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观未来主义与科幻电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17:26:23

悲观未来主义与科幻电影

从 Déjà-vu 作者:大旗虎皮

人们相信科技,相信科技会带来美好的未来。但科技一定会带来美好的未来吗?

人们如此信仰技术,因为人们相信技术会带来社会的进步,改善我们的生活。对科学技术的信仰,可能来自于马克思主义。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猴子,在于人能创造并使用工具,进行劳动,因而对工具的改造,彰显人性。其次,对科技的信仰来自科学精神成为知识的首要法则。形而上学没落的时代,实证主义推翻了形而上学,因为形而上学传统下的任何思考和判断都是不可验证的。科学取代了宗教,世俗化的市民阶层开始像信仰上帝一样把科学技术信封为神灵,这就是欧洲举办万国博览会时期的社会心态,信仰问题的症结转移到类似的问题上:在上帝身上是神性多一点,还是人性多一点,这本身就意味着科学精神对宗教的胜利,因为人们在“求证”上帝。最后,对科技的信仰来自达尔文的进化论,进化论在今天遭到了质疑,这是必然的,因为进化论是过去民主运动和科技运动的深刻信条,人们相信人类是在进化的,我们据此去推翻那些陈旧的东西,拥抱并依靠着“发展”这个概念,但怎么做才能进化呢?这在今天毫无疑问:科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于是,人开始信仰科学,相信对工具的创造中包含人性,而工具的进化则依赖科学,科学和技术因而能促进人类进步。

事实真的这样吗?

100年前,我们甚至不敢相信一只1吨重的铁箱子,可以把我们的身体在几小时内从奉天运到京城,但今天,我们坐在IMax电影院里兴奋地看着机器怪物肆意破坏埃及金字塔,并沉醉不已,赞叹不已。我并不觉得今天的人比古代的人更幸福,相信未来是恐怖的,并不耸人听闻。到处都有让人恐惧的科技新闻。比如韩国的透视镜,人们可以透过衣服看到屁股,后来有人说其实只能看透纱制的衣服,棉制的还看不透,其实这就是个时间问题而已,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安全感。吉林松原高考作弊案中,各种新式技术纷纷上阵,有小到几微米的启动器和微型耳机,有反安检的特制衣服,有微型投影仪。只要有欲望的地方,就能找到相应的技术。其实,让人害怕的地方不是让人看到自己的屁股,而是技术对我们这个世界相对稳定的伦理规则的破坏,我并不害怕人们穿着衣服赤裸在别人的眼中,而是害怕我们必须为了捍卫安全感,为了避免陷入善恶羞辱的价值混乱,而不得不改变现有的道德法则。

《虎胆龙威4》上演了恐怖分子入侵信息控制系统之后制造的灾难,而这是实实在在的科技时代的现实。在《伯恩的身份3》中,伯恩只是在红绿灯处照一下车牌,就能找到他的目标。人们认为科技是现代城市的标志,不遗余力地为城市武装上科技,但这个“进化”过程包含着内在的悖论:我们发展科技是为了提高安全感,但科技的发展让我们陷入更加不安全的环境。

这个道理好比银行。银行存在的目的在于安全地保存我们的财产,所以,存款数字差一个小数点都是不允许的。可是当银行对我们每天的开销的小数点都了若指掌时,我们还有什么安全可言。一旦银行倒闭,整个社会就陷入到绝对的不安中。我们身边所有的银行都有监视器,这些监视器为了我们的金融安全,24小时不间断地纪录我们的活动,而这些带子将汇总到一台巨大的服务器上,这个物理怪物一旦被摧毁,我们的生活就不得不重新再来。在一部烂片中看到这样一个细节:一个高明的赌徒入侵了赌场的监视系统,他将监视器连接到一台巨大的计算机,他只要接收计算机经过计算的结果就可以逢赌必赢了。这是多么大的讽刺:赌场安装监视系统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安全,而这个实现安全的系统却让自己陷入到更大的失败。

日本最新一代机器人可以做出与人一样丰富的表情,科学家宣称不久,机器人就可以进入千家万户成为“机器仆人”了。这不就是让阿力克斯·普罗亚斯的《机器公敌》的世界吗?但那种生活我们真的接受吗?或者换个问法,我们准备好迎接那个时代了吗?它离我们远吗?互联网才诞生多少年?但它已经成为90后一代人从出生起的生命经验的一部分。前几天看新闻,南宁市的邮筒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很少有人用邮筒了,再过10年,出生的孩子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过邮筒。当然,每一次科技的进化都伴随着美好的宣言,人们欣喜不已。但我不敢肯定,我们能否百分之百地相信人工智能?据说日本一种磁能脑电波产品可以让患有恐高症的人在幻觉中征服心理恐惧,实际上,这种逼真的立体幻觉产品正把我们推向《黑客帝国》中暗示的深渊。

在科技面前,你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还是悲观主义者,这决定于你是否准备好了为了迎接未来而放弃身体。当我们能在幻觉和虚拟世界中实现一切欲望时,还要身体还有什么用?我曾读过一篇法国学生的论文,讨论电脑键盘如何适应人类手的动作,换个角度,这篇论文谈的就是技术如何侵略我们的身体。

其实,科技的恐惧感并不像《变形金刚》里展现的那么遥远,它就在我们身边。我妹妹的一圈朋友迷上了一个虚拟生存网络游戏,他们强迫自己早上3点起床,登陆服务器去种30分钟的菜,还要到别人家的农庄偷点东西。而他们刚有孩子时,连给孩子把尿都没有这么准时。同学聚会,大家一见面说的不是“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而是“那天你在QQ上为什么不理我”。对于我这种保守主义者来说,这不但荒诞,而且让我害怕。我每次去院办公室,都看到有一个同事在没事做时,就一声不吭地趴在网上。他可以1个小时一声不吭。如果说20年前的大学生把时间用来打篮球、跳舞或者骑自行车去10几公里外的书市上买书,那今天的大学生则把生命消耗在网络、短信、游戏、网络电视和博客上,不论干什么,他们总是长时间地、静静地与一块屏幕对视。在网上可以做一切,人的一切欲望都可以在科技中实现,这时,人几乎不需要身体了。我们需要身体就是把我们从一台电脑前挪到另一台电脑前,从一块屏幕前挪到另一块屏幕前。

现在想想,《骇客帝国》中最可悲的不是那些困在水囊中的人,而是母体被打败后,这些长年生活在虚拟世界中的人被叫醒时,才更加可怕和可悲。他们还有能力继续生存在这个现实世界吗?他们还能劳动吗?那时,与其让他们面对现实的残酷,还不如让他们继续生活在虚拟的寄生的世界中更幸福。

我对未来是悲观主义的,我意识到这一点时间不长。所以对科幻电影,我更欣赏那些带有悲观色彩的片子。去比较不同科幻电影的特技效果则显得没有意义,因为始终是最新一部电影要更优,我们的时代就是如此,科技是在进步的。对科幻电影,我看重导演是否对未来说些真话,这不是好看与不好看的问题,而是真与假的问题。恐惧让人产生敬畏,从而反思现在的问题。所以我偏爱那些悲观主义科幻电影,比如《异形》和《终结者》的前两集,而《深渊》的结局虽然美好,但仍然激发人对未来的恐惧。最伟大的莫过于《2001太空漫游》了,又有那一部科幻电影超越了库布里克对未来的解释?而《黑暗城市》《机器公敌》和《先知》这个导演始终是一个未来的悲观主义者,他的电影充满末世预言,他始终试图通过自己的电影向我们预示这一点:未来是可怕的。我觉得他想让我们警惕起来,《先知》那个以新人类(亚当夏娃)的美好结局,几乎就是为了避免拍摄一部百分之百的末世电影而不得不做的社会保护伞,非常脆弱。

其实,在今天,悲观主义者根本无法挽回人类涌向科技的宿命了,这个浪潮太凶猛了,清醒的人所能做的就是让这个脚步放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变形金刚》这个最初的科幻故事如今已成为神话,因为它试图让未来的幻想,深入到人类古老的神话起源,它甚至想证明,人类的全部历史都可能是未来世界的一个玩笑。《先知》比《变形金刚2》优秀的地方在于,后者强烈地鼓吹机器怪物对人类文明的破坏,从普通家庭的泳池花园,到古老庄重的大学图书馆,最后擎天柱和霸天虎们肆意破坏森林,并最终拆毁金字塔,砸了万神庙。我不知道这种深刻的心理暴力,是否应该让孩子们去看,而孩子们在经受这一系列视听轰炸之后,会对未来有什么样的看法,会产生哪些行动。这个片子对未来的解释,其本质仍然是地球式的,比如“能量块逻辑”就是石油时代的世界逻辑,比如对机器人的生物化想象,比如所有关于Robot的笑料都在于它们更有Humanity,让“机器”变得像“人”,就像《第五元素》中做的那样,但《第五元素》展现了一个导演对未来的人本主义美好解释:人要用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但《变形金刚2》呢?用人类的善良和美好去假设救世的机器英雄,并以此挽救我们无可救药的末日观,这是对未来毫不负责任的视听哄骗。那些拙劣的大美国主义就更不用说了,在影片中,这种文化的自大甚至到了好笑的程度。麦克尔·贝最可恶的地方,不在于他让这一切变成逼真,卖弄下三流的笑料,并让两个双胞胎汽车人说一口流利的黑人英语(这有点种族主义),而是他居然希望观众能陶醉于这种机器对人类文明的暴力破坏,并试图让人们赞美这个毫无希望的未来。

在科幻电影所有的情节中,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