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尚荣背叛心路演变

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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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中，赖、林两家发家后，都比较重视子女教育，但两家的子女教育又大相径庭。赖家是主动请了贾母的恩典，让儿子赖尚荣从小脱了奴籍，然后像世家公子似的潜心培养。林家是赋予了女儿小红过人一等的眼界和敢闯敢干的心气。

先说赖家的子女教育。45回因赖尚荣捐官即将赴任，赖嬷嬷便来到凤姐处，向凤姐等人如此复述了她刚刚对孙子赖尚荣说过的一番话：

“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这段话首先说出了贾府对赖家的三重恩典：一是赖尚荣一出生，贾府就让他脱了奴籍，这点至为重要；二是在赖尚荣二十岁时，贾府帮他捐了前程（可能是类似贾蓉龙禁尉一样的虚衔）；三是在赖尚荣三十岁时，贾府又帮他选了州县官，从虚衔到实缺了。这也就是说，贾府对赖家有天高地厚之恩。

也正因如此，赖嬷嬷要赖尚荣一生只做两件事，那就是“尽忠报国”、“孝敬主子”。从赖嬷嬷的角度来看，她一再向贾府表忠心从而获取利益的逻辑没有什么大错，关键出在对赖尚荣的教育上。赖嬷嬷说赖尚荣自小“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不知道从前的艰难，“只知道享福”，应该是实情。

赖嬷嬷说完，李纨说的话提供了一个信息，这就是“先那几年还进来了两次，这有好几年没来了。”没来的这好几年就发生在赖尚荣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也就是从捐官到实授之间。就在这个期间，他不愿意到贾府里来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笔者猜想，一是因为他和柳湘莲的交往。47回有如此交代：“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就是这个柳湘莲，有侠士之称，他在66回对贾宝玉说过一句著名的话：“你们东府里（指宁国府）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赖尚荣既然与他结交，或许也是有一番清高之志的。他既然认同柳湘莲，也就认同了柳湘莲对宁国府甚至对整个贾府的判断，所以不愿意前来，因此贾珍、贾琏、薛蟠的酒肉朋友里是没有赖尚荣的。

或许因为这样，他的家庭教育让他要孝敬贾府，他的清高和自卑又让他恨贾府。再后来，66回柳湘莲搭救呆霸王薛蟠，两人还结拜为生死兄弟也可能让他极度失望，柳湘莲对尤三姐的婚变导致遁入空门，其初因也可追究到贾琏、薛蟠、宝玉那里，这也可能会加剧赖尚荣对贾府的恨。

最后，赖尚荣或许由此生发，也悟出了正邪两赋论，走了和贾雨村相同的路子。117回借赖尚荣弟弟之口说赖尚荣“手也长”，“他的行为只怕也保不住怎么样呢？”，并和当时犯了婪索之罪被锁拿到三法司的贾雨村做了对比，这也就是说，赖尚荣没有做到赖嬷嬷所说的“尽忠报国”。

118回贾政扶贾母灵柩南行途中果真出现了盘费短缺，“不得已写书一封，差人到赖尚荣任上借银五百。”赖尚荣先是向贾政上书“告了多少苦处，备上白银五十两”， 贾政那个气呀，“即命家人立刻送还，将原书发回，叫他不必费心。”

要知道，这是贾政扶贾母灵柩南行，备受贾府厚恩的赖尚荣即使差人护送也不为过，何况只是“借银五百”。但赖尚荣没有这样做，他在接到贾政退回的原书银两后的第二个做法是“又添了一百，央求来人带回。”也就是说，赖尚荣总共只愿意出借一百五十两银子。由此看来，赖尚荣不仅贪财，还很吝啬，面对抄家后的贾府，并不愿意伸出援手。这连贾政的仆人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不肯带回，撂下就走了。”到了这里，赖尚荣也没有做到赖嬷嬷所说的“孝敬主子”。

那么，赖尚荣没有做到“尽忠报国”、 “孝敬主子”之后呢，他的招数够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刻修书到家，回明他父亲，叫他设法告假赎出身来”。而赖大比他儿子还厉害，“一面告假，一面差人到赖尚荣任上，叫他告病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