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不是强者，而是弱者

发表于 2009-06-21 22:37:29 类别：真情实感

陌生的环境里总被人揣测我的职业，“是学生？”、“在公司上班？”……有的盯了盯我钟爱的挎包，会突然提高嗓门：肯定是推销保险的。可是，从没有人猜中我是记者，每次“职业猜谜”娱乐化场面一结束，我便会陡生些小小的失落和懊恼：难道他们不知道有记者这个职业？我怎么居然没有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 “我是记者”呢？
记者是我年少轻狂时最为心仪的职业。我的心仪定型于老师的口授，也来源于书本的记载：记者是时代的良心、社会的第三只眼睛、是公平正义的化身……硕士毕业那年我25岁，恰逢世纪轮回、千年交替。也就在这一年，在四个非常不错的单位里，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家省级党报当记者，让梦想变成理想——“我喜欢，我自由”。
可是，我并不知道记者还是弱者！书本的记载、老师的口授，都没有。这很重要，以至于我很快发现我心仪的职业并不是传说中的那般神圣与想象般的那么光鲜。是时，当“防火防盗防记者”在坊间如“法宝”般地悄然流行时，我的名字无意间被公众集体取消了，一律被谓之“某记者”。在某个公共场所，当我被人正式介绍为记者时，总会听到有人言不由衷地客套，“哦，无冕之王啊，应该是才子咯。”最尴尬的是有些饭局，总有人一边霸道地给你斟酒一边喃喃自语，根本容不得你不胜酒力的分辨， “哪个记者不会吃喝嫖赌？”稍微碰上个能接上话茬的，无非问问报纸家史，谈谈发行量，发行渠道，投稿方式。还没等你回过神来对方话锋已转，“你们报纸要不是强行征订肯定没人看，政治性太强、文章太死板，你看XX报多么活泼。”……每每遇到这种场面总让我怀疑中了谁的阴谋与圈套。
记者的“弱势”来自于多方面。我所在的省报那个以给人“洗脑”为乐的部门领导在我们堆里一扎便发表看法，“在我们这工作要么有什么长是你七姑八姨做后台，要么你每年能为报社拉几十万广告，你存在总要有理由，明天不让你当记者你就什么都不是”。呵呵，我家祖传几代连个工人都没有，何来后台，谁又会给你几十万广告；比如，部门主任会毫不隐晦地说“这种考核办法主要是针对新同志的”，这个措辞微妙的“新”，连实习生都能听出身份识别的个中含义；再比如，当采访有关事项不利于被采访对象时，对方会以阴阳怪气的语气对你进行半警告半威胁，“你新去的吧，你认识你们报社XX吗？”这个XX要么是业务权威、要么就是带“总”字号的人物，总之绝对能影响你的发稿甚至饭碗 。毋须再比如啦，你采访受阻，被人百般刁难与奚落没有给你评理的地方；某领导的关系户产品介绍、形象推广让你出面打理，醒目的标题放在显眼的位置，总有同事神秘兮兮地来招呼你“呵呵，请客哦”；当你热血沸腾写就一篇自鸣得意的深度分析稿时，部门主任一句就将你的热情打进冰窟“这篇稿件暂时不发”；当你拿着差旅费报销单被财务不断地向你呵斥瞪眼的时候，我真羡慕在工地啃着馒头笑得乐呵呵的农民朋友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一个实习生诡秘地给我翻看着他手机里的短信向我求证：记者有这么可怜吗？
多年的学生干部经历培育了我的从容与自信，在这家报社工作不到半年，我竟然变得敏感而猥琐：在这个上千人的报业集团大院里，可怕的事情太多太多，怕冒犯领导、怕稿子出错、怕编辑无理毙稿、怕开会迟到……毕竟啊，那个“洗脑”专家的话是有道理的——“你什么都不是”。可是，我是什么呢？我工作的全部就是按照报纸的风格、部门的版面、栏目的要求，编辑的意图，围绕省主要领导提出的“追赶型、跨越式”发展思路反复进行发现和创新，在“规定的动作”里不厌其烦地进行新人新事新风尚的四季轮回宣传。
必须承认，在我的从业经历里没有挺身而出的豪气故事、没有断粮断钱昏倒采访岗位的生动故事、没有为写一条稿件扮乞丐、装小工的传奇经历……上班下班、采访写作，平淡无奇。我开始从一个弱者的角度从不僭越“雷池”：为避免蹭红包的嫌疑，我一见到有同事在产品新闻发布现场我会抽身而去；为调查民间文化保护现状，我一周去了11个不同地区的乡镇，稿件发表后，我还将我的发现整理成文交给省民间文化家协会参考；为调查一个县建设性破坏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我自己掏钱租车前往寺庙实地查看，并夜宿山寺；在采访农村基层典型人物，我从不坐在宾馆里修改宣传部门提供的事迹材料，路途迢迢、酷暑寒冬，我都会毅然前往实地采访，因他们奉献而崇敬，因他们贫穷而落泪，离别时总会偷偷地将自己聊表心意的微薄现金揣进他们的衣兜。我没有新闻理想，也不是刻意坚守着所谓的记者的基本良知和道德底线，而是从一位新闻“民工”的角度以诚实的劳动维护着我的既有现状。
非典肆虐横行的那一年，我参加完抗击非典特别报道后，也接到了博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自以为以一种“回炉再学习”的方式作别了曾经让我梦想、兴奋、刺激、伤痛、沮丧、迷惘的职业。一位同事在我的采访本上留下一句话跟我告别：“你是弱者，因为你是记者；你同情弱者，所以你逃避记者”。

转载 中国青年报 作者： 冯俊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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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网友 发布于 2009-06-29 15:49:32

  不是吃大米是吃大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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