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话说新版《闯荡北美》
　　
　　
　　庞忠甲
　　
　　
　　我友陈思进1990年从上海来美国留学，成为资深金融软件专家，身居华尔街投资银行要职，却不拘专业一隅，宛然精力充沛游走六合探索天机的业余思想家。他的处女作《闯荡北美》（指第一版，安徽文艺出版社2004年6月30日出版）未经宣扬，一下子荣登国内数个网站畅销排行榜，应该不感到太突兀。可后来因缺乏有力的后续宣传，在这信息如潮的社会里渐渐地沉寂，实在可惜。
　　
　　今年初，经思进君和夫人小玲改写充实后，《闯荡北美》以新版问世（现代教育出版社1月出版），好评如潮，畅销势头更胜于昔；又悉已与名家合作，改编此书为电视剧集，有望不久在银坛展现魅力。
　　
　　《闯荡北美》可以归类留学文学，但非同一般时尚老套异国情调故事。这是一个“中国梦”或“归国梦”与“美国梦”或“出国梦”交织的时代，一个需要双向解梦的时代。
　　
　　崛起中的中国，正在成为人类大家庭的追梦乐土。“中国梦”和“美国梦”，其实都是发奋图强，谋求发展的的痴心追求；但是它们没有什么不同吗？。
　　
　　商汤《盘铭》有九字警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礼记：大学》）意思说：如果能每天更新，就天天更新，还要不断地更新。据称“创新”一词滥觞于此。
　　
　　我们的老祖宗早就清楚“万物之灵”存在天地间的积极意义，不仅在于谋生存、图享受，还要发展进步。进步的实质在于创新。遂有“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样的觉悟。
　　
　　可惜的是，用孙中山先生的话说：“中国由草昧初开之世以至于今，可分为两个时期：周以前为一进步时期，周以后为一退步时期。”（《建国方略》）特别南宋以后，创新表现乏善可陈，明清之世每况愈下。虚有其表、腐朽落后的天朝大国，一旦与蓬勃发展的西方碰撞，顿然一触即溃；鸦片战争后，沦为列强俎上鱼肉。
　　
　　打那以后，中国的进步之道、强国之道，就是亦步亦趋，摹仿西方。所谓现代化，说到底无非西方化。
　　
　　西方的成就是全方位的，科学技术、经济体制、政治制度、军事力量、文化娱乐，无不引领潮流。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那里人类灵性创造能力顺畅发挥的结果。
　　
　　1847年容闳等学童远赴美国，开始了近代中国的留学史。留学生历史地担当了西学东运、先进贩子的任务，起着东西方合作事业的桥梁作用。
　　
　　一开始，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想主导下，这项任务偏重于介绍、搬运西方工业化科技成果，配合“洋务运动”，立竿见影产生实效；但总是拣拾剩饭残淆，无所触动僵化、落后、不公的中国社会结构，指望不了根本改善败落的国运。
　　
　　有识之士看透这个“中学”恰恰就是拖累中国的祸根，他们冲破了“中学为体”的框框，搬来了西方的哲学思想、社会科学、政治制度，试图借鉴西学，找出适合中国实际的振兴之路。
　　
　　一个多世纪来，中国经历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留学西方的大门，由逐步放开逆转为一度闭关不通。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中国和西方，几成截然陌路的两个天地。西方没有因为中国关门而减慢发展的步伐，中国却为自锁付出沈重代价。中国终于发现，自己的出路仍然在于同国际接轨，走现代化实即西方化的道路。随着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到来，中国在大规模引进西方资金、技术、管理的同时，重新掀起了空前规模的留学西方热潮。
　　
　　中国改革开放新政大见成效，就总体经济实力而言，国民生产总值、进出口总额等已居世界前列，外汇储备世界第一，成为全球仅次于美国的经济引擎，并且继续维持强劲增长的势头；在国际事务中的责任、义务和影响力相应地与日俱增。无疑留学人员在西学东运、先进贩子，以及东西方合作事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把西方的好东西尽快搬来中国，放眼看去，几乎应有尽有了；今天中国引进了西方的制造业生产线，可以为西方品牌按其设计生产一模一样的低价商品畅销全球；摩天楼、地铁站、赛车道、游乐园、夜总会、高尔夫球场，甚至比西方的更光鲜豪华；但是那最要紧却看不见的创新能力，至今远远没有学到手。
　　
　　创新能力不是提倡一番，鼓吹一阵，或做个宏大规划就能搞上去的。创新能力是强大的先进的意识形态或共同价值观，一种体现“人之所以为人”的“心态文化”的外在表现。这种先进的意识形态或“心态文化”常常是脆弱的，非常容易沦为绝对权力摧残、扭曲、利用的牺牲品；因此需要具有“权力制衡”内涵的先进政治制度呵护、保卫，发扬光大。
　　
　　先进的意识形态或共同价值观 +“权力制衡”，是为国家持续良性发展进步的必要条件；这也许是人类最为值得总结和珍视的历史经验。处于“信仰真空”困境的中国，既缺乏创新能力所需的强大的先进的意识形态或“心态文化”基础，也没有建成有效的“权力制衡”体制。因此，中国快速发展，成就辉煌之际，同时迎来了严重道德衰败、社会不公、贪渎腐败、两极分化、假冒伪劣，以及种种爆发性潜在危机。其中制度性官场腐化如同癌变、深入肌理，愈演愈烈，几乎药石罔效；经济发展仍然极大地依赖外贸出口、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以及贸易壁垒政策，市场和金融自由化路途遥远；自主创新能力欲振乏力，先进科技不脱“拿来主义”格局，以廉价劳动力为支持的低附加值出口加工业升级转型艰难；国防现代化也谈何容易。
　　
　　今天留学人员仍然扮演着洋务运动时期相似的角色，只是规模更大，更加有声有色了，但更为偏重于物质成就范畴，罕有穷究西方创造力旺盛不衰的深层秘密。大家忙着过五关、斩六将，图圆梦，既然意识形态领域至今还是雷池禁区，何必花费宝贵时间精力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虚功”呢？
　　
　　如果把人生大梦的追求定位在高薪优职、华屋香车、体面风光，那么今天突飞猛进的中国，比美国圆梦的机会更多，这里没有洋式“玻璃天花板”，却有西方法治社会阙如的关系、门路、背景可以利用，攀登管理高层的机遇远胜异国他乡，中国式的奢靡享受也更觉习惯受用；镀金归来，弄好了还戴上一顶“放弃国外优越待遇，毅然回来报效祖国”之类桂冠，何乐而不为呢？
　　
　　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来，在政策和形势吸引下，“海归”掀起了大潮，“中国梦”如火如荼。许多没有把握回国发展的留学人员，有的埋怨美国职场晋升困难，有的懊悔何必出来、或是没有早早回去，总以为如果我在国内，就会如何如何发迹，比现在强多了。患得患失，苦恼不堪。
　　
　　然而“美国梦”并没有褪色。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世界各地赴美国留学人数逐年增加，一直是最大的留学生接受国；9.11事件后因严控入境影响增速，近年已渐次恢复。2006年一年美国驻华使馆签证发放率达到历史新高。专家预计，2007年美国将会继续引领留学潮流，成为中国学生首选的留学国家。“美国梦”不衰的魅力，不仅在于物质财富的“硬实力”，还在于文化和制度的“软实力”。这种软实力，是强大创造力的源泉，可持续发展进步的根本支持力。
　　
　　科技发明是人类天赋特秉灵性创造能力顺畅发挥的硬指标；是政治体制先进、人文环境优良、教育事业成功的明证，是经济发达和军力强大的可靠后盾。近百年来攸关民生的二十项重大实用发明创造，包括电气化、自动化、电子化、航空、航天、无线电和电视、电话、电脑、激光和光纤、照相、农业机械化、空调和制冷、现代供水系统、高速公路、互联网、家用电器、医疗技术、石油化工、核能利用和高性能新材料等，几乎全在美国创始和发扬光大。
　　
　　根据历年来诺贝尔奖获得者名单，1985到2005年的20年间：52位物理学奖获得者中，有34位为美国人或在美国居住者，占64％；47位化学奖获得者中有28位为美国人或在美国研究工作者，占59.6％；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46位中，有28位美国人，占46％；33位经济学奖获得者中，有23.5位美国人（其中一人为以色列和美国双重国籍），占71.2％。美国人不但“垄断”了近20年来的诺贝尔奖，而且进入21世纪以来的6年中，除2005年的生理或医学奖为两名澳大利亚学者分享之外，其他历年所有奖项中，都有美国人分享或独享。2006年的诺贝尔科学奖（生理学或医学奖、物理学奖、化学奖）又全部被美国人包揽。应当说，任何不带政治偏见的人都不会否认，这个奇迹般的事实无可置疑地印证了美国的超强科技实力。
　　
　　“日新”是容易的，“日日新”难能可贵，“又日新”则更难。
　　一个国家发展得再快，缺乏这种足以支持日新不止的“软实力”，就当不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流国家。作为留学人员，如果代复一代，在西学东运、先进贩子，以及东西方合作事业中发挥的作用，老是达不到“软实力”的深层次，那就是灵性的悲剧了。
　　
　　文学艺术是“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留学文学作为东西方文化交会风口浪尖的产物，可惜在探索心灵奥秘，阐发东西方文明内在差异，触及“心态文化”思辨方面少有建树；但是《闯荡北美》上架，令人耳目一新。
　　
　　陈思进身为直接意义上的9.11事件幸存者，生命意义的追问在心中升腾而起。“活着，就是好的。”但活着为什么，闯荡北美又是为了什么，什么样的追求最能实现生命的价值？美国梦、中国梦？……
　　
　　去年9月以来，中央电视台的“新闻会客厅”栏目以及中央、各地方主要大报以显著版面，报道了陈思进作为大难幸存者五年来的动向和思考。《闯荡北美》新版则提供了尤为完整的全景画卷。
　　
　　他和小玲的这本书，是自传体纪实文学，并非哲学或社会学论著，不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直接应对上述大哉问；但他（她）们是“想问题的人”，笔触细腻、生动流畅、引人入胜的情景故事当中，处处合理化逻辑思维的智慧火花，在东西方文化激荡中烛幽发微，启人心智；走过亮丽的心路风景线，但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动辄诱发一个个古典的问号“怎么办”？
　　
　　莎士比亚、狄更斯、巴尔扎克、屠格涅夫……都不是政论家，但是他们的“人间戏剧”成全了时代的伟大转折。
　　
　　泱泱中国社会蕴含的强大创造力能否适时成形和发挥，攸关国家以至整个全球化运动的长远前途命运，也是海外学子“归去来兮”的历史使命和自身最大发展机会所在。多少事，也许哪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但是想问题的人多了，关心的人多了，议论的人多了，努力的人多了，就有希望感动上帝。
　　
　　吾友油墨新香力作，带来了更多启迪，更多浮想，更多期盼，更多乐观。
　　
　　《闯荡北美》，新版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