伙诡秘地一笑。

别吹牛拉!你自己不过两身长衫,到哪里去弄西装?同学们混熟了,都知道彼此的底细。

好!如果我五分钟之内给你拿来西装,你怎么翕|我?戴春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如果拿来,我请大家下馆子;如果拿不来,你请客,如何?那同学笑着跟他打赌。

你这顿饭是请定了。我这就去取来。戴春风笑着说完,转身就往旁边的一家旧衣店走去。他刚才走过时,早已注意到照相馆旁边的那家旧衣店,而且看到旧衣店的墙上挂了几身旧西装。旧衣店铺面不大,墙上挂满了新旧不一的长衫、短褂和几套旧西装。店伙计是一个与戴春风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此时正站在梯子上往高处墙上挂衣服。

先生,你要买哪件?见戴春风进来,店伙计立即热情地站在梯子上打招呼。

小老板,我只想借这身西装照张相,一会儿就还给你。戴春风边说边把衣服摘了下来,不等对方回答,拿起就走。

哎!哎!你怎么不交钱就拿东西?伙计急忙跳下梯子,边喊边追了出去。

你看,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先回去吧,我这就还你衣服,他们只照个相嘛!戴春风早已把衣服交给了同学,又返身过来拦住小伙计。

那伙计比他瘦小,挣不脱他的手臂只好被他拉回店里。既然人在,衣服跑不了,他倒是不太着急了,但对戴春风这种明目张胆的霸道行为非常恼火。他清楚,打架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便悄悄地记下了戴春风胸前的校徽和同学们叫他的名字。等戴春风等人还来衣服,高高兴兴地下饭馆时,这伙计也关了店门,径直到省立一中告状去了。

为此,学校在全校大会点名批评了戴春风,并给予一次记过处分。然而戴春风并未因此变得谨慎小心,仍旧不改他那爱出风头的毛病。

入学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戴春风和同寝室的三个同学睡得正香,突然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把他们从梦中惊醒了。

这个舍监太讨厌了,怎么就不懂得脚步放轻点!一个同学不满地嘟囔。他们都知道,这是负责监察宿舍的老师查夜来了。由于他们的寝室紧挨着二楼楼梯口,常常半夜里被这舍监的脚步声吵醒。

唉!有什么办法?快睡吧,谁让我们寝室紧挨着楼梯口,只好自认倒霉喽!另一个同学翻过身,准备蒙头再睡。

我还是等他下楼后再睡吧,要是再被他吵醒,我这一夜就别想睡着了。第三个同学接过话茬儿。

一直没说话的戴春风,正憋着一肚子火,琢磨着用什么法子整治一下舍监。

大家的议沦刚停,他立即说:你们看着吧!我今天非要教训一下他,让他下次到这里就再也不敢叮叮咚咚地搅人美梦。说完,他趿拉上鞋,从床下拿了个什么东西,溜出寝室。

不一会儿,他又悄悄返回,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别睡,等会儿有热闹看!说完他自己钻进被窝,蒙头大睡起来。

其他几个同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悄悄地侧耳细听。不一会儿,舍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突然,只听见舍监哎哟一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叽哩咕噜地滚下楼去。

他们几人立即奔出寝室,借着楼道的灯光往楼下偷看。只见那50多岁、长袍革履、平时令人生畏的舍监,此刻正龇牙咧嘴地扶着腰,从地上往起爬呢。见此情景,几个同学吓得连忙退回了寝室。

依还睡呢,你闯大祸了!一个同学忍不住掀开戴春风的被子,指责他说。

你到底怎么搞的?舍监摔成这样,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另一个同学担心地说。

戴春风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充好汉地说:放心吧,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不会连累你们!

原来,他把一对木制哑铃放在楼梯口,想绊一下舍监,吓吓他。设想到,舍监一脚正踩在哑铃上。木制哑铃是学生做哑铃操时用的,中间是细棒,两头为圆球状,所以舍监一踩,哑铃向前一滚,舍监便滚下楼去了。

戴春风本人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更没想到,他的这个恶作剧,竟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学业:

第二天一早,被摔得鼻青脸肿的舍监找到校长,要求严办肇事者。在全省首屈一指的中学出现这种捉弄师长之事,自然是不能容忍的。校长亲自出马,当查明肇事者就是不久前刚受到记过处分的戴春风时,便毫不犹豫地开除了他的学籍。无论戴春风如何解释、哀求,均无济于事。他只好卷起铺盖,离开了省立一中。出了校门,戴春风久久地在西子湖畔徘徊。这人间仙境,曾使他产生了多少美好的憧憬,寄托了他多少少年的雄心壮志!这里,曾是他视为自己一层宏图的跳板,是他在乡亲、同学面前引为自豪的资本。而如今,这一切均变成了泡影。他将如何回去面对慈母爱妻,面对同学乡亲?

思来想去,他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天生我材必有用!他自信学业不成,还可以在其他方面闯出一条路来,到那时再回去,也好向母亲、妻子有个交待。于是,他离开西子湖,直奔杭州城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家。

那亲戚姓徐。是毛秀丛弟弟的岳父,在杭州城内开了家小铺。

并为他在附近豆腐坊找了个差使。戴春风平日自认为读了几天书,不屑与苦工为伍,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好意思写信向家中要钱,只好硬着头皮卖劲地干。豆腐坊老板倒也蛮喜欢他,只是他本来就是小本买卖,给戴春风的工钱很少,仅够他吃饭和零花的。

当母亲去信告诉他,他已有了一个白胖白胖的儿子时,他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已身为人父:忧的是自己不仅学业无成,而且事业也无望,竟连一件像样的礼物也无钱给孩子买,自己怎么有脸回去呢7

戴春风接到母亲的信后,就下决心要攒钱,等过年的时候,好买些礼品带回去然后再当面把被学校开除的事告诉她们。

转眼到了年关,戴春风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所以除去路费,他几乎无法买一件礼物。这时徐老板的侄儿徐缙璜路过杭州,也要赶回江山去过年,便邀戴春风同行。

他俩一道由南星桥码头乘船,沿钱塘江逆流而上。船行到第一大站富阳码头时,戴春风忽然把铺盖卷儿交给徐缉璜,托他带回江山家中,说是有件送给母亲的礼物忘在杭州徐老板家了,他必须返回一趟。徐缙璜信以为真,只好把他送上岸,独自回江山。

其实,戴春风根本没有什么礼物忘在杭州,而是他上船之后,看到那滚滚而去的江水,想到离家愈来愈近,心情便愈力口沉重起来。出门近一年了,母亲在家辛辛苦苦管理竹林、田地,妻子代他侍奉母亲,抚养孩子,听说弟弟因未考上高小,已被母亲送到江山县一家杂货店当学徒去了。而他身为长子,上不能孝敬母亲,下不能养育妻儿,也未曾照料兄弟,上学又被学校开除,做工也仅能糊口,这叫他如何回去面对老母、妻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个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了。所以.船一靠富阳码头,他立即找借口脱身,并于当天又返回母亲和妻儿。堂堂男子汉,在外面可以能屈能伸,但在母亲,特别是新婚仪一年多的妻子面前,可不能太丢人,让她瞧不起啊!

走进徐记小铺时,徐老板一家正在吃晚饭。大家一见他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你不是和缙璜回江山啦?!怎么又回来了?缙璜呢?

听大家这么一问,他立即装出十分沮丧的样子说:唉!别提了。缙璜在桐庐被人掏了腰包,现在被困在桐庐客店,让我回来找你帮忙。他编这段谎话时,竟然脸不变色心不跳,而且说得那样流畅,像是真的一样。

老实的徐老板信以为真,立即拿出50元钱给戴春风,托他转交自己的侄儿。戴春风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么多钱,打心里往外乐。第二天一早,他便在街上为家人各买了些衣料和年货,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弛相信这些东西可以帮他过关。

果然不出戴春风所料,母亲、妻子见了他自然高兴,见了那些衣物更是喜出望外,当然准也没想到他已被学校开除。直到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完年,戴春风才鼓足勇气,将自己被学校开除的事说了出来。

戴母听后,一下子惊呆了。半晌,才难过地叹口气说:也好,那就在家帮我照管田地、山林吧。

说完,她默默地走进厨房,边烧火,边暗自流泪。而他的妻子听后,一言未发,也只默默地抱着孩子走进卧室,边奶孩子,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愣神儿。

母亲和爱妻的表情,戴春风全看在眼里。尽管她们没说一句责备或埋怨他的话,但那种惋惜的神情,却像一记沉重的耳光,抽打在他的脸上。戴春风自觉无地自容,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帮

2.小鸟测字

最初几个月,戴春风倒是夹起尾巴做人,真正踏踏实实地干了一阵。但俗话说姐山易改,本性难移,时间一长,被开除的耻辱感渐渐淡忘了,他那爱交朋结友、游山玩水的老毛病又开始萌动了。

一天,他到离家25里外的硖镇游玩,正好遇见已考上了衢州八中的姜绍漠。姜绍谟告诉他说:明秋,衢州联合师范招生,你何不去考考?总不能一辈子株守田园啊!

姜绍漠与戴春风同岁,但比戴春风晚上三年学,因此比戴春风、周念行等人低三届。戴、周等在文溪毕业两年后,他也步周念行之后尘,提前一年报考了衙州八中,并被录取。他现在已在八中读了两年,又准备去北京报考北大预科班,雄心勃勃,而比他早两·年考入衢州八中的周念行,则正在准备到日本留学,前途无量。昔日同窗,如今个个春风得意,前程似锦,而自己穷困潦倒,一无所成。相比之下,有天壤之别。戴春风感触颇深,发生了强烈震撼。

我就不信我会不如他人戴春风是一个永远不服输的人,他决定去报考衙州联合师范。行前,他信心十足地对母亲慷慨陈词。戴母自然盼着儿子有出息,盼着他能继续完成学业,所以又筹措了一些钱,让他奔赴衙州应考去了。

衢州就是如今的衢州市,早在唐代武德四年,朝廷即在此设置州府,因其境内的三衢山而得名。衢州府当时辖管江山、常山、衢县、开化四县,直到辛亥革命后,州府才被废除。但由于历史、地理等原因,衢州要比其他三县繁荣、富庶得多。

 

衙州是较为干净整洁的,价钱也稍贵一些。前来报考的学生大都住在建国旅馆,在文溪高小时比他低一班的同学姜超岳就住在那里,那里睡的是通铺,一屋住十几个人。

戴春风自幼即有洁癖,身上的衣服必须干净整齐,睡觉的床铺被褥必须干净,如有臭虫、跳蚤,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彻夜难眠。所以,他宁愿多花些钱,也不肯住进建国旅馆。

考试前一天,姜超岳和几个同房间的青年一起来到集贤旅馆,邀戴春风同他们去逛集市。戴春风好凑热闹,自然欣然前往。

集市位于城隍庙附近。摩肩接踵的赶集男女、吆喝喧嚣的商贾小贩,以及马路两边那活蹦乱跳的鱼虾、叽叽呱呱的鸡鸭、绿莹莹的青菜、各式各样卖土特产的地摊,使平日这块较为冷清的地角,显得异常热闹。当然,最热闹的还是城隍庙前的空坪上。那里除摆地摊卖杂物的之外,还有许许多多香气四溢的风味小吃挑了,以及耍猴戏的、测字算命的、押宝的、摊牌九的......戴春风、姜超岳等看了一阵猴戏,便挤出人群。有人提议吃点东西。戴春风立即大方地说:哎,你们大家想吃什么?馄饨?宁波汤圆?糖油粑耙?还是卤鸭掌、凉米糕?我请客!

我看一人来碗宁波汤圆吧。姜超岳在文溪时就是青年社的成员,深知戴春风经常穷大方,其实他家生活并不富裕,所以想让他少花点钱。

嗨!要吃就来两碗,一碗够干什么?戴春风毫不理会老同学的苦心,继续粗声大嗓地吆喝。

我看还是各吃各的吧,我们这么多人呢!姜超岳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这些人都是他带来的。

这你就别管啦!钱马上就能赚回来。戴春风说着,往汤圆挑

子旁边的一个押宝的赌博摊子一指。善超岳守即明白了他的赢 放心,我这就试试,体带着他们先吃吧!戴春风根本不顾朋友的劝说,一转身挤进押宝的人群里,撅着屁股喊道:我押10个铜板!

姜超岳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对此很反感,特别是看到戴春风当着这么多新同学的面,做出这副无赖样子,实在不像话,更何况大家都是来考师范学校的,这种行为将来如何为人师表?当然,此时此刻他也不好流露出来,只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大家一起吃宁波汤圆。他们一碗还未吃完,戴春风就高兴地抓着一把零钱过来了:老板,每人再给他们来一碗,钱由我付!我有一碗够啦!姜超岳心中不悦,不肯再吃。

戴春风根本没意识到老同学心情的变化,依然自作主张地给每人又买了一碗。两碗汤圆下肚,戴春风似乎意犹未尽,问道:嗨,大家还想吃什么吗?我们来个就地得钱,就地花光吧!

走走再看吧,现在大家都饱啦!一个同伴笑道。

忽然,一个同伴指着旁边一个举着鸟笼子的算命先生笑道:哎,明天就要考试了,我们不妨测测凶吉,如何?

想不到你老兄还这么迷信!另一个同伴打趣地说。

戴春风一眼望去,立即被笼中那只小鸟给迷住了。那小鸟如麻雀般大小,浑身是鲜艳的棕黄色,中间还均匀地夹杂着许多小黑点。它最招人喜爱的,是那只尖尖的枣红色的小嘴和那对黑豆般圆溜溜的小眼睛。.它的主人--那个蓄着山羊胡子,面目清瘦的老头,只要给它一颗谷子,它就顺从地从他手中啄fI一张黄油纸做的纸签。纸签上有字有画,算命先生就根据字画来为求签者解说吉凶。

想不到这小家伙这么有灵性!我们让它测测吧,准不准无所谓,好玩嘛!戴春风来了兴致,一定要大家都测测。

小鸟这下可忙了。它在主人谷粒的引诱下,连着给他们啄出了六七张黄签。每人大都是一般的吉利话,没有引起大家的兴趣。只有姜超岳和戴春风的黄签较为特别。姜超岳的黄签匾有一行柳树,写着,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行。而戴春风的画却是个池塘,而且正在下大雨,池塘的水眼看就要溢出来的样子,上面写着:一遭逢暴雨,决非池中物。

姜超岳看看黄签,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戴春风却故意装糊涂地问:老先生,此话怎讲?

后生囝,这可是个上上签啊!意思是说,你将来一旦遇着贵人提携或是什么好的机遇,就一定能飞黄腾达,决不会久居人下......那老头眉飞色舞地锯释着。戴春风虽然不信他说的,但这种近似于恭维般的吉利话,他听了心里自然很舒服,于是,高兴地把剩下的铜钱全给了他。

算命先生见他如此大方,就热情地说:后生囝,既然你给我这么多钱,就让我好好给你算算吧。你把生辰八字告诉我。

哦,那好啊!不过你要是算得不准,就莫怪我砸你的牌子喽!戴春风开玩笑地说。他早就听母亲说过,他出生之后,祖父曾找人为他算过命,说是属双凤朝阳格,必贵无疑,他对这种说法历来半信半疑,今天也不过是为了好玩才算命,并不当真。

你怎么知道我算得对不对?说说你的生辰八字吧I,老先生被他这一将,反而认真起来。

快算了吧。我自己就能给自己算出来。他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微闭双眼,故作神秘地说,丁酉、乙已、丙辰、丁酉。嗯!好命!属双凤朝阳格,必定大贵f,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地问,老先生,怎么样?我算得对不对?哦?你这后生囝懂这一行?算命先生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戴春风得意地瞅了同伴们一眼,说:你不要管我懂不懂,只说老头默默地用手指掐算了一下,认真地说:对是对,不过只说对了一半!你虽属双凤朝阳格,而且五行中金、木、火、土齐备,但命中缺水,有偏拈之像,美中不足啊!

哦?依你说,我这命中缺水又当如何?戴春风依然不以为然,存心戏弄似地追问。

老头见他抿着嘴直笑,心知他并不相信,依然认真地劝诫道:后生囝,我这不是说着玩的。你需将名字改为带承字的,方可逢凶化吉,大展宏图。这是我给你的劝告,信不信由你,有人在等着算命啦!说完,再不理他,转身去接持别的求签人。

依我看,你就听他的话,把名字改一下。比如叫春雨、春泉,或者春什么,总之带有水的意思就行啦姜超岳边拉着他往回走,边好心地劝说。

算了吧,想不到你也信那老朽的话。改个名字就能改变人的命运,这不是笑话?戴春风不以为然,甚至有点愤愤然地接着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岂能随便改名字?

我说也是,那老朽的话岂能当真?其实要证明也不难,明天就考试,春风兄要是考得好,就说明老朽的话不对;考得不好,就说明他的话有点道理。一个同行的青年发表自己的看法。

于是其他人也跟着议论起来,有人同意他的话,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双方争执了一路,直到戴春凡下榻的集贤旅店门前,戴春风才哈哈大笑道:我看你们都不要争了。这次考试如果没有姜超岳在,我准考第一名。有他在,我就是第二名啦!他的神情是那样自信,使得其他同伴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第二天考完之后,戴春风果然考了名,只不过第一名并不是姜超岳,而是其他人。当天晚上,戴春风非常高兴,便邀请姜超岳等同伴到他下榻的旅馆畅饮了一番。当时他住的房间共有四他们饮酒时,两个商出未归,待我们喝得都差不多了,这俩人才回房问,于是姜超岳等立即告辞出来。

可戴春风尚未尽兴,便又硬邀两个胖墩墩的大约有40来岁的商人与他同饮。那二人也不推辞,拿出点自备的酒菜摆到桌上,一起对斟起来。刚举起杯,门外又进来一个新旅客。那人五大三粗,一身灰色军装,一看就知道是个当兵的。

嗬!赶早不如赶巧,刚下船还什么也没吃呢!当兵的把背包往空床上一放,大大咧咧地笑着开了腔,仿佛他们已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老兄来得正好,一块吃点。戴春风也是个见面熟,正好再凑凑热闹。

是啊!一起热闹热闹。两个商人也随声附和。

当兵的便不客气,手也不洗、捏起一块猪头肉就往嘴里扔。戴春风立即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当兵的接过酒杯呷了一口,才拖过张凳子坐下,问:小老弟哪里来?

江山保安。戴春风答道。

他是来考衢州联合师范的。一个商人介绍道。

嗨!我的老弟,看你这身架是块当兵的好料啊!考师范当孩有什么劲?当兵的说话直截了当,毫无顾忌。

这倒也是。当年家父就精通武艺,光结十年时,就在这里考中了武士。戴春风炫耀道。戴春风明白,虽然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可是民国以来,武人当道,挥戈驰马,日口可得志,所以,谁也不以当兵为耻了,戴春风自然也不在乎。一

那你怎么不子承父业,出来当兵?那当兵的原来是浙一师师长潘国纲的部下,奉命来衢州招兵的。别看他说话大大咧咧,但粗中有细,一眼就看中了戴春风,想动员他去当兵。

这我还没考虑过。戴春风边喝酒边说。

小老弟,考虑一下吧。你看我们潘师长,几个月前还是个混成旅长。这不,奉命去讨伐张勋,刚到江苏,就听说张勋辫子军溃散了。他没动一枪一炮,返回浙江就升了个师长,你说升得快不快!当兵的极力想说服戴春风。

两个商人似乎也看出了当兵的来头,便顺着他的话茬儿议论开来:是呀,你看人家段总理(段祺瑞)、吴大帅(吴佩孚),还有曹大帅(曹锟),不都是小站练兵出身?

他们都不用说啦,就像老段手下的那个淞沪护军使卢永祥,不就是个行伍出身嘛,当年他还目不识丁呢!还有老段手下那个四大金刚之一的靳云鹏,小站练兵时,他才是个小小的炮兵,如今人家......

几个人边吃喝边议论,直至深夜,尽兴方休。当兵的和二位商人都很快进入了梦乡,室内鼾声四起。

只有戴春风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并不怕鼾声,而是这一晚喝酒时的谈话,真正触动了他心灵深处的某根神经。他认为当兵的话不无道理。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儿王。那考上师范再学习儿年,毕业之后不还是个孩儿王吗?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平平庸庸地度过,最后落个一身粉末,两袖清风?这可不是他所期望的。如今当道的哪一个不是行伍出身?何况自己又有文化,如从军的话,在部队定是风毛麟角,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思来想去,他决定放弃学业,去走横枪立马闯天下的路子。第二天,他从侧面得知,潘国纲正派人在杭州专门招收学生兵,组织学兵营。他认为学兵营定会与其他的兵营不同,提升的机会也可能更多,便请那当兵的写张介绍信,直奔杭州而去。

找到学兵营招兵处时,他突然灵机一动,没有把介绍信拿出来,而谎称自己是省立一中的学生。因为他报名时身着原省立一精明的样子,便很感兴趣地走过来问:你怎么不继续求学,而要投笔从戎呢?

报告长官,这是我的志向,即希圣、希贤、希豪杰。如此而已。戴春风把过去得到老师赏识的一句话又搬了出来。

好小子,有出息,我收下你啦!明天就来报到。李享一拍他的肩膀,爽快地收下了他。

戴春风一昕,高兴得像中了头榜似的,双腿一并,来了个90度的鞠躬礼,说声谢谢长官!转身就往外跑,仿佛他已经成了个横枪立马、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跑到街上,他才想起应该把这消息让家里知道,否则,家里还以为他在衢州呢。

杭州南星桥码头经常有来往于江山、杭州之间的客船或货船。戴春风赶到那里时,天已近午,该走的船只大都装满货物或旅客走了,该来的客、货船还大多没有到来,码头上只停泊着不多的几艘小蓬帆船。戴春风逐一问去,那些船大都不去江山。

他不免有些失望,直等到最后一只帆船靠岸。那船不大,但它既能在江潮汹涌的钱塘江上航行,又能在较浅窄的小河中来往。船甲板上,一位被江风吹成黑红脸膛的老汉,芷坐在那里抽着长氏的旱烟杆,他身旁的小瓦炉上还咕嘟咕嘟地煮着米饭。

老爹,你老人家这船走哪里?戴春风一见这船,便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上前打招呼。

后生囝,你是江山人吧?老爹一见他就高兴地问,他也是一口江山土话。

老爹,看来我们是小同乡啦。我是保安的,你是哪个村的?戴春风自然也听出了他的江d口音,猜准这船一定会回江山,所以打心跟里高兴,极力想套套近乎。

嘿!越说越近啦!我是后溪街的。你要回江山啊?老汉边说边起身拉他上船。

戴春风跳到船上,便将他参加浙一师学兵营之事述说了一遍,求他转告家人,老汉欣然允诺,并告诉他自己姓王,经常往返于江山和杭州之间运货,有事可以常来码头找他,还说了一番祝他走运的吉利话儿。

可是,戴春风在学兵营不到一个月就发现,被自己视为通达捷径的学兵营,不过是个由乌合之众组成的散漫、腐败的队伍,既没有整齐的装备,也没有严格的训练。那些当官的,每日除去四个小时轮流喊操列队之外,其余的时间不是聚赌就是酗酒,要么就去外面嫖娼,戴春风虽放荡不羁,但他并不自甘堕落,他从军的目的就是想奔个好前程。可是,这些庸庸碌碌的官长又岂是他能依托之人!

三个月后,部队奉命开赴宁波平叛。当时,浙江省各实权派,如以夏超、周凤歧为首的备武派,以吕公望为首的北洋派以及所谓的陆师派等,均在极力争夺浙江的军正大权。但段祺瑞却派杨善德到浙任督军。备武派的周风岐等因此而准备在宁波率部反对杨善德,要求浙人主浙。于是杨善德派浙一师前去平叛。

如果说,在杭州兵营时戴春风还能忍受那种无聊粗俗的生活,那么离开杭州之后的那种像牲畜般被驱赶、被当作炮灰使用的日子.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从杭州出发后,他们步行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才像牲畜似的被装上了船。人一个挨一个地蜷缩在船舱内,想外出解手都必须从人的腿上、身上爬过去。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长途行军后,各个蓬头垢面、军装又脏又皱像腌过的于成菜。与其说他们是前去打仗的军队,还不如说是一队逃难的难民。

素爱干净的戴春风夹在这些人中问,浑身刺痒,如坐针毡。他要放弃教师那样高雅的职业,而挤到这些浑浑噩噩、当兵只为混口饭吃的人们中间来受这份罪?一路上,他痛苦地自责着,思考着,暗暗下定决心,要找个机会脱身。

好不容易熬到了宁波,部队驻扎在城郊休整。戴春风带上自己原来的衣物,进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我了家便宜的旅馆.住下,不准备回部队了。也就在这天晚上,浙一师接到命令开赴前沿,并一下子就被刘方击溃了。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到宁波城内,戴春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再也不回学兵营了。同时,他也决心不返回江山。他自觉无颜再见妻母,也无颜再见同学、乡亲。每次离家,他都是雄心勃勃,妻子老母部对他寄予莫大的期望,而他每次都是灰溜溜地返回。这次他觉得自己混得更惨,几乎是落到了社会最底层。他写封信把情况和自己的决心告诉了妻母,发誓说,若不混出个人样来,永不返乡。

戴母接到儿子的信,顿时慌了手脚。她自27岁守寡以来,在儿子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寄予了多大的希望!眼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本以为可以松松心,过过舒坦日子,孰不知他竞这样自以为是,以致一错再错,如今竞糊涂到置妻儿老母和家产于不顾,宁愿漂泊他乡。更何况他在宁波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将怎样生活?她越想越气,常常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有时即便睡着了,也常梦见儿子已为街头饿殍,或是躺在血泊之中。每逢此时,她总是半夜爬起来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她的春风平安无事。

三个月过去了。地里的早稻已插完了秧,山上的春笋也挖回了家,戴母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决定典掉几亩稻田,亲自到宁波去把儿子找回来。毛秀丛实在不忍心让婆母一人前往宁波,她知道,婆母长到40多岁,连江山县城也没去过几次,更何况她一双小脚,陪婆母一同前往,可自己怀中吃奶的孩子和家里的竹林、田地交给谁呢?倘若不让婆母去找,又担心婆母思儿心切会憋出病来。于是,她建议请自己的娘家兄弟来,让他送婆母到杭州,再送上开往宁波的客船,这样娶母途中就可少受点颠簸之苦了。

戴母自然同意媳妇的主意,于是她带上些盘缠和一张儿子的照片,由浙江西部的江山,直奔千里之外的宁波而去。

宁波位于浙东东海之滨,为浙江最主要的港口。鸦片战争后,宁波被辟为通商口岸,这里的人们大都以经商、航运为业,来往的船只和商贾很多,较比浙江其他城市更为繁华、开放。

长期生活在偏僻山村的戴母,一到宁波,就被码头上那繁忙喧嚣的景象、鳞次栉比的店铺、车水马龙的商旅搅得眼花缭乱。在船上时,她想象着宁波城比江山县城大不了多少,城里的人彼此都认识,以为只要一打听就能找到儿子的下落。可是下船一看,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原来的想法是行不通的。偌大的宁波城,她到哪里去找儿子呢?幸亏她是一个有主心骨的农村妇女,在城里漫无目标地转了一天之后,她决定先找个旅馆住下,然后再去打听。

第二天,戴母拿着戴春风的照片,逐个旅店地去打听。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竟一点头绪也没有,眼看着带来的盘缠已所剩无几,儿子却仍无下落,她不禁着急地暗自流泪。

好心的旅店老板娘很同情她,建议地找个叫李铁嘴的算命先生,让他帮着算算吉凶。戴母本来就信神信鬼信运命,自然求之不得。在老板娘的带领下,她径直到了李铁嘴的家,向他说明来意,并把儿子的照片递给他看。李铁嘴不愧是久闯江湖之人。他看着照片,随口就来了一套安慰她的话:大嫂子,你家少爷不会有事的。你看他天庭饱满,鼻直阔,面带马相。这是大富大贵之命啊!

是富贵命。也知道相书上说面肖动物者,必大贵,如今李铁嘴这样说,自然高兴。但是,她目前所急需的不是好听的话,而是儿子的下落。所以李铁嘴话音未落,她就性急地打断他的话说: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我能在哪里找到他?

李铁嘴用手指捻着唇上的山羊胡!沉思片刻说:既然你们在宁波无亲无友,他又是身无分文,则不妨到一些残寺野庙去看看。戴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立即向他打听周围野庙的方位。李铁嘴便一一相告。戴母牢记在心,又赶紧付了几毫钱,才千恩万谢地告辞出来,然后急不可待地匆匆奔去。

一连三天,戴母几乎跑遍了城内外的大小残寺野庙,直到第三天傍晚时分,才在城郊一座破旧的关帝庙中发现了儿子的踪迹。这是一座位于荒郊野地的破庙。庙不大,由于多年失修,无人管理。庙里神龛上的关帝圣像早已变成斑斑驳驳、面目全非的泥胎。天花板和墙角上,挂满了丝丝缕缕的蜘蛛网,但供桌和地上的尘土却被人扫得干干净净,供桌下还铺着一层干于的稻草,一看便知有人在它上面睡过;而且还有两块当作枕头的方砖。 。

更让戴母欣喜的是,墙角的草绳上还晾着一双破了洞的布袜和一件洗净了布衫。她一眼便认出,这是儿子的衣物,是儿子去衢州报考师范之前,她亲自赶制的。见到这些衣物,真如同见到了儿子一般,她激动得呜呜地哭了起来,悬着的心也总算放进了肚里。一阵激动过后,她才感到腰腿疼痛难忍,腹中已是饥肠辘辘。她从包袱中摸出两块烧饼,刚拿起想往嘴里送,但想到儿子可能还没吃晚饭,便又把两块烧饼放回包袱内,靠在供桌旁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在叫她,摇晃她。睁眼一看,半跪在面前的,正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儿子!只见他一手扶着她,一手举着盏用破碗做的油灯,正惊诧而激动地蹬着她。他那瘦个脸上仿佛只剩下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和厚厚的大嘴。

春风,你......戴母心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就像开了闸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淌。

妈一一戴春风万万没想到母亲会千里迢迢来寻他,实在不忍看见这种情景。他把灯往地下一放,扑在母亲的肩上,抱头痛哭起来,妈妈,你找我做什么?!你就当我死啦!就当没生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戴春风的一番话,像刀一样刺伤了戴母的心,她不禁放声大哭道:你怎么能这样没良心?我一个寡妇人家,辛辛苦苦拉扯大你,容易吗?你这样自暴自弃,叫我往后依靠哪一个啊......

母样的痛哭深深地震撼了戴春风,他慌忙双膝跪下,痛哭流涕地说:妈妈,你莫伤心,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老人家,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我明天就跟你回去再不让你老人家操心......

看到他悔恨交加的样子,戴母强压住自己的哭声,又反过来抚慰劝解他,春风,你也莫哭了,知道错了就好。你爹去世时你才6岁,春榜才4岁,我一个寡妇人家,还不是拉扯你们走过来啦?你一个男子汉,又有什么提不起,放不下的?今天,当着关帝老爷的面,你记住娘的话,无论如何,人在穷途,也决不可丧志。你还记得《孟子·告子下》篇中的话吗?

戴春风默默地点点头,然后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孟子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苫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戴母站起身来,又伸手让戴春风起来,从包袱里拿出那两块烧饼,塞在他手上,说:把这吃了吧!只要你能记住这几句话就好。不管怎样,人决不能丧志,不要自甘堕落,才能成大事......

关帝庙的母训,对戴春风来说,确实刻骨铭心。在他成为戴笠口头惮。

戴春风接受了他母亲的教育,开始检点自己行为,邻里爷儿大为惊奇,都说:春风这孩子变了,现在学好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时的戴春风已经是二十1岁出头的人了,从小养就的一身坏德性,决不是他母亲说儿句话就能够彻底改好的。他的检点只不过是一种暂时的克制而已。

戴春凰从小游手好闲已经成了习惯,庄稼活懒得于,狐朋狗友不能交,天天憋在家里,实在穷极无聊,烦闷得发慌!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在他妻子身上寻求一点欢乐之外,别无他求,俨然一个大家闺秀,真是老实到了极点,其实,他的思维一刻也没有闲着,[天黑夜想心事。

3.自封县长

一天晚上,戴春风和妻子办完了那事之后,翻身脸朝里,不言不语,闷着头又去想他的心事。

妻子见他成天闷闷不乐,在这种时候,又是那种老样子,便用手推了推他的脊背,关切而又心疼地问道:你到底是么啦,成天闷着头睡大觉?当心闹出病来!一连问了几次,他始终不哼不哈。待她问急了,他才冲头冲脑地说:我的事情你别管!

夫妻嘛!她柔声细语地说,你心里有啥事儿不给我说给谁说呢?

嗨!戴春风没好气儿地说,你少哕嚷,快睡觉吧戴春风的脾气十分暴躁,妻子对他畏之如虎,遭到如此斥责,也就不敢再说什么,翻了个身,各自睡了。

戴春风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因关心丈夫,自然也睡不安稳。

嗨!有了!戴春风突然一声叫喊,用手一拍,恰好拍在她的膀子上。

妻子猛然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好像是有所会意,偷偷一笑没有。随即拉庄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道,你摸摸,我的肚皮还是空荡荡的,有了什么呀!

戴春风把她的手一甩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快睡你的觉吧!

妻子原以为丈夫在同他耍笑,准知又自讨了个没趣。

原来,戴春风想的是怎样才能出人头地。猛然间他想到:人人都怕当兵的。每逢队伍在村头或附近过路时,不论男女老幼,昕说队伍来了就跑,见了当兵的就藏。想到这里,他心里说:嗨!有了!当兵去。到那时,一定会受到街坊爷的恭维和抬举。由于一时兴奋,不由得喊出了声。

戴春风虽然脾气乖戾,但他知道母亲为了养活他吃尽了苦头,因而他对母亲始终是孝敬的,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同母亲说说的。第二天起来吃罢早饭,戴春风来到母亲面前说道:妈妈,有一件事情,我想同你商量一下,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孩子你说吧,妈妈道:只要是当做的事体,我啥时候不同意过。

妈,戴春风道:我想当兵去。

哎呀呀我的孩子,啥事件都可以千,惟有当兵这事干不得。妈妈道,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良家子弟没有谁愿意去当兵的,再说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也实在不容易呀!说啥我也舍不得让你当兵去呀!儿子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该知道妈有多疼你!你若是当兵走了,啥时候才能再见面呀?......说着说着,流出两行热泪。

妈,戴春风劝说道,你看在家多没意思,庄稼活我不愿干,别的事情我也不会干,处处都让街坊爷们看不起,这样在家里憋着,能让我憋死!

孩子呀,妈妈叹!说道:普天下的老百姓多着哩,人家不都是在家里嘛?于庄稼活儿有啥丢人的,不会就慢慢学嘛!

妈,戴春风进一步辩解道,我读书的时候,你不是经常鼓励我,叫我好好用功,将来荠个功名,恢复戴家门第,光宗耀祖吗,到r罕队里,混个官当当,不就是前程吗,不就能够受人抬举吗!孩子呀,妈妈道,一去当兵,离家三千两千里,啥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呀,还不但妈想死,说啥我也不叫你去当兵!

妈,戴毒风编着词儿说,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封信嘛,我接到信就回来看你,再说你即使不写,过上一段时间,我也会请假回来看你的。

俗话说,官差不自由,你可以请假,人家当官儿的也可以不准呀,妈妈坚决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决不同意你去当兵!说着又是一串儿泪珠滴落下来。

戴春风看看他妈哭得如此伤心,也感到可怜,便不好过于勉强。他思索了一阵之后说道:妈,这样好不好,你不叫当兵,我就不去,但在国民兵团当个团丁总可以吧!就住在县城里,咱家离县城也不远,三天两头都可以回来看你,这你该答应了吧!

做妈妈的也觉得儿子在家里憋着,也实在可怜,有心不让他去,又恐怕憋出病来,反正县城也不远,三天两天就能见一次面,于是,她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就去吧!

戴春风听了这话,一头撞进母亲的怀抱:妈妈呀,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你真是我的好妈妈呀!

孩子,妈妈叮咛道,县城里的兵也是个兵,你当了兵也要老老实实的,可不能欺压老百姓;买东西要公平合理.不要仗势占人家的便宜;对当官的要尊敬;对同事要和气;不要打架,不要惹是生非......

妈妈,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戴春风认认真真地说道。

你记住了就好,妈妈欣慰地一笑,你只要能够做到这些,妈妈也就放心了。

1918年春,戴春风刚满22岁,便到江山县政府国民兵团当团丁。他生来好动不好静,当了兵丁恰好适合他的性格,简直如鱼得水,说不出心里有多痛快。

戴春风最喜欢出公差,像小孩子盼过年一样。每逢国民兵团要下乡办案抓人,他总是白告奋勇,一马当先。特别是在风雪交加的冬夜,攀藤附葛,他总是领着队伍走在最前面。哪怕是刮烂了衣服,划破了皮肉,他也完全不在乎。好像只有在这种生活中,才有他真正的乐趣。

但是,久而久之,戴春风又产生了一种厌倦心理。认为当地方兵没啥意思,虽然穿上了二尺半的黄马褂,但都是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出差办案难免得罪人;再想想母亲的教导,行为也不敢过分;再说遇有正式部队过境,所有的地方官儿--包括县长在内,都要看人家的脸儿说话,看人家的眼色行事。他心里说:这个兵当得窝囊!既要当兵,就要到正规部队去,当个像样的兵。戴春风勉强在江山县国民兵团干了一年,便于1919年,到浙江军阀周风岐的部队去当兵。

戴春风是怀抱着恢复门第、光宗耀祖的信念跨进部队的,心想:干上一阵子,混个一官半织,回到乡里,街坊爷儿们一定会竖起大拇指的。不料想在军队里闯荡了两年,毫无名堂。既没当官儿,当然也不可能发财,依旧是光杆儿大兵一个。于是,他又厌倦了,再也不想干这种无聊的差事了。

本来,戴春风是既有理想,又有抱负的人物,并且决心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的,但朝中无人,因而也就做不了官。但他在军阀部队里混了两年,以自己所见所闻,开阔了眼界,增加了见识,也混出了胆量。他暗自想到: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奇迹也是人创造出来的。有好多大军阀不都是自己拉杆子,占山头,最后当了大官的嘛!事在人为,只要我肯大胆的去闯,不信就闯不出个名堂来。

戴春风在周凤岐手下混了两年多,终于在1922年夏天离开部队,决心走自己创业之路。

戴春风总结了别人的经验,从冲悟出了一点道理:有好多人都是拉杆子起家,当上了师长、军长、司令的。人家能办到的事情,我何尝又办不到呢!嗨!当今的世界,只要有人、有枪、有地盘儿,也就有了一切--就是这么回事儿。

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戴春风下定决心要自己拉杆子,占山为王了。

最初,戴春风邀约了几个知心朋友,经常在一起鬼混。他们昼伏夜出,名同劫富济贫,实则供自己挥霍享受。这样,便由几人--十一几人一几十人,很快就发展到三百多人,在地方卜成了一股不可轻视的恶势力。

由于有了人,有了枪,也就有了势力。戴春风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他把三百多人分别编为三个大队,九个中队,冠卜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江山县国民自卫军,自封为,司令、又分别封了副司令、参谋长、大队长、中队长?等等。

自卫军出没于江山县境各地,打家劫舍,劫富济贫,闹得不亦乐乎。

当然,不管戴春风自己如何标榜他的自卫军,但当地老百姓当面不敢说,在背地罩却都称这一伙人是土匪。所谓司令者,当然也就是不折不扣的土匪头子了。

老百姓的议论终于传到了戴春风的耳鼓,他自己也觉得不是滋味。长此下去,必有不堪之虞。于是,他便召集手下的十几个小头目一起商议。

各位,戴春风一声咳嗽,清清嗓子,俨然是一个司令似的:

有一件事情,今天想同各位商量一下,看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办? 大哥,您是司令,一切由您作主就是了!

大哥,商量什么呀,一切都听您的!

您是大哥,一切由您说了算,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于!

大家七嘴八舌,异同声的拥护之词,戴春风听着,心里感到美滋滋的,但他在表面上决不含糊。

不!戴春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关系到我们几百个弟兄切身的大问题,一定得同各位商量商量。

那好!大哥您说吧!

各位,戴春风说道,最近听到老百姓纷纷议论,都说我们是土匪,不知道各位都听到没有?今天就是要商量这个问题,我们今后应该怎么办?戴春风把问题摊到了大家面前。

老百姓议论顶个屁用?咱们该怎么干照样怎么干!

他们议论他们的,咱们继续千咱们的,咱们有的是人,有的是枪,谁又敢把我们怎么样!

不管他们怎样议论,咱们照样穿光的,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吃饱了没事干,随他们议论去I

一群小头目们满不在乎,七嘴八舌地嚷嚷成一片--当然都是一些无用的话。

喂喂!弟兄们,请各位静一下。戴春风说道,俗话说人言可畏,我们绝不能轻视老百姓们的议论,因此,我们必须认真商量一下,今后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还是开头说的那句话,您是大哥,一切h您说算数,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一个小头目大声说道。

对!我们都是这个意思,一切听从大哥的。您说吧,您说到哪里,咱们就跟着于到哪里,决不含糊!另一个小头目大声说道。好!戴春风说道,大家既然信得过我戴某人,我应该表示诚恳地感谢!现在我就谈我的意见。

好!请大哥说吧!小头目们齐声答道。

在未谈正题前,我先提出一个问题。戴春风说道,什么叫土匪?土匪有几种?大家说说看。戴春风俨然是一个主考官,出了一个看来很平常,却又不太容易解答的问题。

十几个小头目,你瞅我,我看你,都不知从何说起。

会场异常寂静。这样沉默了足有三分钟之久,竟无一人开口。哪位先说?戴春风催促道,大家都可以说,说什么都不要紧。

仍然无人说话。

说吧!戴春风又一次催促道:请哪位先开个头!

嗨!咱们没念过书,也不知道书本上是怎说的,咱们说不了。还是请大哥说吧!一个小头目代表大家说了话。

对大哥上过洋学堂,比咱们知道得多,还是请大哥说吧,让咱们听一听,也长长见识。另一个小头目附和着说。

好!我们听大哥说!其余小头目们异口同声地赞成。

大家叫我说,我就说说。戴春风道,现在我先说第一个问题,什幺叫做土匪?凡是用强迫的手段,也就是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把人家的东西,钱财抢过来据为已有的,就叫做土匪。按照老百姓的说法,叫做强人也好,强盗也好,总而言之,都是一个意思。各位,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大哥说的对!戴春风在这一伙人中间,简直成了圣人。

好!现在我再来说第二个问题。戴春风说道,土匪有几种呢?按照我的解释有两种:一种叫做私匪--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不讲任何道理,通过强迫的手段,把人家的衣物,钱财抢过来,你的就是我的;另一种呢,叫做官匪,他们也用强迫的方法,把人家的钱财据为己有,--当然他们所宣称的理由和所采取的手段不同罢了。如:交粮、纳税等等。不管什么理由,什么方法,总而言之,也是把人家的钱财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比如县衙门里那一帮人吧,他们就是这样干的。请各位仔细想一想,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大哥说的太对了!小头目们齐声回答说:

各位认为我说的对,我就再向大家提出一个问题。戴春风说道,各位认为这两种土匪哪一种好、哪一种坏呀?

这个问题又像当头一棒,把大家打瞢了。这些小头目们你看我,我看你,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哪一位说说。戴春风催促道。

我说,一个小头目鼓足了勇气说道,不管是哪一种土匪,都是把人家的钱财抢来作为自己的,因此,都应该是一样的--要好都好,要坏都坏。

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的。其余的小头目们附和着说。

各位,我说说我的看法。戴春风说道,凡事都应该有一个比较,尽管私匪、官匪都是抢了人家的钱财据为己有,但具体情况有些不同--不仅抢的目的不同,而且抢的对象也有区别。私匪抢人的目是劫富济贫,官匪抢人的目的是养家肥己;私匪是专抢有钱人的富户,而绝不抢生活贫困的穷家,但官匪就不是这样了。他们不管贫富,一律全抢,甚至恰好相反,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们越是不抢,越是无钱无势的人家他们抢得越凶。因此,我认为私匪比宫匪好,而且好得多。各位认为如何?

对对对,大哥讲得对。一个小头目顺着戴春风的话意说,官匪坏透了,私匪好得很。

各位,既然弄清楚了以上几个问题,现在我们正式来商量问题。戴春风说道,我们今后应当怎样于--是继续当私匪,还是也去当官匪?

官匪那么坏,谁去当官匪哟!

他拿帖子请咱们也不干,咱们还是干咱们的。咱们还是干咱们的。

小头目乱哄哄地嚷了一阵子,一致认为还是应该当私匪。我来说一下。戴春风说道,我认为我们今后应当官匪。啊!十几个小头目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都感到十分吃惊!

在惊诧之余,大家又嚷嚷开了。

大哥,官土匪那么坏,咱们干那玩艺儿做什么?,他们专抢穷人,还不如咱们干这劫富济贫哩!是呀,咱们不干那份缺德事儿,咱们还是继续干咱们的。

各位,各位,请静一下,听我讲讲道理好不好?好!大家一致说道。

戴春风说道:官土匪固然很坏,他们今天这个捐,明天那个税,不一而足,永无休止,把老百姓榨得皮包着骨头,甚至勒紧裤带都难维持下去,而当官匪的一不种田,二不做工,却养尊处优,吃得脑满肠肥,难道这就合理吗?

不合理!大家齐声说道。

戴春风继续说道:一般人看来,好像私土匪坏得很,其实他们的行为并不坏,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虽然抢人家的钱财,但我们仅仅是把富户人家多余的,吃不着,穿不着,用不着的东西拿了过来,既不影响这些人的生活,对大家也有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大哥说得对,我们并不去抢穷人家呀!

但是,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戴春风说道,为什么在老百姓中间,还认为官土匪的作法是合理合法呢?与此相反,又为什么认为私土匪是孽种,遭到万人唾骂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众小头目们又像洋鬼子看戏--都傻跟了。他们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左顾右盼,有的两眼瞪着鸡蛋大直望着戴春风,等待着他解答问题。

其实并不奇怪,这只是一个传统观念问题。戴春风说道,中国几千年来,都是老百姓老实种田耕地,老实交粮纳税,官老爷作威作祸,安享荣华富贵,一朝一代地沿袭下来,也就成为合理合法的。私土匪抢人财物,历来被认为是不义之举,所以也就成了万人唾骂的众矢之的了。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众人异口同声答道。

戴春风接着说道:为了适应传统观念,为了我们的生存,今后必须走官土匪之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站得住脚,才能生存,才能发展,才会有出路,不知众位弟兄认为如何?

大哥这么说,我们要招安吗?

我们这样做不是向官府低头吗?不得受他们的管制吗?我们投向官府,任他们宰割,那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小头目们又是七嘴八舌地一阵议论。

各位,各位,昕我说。戴春风说道,过去我们当私土匪还是、按照我们自己的意志行事,今后当官土匪还是要根据我们的意志

行事。我们既不需要招安,也不投靠任何官府。我们要自己拉大旗,自己闯门面,自己独立地干。我们既不受谁的辖制i也不听任何人的命令,一切完全由自已决定,自己安排,大家说这样好不好?

好!

可是我们怎么干法呀?

是呀,我们从哪里下手呢?

我说咱们还是听大哥说,大哥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千。

好,我来说说,大家看行不行。戴春风说道,我们自己成立一县衙门,我们自己当县长,我们自己征粮,收税,我们自己包办一切,这样千好不好,好好好!我们就这样干。小头目们齐声拥护。

可是谁来当县长呢?一个小头目提了一个关键问题。当然应当大哥当县长嘛!另一个小头目提议道。

对!应该由大哥当县长又是一致的拥戴。

我?不行,不行。戴春风故作谦虚道,我看还是大家推选好了。

好!我们推选。咱们推选大哥当县长好不好?一个小头目抢先提议道。

我赞成!另一个小头目边说边举起了右后。

紧接着我赞成!我赞成!全举起了手。一致通过了。恭喜!恭喜!

我们的大哥当了县长喽!

今后的江山县就是我们的天下喽!

在一片喧闹声中,戴春风以县长的身份说话了。

各位,各位,请静一下,我来说几句话。戴春风说道,首先我向大家表示感谢!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既然大家推选我当县长我就当,我也用不着推辞了。但是,我没有当过县长,也不知道县长是怎么当的,当好当坏,就全在大家了。好在我们都是弟兄,我当也好,各位当也好,都是一样。总之,我们既然要干,就要大家共同努力,把它干好,干出个名堂来,大家说对不对?

对!

太对了!

紧接着,戴春风话锋一转说道:有一个问题需要顺便说一下:过去咱们是二杆子,一切都吊儿浪荡,满不在乎,今后我们也是衙门了,就不能太随便了。俗话说,王八还有个鳖规矩哩!我们也应该有点规矩。因此,现在咱们先把话说头里,该执行命令的时候就得执行,否则就不能说大哥对不起人,不讲义气,也就是说,该受处分就得受处分。不这样就搞不成事情,就成不了大气候。当然在私下,我们还是好弟兄,随便怎么样部行。大家说对不对?

对!大哥说得对!

过去我们听大哥的,今后更要听大哥的!

下边我再说两个问题。戴春风说道,第一个问题是县衙门都有哪些组织;第二个问题是我们大家都要当官......

还有什么官?

官还多着哩,我们这些人还不够哩!

好!我们都要当官喽!小头目们都高兴了。

戴春风说道:县衙门除了县长,还得有副县长,下边有秘书室、军事科、司法科、民政科、财政科、建设科、教育科、社会科等。另外还有警察局,警察中队,或者叫做保安中队,这就是县衙门的组织。秘书室应该有主任秘书、秘书,各科要有科长、副科长,警察局有局长、副局长,警察中队有中队长、中队副等等。这些官都得我们这些人去当啊!所以我说我们这些人都还不够哩!

紧接着,戴春风指派了各个人的官职,一个江山县衙门就组成。

刚刚宣布了每个人的官职,新的问题又来了。这科长怎么个当法儿呀?一个科长说。

是呀!这玩艺们没干过,都摘些什么事体呢!另一位科长说。

我更难啦!斗大的字不识一升,我这个秘书可怎么个当法儿呀?

这个问题各位用不着发愁。戴春风说道,应该干些什么,怎么个干法儿,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至于秘书嘛......不识字不要紧,暂时先挂着名,以后慢慢再说吧!现在最最要紧的问题是,咱们的县衙门应该设立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正式宣布成立!大家应该抓紧时间商量一下!

是呀!县城里有一个县衙门,咱们的县衙门设在哪里呢?一位科长说道。

这好办,另一位科长说,咱们把那个狗日的县衙门给他撵走不就完了。?

对!咱们把他狗日的撵走!其余脚科长和秘书也跟着说。不!暂时还不能撵他。戴春风说道,到底他们属官,咱们属私,弄不好就会惹出麻烦来。当然,我们既然要干就不怕什么麻烦,关键问题是咱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惹出麻烦来,咱们就会吃大亏,坏大事儿。因此,我们不能同他们争一日之长短,而是应该从长远打算,也就是说,等咱们的力量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咱们要怎么干就怎么干。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撵县衙门、专员公署,省衙门咱们也敢撵,咱们不但要当县长,还要当专员,当省长哩!

对对对!大哥--不,县长说得对那咱们的县政府现在设在哪里呢?咱们江山县的地面儿大着哩!戴春风说道,他们的县衙门在城里,咱们的县衙门就暂时设在乡下。我们住在乡下的有利条件很多,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咱们的地盘儿。他们住在城里,咱们叫他们出不了城,把他们憋死在里面。大家以为如何?

好!设在乡下好

可是,村庄这么多,咱们住在哪个村好呢?

我看咱们就暂时住在峡口镇吧!戴春风说道,当然这是暂时的,以后看哪里合适咱们再搬过去。各位以为如何?

好好好!咱们就暂时住在峡口镇。大家表示一致赞同。

咱们什么时候宣布县衙门正式成立呢?戴春风征求意见道,请各位发表意见。

县长看什么时候合适,咱们就什么时候干。对!县长说了咱们听着。

那好,咱们讲究的是干脆利索,说干就干。戴春风说道,咱们明天就宣布县衙门正式成立如何?

好!同意!大家一致表示拥护。时为1922年3月15日。

次日--1922年3月16日,浙江省江山县峡H镇满街都贴上了红纸黑字的大幅标语:热烈庆祝江山县县政府成立!当地老百姓有看热闹的,也有前来帮忙的。戴春风的几百名弟兄,杀猪宰羊,大摆宴席,更是忙碌异常。经过一番热烈庆祝,戴春风的县衙门,便正式宣告成立了。

从这一天起,江山县便同时有了两个县衙门存在。

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县太爷阐报,大吃一惊:狂徒竟敢如此嚣张,这还了得!但继则思之,认为戴春风既然敢于私自成立政府,此人必有来头。于是便惊惊慌慌的具文上报专员公署,请示应如何处置,专署又转报到省里,省政府下令给江山县县政府:

据报,江山县狂民戴春风聚集匪众三百余人,经常四处抢掠,危害民众。近日竟敢成立伪县政府,实属胆大妄为,目无国法。为了维护民众生命财产之安全及国家纲常计,着令该县政府立即组织力量进行剿灭,并将匪首戴春风捉拿归案,依法究办。其进剿情况为何,应迅速上报为要。此令。

县太爷接到省政府命令,不敢怠慢,立即着手办理。命令县国民兵团及保安队,抽调约五百人的兵力,由国民兵团副团长带队,统一指挥,浩浩荡荡,直向峡镇戴春风的县衙去。

却说戴春风的人马都是二杆子出身,警惕性特别高,峡口镇四周早已布置了严密警戒,随时准备着应付突发的情况。当岗哨发现通往县城的大路上,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人流,有如长蛇阵般向这边滚来时,立即飞报戴春风:报告县长,大事不好,县里派了大队人马,直朝这里逼来,观在距这里不过二三里之遥。

好!知道了。戴春风道,我这就布置。你马上返回岗位,继续监视!

是!岗哨转身而去。

戴春风毫不迟疑,立即传令所属各就各位,作好战斗准备,以逸待劳,打击来犯之敌。

戴春风亲临战阵,密切注视敌情,亲自指挥。当敌军渐渐逼进,进入有效射程之内时,他大吼一声:弟兄们,冲呀给我狠狠地打,叫他们有来无回!

听到命令,戴春风的队伍唿地一声一齐冲出村来。他们这些人勇敢异常,个个都像下山猛虎。噼噼!顿时枪声大作,一片喊杀声。

县城里来的队伍虽然多了近一倍的兵力,但他们脚跟尚未站稳,更来不及展开阵势,便遭到了猛烈的迎头痛击,于是,队形大乱,纷纷四散逃命。就这样,唏哩哗啦!垮了下去。这一仗大败而归,徒然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和十几条枪支之外,并未捡到丝毫便宜。

县太爷闻报战况,直气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奈之如何?只有如实上报而已。

一个星期之后,县国民兵团经过休整和补充,专员公署又派一个警察中队,凑了足有两个营的兵力,组成国民兵团,由县太爷亲自指挥,又一次来到了峡H镇。

他们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因为上次是白天,目标大,导致失败。这次改由晚上来,并且更换了指挥,增加了兵力,选择了有利时机,预料出奇制胜,稳操胜券是绝对有把握的。

当县部队悄悄地来到村头时,又被岗哨发现呜枪报警。戴春风的队伍早有准备,立即应战,给以迎头痛击。这一帮人都是杆子出身,久经战阵,不仅浑身是胆,而且枪法准确,战术灵活,尤善于各自为战,打得十分英勇顽强;县里的部队虽在数量上超出对方两倍,但由于平时养尊处优,既缺乏严格训练,又无战斗经验,加以地理不熟等等原因,尽管他们的任务是主动攻击,但只有处处被动挨打的份儿。特别由于县太爷是文弱书生出身,既不懂军事常识,更不懂指挥艺术,战斗打响之后,精神紧张,惊慌失措,指挥失当,致使部队陷于一片混乱之中。因此,交战不到一个小时,又是唏哩哗啦!大败而逃。不仅白白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和枪支,而且由于县太爷浑身筛糠,四肢瘫软,还差一点让人家掳去。 战报到了省里,只有挨一顿训斥!

时隔半月,经过了一番充分准备之后,浙江省政府调派了一个保安团,共有四个营的兵力,深更夜静,人不知鬼不觉,悄悄开到了江山县峡H镇。第一、二、三营分作三层,把一个峡镇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第四营留作预备队。三层包围圈儿循序渐进,步步紧缩,当接近村边时,猛然一个冲锋号令,发起了总攻击。

在枪声如爆豆似的响起时,戴春风的队伍从梦中惊醒,仓促应战,陷入了严重的被动局面。保安团步步进逼,层层包围圈儿逐渐缩小,终于进到村里,进到各个院落,以至展开了肉搏战。战斗打得十分惨烈!双方伤亡相当严重!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随处都可以听刘受伤者的呻吟声!

戴春风的队伍尽管十分顽强,终因寡不敌众,放弃了峡口镇,四逃星散。戴春风他眼看大势已去,坚持无望,便慌忙脱掉军装,迅速换上一身农民的粗布衣裤,抓一顶斗笠朝头上一戴,趁着慌乱之际,便溜出了峡口镇。

戴春风逃出峡日镇之后,真是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他顾不得选择路径,急急忙忙一路小跑,一1:3气奔出十多里,眼看天色将明,他估计已经脱离了危险区,很想休息一下。当他刚刚在路边坐定,两张眼皮就像上了胶似的,再也张不开,他睡着了。一股晨风袭来,戴春风打了一个寒颤,他被惊醒了。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有的农民也开始上地干活儿。他清醒地感觉到,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还是赶路要紧。

戴春风站起身来,刚刚走了几步,就觉得饥肠辘辘,脚下无力,昏昏沉沉,摇摇晃晃,几乎要栽倒下去,他确实是太疲军了。但他意识到:尚未最后脱离险境,眼下绝对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的离开此地。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勒紧裤带,振作精神,继续向前行进。

但是,当他勒紧裤带时,触摸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这时他才想到:自己的腰间还藏着一支法国造手枪。这又引起了他一阵忧虑;扔了吧,实在舍不得;带在身边吧,也是有害无益,况且已经没有了子弹,带着它也没有用。他想来想去,觉得处在目前的境况下,还是把它扔了的好。决心既下,他就离开路径,走到麦地里,假装着解手蹲下身去,用手挖了个坑,把心爱的手枪放了进去。

埋好之后,他又回到路上,但一步三回头,总觉得不忍离去--可不是嘛,这支枪已经是他最贴身的伙伴,也是他的命根子呀,他又怎能忍心把它扔掉呢!但是,想到眼前的处境,想到末的前途,终于,他一咬牙,一狠心,毅然昂起头来,大步离去。

戴春风孤身一人在路上行走.却怀着满腹的心事。他心里说:自己呕心沥血树起来的大旗,被一阵风吹倒了;自己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家业,一夜之间给毁了;此行何处?今后怎么办?都是未知数。他思前想后,心里犹如一窝乱麻,根本理不出一点几头绪。只觉得前途茫茫,眼前一片漆黑。

戴春风迷迷呼呼地想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他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不知不觉问,他居然摸到了省会杭州。

当戴春风走到一条大街的拐角处,忽然发现有一堆人挤挤攘攘,正朝街边的墙壁上张望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也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慢悠悠走近前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他猛抬头一看核桃般的大标题字写着浙江省政府布告。然后再去细看内容--不看犹可,一看,顿时毛发直竖,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往下滚落,浑身打着寒颤,感到周身酸软无力,若不是前后左右都有人依靠着,只怕他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

原来那墙壁上的布告是浙江省政府的通缉令,内中说道:有捉拿匪首戴春风归案的,奖给大洋伍千元。等语。因此,所有观众,对这张布告都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愿离去。

惟有戴春风怀着鬼胎,不愿在此地多留一分一秒。他匆匆忙忙看了几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极力设法使自己站定,稳了稳神,然后拨开众人拔腿便走,好像走慢了一点儿,马上就会人头落地似的。因此,他边走边下意识地用右手摸摸自己的脑袋,看是否仍然长在自己的颈项上。这一摸,却触到斗笠,当然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斗笠分明是戴在自己头上的,既然斗笠还在,脑袋肯定没问题。这样他便放下心来。但他不由自主地赶快把斗笠向下拉拉,尽量压得低低的,好像生怕人认出他就是戴春风似的。

钴出人群,他默默地低着头,一边朝前走,一边想道:这布告上悬赏缉拿的并不是别人,明明白白说的就是我戴春风呀!一旦缉拿归案,肯定是杀无郝!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的戴春风,整个儿脑袋都装满了?和!他边走边想,边想边走: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今年才26岁,我不能死!我还要做一番事业!我不能死,

但是,有什么办法不死呢?他继续往前走着,想着,想着,走着

嗨!戴春风突然一拍脑有了,他们捉拿的不是戴春风吗!我只要一改名字不就得了吗!但是......。紧接着,新问题又出来了:改个什么名字呢?团为他只有~个高小毕业的文化程度,肚子里没装几滴墨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什么适当的名字来。想呀!想呀!把戴春风急得抓耳挠腮,直拍脑门,不觉在当街站定,突然嗨!了一声,有了!他这赫然一声吼叫,把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们吓了一大跳!有的人还朝他瞪着眼骂道:这个神经病!

其实,戴春风并没有什么神经病,只因为他用手拍脑,无意中触到了自己头上戴的斗笠,茅塞顿开:我头上戴着个斗笠,恰好我又姓戴,就把名字改做戴笠不是很好吗!好!合当我戴春风命不该绝,今后我就叫做戴笠了。

从此,这个自封为司令、被推选为县长以及后来被通缉的人,就与戴春风永远诀别,而同戴笠结下了不解之缘,直到他死。

但是,在他发迹之后,为了装点门面,炫耀自己的学识渊博,便常常得意地在一些人--特别是女人面前说:我这名字是古人代我取的。说着,便翻开书来念道: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我步行,君乘马,他日相逢君当下。然后把书本一合,得意地笑道:这就是我名字的来历。其实天晓得,他的名字,不过与古书偶然巧合罢了。

身遭通缉,江山无处藏身,戴笠只好出走宁波,浪迹街头。

戴笠6岁时丧父其母蓝氏,艰难地拉扯他长大,为他娶妻生子。戴笠一走不归,不免使她牵肠挂肚,又听人说儿子流落于宁波街头,更是思儿心切,便决计到宁波寻找。

蓝氏到了宁波后,想到儿子既然过流浪日子,必在祠堂庙宇处栖身,便在这些地方寻找戴的下落。这天,蓝氏到了宁波关帝庙前寻儿,没找到儿子,却看到有一摆卦摊的算命先生,便过去给儿子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要被算者八字,其母说:丁酉年四月二十七日酉时。瞎子袖里吞金地算了一卦说:这位先生是丁酉年、乙巳月、丙辰口、丁酉时。山下火命,命里有三层火,二层金,二层木,三层土,五行缺水。又说:先生的火属于丁火,丁火又为星火,日头落山,星星眨眼之际,为丙火落丁火出之时,卦书上说:阴火时亥,富贵悠悠,这位先生的命宿不错,只是巳中戊土又属伤官不吉,对父兄妻子多有克制,这位先生怕是父在母先亡吧?

俗话说,瞎子算命两头堵。这个瞎子的话就是两头堵的话,父在母先亡可以有几层解释,可说成父亲在母之先亡,也可说父亲在母亲先亡。如果算命的人父母尚健在,瞎子则说被算命的父将来的结果。总之是怎么说怎么有理。

蓝氏听了瞎子之青,想到儿子6岁丧父,是应了瞎子父在母之先而亡的话,觉得瞎子算的挺准。

这日,蓝氏宿于关帝庙。是夜,天气骤变,风雪交加,衣衫槛楼、失魂落魄的戴笠也来到了关帝庙栖身,不想被母亲撞见,蓝氏见儿子一副落魄之态,十分伤心,母子抱头痛哭。

第二天,蓝氏将戴笠带回家中。

4.天堂奇遇

因为家里不大安全,戴笠和母亲妻子商量,决定暂时隐藏在杭州市,以图另谋出路。但是,戴笠自幼生长在农村,初来杭州市,人地两生,举目无亲,生活颇为艰难。但命运如此,也只好打发着前途莫测的愁苦子。

幸好,戴笠身上还有几个钱,可以节俭度日。他心里盘算着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应该怎样花,今后的t子应该怎样过。他首先想到:在城市生活比不得在农村,在农村可以不修边幅,胡里胡涂过t子,但在城市多少应该讲究一点体面,否则无人看得起你。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一套农民粗布衣,实在有点不像样,因此,他决定先买一套衣服。但自己钱有限,就花了不多的钱,买了一套灰颜色的旧军装,改成一套便服,也就勉强可以凑合。又花不多的钱买了一双自力土鞋朝脚上一登,乡下佬立刻变新颜。这一身打扮看上去,既像一个大学生,叉像一个穷公务员。

至于吃住,也十分简单,几个烧饼,几根油条就可以过一天。时值夏季,也无需被盖,庙宇内,阶檐下,随便什么地方都能躺倒过夜。真是家当一身,居无定处,食不定点,戴笠生活就是如此简单。戴笠每天无事可干,只有四处游逛,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借以消愁解闷。一双自力土鞋穿得变了颜色,花一个铜板买点儿白粉往上一涂,又像是新的。一套灰便服穿脏了,没有衣服可换,就找个僻静处去洗澡,洗衣服,一举两得,这就是戴笠一天的生活。酷暑的夏天,使人热得心烦。他东游西逛,来到灵隐寺湖畔,

便在湖里洗澡,这是一个好去处,每隔一两天,必来一趟。

一天,戴笠照例又去洗澡,下水之后,先把衣服洗涤干净,摊在湖滨的草坪上,用小石子压着晾晒,等这件事情办完?之后,再回到湖中洗澡、游泳。表面上看来,他是悠然自得地在洗澡,其实是因为洗了的衣服未干,不便上岸。因此,他虽然在集中精力游泳,却时不时的把两眼瞟向晾晒衣服的地方。

喂!同学们!突然间,戴笠大声嚷叫道,别拿压在衣服上的石子!原来正当戴笠游泳洗澡时,忽然来了一群小学生游览,无意中发现草坪上晒的衣服,并用石于压着,因不解其意,从那里路过时,顺便把石子拣去。戴笠发现此举,顿时急得手足无措,有心上岸追赶,怎奈周身上下亦条条一丝不挂;若不把石子追回,又怕一股风把衣服吹走了,于是便大叫大嚷起来。

这时,从学生中走出一位带队的老师,把石子追回之后,依然压在原处。在他傲这个动作的同时,也觉察了泡在水里的人之所以大喊大叫的原因。于是,两人对视一笑,彼此会意,似乎代替了千言万语。

那带队的老师就是胡宗南。

胡当时在某小学当教员。次口,戴笠找到学校里,当面向胡致谢。两人一见,彼此谈话投机,便交成了朋友,以后一直成为生死之交,无论在工作上或私生活上,一概不分彼此。所以在戴笠死后,胡宗南送的挽联上写道:患难与共,安乐与共。其实,他们关系之密切,远不止这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戴笠在杭州,仅有的几个钱已经用完,实在混不下去了,听说上海地方大,门路多,为了求生,更为了出人头地,便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和试一试的心情,决定到上海闯荡一番。

1922年的隆冬季节,戴笠只身来到上海。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四处求职均遭拒绝,饥寒交迫,悲观失望,深感世态炎凉,十分烦恼。

在上海最初的几天,戴笠几乎没有一天能够填饱肚子,冬夜寒风萧萧,他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活如此熬煎,实在痛苦不堪!

现实的压力,把他逼得无路可走。这时,他猛然想到,我还有一个表兄张冠夫在商务印书馆做事,为了暂时解决生计,何不投奔他去!

张冠夫仅是一个小职员,每月收入有限,小两口住在阁楼里,勉强对付着过日子,生活十分拮据。

戴笠见了表哥,说明来意,希望在他那里留住一段时问。张的房子本来就不宽绰,两口子住就已够勉强,再添一个人就更加拥挤不堪。不但没有铺盖,而且连放一张床的地方都没有。张冠夫感到十分为难,但念及是至亲也无法拒绝,两口子经过一阵合计,张盈夫说:表弟,你都看见了,咱这房子实在不宽绰,只可容下一张床。你如果不嫌蹩脚就住在这里吧!不过另外没有床,而且也没有放床的地方,晚上就打个地铺将就着吧!至于吃饭,也没有啥好的,你表嫂做啥咱就吃啥。咱们的条件只有这样,想表弟是能够谅解的吧!

旧中国的上海,摇曳着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这个被人誉为东方大都会的城市里,政客、黑帮、流氓、妓女、三教九流比比皆是,但同时也因为它的繁华,成了各路军阀你争我抢的一块肥肉。东方不夜城,冒险家的乐园

20年代初期,与上海紧邻的江浙两省分别由直系军阀齐燮元和皖系军阀卢永祥控制。这两个不可一世的军阀对上海这块近在咫尺的风水宝地更是垂涎欲滴,千方百计想要攫为己有。齐燮元将自己的亲信徐国粱安插于上海,担任淞沪警察厅厅长,而卢永祥派遣自己的妹夫何丰林担任淞沪护军署护军使一职。这样,两军对垒,谁也不让谁,他们在此演出了一幕幕厮杀闹剧。

这天,卢永祥正坐在他的公馆为报复徐国梁的事情而犯难,前几天也就是1923年5月10口,徐国梁派人暗杀何丰林,致使何丰林至今尚在医院治疗。妈的,姓徐的小子这么猖狂,我们得干掉他!卢永祥对徐国粱在淞沪的势力一直视作劲敌,早有除去这个心腹大患的意思,今日看到妹夫的伤势,更恼羞成怒,顿时下了杀徐的决心。

可是,几天过去了,却仍然没有见到他有所行动,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书房里拼命地吸烟凝思。烟雾中依稀显现出那张被权势与金钱扭曲着的胖脸,和那双因酒色过渡而略显迷惘的眼睛+一0

要干掉徐国粱决非一件易事,作为警察厅长,戒备肯定十分森严,又有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下手去行刺他呢?卢永祥拧灭了烟蒂,喃喃自语道。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个子青年慢慢走了进来,阳光被烟雾变成了千丝万缕,照在了卢永祥的脸上。

是我,爷爸卢小川掩上门,坐在了沙发上,一捋长发,道:爸爸,您又在为刺杀徐国梁的事发愁?

嗯。

要杀徐国梁不难,只需说动一个人。卢小川向父亲献计道。谁?

王亚樵。

卢永祥无神的双眼里忽然露出了光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亚樵的大名他早就有所耳闻,此人出身贫贱、地位低下,然而在上海却打出了威名。王亚椎和他的斧头帮更是在上海滩有着一股巨大的势力,如果联络上这个人,在这上海滩多一个帮手,的确不失为一着妙棋。卢永祥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又问儿子道;这主意不错......不过,如何才能说动他呢?

这事我去办!卢小川自信地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王亚樵,字九光,名王鼎,别名王擎宇。1887年生于安徽合肥。父亲王荫堂行医兼开棺材店,一边救人活,一边盼人死,一生在矛盾的心理状态中生活。王亚樵兄妹4人,亚樵为长,小弟述樵随名律师沈钧儒学习法律。王亚樵早年攻经史,习书法。辛亥革命期间,积极参加反清活动,在合肥组织军政府,宣布独立。后与同盟会上海总部委任的合肥军政分府总司令孙聘骖发生矛盾,被孙作为土匪受到通缉,亡命南京,参加了江亢虎的社会党,并任安徽支部负责人。1913年,社会党安徽支部被安徽督办倪嗣冲宣布为乱党,受到镇压,王亚樵再次逃亡上海。加入无政府主义小组,立志打倒社会上一切强权。1915年,王亚樵在上海用50把利斧强行接管安徽旅沪同乡会会馆(李鸿章的遗产),专事接待旅沪的皖籍穷人,并积极在皖籍£海工人中开展帮派活动,由此而形成安徽帮,在上海滩上声名鹊起,形形色色的学生和门徒成群结队而来。在此基础上,王亚樵组织了一支腰插剩斧的敢死队,凡有打架斗殴之事,这帮人往往一拥而上,抢起利斧,横劈竖砍,凶猛异常。不要说一般的地痞流氓不敢如此拚命,就是黄金荣、杜月笙等流氓大亨对之也惧怕几分。由是,斧头党威名大震,王亚樵也成为上海滩上的闻人,手下门徒激增至数千人,他所控制的上海劳工总会会员有10万之众。不可一世。

一个月之后,王亚樵及其门徒在上海温泉浴室门外枪杀了刚刚洗完澡的徐国梁,卢永祥收到捷报喜出望外。他在杭州督军府里大摆宴席,像欢迎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盛情款待王亚樵。

王亚樵不但得到了一大笔赏金,还被委任为浙江别动队司令。卢永祥还划出湖州地区给王丑E樵作据点,让他在那里招兵买马,练兵备战。

王亚樵感觉到一条阳关大道迎面展开,多少年来的抱负使他一直想着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上纵横驰骋,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似乎似前的时运不济、屡受挫折成了衬托今日光明的云彩,毕竟这个别动队司令要比洪门帮首威风,他去了湖州,开始在那里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决心大干一场,以展鸿图。

他深感自己人手不足,就写信给方振武等同乡,让他们来帮忙训练军士。同时,经助手胡抱·推荐,他又写信给戴春风,他务必来湖州,帮助自己整理军务。

信已发出,王亚樵盼望着......

司令,外面有个青年求见,王距樵听到报告后,立即向寺外走去。司令部设在湖州城外的白雀寺,这里依山傍水,人迹稀少,确是个练兵习武的好地方。

寺外站着一个风尘的青年,一对眼睛打量着整个寺庙。王亚樵步履缓下来,心里嘀咕道:你是......

这就是我们王司令。士兵介绍道。

鄙人胡宗南,字寿山,别号琴斋,原本孝丰人氏,后迁居湖州,来此之前系县立高小教员,因仰慕王司令的大名,故来投奔。这青年文质彬彬,王亚樵十分喜欢,军队中缺乏这样的人才,便热情地道:哪里,哪里,胡老弟能来是我王某人的荣幸和造化,咱们共建大业。

王亚樵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青年,几十年后,却是中国军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晚饭时刻,王亚樵叫来了胡宗南、胡抱一等将领喝酒,方振武值班巡逻故而未能赴宴。三人讨论的都如何训练士卒的话题。忽然,卫兵闯了进来:报告司令,有一个姓戴的求见。

王亚樵喝了杯酒,正待夹菜,听到这个报告后,问:在哪里?在哪里?他准备起身出门去迎接。

一个青年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大殿,望着众人。

哎呀,春风兄,是你呀!胡宗南显然认出了来人,大步迎上。王亚樵奇怪,问道;怎么?你们俩早就认识?

九哥!我认识春风兄比认识你还早呢!胡宗南兴奋异常地答道。

王亚樵听了一肚子的疑惑,但仍热情地拉两人人座。

王亚樵从谈话中才明白了二人相识之故。胡宗南在学校竞选校长失败,教育救国的道路走不通,便来投奔王亚樵。

胡抱一把戴春风引到王亚樵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戴春风,人称江山才子,文武皆备,而且为人足智多谋。他从小离家飘泊,想投奔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队伍,铲除强权,报效国民,终不可得。春风素闻司令英名,久欲追随左右,只恨无缘得见,今见司令正是用人之际,故不远千里,特来投奔。

王亚樵见戴春风面色微黑,两眼炯炯有神,神态却颇为谦恭。于是问道:

为什么来投军?

戴春风早在到湖州之前,就已经把王亚樵的底摸得清清楚楚。知道此人投身辛亥革命,屡受强权所迫,不为当局所容,尤对北洋军阀政府深恶痛绝,势不两立。且此人屡处厄境,矢志不渝,性情刚烈,极富侠义心肠,推重人材,不计小节。于是,挺胸昂首答道:小时候,先生问立志,吾答日:希圣、希贤、希豪杰而已,当今曹、吴当道,奸臣横行,战乱不已,民不聊生,希圣、希贤皆成泡影,学生惟有跟随先生,执一利斧,铲除豪强,效命疆场而已。

王亚樵一听,心中果然高兴,当即任命戴春风一名分队长。拨给数十名新兵,交其训练。自此,戴春风对王亚樵言必称先生,执礼甚恭。

王亚樵笑道:聚饮干杯男儿事,诸位老弟以后就是我的纵队长了,咱们努力奋勇支撑,闯出个名堂来。

其他三人鼓掌叫好。胡抱一也是浙江人,见状即对王亚樵说道:九哥,看你们三人如此情投意合,何不效仿刘、关、张,来个桃园三结义?

好主意!既然我们有缘,何不来个桃园四结义,不知三位意下如何?王亚樵不仅赞成,而且还拉上了胡抱~。

胡、戴二人更是喜出望外,被封为纵队长已颇感青云万里,和司令结拜岂不更是前途远大,二人当下点头答应。

焚香歃血,四人齐跪倒在香案之前,学着桃园结义的样子说道:

某等四人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国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民,不求同年同月同声音很响,士兵们都围在厅外观看,王亚樵居长,其他三人为小弟。

戴春风感到一阵惬意,这次决定是正确的,作为纵队长他开始训练士兵。尽管胡宗南与戴春风二人友好相善,但治兵却截然相反。

戴春风当分队长后,练兵一丝不苟,极为严格,有时几近残忍暴戾的程度。训练中,无论出操、射击或战术动作,只要动作稍慢或·个规定的动作没有做好,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拳打脚踢。一次,戴春风罚一个士兵在中午的烈下暴晒,使他因中暑而昏死过去。王皿樵听到后,勃然大怒,命人把戴春风找来训斥道:治兵之道,在于言传身教。古人云,爱兵如爱子。上下一心,解衣推食,到了阵前,才能甘冒危险,冲锋陷阵,为我所用。你用残兵立威的办法,进行训练,貌似从严,可是士兵心里不服,甚至产生仇视心理,将来我们必受其害。以后再如此,我必请你滚蛋。戴春风受到训斥,扑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地说:先生,我知道错了。以后但有此事,任凭先生发落,决无怨言。

这件事,使戴春风得了驾驭人不但要树威慑服,而且要施惠恩服,同时也了解了王亚樵组织何以能在上海滩上横行无忌、久摧不散的道理。白此,戴春风一改过去单纯严厉冷酷的治兵方法,注意在生活上给以关心,施以小惠,果然赢得了士兵的心。戴春风还故意在与别人的言谈中,推崇王亚樵是位苯心部下、爱兵如子的好司令,追随他做事是一个人最大的幸运。王亚樵性本刚烈豪爽,见到戴春风知过则改,倒认为这是个很有为的青年,也就更加信任他。胡宗南则不同,对待士兵讲究以德服人,善施小恩小惠。因而,他与手下官兵往往十分融洽。

1924年9月,江南之秋,爆发了齐卢战争。王亚樵、戴春风、胡宗南等人野心勃起,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想乘此机会打它几个漂亮仗,在卢永祥面前露一手,以便战争以后加官晋爵、飞黄腾达。

戴春风春风得意,翱枪充弹直奔向前,不料战争打 40天以后,形势急转,卢永祥的浙军竞土崩瓦解,一败涂地。

大哥,这该怎么办呢?胡宗南提着枪跑进了司令部。

戴春风早已在司令部内,冷笑道:卢永祥一开始就估计错了,他不知齐燮元背后还有曹锟这个大军阀。此刻王亚樵部也隐人了四面重围之中。

这支浙江别动队虽经胡、戴几人的精心操练,作战力较强,但是仍然抵抗不住强大兵力的攻势。兵士伤亡过半,粮草弹药奇缺。诸位老弟,如今兵临城下,集体突围已难以得逞,就是咱们侥幸突出去了,这么多人又去哪里安身呢?王亚憔紧皱眉头,提着把刀说道。

几个纵队长也已聚齐,戴春风听了王亚樵的话后,小心翼翼地道:这支队伍不如不要了,咱们分头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不对,大哥?

唉,只能如此!来,兄弟们,端起这碗酒,就当是告别酒。

众人端起海碗,一饮而尽。然后走出了司令部,隐没于漆黑的夜幕之中......

戴春风来时带着一阵春风,回到家中却已是浓冬腊月,在仙霞乡老家,他望着儿子发呆......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