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锋：曝光城管教材者:我也“暴力执法”(南方都市报 2009-4-23)

　　相关新闻：网友曝光城管“打人不见血”教材 

　　把《城管执法操作实务》网上曝光的是南京玄武区城管执法人员赵阳———或许是网上最有名的城管队员，多年来以网名“桥上人家”在网上发表众多城管问题的文章。2002年，他在西祠胡同创立了“城管行政执法之家”，其中不乏自我批评乃至自揭家丑的帖子。

　　“调过好几次岗位，也受到过领导的批评”，赵介绍说。但把网络交流看作“让外部了解城管真实情况”的赵，仍不断发帖讨论各种问题，其中就包括2007年开始节选《城管执法操作实务》写的十几个“官方培训”的帖子。

　　教材中对城管系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要求提出质疑，而赵阳坚持认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城管文明执法的底线。

　　昨天他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直言，虽然他不赞同教材中“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等表述，反对“暴力执法”，虽然他很同情小商小贩，还会帮着他们找工作，但他自己在日常执法中也会“暴力执法”，否则完不成任务。

　　完不成任务，考核就通不过

　　（城管和小贩，街头“猫鼠游戏”的主角，两者好像是势不两立的，并且暴力冲突屡有发生。仅以最近深圳公开的数据为例：2008年该市共发生557宗城管执法时遭遇暴力抗法事件，比2007年增加一倍，324名城管执法人员和协管员受伤。）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似乎你也不完全认同书中的一些介绍，但为什么还节选这些内容做“官方培训”？

　　赵阳：这书是比较反映现实的，里面很多技巧性的东西，非常实用。比如如何吓唬相对人就很有用。再比如书中介绍，很多人围观时，态度就应该缓和，人比较少的时候，就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如果你遇到暴力抗法的情况，就只能这样啊。

　　南都：只能这样？

　　赵阳：就目前这个现实而言，不按这个做法，就根本做不下去。比如上级下达任务了，说不能有摊点，但是很难做到的，你怎么办？说是堵疏结合，但一堵就会遇到暴力抗法，压力之下，能不发生粗暴的行为么？完不成任务，考核就通不过。以我们这里为例，要求不能有摊点的街道，领导下来检查了，发现一个摊点就扣40块钱，我们执法大队的同事一个月最多的扣了五六百块钱。结果是，到了街上（城管和商贩之间）就如同一种你死我活的关系。

　　某种程度上，这本书反映的就是现实，并且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现实严重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好不好不是百姓说了算

　　（在记者的采访中，赵和北京一位匿名的城管队长的一个共同感受是，有时候“不暴力执法完不成领导交办的任务”，“上级压力下来没办法，有些同事自己心理也转不过弯”。）

　　南都：根源在哪里呢？

　　赵阳：我觉得，城管是一支地方性执法力量。这不仅是说各地城管着装都不统一，也没有一部全国性的法律，并且素质也是参差不齐的。城管分好几个层次，首先是执法局，公务员编制，基本上不上街，上街的是执法大队，主要是事业单位编制，下面还有协管员，是从社会上招聘的，免不了混杂一些素质不高的人员。这么多人都穿一样的衣服，即使大家走对面，也分不清谁是正式的谁是临时的。

　　更重要的是，既然是地方执法力量，就得完全听命于地方领导，特别是分管的领导。所以，一个城市的城管形象跟分管的主要领导理念是有很大关系的，有的城市领导开明一些，城管执法人员可能对商贩的管理就温和一些，有的城市领导要求严格一些，城管可能就粗暴一些。

　　南都：但城管形象不好是普遍印象。

　　赵阳：之所以城管的形象普遍不好，那是每个领导都有考核、政绩这样的压力。上级领导来检查了，如果街道是脏乱的，首先印象分就没了，分管的领导就当然有压力。好不好，不是老百姓说了算。本报记者 张东锋

　　北京城管：教材个别用词和提法欠妥

　　称媒体和网络在断章取义“炒作”，他们“很遗憾”

　　本报讯 （记者 张东锋 实习生 陈万如）北京市城管执法局昨天在其网站发表声明，承认网上质疑的“打人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相关段落表述欠妥。

　　声明中称，“该书编写完成后，我们发现文章中在指导‘城管队员在执法中受到暴力侵害之际，如何保护自己，实行正当防卫’的部分，个别用词和提法欠妥，因此为避免误读，我们仅将其作为内部交流资料使用，并始终未在城管一线执法队员进行统一培训。我们也从未同意对该书进行公开发行。”

　　声明还对媒体和网络提出批评，“此事件已在城管执法队伍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部分队员对当前部分媒体及网络对该书断章取义，针对个别词句和提法进行炒作的做法表示遗憾。”

　　广州城管：不能用对付罪犯的手段对付小贩

　　一负责人表示“脸上不见血”等经验对城管不适用

　　本报讯 （记者 裘萍）广州市城管局一位负责人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明确表示，北京城管教材中“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等是展示个人技能制服相对人的技术规范，“对于犯罪分子有必要，但城管不适用”。

　　他称，城管执法的相对人总体看都是“潜在的朋友”而非敌人，“不能用对付罪犯或敌人的手段对付他们”。

　　另外，他认为，城管执法是为消除民怨，如果城管打人造成不良影响，在执法中将带来更大后患，因此就算对待那些不配合整治，甚至故意找茬的相对人，城管也要讲策略，比如摸清利益链在哪里，自上而下劝服，总之以不对相对人做人身伤害为宜。

　　“总之不能轻易动粗”，该局另一位负责人称，目前广州城管的执法经验是，遇到类似濂泉路这样的重大专项整治，坚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冷静回避；在日常管理中，城管执法以说服教育为主为先，说服不通，城管人员回避，下次再劝说，再不听就开处罚单，等待其主动改正接受教育，对于一而再再而三不听劝教的，才要严格执法。

　　教材执笔者：网友误会了“脸上不见血”的意思

　　本报讯 反劫持谈判专家、北京警察学院教授高锋作为教材的编写执笔人回应了网络质疑。他认为网友误会了他的意思，“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的提法实际上是在说“不能把人打得满脸花甚至伤害到违法者的身体，执法不能过度”。他承认自己借鉴了公安执法中的一些经验、技巧。

　　对于“脸上不见血”等表述，高锋认为它的实施有前提，就是相对人暴力抗法，他认为，这时“相对人就从一名普通公民成为了违法者”。

　　其次，“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的提法是对城管队员制止暴力和自我防卫尺度的严格限定。执法人员绝不能向执法对象大打出手，不能把人打得满脸花甚至伤害到违法者的身体，执法不能过度。这条的言外之意是可以采用抓手或抱腰等肢体动作来制止暴力，而并非像网友所说的“以暴制暴、掩饰暴力痕迹”。

　　高称，之所以不写成“禁止把人脸打出血，伤害到身体”，是考虑这样说过于直白和啰嗦，所以才用了简洁提法。北青法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