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徐明旭:说说文革前高考的残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5 20:37:14
[转贴]徐明旭:说说文革前高考的残酷
文章提交者:熊眼看人 加帖在 猫眼看人 【凯迪网络】 http://www.kdnet.net

也说高考的残酷


徐明旭


   近来常常看到激烈批评高考制度的文章,指责它使中国的少年从初中起就沦入考试地狱,丧失了起码的自由与乐趣。其实残酷无情的高考竞争不过是残酷无情的就业竞争与残酷无情的生存竞争的反映,是人口爆炸、资源枯竭的必然后果。

   其实今天的高考竞争远远没有我们那时残酷无情。记得我在1964年高中毕业时,校方反复教导我们“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考不上大学就去新疆建设兵团,能否考上大学成了“穿皮鞋与穿草鞋”的分界线。今日的高中毕业生即使落第,也不至于被取消城市户口,送新疆修地球吧?

   更可怕的是,那时的高考要贯彻“阶级路线”,远远没有今天这样公正,“分数面前人人平等”。许多像我这样“出身不好”的青少年学习再好,也很难被录取。当时几位同病相怜的同学常在放学后背著书包饿着肚子逛马路讨论前途问题。我与L君都狂热爱好文学,我还是语文课代表,但我们最后得出结论:在意识形态领域越来越紧张的时候 (当时报上正在批判周谷城的“时代精神汇合论”),我们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报考文科。好在我与他文理各科成绩都很好。当时也狂热爱好文学的F君不听我们的忠告,坚持报考文科,而且是上海戏剧学院的编导专业,他在考前甚至寄去了自己写的剧本,结果落第,被动员去新疆。十年后因深度近视病退上海,在街道厂粘纸盒。后来街道厂垮台,他便成了无业游民。

填报志愿也大有讲究。根据经验,我们这样的末等公民,第一志愿不录取就没戏了。L君天性浪漫蒂克,能背诵普希金的《致大海》,爱唱苏联歌曲《海港之夜》,一时兴起填了山东海洋学院(现在的中国海洋大学),梦想去远航。殊不知该院是为海军服务的,怎会招收末等公民?他落第后也被动员去新疆,18年后因其父昭雪,与妻子一起调到广州一家外贸公司,可谓因祸得福(他如考上大学未必分得到这样的好单位)。他曾乘飞机去南洋出差,也算圆了远航的梦,却因在新疆积劳成疾提前退休,如今只能在家中走动。

   还有位“出身不好”的才女,不听我的忠告,坚持要填复旦大学,因她不肯离开上海。她落第后也被动员去新疆,31年后提前退休,回到上海打工。那还是她教子有方,使其考取上海的大学并在上海找到工作,为她提供了落脚点。十来名在上海工作的同学(都是想方设法从外地调回来的)设宴欢迎她。他们从中学毕业后就没见过她。记忆中的白雪公主变成了满面风霜、两鬓斑白的半老妇人,大家都感慨万千。

   我当时认定一条原则:决不填报名牌大学。按规定第一志愿必须是全国重点,我就填当时毫无名气的华中工学院(今日的华中科技大学)。我的班主任是政治教研室主任,非常之左。他在全班大会上说:“共产党的大学不是为徐明旭这种人办的,徐明旭把志愿填得再低也没有用。”结果大出其意外,我竟考取了。原来华工党委书记朱九思自己出身大地主,十分爱才。而我的考分特别高,所以破例录取。文革一开始,这就成为朱执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罪证。

   发榜是在8月中旬(忘记哪一天了),那天考生们一早就到自己的中学教室里坐好,静待班主任宣布判决。为了最迅速地传达信息,班主任在规定的时间到来后先念及第者的学号。当他“3 号,5 号,8 号......”地念下去时,教室里鸦雀无声。及第者听到自己的学号后就象起死回生一样庆幸,落第者听到自己的学号被跳过后就堕入无底深渊。班主任第二遍才念人名校名系名,如:“某某某,华中工学院,电机系”。这对及第者来说就象仙乐一样美妙,对落第者来说则象酷刑一样难熬。

   班主任念完第二遍后说:“没有念到名字的同学可以回家了。”落第者就一声不响地迅速低头走出教室,有的已噙着眼泪。这时人人感到竞争的残酷无情。他们的脚步声刚从走廊消失,教室里就爆发阵阵欢呼。一直忍耐着的及第者终于如释重负、开怀大笑,互相对视、祝贺、握手、拍肩,甚至拥抱。

   班主任还要最后教训一番,警告我们进大学后夹紧尾巴,并举1957年反右为例,显然影射我这条漏网之鱼,大家已经听不进去了。然后是欢乐的漫谈,北师大数学系毕业的副班主任成了头号明星。考取北京各校的同学把他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兴高采烈地打听北京及自己学校的各种情况 (气候、饮食、方位、交通、必备用品、报到须知等),他也满面春风地一一作答。他当然明白这是他在这批学生面前最后一次出风头,这批学生离开了这间教室,再也不会把他这个中学教师放在眼里了。殊不知历史同我们这批大学生开了个残酷的玩笑,我们在文革初被捧上天,在1968年8月跌到地,1970年绝大多数被发配到边远地区、穷乡僻壤。那些踌躇满志、春风得意地跨进北大、清华、北航、北化工、北工大......的同学大多混得比上海的中学教师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