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官员的身体管制和解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3/29 19:3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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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官员的身体管制和解放

 

    革命者是用特殊材料(钢铁)制成的,不管是意志还是身体,如同念咒时的义和团团员一样,刀枪不入。因此,革命的第一重语义——革命现实主义,天然地等同于革命禁欲主义。只有禁欲,身体才没有弱点,才能变成钢铁。所以,延安时期对大上海投奔而来的知识青年的第一道铁闸,就是对“小布尔乔亚”情结的改造。这也是作为党派的集体和组织的意识形态纲领:个人从属于集体和组织,非经集体和组织允许,不得存有任何纯个人性的“隐私”——隐私权,这一现代意义上的人权理念,在“革命尚未成功”之前,是根本不予以考虑的。作为佐证,革命成功之后,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个人问题”(婚姻)的解决仍然依靠组织的安排,即使经由红娘(媒人)介绍的结合,最终的批准权仍然掌握在组织手中。组织,是惟一合法的婚姻介绍人和批准者。

    但是,革命尚有第二重语义——革命浪漫主义。这一奇特的发想,是为了坚定革命者的信念:只有革命成功,权力夺到自己手中,才能够把浪漫变成现实。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就这样奇异地成为一枚硬币的两面。

    因此,刻意抹杀性别关系,让女人的性征消失,让女人男性化,成为革命禁欲主义的内在逻辑。

    但是,这一切都是革命话语的阳面,即显性语义。阴面,即隐性语义的另一面,是革命话语对性别的窥探和打着革命名义的占有。革命现实主义要求禁欲,革命浪漫主义却导致窥淫。集体和组织的管理者,即特权阶层,在灌输革命现实主义(禁欲)的同时,肆无忌惮地展开了对革命浪漫主义的狂热追求,从而成就了“舞回金莲步,歌啭玉堂春”(王实味)这一最为形象的经典表述。

    革命浪漫主义早已窥见了灰色和蓝色制服下,女性革命者那具温热的动人躯体。

    基层,是极权国家的特有概念。在民主体制下,民主的覆盖面无远弗届。当基层被定义为“统治者底层”或者“底层统治者”的时候,向他们敞开的仅仅是革命话语的阳面,仅仅是革命现实主义的题中应有之义——献身和禁欲;革命话语的阴面,即革命浪漫主义,只是悬在驴子面前的一个胡萝卜,许诺着革命成功之后的特权。

    革命现实主义者的力比多遭到了无情的压抑,只好移情,从而转变成了献身的崇高荣誉——牺牲,这是一个“牺牲”了个人意愿和身体合法性的大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革命浪漫主义者僭越了鸿沟,抛弃了农村的糟糠之妻,掳走了同样怀着献身激情的来自大城市的青春身体。权力压倒了知识,征服了美貌。

    那时,还没有“官员”的概念。只有革命成功,全面接管城市之后,“基层”的身份才转变为“官员”。革命浪漫主义者的许诺应验了,“基层”成为他们所在城市的统治者。但是,革命的隐性语义仍然被堂皇的大词掩盖着,铁幕仍然紧紧地拉着,“基层”的精力耗费在一波接一波,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之中,权力随时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剥夺,权力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基层”时刻处于争权、夺权、保权的紧张之中,正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场,力比多仍然没有释放的空间。

    突然有一天,仿佛一夜之间,政治被经济所取代,革命被市场所取代,“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国家诉求,让权力真正回归了权力本身,权力的含金量前所未有地和金钱挂起了钩。在献身的固有意识形态被削弱,政绩被GDP所决定的时代,“基层”发现了权钱交易,发现了寻租的金光大道;无论采取什么手段,只要把GDP搞上去,官员的乌纱帽就会节节增高。手段不重要,目的才是惟一的,暴力革命的信条仍然是经济时代的信条。

    政治性的禁欲前提突然打破了,献身的纯洁性被“钱即是权”的升官秘笈所取代,力比多前所未有地和招商,和圈钱运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目的的惟一性,过程的“不择手段仍合法”性,终于使力比多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就像潘多拉盒子突然被打开了一样,“基层”们的性本能终于摆脱了“革命尚未成功”的魔咒,一发而不可收。

    身体管制的不人道时代结束了,革命话语的隐性语义向它的“基层”崭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并暗示了身体解放的意识形态合法性。这是权力换代的一种补偿。想一想那位基层官员的名言吧:“官当到一定级别,基本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总觉得对这句话的嘲笑态度是轻率的,是不求甚解的,因为这是一句真理。

    基层官员的性解放洪流率先背叛了献身的固有意识形态,也为他们所管辖下的子民作出了表率。GDP的疯狂增长就暗含在这种表率之中。作为表率者和先行者,当官员们纷纷把钱存到国外银行,纷纷把子女送到国外留学或定居的时候,革命现实主义的利益算计,终于彻底全面地战胜了革命浪漫主义的浪漫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