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广东儿童屡遭拐卖案调查(瞭望东方周刊 2009-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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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儿童屡遭拐卖案调查:女孩市价几千元(图)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25日17:36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本期报道封面

  宝贝,回家

  --- “打拐总动员”的现实与希望

  那些瞬间失踪的孩子

  “买辆来历不明的摩托车都要受警方警告,或是被拘留,买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就愣是没人管”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王晓 | 广东东莞、潮州、汕头报道

  满脸倦容的陈凤雕在宾馆角落里的慈善募捐箱旁站住了脚,从裤兜里摸索出两张一元纸币,塞了进去,“为孩子积点儿德吧。”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儿子丢失的8个月里,陈凤雕执拗地重复着这一颇有些私心的善举,然后等待奇迹出现。

  一旁的邓惠东显然没有替儿子积德的打算。这个隐忍的广东女人更愿意靠自己的力量找孩子。说起儿子叶锐聪,泪水又会不自觉地溢出,目光却坚定依旧??

  失子之痛

  2007年11月12日下午5点左右,家住东莞的邓惠东打算给儿子冲凉。刚放出来的水有些烫,她想等水晾凉些。

  “妈妈,我能抱聪仔仔出去玩吗?”8岁的女儿忽闪着大眼睛恳求。邓惠东同意了,并推出家里的脚踏车让女儿骑着。邓告诉本刊记者,一个8岁的孩子要抱起一个20斤的孩子,是很吃力的。

  邓倚着门框,眼看着两个孩子出了家门。

  门外,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不远处。两个孩子刚迈出家门,面包车就开始缓缓向后倒。女孩怕弟弟被车撞到,弯身抱起了9个月的叶锐聪。邓惠东依旧倚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她判断车不可能撞到孩子。

  面包车继续倒着,靠近两个孩子身边时,车门蓦地打开,女孩手中的男婴被一把抢过去??短短几秒钟,所有事情足以改变。

  受了惊吓的女儿嚎啕大哭,邓惠东下意识地大叫着追了上去。停在路边的一辆教练车听闻呼声,赶紧帮忙去追,却跑错了方向。邓惠东疯了似的跳上一辆摩托车,仅有的理智告诉她,要报警。她拨了110。

  此时,白色面包车还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找儿子成了邓惠东全家的唯一信念。这个弱小的女人变得坚强起来,她走遍了潮汕地区的各个角落,不断地印发寻人启事,间或和其他家长上访,以引起高层重视。在一些家长和志愿者口中,这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儿子没找回来,再多的赞誉也是徒劳。邓惠东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叶锐聪被抢失踪后,他们夫妻俩和孩子的爷爷奶奶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像是陌生人一样,“面对他们,我们觉得内疚,没看好孩子。”同样自责的还有邓惠东的小女儿,“她以前每天晚上都和我一起睡的,自从弟弟失踪后,她没跟我睡过一个晚上,怕我怪她。每次看到我拿着包出门,她就会哭着跟我说,‘妈妈,你又要去找聪仔仔呀?你不要去了,聪仔仔长大后自己会回来的。’ ”

  叶锐聪丢了将近一年时,惠州人陈凤雕4岁半的儿子黎俊宏丢了。叶黎两家,仅隔一条东江。

  2008年10月9日晚上,黎俊宏因为睡不着觉,说要出去骑自行车玩会儿。到了10点半,陈凤雕出门喊儿子回家,“我再骑一圈。”这是黎俊宏留给妈妈的最后一句话。这一圈出去,他就没有再回来。

  当晚,陈凤雕报了警。2009年4月23日,警方第一次到陈凤雕家走访。

  孩子丢失后,陈凤雕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洗他床上的东西,总想把这股气息留得更久些。“我现在的心一半跟着儿子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另一半已经死了。”她的目光依然游离着。8个月中,她内分泌严重失调,体重一下长了10斤,月经只来了两三次,“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就一个人往东江边上走,一心想着死。马上到东江的时候,被老公硬拽了回来,回到家他把我打了一通,说让我清醒些。那天晚上我们商量好了,都不死了,一起等儿子回来。”

  和邓惠东一样,陈凤雕也有一个懂事的女儿。“弟弟出事后,她从来不敢跟我提弟弟,怕我难过。有一天我翻她书包时发现,里面放着很多弟弟的照片,我当时哭得要命。”

  2009年3月20日,是黎俊宏5岁生日。公益寻子网站“宝贝回家”为黎俊宏举办了网上生日会。那一天,陈凤雕再一次哭得昏死过去。

  “我也是有孩子的人,家长们的心情我很理解。”潮汕地区某派出所负责人对《瞭望东方周刊》说,“但贩卖儿童的案子,破起来并不那么容易。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家长们的理解。”

  “几乎每个家长都给警察下跪过”

  孩子丢掉的第四天,邓惠东在派出所跪下了。

  那一天,邓惠东跑到当地电视台,想播寻人启事。寻人启事的价格是200元一次,邓惠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打算每晚播4次,想着没准能有人发现什么线索。电视台很痛快地答应了,但前提是要求有公安的证明。

  “我去派出所开证明,不给开。我跪到地上求他,还是不肯。”邓惠东说,“他说这是刑事重大案件,如果播出来的话影响很大。我求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没同意。”

  “几乎每个家长都给警察下跪过。我们让他们帮我们找孩子,他们说没线索。我们有了线索提供给他们,他们又不肯去。”陈凤雕说,“他们出动一次,能顶上我们在外面跑半年。”

  对于这些家长的说法,5月14日,东莞某派出所民警在走访失踪儿童家长时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他并不否认,“有些线索,(警察)想跟的就去跟,不想跟的就不管。这些情况在以前确实存在。”

  第五次全国“打拐”展开

  寻人启事、条幅、易拉宝几乎成了每个失踪儿童家中的必备物品。寻人启事是用来满大街张贴的,后两种物件则是用来上访的。

  “我们是想依靠政府,让他们帮我们找孩子。”陈凤雕说,“但如果基层政府不帮我们,我们就只好让更高层的领导关注我们的事情。”

  终于,第五次全国打击拐卖儿童妇女犯罪专项行动展开。4月9日,公安部副部长、全国打拐专项行动领导小组组长张新枫在公安部会议上表示:“拐卖儿童、妇女的犯罪活动近期在不少地方又重新抬头、发展蔓延。”

  东莞市公安局此前发布的数据显示,2000年以来,东莞共立拐骗、拐卖儿童案件243件,侦破122件,抓获犯罪嫌疑人318人,解救儿童138名,发案呈下降趋势。

  “东莞是失踪儿童的重灾区,光我手上有名字和联系方式的就有一两百人。”邓惠东向本刊记者透露。

  东莞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宣传科有关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2009年4月以来,东莞又破获了4起拐卖儿童案,其中一起是积案。5月5日,东莞市公安局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数家媒体对此做了详尽报道。

  不少家长反映,打拐专项行动开始后,他们确实看到了警方的努力。

  5月15日下午,派出所的一名民警对失踪儿童黄媛的父母进行走访。“我上午去找了东城公安分局的一个副局长,下午就派人来了。2009年4月27日那天,东城公安分局的正副局长都到我家里去了,还带着两部摄像机,说我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提。”黄媛的母亲对此表示满意,但她仍然有些抱怨,“我的孩子是2006年7月18日丢的,一直到2009年1月3日才立案。”

  “过去我们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现在,我们希望能有一个新的起点,之前的事情也希望你们不要计较。”办案的公安人员一面安抚黄媛的父母,一面解释,“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比如人手确实不够。”

  潮汕地区某派出所的一名公安人员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也表示,破案不像家长想象的那么简单,有时还需要一些运气,“比如最初的判断、兄弟单位的配合等等,而且在破案中,查到哪一步有时是不能和家长讲的,所以家长有时会觉得我们没有办事。”谈至办案经费,这名公安人员更是苦笑着说,“经费的事就不要提了吧。我经常跟下面的一些公安人员说,只要有几分正义感,就不要想钱的问题。我前几年破一个拐卖儿童案子的时候,自己还往里贴了几百块钱。”

  寻子必到之地:潮汕

  郑楚泽的小名叫“大弟”,父亲郑进伟指望着这个孩子能再招来一个男孩,到时小名可以唤作“小弟”。

  但自从大弟于2005年1月21日丢失后,郑进伟就断了再要孩子的念头。他告诉本刊记者,他所在的汕头市潮南区井都镇,有买孩子的人,但丢孩子的只有他自己。

  郑楚泽丢的时候已经7岁了。他因为提前放学,进不去家门,就在镇上玩耍,之后再没回来。

  井都镇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主路,村子就从这条路的两旁延伸进去。村里有几个祠堂,很是精美。郑进伟透露说,修一个祠堂大概就得花70万元。每逢初一、十五和一些节日,村子里的人就会聚在一起祭拜。

  多子即多福,这是整个潮汕地区普遍存在的观念。“如果谁家生了男孩,肯定会大摆酒席庆祝,听说这一消息的人都会上门道喜。要是生了女孩,就冷冷清清地不去张扬,亲戚朋友顶多会安慰说,也好,也好。”潮州市妇联权益部部长丁文君告诉《望东方周刊》,在潮汕一带,女性的地位普遍比较低,婚后一般都在家里做些家务活,挣钱养家都要靠男人。

  “我们村就有人买孩子,当然,他们都会说是抱养的。”郑进伟向本刊透露,在潮汕一带,即便再富有的人家,如果没有男孩,还是会被人瞧不起。男孩越多的家庭,势力越大,“选村官的时候,哪个宗族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当官。当然,这里的‘人’指的是男人。”

  据了解,在一些村子,有的人家连续生了5个女孩,但依然不罢休,直到生出男孩。一份公开的资料说,2007年4月24日,广东省计生委主任张枫在专题报告会上公布,粤东和潮汕地区生育最多,在人口密度方面,全国平均值是130人/平方公里,而粤东、潮汕地区为2000人/平方公里。

  一些生不出男孩的家庭,则会想要买一个。也因此,潮汕一带成了人贩子的天堂,也成了丢失孩子的家长们必到之地。

  专门发布寻子信息的公益网站“宝贝回家”在广东的一位志愿者称,在潮汕的一些地区,买孩子已经成了村里的风气,“一般来说,男孩两三万块钱,女孩几千元,价钱不等,越小的孩子越值钱。他们上户口也简单,几千块钱买一个,出生证明500块一个。所以真查起来也不好查,因为所有的证明都齐全,孩子太小,也不记事。”

  另一种方式属于“贩卖”,即父母自愿将孩子卖给别家抚养。据在潮州市妇联工作过的一位人士透露,在潮汕地区,一些外地打工者会主动将孩子卖给当地人,打工一年到头只能挣上几千元,卖一个孩子就是上万元。

  在郑楚泽丢失前,郑进伟也一度认为,“买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平常。”但儿子被拐后,他有了新的认识---“买辆来历不明的摩托车都要受警方警告,或是被拘留,买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就愣是没人管。”

  网名“小鸟”的志愿者认为,导致这种“地下交易”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走民政部门的正规领养程序太过繁琐,花费也很高,所以一些人更愿意图省事,直接进行交易。在百度贴吧以及一些领养QQ群中,常能看到有人发布的领养需求信息,“人贩子也很聪明,他们会根据这些信息四处找符合条件的孩子,进行拐卖。当然,他们不会告诉买家孩子是拐的,而通常会说是自家或亲戚家太穷,养不起。”

  “宝贝回家”网站志愿者、北京市百瑞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志伟向《望东方周刊》表示,现行法律不太利于控制买方市场。《刑法》中,有“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的规定,但同时也设置了“对被卖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的条款,“买方市场不控制,就不能从源头上彻底堵住,一定要对买主进行惩罚,摧毁买方市场。”

  呼吁建立国家统一的失踪人口信息平台

  “宝贝回家”网站志愿者“仔仔”是一个腼腆的小伙子,长相老实,说话也颇容易让对方信任。从2007年至今,“仔仔”已经成功解救过37个孩子。他不断变换着身份和人贩子打交道,一会儿是买家,一会儿是贩人的“马仔”。

  “我长期潜伏在这些人中间,和他们打心理战。他们想说什么话,我提前就会说出来。比如我会主动问他们,‘你不会是警察吧’,这样,他们愈发信任我。”“仔仔”向本刊记者透露,他也在全国各地发展了不少下线,志愿者们会不断把信息反馈给他,“我掌握了所有证据之后,就会去找警方。他们一般都比较配合,我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了,他们只要去抓个人就可以了。”

  据了解,“宝贝回家”网站是一个由民间自发形成的公益组织,丢了孩子的家长们在上面发布孩子的照片和各种信息,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们则做着大量找孩子、打拐的工作,目前已有上万人注册。

  救助流浪乞讨儿童,是志愿者们近期工作的重点。孩子被卖作了乞儿,亦是寻子家长们最担心的结果。

  “你看这些。”志愿者“忠言”指着电脑上的一张张照片,“这对双胞胎,我们的志愿者在一年前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在睡觉;一年后,同样是他们俩,还在睡觉。这怎么可能呢?显然是被人贩子下了药,每天吃这样的药,即便真救出来,孩子恐怕也毁了。还有这个断肢的孩子,据说是被人把四肢冻在冰里,然后齐根敲断的,多可怕。孩子越惨,人贩子挣得越多。我们了解到有的人贩子一个月就能挣两万元。” 

  “《刑法》修正案中,已经对组织强迫乞讨定罪量刑了,但在执法中落实情况不好。”张志伟慨叹。

  志愿者们认为,应该让全社会有这样一种意识,看到流浪乞讨的儿童不要给钱,而是要马上去报警。这样能大大减少流浪乞讨儿童的数量。“但现在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公安这边分治安和刑侦两块,打拐属于刑侦,涉及乞讨儿童的又是治安,分工混淆,影响积极性。”志愿者“小鸟”这样说。

  志愿者们的另一个建议是,建立一个国家统一的失踪人口信息平台,对社会公开,以便公安、民政和失踪儿童的家长及时沟通,这样既降低了寻人的成本,也降低了民政部门为供养这些孩子所花费的巨额支出。

  深圳寻子家长彭高峰也是“宝贝回家”网站上的活跃分子。如今,他暂时搁置了失子的痛苦,2009年5月1日,他的第二个儿子诞生了。但由于长子乐乐没有找到,小家伙出生的喜酒都没有摆。“他叫彭文博,他的任务就是找他的哥哥彭文乐。”彭高峰对本刊记者说。照片上,刚刚出生十几天的小家伙还紧紧地闭着眼睛,他并不知道自己诞生之初,就被赋予了这一艰巨的使命。■

  http://news.sina.com.cn/s/sd/2009-05-25/17361788626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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