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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梵宫与台北小巨蛋：不可思议的跨越

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文平 发自无锡 台北 2009-04-08 21:07:29 来源:南方周末

■没有胜负与喧嚣，只有欢喜与清凉。原本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了现实。无锡开幕台北落幕的论坛，别具深意。

■“来往，你来我往，来往多了，谁来谁往就搞不清楚了，那就统一了。”

■圆山大饭店誓言做出代表台湾素食最高水准的筵席，台湾媒体几天前就开始爆炒欢迎晚宴的菜谱。

■被提醒的国家宗教事务局官员吓了一跳，他们在看望澳门佛教总会理事长健钊法师时，谦逊地当面道歉说，以前讲两岸三地，应是两岸四地，下次一定请澳门佛教总会联合举办论坛。健钊长老不介意地说：“出家人对名字不在意。”

诵经，点灯，祈愿，2009年4月1日午后的台北小巨蛋体育馆，没有了体育的胜负与喧嚣，只有赞佛念佛的欢喜与清凉。

下午三点，漫天飞舞的菩提叶从天而降，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在这个台湾地标式的建筑中，宣告闭幕。闭幕式上，国民党中央主席吴伯雄，以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副总会长的身份致词。身为四代礼佛之家的佛弟子，他告诉跨越海峡两岸的两万余与会者：无锡开幕台北落幕的论坛，于两岸交流别具深意，它可以象征两岸距离的缩短，还可以紧密彼此的心灵。

2009年4月1日，台湾，第二届佛教论坛进行闭幕典礼，佛教领袖和约两万名信众在闭幕式上，共同为世界和平祈福。　图/Udnala

相同，不同

4天前，3月28日，稀稀落落的春雨中，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在烟波浩淼的太湖之滨、在法相庄严的灵山梵宫，恭迎两岸四地的中国僧侣，诚候世界五十余个国家和地区的佛门弟子。

灵山梵宫，掩映在有东方大佛之称的灵山大佛脚下，是无锡市郊最为经典的宗教建筑。国家宗教事务局局长叶小文去年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说，以灵山梵宫为主体的灵山胜境，“搞成了佛教新的圣地”，是“这一代共产党人给世界留下的震撼人心的精品”。

早晨8时许，第二届佛教论坛的帷幕在灵山梵宫掀开帷幕，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统战部部长杜青林，中共江苏省委书记、江苏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梁保华，相继走向布满鲜花的演讲台，表达他们欢迎和祝福的情绪。

三年前，在杭州，在同样生气盎然的春天，第一届世界佛教论坛宣布开幕。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统战部部长的刘延东，时任中共浙江省委书记、浙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习近平，也莅临开幕式致词。

从开幕式上的政要看上去，前后两届佛教论坛似乎并无不同。但是，开幕式之前那个特殊的下午，使经历过两届论坛的嘉宾们毫无疑问地相信，“第二届”在政治体系中的规格远高于“第一届”。

是日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来到灵山，分别会见了与会的中外代表。

与三年前相比，会见更为正式，且增加了分管宗教工作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陪同会见。

非但政治意义上的规格，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的官方舆论声调也明显高于过去。凤凰卫视董事局主席刘长乐在分论坛上，对比了两届论坛的新闻报道。他认为，第一届佛教论坛记者不少、稿子很少，如今则不同，新闻媒体在报道的广度、深度和力度上，远甚于上届。

显然，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将执政党表现于“第一届”的宗教新思维，推向了纵深。探求原委，与会的宗教研究者称，这是因为夹在两届论坛之间的中共十七大，把执政党宗教理论推向一个新的历史高度。胡锦涛在十七大政治报告中说：“促进政党关系、民族关系、宗教关系、阶层关系、海内外同胞关系的和谐，对于增进团结、凝聚力量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从十一世班禅的频频亮相，到海峡两岸共襄盛举，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融合了五大关系中的民族关系、宗教关系、海内外同胞关系。从贾庆林会见等等不知凡几的细节中，宗教研究者发现，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彰显了执政党日益成熟的政治智慧。

两岸三地、四地和一地

3月30日晚，两岸四地的大德高僧，与从无锡包机前往台湾的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的嘉宾代表们，集聚于岛内同样具有地标意义的台北圆山大饭店，出席星云法师准备的盛大的欢迎晚宴。这是世界佛教论坛首次在台湾举行，圆山大饭店誓言做出代表台湾素食最高水准的筵席，台湾媒体几天前就开始爆炒欢迎晚宴的菜谱。

是日清晨6点，本报记者与数十名与会代表，乘论坛组委会车安排的专车，前往南京禄口机场，转场台北，参加剩余的议题和闭幕式。

7个小时之后，包机直航台北的中华航空公司的航班降落台湾桃园机场。先一步返回台北的佛光山开山宗长、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长星云法师，坐在轮椅上，双手合十，满面春风，迎接世界各国和两岸四地的八方来宾。

星云法师是台湾佛教界的领袖人物，是世界佛教论坛的发起人之一。60年前，在江苏出家为僧的星云法师，赴台湾弘法，善于利用青年、音乐、幻灯片的星云法师，慢慢从宜兰的雷音寺，走向世界佛教界鼎鼎大名的佛光山道场。

第一届世界佛教论坛开幕式上，星云法师前往杭州，用一个佛教小故事，开示世人。那时候，他是一个贵宾，现在，他是四大主办方之一，是台湾岛上的东道主。

星云法师在迎候五大洲代表的桃园机场，接受了媒体访问。在他看来，首度在台举行的世界佛教论坛，不仅改善社会风气，促进人我之间的和谐，而且有益于两岸和平交流。之前几天，他在无锡，面对媒体记者，他说，“来往，你来我往，来往多了，谁来谁往就搞不清楚了，那就统一了。”他还表示，“两岸一家——台湾没有台湾人，你说台湾哪一个不是中国人？”

后面一段话，让他受到了极少数台湾媒体的诘问。本报记者初到台北的那天晚上，个别媒体就为“台湾人=中国人”而声讨他。闭幕式那天，极少数人甚至围堵他的寺门。法师命人关闭寺门，任尔东西南北风，他只顾引领义工，组织论坛。“真正高兴地见到你，满心欢喜地欢迎你，欢迎、欢迎、我们欢迎你……”在桃园机场出口处，五百余佛光山的义工，女性穿粉红色外套、旗袍，男性着黄色背心，高唱着“欢迎歌”。

当天，自南京禄口机场包机来桃园机场出席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的飞机共有四架，近千人，据称，每个人都曾接过义工们表达欢迎的巧克力花。中国佛教协会秘书长学诚法师的侍者，听一位来自大陆的高龄法师对大家说：“感觉大家都是一家人，真好啊。”

中华宗教交流协会会长叶小文在晚宴上发表演讲，他从星云法师说给他的一个国王、宫女与汤的故事说开去，进而说，世界是分不开的，两岸是分不开的。

香港宗教联合会会长觉光法师代表香港佛教界致词时说，大家说两岸四地，现在看，不是四地，是一地。在无锡的时候，觉光法师曾提醒国家宗教事务局的一位官员：“是两岸四地，怎么说两岸三地？”

“两岸三地”是一个习惯性的说法。被提醒的国家宗教事务局官员吓了一跳，他们在看望澳门佛教总会理事长健钊法师时，谦逊地当面道歉说，以前讲两岸三地，应是两岸四地，下次一定请澳门佛教总会联合举办论坛。健钊长老不介意地说：“出家人对名字不在意。”

虽然健钊法师不在意，国家宗教事务局局长叶小文等人还是在分论坛上改口称两岸四地。

短短几天后，九十高龄的觉光法师，智慧地将两岸四地说成了一地。

圆山饭店的欢迎晚宴上，75桌素食筵席烘托着靠近前台的主桌，除了两岸四地的代表，台北市市长郝龙斌也坐在主桌上。郝对论坛选择在台北闭幕感到荣幸和骄傲，台湾有八成居民自认是佛教徒或者研究佛理，置身金融海啸的台湾人，能从佛教中得到安定、净化和激励。他认为，这么多佛教领袖在台湾交换佛理与经验，给大家开示与指导，是很有意义的事。

主桌上，国民党主席吴伯雄也应邀在座。主持人介绍晚宴贵宾时，他站起来向代表们致敬，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不可思议的现实

待到闭幕式，站上小巨蛋的演讲台，吴伯雄打破了先前的“沉默”。他说，一年前，有人问他论坛能否可以跨越海峡两岸，开幕在无锡，闭幕在台北，他回应说当然不能，难度太高了。

现在，原本不能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变成了现实。

两天内，逾五十个国家和地区千余名代表，分别在慈济、法鼓山、佛光山的道场中，讨论了包括两岸四地佛教交流在内的八大议题，还参观了慈济在台北的医院，佛光山在宜兰的佛光大学。在彼此的观摩学习中，岛外的与会者亲身体验了吴伯雄宣称的“台湾经验”，问询感受了台湾“人间佛教”五十年的漫漫风雨路。

4月1日中午，在佛光山两处道场用完午饭的代表们，移师小巨蛋体育馆。议程进行一半，逾两万的信众双手合掌，齐唱《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南无释迦牟尼佛”的声声念诵中，会场的灯光突然转暗，来自五大洲的世界佛教论坛的嘉宾、代表和信众，一起点燃手中的红烛。刹那间，万点灯光闪烁，往日里竞技沸腾的小巨蛋，顿成一个温暖而悲悯的世界。

如此殊胜因缘，端赖一年来两岸政治经济情势的变迁。

返观第一届世界佛教论坛期间的政经格局，大陆致力于宗教研究的一位教授说，那时候，岛内台独势力甚嚣尘上，陈水扁当局大搞“公投入宪”，两岸关系趋于紧张，希图海峡两岸共襄盛举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在吴伯雄看来，正是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两岸共同释放的善意，成就了台北，成就了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如果没有两岸包机直航，没有两岸三通的基本实现，与会者怎么可能只花1个多小时的时间，就从南京抵达台北，论坛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天内，就顺利地从无锡转场台北？这位儒雅的长者说：“这不只是距离的缩短，而是心与心之间的更加紧密。”

待吴伯雄回归座位，觉光法师援引了佛陀论花香的故事，赞美两年筹备方告大成的盛会，犹如美丽绽放的鲜花。法师动容地说，鲜花之所以香气四溢，不是根筋叶哪一部分香，而是本次论坛的主办者、承办者、参与者“众缘和合”的香。

除了两岸政界的和平与善意，宗教界的关爱和往来，也是“众缘”中须臾不可或缺的一分子。

三年前，第一届世界佛教论坛闭幕了，大陆筹办者萌生出两岸三地同办世界佛教论坛的念想。觉光法师和星云法师闻听后，欢喜附和。

仰赖星云法师的勉力推进，台湾筹备工作进展顺利。据闻，在与台湾佛教界大德高僧沟通时，法鼓山的圣严法师、花莲的证严法师等佛教团体领袖无不表示，两岸佛教同根一脉，自由自在地往来走动，共同弘扬佛法承传文明，是两岸佛教界共同的期许。

期许中，苏州寒山寺于2007年秋天，将仿唐对钟“和合钟”中的一座，改名“和平钟”，赠送给台湾佛光山。出席交接仪式的国家宗教局局长叶小文还当场赋诗一首：一弯浅水月同天，两岸乡愁夜难眠。莫道佛光千里远，兄弟和合钟相连。

又一个月，星云法师率近千台湾民众，前往无锡灵山，举行“两岸和合，吉祥共生”的千人传灯法会，亲身感受大陆的佛教发展状况，深化台湾民众的文化宗教认同。

你来我往的佛门交往中，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也有条不紊地推进。2008年秋天，原拟于此时举行的第二届佛教论坛，由于四川大地震和北京奥运会的缘故被推迟。站在11月23日的灵山上，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学诚法师，一边忙于两岸四地共同撞钟祈福仪式，一边发布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在无锡开幕在台北闭幕的新闻，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开始进入倒计时。

四个月后，台北小巨蛋的梵音回应了昔日的钟声，待吴伯雄回到自己的座位，佛光山的两位佛门弟子，用中文和英文宣读了“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大会议题宣言。两岸信众分享了由十八项结论导出的一项共识：唯有同心，才能和谐；唯有尊重，才能和平。

这一天，前国民党主席、台湾领导人马英九委托吴伯雄表达他对世界佛教论坛在台湾闭幕的欢迎和祝福。

第二天，中国国民党荣誉主席连战，在台北机场巧遇叶小文。刚从大陆返回的连战，对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的圆满，向第八次光临台湾的国家宗教局局长表示祝贺。

至此，中国国民党的前主席、现主席、荣誉主席都向第二届世界佛教论坛，表达了他们的善意。