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君夜奔和情圣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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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君夜奔和情圣的末日(2005-12-08 08:38:15)   分类:历史解读  卓文君夜奔和情圣的末日 司马相如情钓风流寡妇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奇情故事,成为中国人乐此不疲的话题。成都人甚至封司马为“情圣”,与“诗圣”杜甫相提并论,以彰显其情感的伟大性。但司马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和《汉书》表明,这个所谓“情圣”的行为充满了各种道德疑点。
 司马相如当年靠文辞华丽而赢得王侯的赏识,但主子去世,他只好辞官返回故乡成都,又因家境贫寒,没有可以维持生计的职业,只好投奔临邛县令王吉,暂住在城内的政府招待所里。但司马迁刻意省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经过密商,司马相如制订了一条财色两得的妙计。
在计策实施的开始,县令王吉佯装恭敬,天天都去拜访相如,而相如则托病不见,王吉的态度便更加显得恭敬起来。这个消息被人四处传扬,并且有意传到当地首富卓王孙耳里,后者果然中计,专门备下宴席款待司马相如和县令。县令来到卓家时,席上的客人已经过百,场面隆重而又盛大。到了中午开饭时,主人再次派员去请司马,他却推托有病,不肯前去。县令王吉故意不敢进食,亲自前去迎接相如,相如则佯装身不由己,表情勉强地来到卓家。双簧戏的开场演得煞有介事。
 经过前面的反复铺垫,司马相如终于在卓家高调亮相。他衣衫高雅,仪表堂堂,满座的客人无不惊羡他的风采。但这个计策的关键部分,就是司马相如必须掩饰其严重的口吃,同时又能彰显他的音乐才华,所以酒兴正浓时,县令按事先的约定,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说:“我听说长卿特别喜欢弹琴,希望能够聆听一曲,以助酒兴。”相如假意推托一番,便慨然应允,开始了弹奏与演唱。他的技艺果然不同凡响,一曲既出,四座震动。
 卓王孙有个17岁的女儿名叫文君,刚守寡不久,酷爱音乐,《华阳国志"蜀志》说她在古琴方面有所造诣。相如与县令之所以大唱双簧,其最终目的就是要赢得这位美人的倾慕,所以蓄意用歌声来诱发她的爱情。相如在歌中唱道,我独自一人无所依靠,思念佳人呵心情悲伤;另一曲“凤求凰”之歌,则更是语词露骨地公开调情,宣称要与佳人成为“交颈鸳鸯” 。
 卓文君听见歌声,不由得从门缝里偷窥,果然被相如的风采所打动,当场就坠入了情网。宴会完毕,相如就托人以重金贿赂文君的侍女,再次向她转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卓文君知道父亲不会应允,只能独自溜出家门,星夜私奔到相如下榻的招待所,跟他成云雨之好。两人担心卓王孙追踪而来,又乘着黎明前的昏暗天色逃往成都,这是风流案的历史性高潮,其行动之热烈浪漫,在整个中国情史中都堪称第一。 才子佳人的落难和崛起 风流故事演绎到这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跌宕。被司马相如设计赚来的卓文君,自从私奔到情人家后,才发现这个新居实在是家徒四壁,一片寒酸,不由得大失所望,难以承受这样的生活落差。司马相如在成都的人脉关系,似乎相当恶劣,没有得到必要的资助,而卓王孙得知女儿私奔之事,勃然大怒,也拒绝给她任何帮助。他们同居后的穷困可想而知。据《西京杂记》记载,司马相如被逼无奈,卖掉裘皮大衣给女友换酒喝,卓文君知道后不禁伤心得抱颈痛哭,哀叹自己身为富家小姐,竟然落到了如此潦倒的下场。两人只得再度返回临邛,用卖掉车马的钱,盘买下一家酒馆,做起了卖酒的营生。《史记》形容文君身为老板娘,还亲自上柜打理,为顾客酌酒,而司马相如也身披围裙,不惜与雇工一起干活,甚至当众挽起袖子洗涤酒器。当时,卓家的风流小寡妇与著名才子的私奔故事,这时早已成为街谈巷议的主题,他们的生意,招来大批好奇的顾客,生意迅速兴隆起来,生计方面的困境顿时烟消云散。
卓王孙起初为此感到羞耻,闭门不出,天天在家独自郁闷,但到底是骨肉情深,时间一长,经不住旁人劝说,终于软下心肠,宽容了女儿的荒唐之举,给出一大笔家财,其中包括家奴一百人、铜钱一百万贯、以及她从前出嫁时的全部嫁妆。文君卖掉酒馆,携相如一同返回成都,用这笔钱资购置了田地与房屋,成为蜀地的第二代富婆。至此,司马相如处心积虑的行动,经过一番磨难之后,有了令人欣慰的收获。
 但司马相如并未满足这段情缘,《史记》称他将娇妻丢在家里,自己长期在京城盘桓,以华丽的辞赋向汉武帝献媚,指望成为御用文人,终于如愿以偿,得到新皇帝刘彻的重用,担任了他身边的小官,继而又作为外交特使被派往西南地区,负责和平收伏各个少数民族,一时变得声名显赫起来。
 他奉旨前往西南公干时路过临邛,太守及其下属都到边境上迎接,县令还背着弓箭在前面开路,场面浩大,声势惊人,所有的蜀人都以此为荣。老丈人卓王孙托了关系才见到飞黄腾达的女婿,先是向相如献上厚礼,继而与之畅叙欢乐之情;因为深悔当初没有及时把女儿嫁给相如,又把一份丰厚的财物分给了文君,使她所得的资产与众儿子相等,也算是对自己当初势利无礼的一种补偿。经过七、八年的家族冷战,翁婿终于携手走进了蜜月。这不仅是达官与巨富之间的和解,也是司马相如扬眉吐气的时刻――他当年所蒙受的羞辱,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洗刷。 卓文君的千古绝唱 《华阳国志"蜀志卷十二》向我们透露,早被在武帝爷爷汉文帝的时代,卓王孙就已是名盖全国的巨富,家里畜养着六百个家奴,其家产不计其数。但卓的资本积累与农业无关,而是源于铁器时代的伟大发现。从秦代开始,卓家就已经开始大规模经营铁业,其业务集铁矿开采、铁器制造和经销于一体,成为秦汉两代最大的铁商之一,卓家制造的铁器,包括农具和家具,都已普遍渗入中国人的日常生活。
汉文帝据传有强烈的断袖之癖,并深深地迷恋宠臣邓通。为了防止他日后变穷,居然把临邛地方的一座铜山作为礼物送他。邓通完全不懂业务,只能跟当地的铁器大王卓王孙合作。据《汉书》记载,鄧通依仗仗皇帝的宠爱,大规模私铸钱币,其铜錢可以在全国广泛流通,摇身成为当时的中国首富,而卓王孙躲在幕后操作,也跃上了富豪榜的前列。景帝执政后,邓通的钱财遭到没收,最后竟穷困潦倒而活活饿死,只有卓王孙却因行事低调而巍然不倒,始终是铁器时代的卓越旗手。他的政治智慧和商业手段,无疑有过人之处。
 也许是基因遗传的缘故,卓王孙的千金卓文君,也是一位卓越不凡的女子。《西京杂记》形容她容貌姣美,眉色深黛,犹如遥远的山峦;脸庞好比芙蓉花,肌肤柔滑得像是凝脂,但为人的性情却风流浪漫,放浪不羁。由于从小受宠娇惯,卓文君敢于藐视世俗的礼节,只因爱慕司马相如的才华,就毅然叛出家门,跟一个刚见了第一面的男人上床和私奔,又义无反顾地在闹市卖酒,这份追求爱情的泼辣勇气,实在是惊世骇俗。
 文君所处的时代,儒教尚未兴盛,虽然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恪守妇道还没有成为律令,更未形成道德迫害的严酷风潮。加上她是卓王孙的千金,除了她的老爹,又有谁敢为男女私情而兴师问罪。卓文君的千古绝唱,不仅是道德开放时代的产物,也得益于她的特殊身份。而在她身后,历史关闭了浪漫主义的大门,长达两千年之久。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地方志《华阳国志》由四百多年后的东晋人常璩所撰,已经充满了浓烈的礼教气息,书中的“仕女”专章,辑录上百名当地的节烈女子的事迹,却对才貌双全的卓文君视而不见,显然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不齿的荡妇。她被表情严肃的史学家一脚踢出了门外,但她跟司马相如的风流艳史,却在民间大肆流传,被不断演绎扩展,成为寻常百姓所喜闻乐见的情话。 超级马屁精司马相如 婚后的司马相如,始终在皇帝身边打转,寻找讨好天子的各种机会。对那些无伤大雅的奢靡之风,他写了《子虚赋》进行讽谏,于是深得皇帝的心意,成为其身边的亲信,继而又被升擢为中郎将的高位,派往西南边陲从事重大外交事务;他情知武帝酷爱狩猎,写了《上林赋》,从皇帝个人安全的角度予以劝诫,臣子的关爱显得体贴入微,令武帝深为感动,由此换得皇家园林主管的官职;相如又看出皇上喜爱仙道,于是写了《大人赋》予以颂扬,把武帝描述成上天入地的伟大神祗,《史记》形容汉武帝读罢,龙颜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心中的舒畅快感,真是难以言喻。直到晚年,司马相如还作赋吹捧武帝的伟大功勋,建议其应该为泰山等行封禅大典,祭祀山神和天地。司马相如死后八年,汉武帝才重新想起他的劝谏,先后对嵩山、泰山、粱父山和肃然山实施封禅,规模浩大,颇有盛世之气。为了国家主义美学的建设,相如真可谓是殚精竭虑,沤心沥血。
 司马相如毕生虽有劝进谏议之举,但主要还是利用辞赋曲意逢迎,谋取光明的仕途,其文学马屁的工夫,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奇怪的是,后世文学史家对此多大肆褒扬。但这类御前之作,多是为了拍皇帝老儿的马屁,看起来夸张铺陈,终究缺乏内在的力量,与辞章大师庄周的《逍遥游》相比,实在是望尘莫及。司马相如证实了一个可悲的事实:跟先秦精神相比,汉代的人本主义精神发生了剧烈衰退。
 汉代社会有卖赋的习俗,像司马相如这样的宫廷首席作家,作品的市场价格自然高昂。中后期的司马相如,即便没有妻子的钱财,似乎也可过上小康的生活,那是因为有不少人出高价购买他的文章。但卓文君透露说,别人订制的作品,通常在写完之后就被取走,没有留下任何副本,所以其中绝大部分已经散佚,只有《长门赋》尚在民间流传,因为它事关当朝皇帝的重大隐私。
 
小名“阿娇”的陈皇后,当年曾被武帝“金屋藏娇”,百般宠爱,后来却因人老色衰,被贬入冷宫“长门”,成为一个终日愁苦的怨妇。为了唤醒武帝的旧情,她以百两黄金的天价稿酬,邀请司马相如作赋,美其名曰是要为司马夫妻换酒喝。司马相如欣然应允,写下约八百字的《长门赋》,以动人的笔触,书写了阿娇哀婉凄伤的闺怨,其中所流露的深情,令武帝幡然醒悟,陈皇后从此“复得亲幸”。 悍妇之怒和才子的末日 尽管司马相如为阿娇写赋吐怨,但他却没有意识到,他自己身后也有一个怨妇在发出悲声,那就是他自己的娇妻卓文君。司马相如留连京都时,文君在成都独守空房,除了操琴、女红和打理家务,几乎无所事事。生活像滴漏的水钟那样缓慢而又单调,昔日的浪漫年华早已流逝,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寂寞。
《西京杂记》称司马相如素来患有糖尿病,只因与文君“过从甚密”,重新引发了这个痼疾,心中后悔不已,就写《美人赋》作自我劝诫,赋中他想象自己误入深宫,与一名陌生的美女相遇,对方与他饮酒操琴,继而又解带宽衣,玉体毕露。相如坐怀不乱,拒绝了美色的诱惑,大义凛然而去,俨然正人君子的道德誓言。中医认为糖尿病源于“肾亏”。《西京杂记》批评相如虽然作赋自勉,却不能改正好色的毛病,结果还是死在了糖尿病上,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现代医学研究的结果表明,糖尿病跟情色并无直接的关联,但就连司马相如本人也坚信这种谬见,他只身前往京城谋事,把卓文君留在家里,并非为了放胆渔色,而是企图以分居来避免纵欲,以防糖尿病的进一步恶化。但他坚忍了多年,最终还是无法抵挡美色的引诱。据元杂剧《司马相如》描述,十多年后,相如已是五旬之人,路过长安新区茂陵时邂逅了一名美貌女子,禁不住动了爱慕之心,希望能娶来做妾。这在当时的社会,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料文君正值虎狼之年,却与相如长期两地分居,压抑着自己的情欲,而丈夫竟然还要另寻新欢,她的愤怒可想而知。 她走过漫长艰难的路途,专程从成都赶到长安,设下酒宴,请来司马相如,操琴而歌,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要跟负心郎作最后的诀别。歌辞大意是:今日在酒席上斗酒,明日要在水边分手。我想要的是一心一意的男人,好跟他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可惜你只重情色,我又怎么能用钱来赎回往日的情义?
司马相如听罢这段充满戏剧性的《白头吟》演唱,汗流浃背,只好放弃纳妾的念头。意外的家庭战争,暴露了文君“好妒”和相如“惧内”的真相。但相如当年以琴曲骗得娇妻,卓文君再以琴曲捍卫情感专权,一报还一报,倒是颇能博得后人的理解与同情。
我们并不知道此后还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变。我们只能根据《史记》的记载推测,遭到这场沉重的精神打击之后,“惧内”的相如糖尿病症状加剧,只能辞掉官职,专门在家里养病;“悍妇”卓文君则一直看守在相如身边,陪伴他走过生命的最后岁月,贪婪地吸吮那些残剩的欢愉。琴声若水,月华如梦。他们深知,昔日的浪漫爱情早已死亡,而真正永诀的日子即将到来。(作者:朱大可,原载《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