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0 05:11:24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对于这个讲究物质得失计算的世界而言,真正的作家就是个疯子,痴迷于作品的人多少也带点疯症。精明对于日常生活是很重要,但只有精明的人也就最多相当于一台电脑。所以,我希望自己带点疯魔,灵魂因此会获得更多的自由,在最少的羁绊下,去往更多更奇妙的地方。  这一段,从第27集下半集开始,延伸至第29集前十数分钟。这是比较长的一段,戏剧性很强,开始时貌似喜剧甚至闹剧,一点点发展为正剧、悲剧。有让人笑出来的段子,有啼笑皆非的情节,有出乎意料的转折,有潸然泪下的冲击,有沉到心灵几乎无法承受重量。当那一夜,龙文章在同虞啸卿短暂的相见欢中,提出要美国人的技术支持的那一刻,他一定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刻的心境——在那条回团的路上踯躅独行,在独行中体会到的伤心是真的伤心,孤独是那样孤独。而老麦,在那条路上选择向前还是回身,更同他的结局息息相关。所以,有时候我想,我们生命中每一个看似偶然的选择都不容小觑,虽然大多数时候它们似乎无关宏旨,不痛不痒,可有一些却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旦开始,便不受控制,不能停止。而你,并不知道哪些选择会令命运转向——也许,某个下班的晚上,选择去吃湘菜还是浙菜会在死生之间打上一个转(比如某一家馆子恰逢大火之类的);而选择同这个人或者那个人结婚却在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差别。    命运究竟是什么?生命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这些问题自人有思以来就一直存在,并没有谁能够提供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所有的追索和争论都仅仅是过程而已。就象龙文章和老麦的那一场让我们目眩神迷的对话与交锋,没有谁真正被谁说服,只是两种思想两个角度的展现和碰撞。在这碰撞里,龙文章似乎赢得了胜利——达到了留下老麦的目的,但是,他的心却被老麦展现出来的犀利撞得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而这所有的一切开始得真的象一场闹剧:迷龙等人和柯林斯因为语言不通,竟然初相遇便大打出手,以致于阿译长官不得不鸣枪示警。接下来柯林斯居然在背上搞一个“助华洋人,全民协助”的布标来表示他毫无恶意。然后,是检查枪械,炮灰团每个人的枪都脏得跟他们的军容差不多,没有一个通过老麦的检验。一支一支的枪看毕,老麦回到帐篷,开始收拾东西。在老麦和柯林斯一趟一趟往那辆吉普上搬行李的时候,炮灰团全部成员,包括无所不能的死啦死啦和唯一懂英文的孟瘸子全都傻了。在这里,我们也许可以理解为一种文化的差异或者说是交流的不够。毫无疑问,老麦关于爱护武器就是爱护自己生命的论点先进而正确,但是,就象我们前面说的,战争本来就没有给国人任何准备的时间,我们从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走来,在广大人民群众中间,甚少受到现代知识和观念的洗礼。炮灰团的成员们绝大多数是放下锄头拿起枪的水平,大字不识。也许在不久之前,他们连枪都不会开。他们不但不懂得爱惜自己的武器,甚至也没有要整肃自己军容的意识,更不要说任何现代的军事训练了。他们,是被龙文章在这该死的战争中,用一个一个要命的土方法炼出来的准炮灰。他们望着冷静决绝地收拾行李的老麦的眼光是不能细看,不能推敲的——那是一种完全懵懂的,莫名其妙的,无辜。可是,这样的无辜并不能赢得理解或者同情。现代世界是一个冷静的机械,巨大的离心力将所有跟不上其脚步的人和事无情地甩出去。 

接下来,是追逐——龙文章带着孟瘸子追过去,他要将这个一字一字冷静地骂他们是“癞皮狗”的美国人,将这个准备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们的美国人,追回来。龙文章要追的,不是被老麦和柯林斯带走的那让迷龙等人口水的那些精良武器。他追的,是那个一针见血指出他们弱点、缺陷、劣根性的人。他要这个人帮他们。老麦的话,老麦的走让龙文章强烈地意识到他的价值——绝不仅仅是枪械、枪械知识的价值。       可是,显然,这很难,真的很难。孟瘸子在龙文章的威逼下,一次一次反复恳求,却丝毫不能令老麦动容。瘸子试图解释武器肮脏的原因,试图让老麦明白炮灰团的处境,明白整个中国士兵的处境。他的话,在我们听来,一句一句都是血和泪,我们的心在那句子里被绞扭成一团,泪下。因为我们知道那是事实,因为我们知道造成这个事实的那所有的背景和积淀。老麦知道吗?老麦会认为那是推脱或者说是诡辩吗?从他们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是的。老麦并不认为那理由和处境值得原谅,老麦说:“我帮不了你们,命运由你们对待命运的方式决定。”冷酷吗?是的。可是,我们接下来发现,这种冷酷竟然是因为悲悯。 

    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冷酷也是一种慈悲。最通俗的例子莫过于:设若A爱上B,但B不爱A,也许有感情,但绝非爱情。于是,B对A最慈悲的方式莫过于冷酷到底。既然永远给不了你想要的,那么就在一开始断绝你的全部幻想,击碎所有可能性。让对方痛过以后,早死早超生。老麦的冷酷里就有着这样一种悲悯。 

    这个可以流利得使用成语和俗语的联络官其实知道瘸子说的都是事实,那些关于唯一的优势,关于牺牲,关于随便牺牲,关于只能用人命去填这场该死的战争,他都知道。甚至知道得还比瘸子等人更深刻一点。他还知道,这场战争的决定权在谈判桌上那些意见总不能统一的脑袋们手上。这些脑袋们并不在乎那些被虚化成数字的士兵,那些两条腿一条命的士兵,那些喘着气,在垂死中痛苦,却不明白为了什么的士兵。因为他从滇缅战场上走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中国士兵一个个倒下,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给了这些象野草一样,转眼就被脑袋们忘记的兵。可是,同时,他也深深清楚中国士兵和中国军队的弱点,开始的时候说的那些关于没有责任感,关于癞皮狗的话也全出自他的真心。呶,就是这样,他矛盾着,他不想看着他们死,但是,他又觉得,他们一定会死。他改变不了这么多这么多人,他更改变不了这场被脑袋们决定的战争。他只能朝着他的神大喊:“这不公平!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于是,他能够选择的,就是走开,冷酷地走开,不给这些人以胜利的希望,也许,没有胜利的希望,人们会躲那必死之地远一点? 
 
    老麦真是一个好人。一个犀利却又天真的好人。他对中国军队,中国士兵们态度的痛恨是真的痛恨,他对士兵们,对人的悲悯亦是真的悲悯。甚至,正因了这悲悯,他更痛恨那些人的态度,更痛恨那懵懂地,无辜眼神。 

    可是,老麦的痛恨也好悲悯也罢,到底隔着一层——这一块被占领的土地不是他的土地,他永远无法体会这块土地上的人,如同瘸子这样的人那种明知随时可能被上峰随便牺牲,明知转眼就会连名字都不会被记起,明知很可能在痛苦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可还是得准备牺牲的心态。因为,这是我们的家国,我们并不是为任何脑袋而战,不是为中国的凯撒而战,不是为任何人的战绩而战,我们,为家国而战,为自己而战。同样的,虞啸卿的好战,也并不完全是老麦眼中看出去的那个样子,虞啸卿同那个 “Veni, Vedi, Vinci”的凯撒是有区别的。那是一个征服者,而虞啸卿,是一个不准备被任何人征服的反抗者。虽然,他同时也是将士兵看作数字的上峰之一。  

    的确,龙文章也有一双好战的眼睛,他对他的团的要求也绝不仅仅是自保而已。他爱士兵,他也确实是除了士兵一无所有。但是,他的好战同样因为不得不战,他对士兵的爱也绝不仅仅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倚仗。呵,世界上一尘不染的事是没有的,我们每天都在吸进灰尘,但并不影响我们活着。看结果就好。决定我们本质的不是我们的思想,而是我们的行为。这是某9的名言,我已经不止一次听人说过。由此想起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的一点区别,小乘重结果,大乘重动机。所以大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这一说法为方便出下流留下了可乘之机——这是只看动机的严重弊端。 

    但是,无论是老麦还是龙文章都无法说服对方,他们只是在这种交流和碰撞中将对方看得更清楚一些。老麦最后的回身并不是因为他接受了龙文章的观点,更多的原因是他接受了龙文章这个人。可是,当他做出回身的决定之后,孟瘸子一脸大事已了的轻松,从地上爬起来,龙文章却几乎瘫倒。因为他永远不是一个能把士兵当作数字的人,因为他把生命看得太重。老麦的话击中了他,那关于牺牲,关于无价值的牺牲的描述让他心惊——他不知道自己的神经是否可以强大到看到那么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去,他不知道因为他的引领,炮灰团到底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那些人,那些活生生的人,把信任和性命全都托付给他。他希望他们能挣扎出个人样,可这人样到底是不是真是他们需要的?什么样的答案都重不过人命。那么他该怎样做才不辜负这些人命?他带领的这一群人的反抗到底是有价值还是无价值的?这些问题,几乎将他击垮。他多么希望能够把性命交到别的谁手上,只要那人不把那命当作路边的马粪——同时,他问,自己有没有把手上的这些人命当作马粪?有没有足够的珍惜?他让他们永不懈怠,让他们拼死而战,到底对不对?这所有问题,没有谁能帮他解答,甚至没有谁,可以分担一点。所以,他的伤心是真的伤心,他的孤独,是真的孤独。可是,就算伤心,就算孤独,还得朝前——放任自己在那一段路上踯躅,也仅仅只能放任那么一段而已。从血战南天门开始,他的肩上就已经担上丢不下的责任,只能朝前。不死不休。甚至,死也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