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韡薇:网游公司殴伤员工(中国青年报 2009-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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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3点,是浙江省立同德医院探视病人的时间。6月25日,安选民来到医院,探视儿子安陆。安陆已经在重症监护病房躺了10天,他是在一家游戏代练公司工作时,被主管打伤入院,至今仍在昏迷中,靠呼吸机和体外透析仪维持生命。医生告诉家人,像这样的情况,病人存活率不超过20%,即使侥幸保住性命,也会成为植物人。

    安陆的同事、也被公司殴打的员工赵斌称,他们被打的原因,是公司怀疑员工偷取公司的游戏币。

    6月17日早上,尚未起床的赵斌被公司主管叫起,到隔壁一栋楼的四层“问话”。和他一起被叫走的,还有安陆和其他两名员工。赵斌被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他被勒令蹲下,交出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他们问我是不是私自盗卖游戏币了,怎么盗的?”

    游戏代练公司,主要靠向玩家出售游戏中需要的道具、“经验”而获利。为了获得更好的游戏体验,许多玩家愿意购买这些虚拟货物。所谓“盗币”,指有员工私下将练成的游戏道具、“经验”等对外销售,从而为自己谋利。

    安陆和赵斌是两个月前通过职业介绍所提供的信息找到这份工作的。公司没有留下名字,只有地址。他们找到这家位于杭州郊外的游戏代练公司,并留下来工作。赵斌回忆,5月曾听说公司主管盘查其他员工“盗币”的事,并对员工进行殴打,之后开除。他当时和安陆商量换工作。“我们每班连续工作12小时,工作环境也很差。如果找到其他工作,我们就走了。”6月11日,两人向公司递了辞职信。

    根据公司管理规定,辞职必须提前10天提交,否则视为放弃当月工资。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将于6月21日离开这家公司。然而6月17日早上,两人就被公司盘查了。

    赵斌回忆:“我被关了3个多小时。中间主管曲某来过,他手上有血,说安陆那边已经被打了,你要不过去看一下。我说我不去看。”之后赵斌将此前听闻的同事盗币之事写下,老板张坚华看后说“这也没什么用”,后来又对赵斌说,“我们要把你送到派出所去,派出所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约3小时后,赵斌被放出。因为害怕,他在外面的网吧躲了两天,随后联系安陆,没想到接电话的是安陆的家属,才知道安陆出事了。事后他猜测,自己被放出时,安陆可能已经出事了,公司无心再盘问他,遂将他放走。

    根据医院记录,安陆是6月17日上午9点多,经120送往省立同德医院。安陆当时已昏迷,四肢抽搐,小便失禁,双侧瞳孔散大,头部CT显示,左额颞硬膜下血肿,中线严重移位。医院初步诊断为急性硬膜下出血(左额颞),脑疝晚期(脑疝是脑血管病的最危险信号,约有一半以上的病人死于脑疝——记者注)。医生分析,安陆脑部受伤是受外力所致。

    6月17日晚上9点,安陆在杭州的亲属朱先生接到通知,赶往三墩派出所了解情况,并见到了安陆所在的公司负责人张坚华。“我当时并不知道安陆为什么受伤,张坚华等人也没有说。我甚至误以为是安陆和主管个人发生口角,两人打架导致受伤。”朱先生被告知,打伤安陆的曲某已经逃跑。

    两天后,朱先生接到赵斌电话,才知道事情始末,并了解到参与打人的约有四五人,他随即带赵斌前往三墩派出所做笔录。朱先生了解到,三墩派出所对此案非常重视,已布置警力,并在6月18日将犯罪嫌疑人曲某抓获。

    6月25日,记者来到位于杭州三墩塘河长桥东沙土斗村27号的案发地,这里大门紧闭,无人应答。据周围村民反映,出事后该公司就开始搬家,已将电脑、办公设备搬往别处。

    东沙土斗村位于杭州郊区。驶离杭州绕城高速后,还要驱车十几分钟,沿途都是农田和出租屋,许多外来打工者居住在这里。据周围村民反映,该公司搬来只有几个月,租用了三层楼房,其中一二层办公,三楼用于住宿。据到过现场的人士介绍,员工宿舍每间房间面积大约15平方米,居住着大约20个员工。因为“里面的人看起来很凶”,村民与这家公司并无过多接触。

    朱先生曾到访过这家公司,那是安陆找到工作后不久,他想看看公司的情况。安陆告诉朱先生,老板不喜欢有外人去公司,因此朱先生只在门外逗留。他注意到里面电脑很多,电线繁杂,人员也比较多。他提醒安陆要注意预防火险,但他未曾想到,这家公司居然“私设刑堂”。

    朱先生在东沙土斗村27号捡到一个员工名牌,得知公司名为康德软件公司。据当地媒体记者调查,这家公司在红盾信息网站(杭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官方网站)并无注册。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调查中得到一份康德软件公司的职员薪酬发放表,安陆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份名单上大约有85人,月薪平均在一两千元。其中部分员工被公司扣取了300元至1000元不等的押金,另有部分员工被扣了数十元至数百元的扣款,最多的一位员工当月被扣586元。

    在公司墙上,一份《员工制度》还没来得及被撕掉,包括迟到早退15分钟内1次20元,30分钟~3小时扣当天工资,迟到3小时以上算旷工。一个月内旷工1次200元,第二次400元,8次直接开除并扣光当月所有工资及效益奖金。如果交接班表格做的不标准,或者在组长没有审批前下班的,一律没收当天产量并记当天产量为0。第二次发生同类事情按旷工处理,第三次发生同样事情时扣除200元工资并开除。不提前10天辞职或者突然离开算自动离职,并放弃当月工资。

    据受害人家属反映,公司的老板张坚华曾向派出所表示,他并非康德软件公司的法人,平时也不在这里办公,对于案发与打人的情况毫不知情。而赵斌说,当天他被主管盘问时,张坚华曾两次到这个房间来向他训话。

    安陆家人前往宿舍收拾安陆的个人物品,只找到了手机和毕业证、一套换洗衣物。而安陆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不知所踪。

    杭州警方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警方对此案非常重视,已由西湖公安分局组成专案组。目前已有5名犯罪嫌疑人被刑事拘留,3名犯罪嫌疑人取保候审,此案仍需进一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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